第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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按照蒟酱卷铺子门口那帮老头子嘴里添油加醋的闲话

米安?阿布杜拉垮台的原因在于,他不听纳迪尔汗防止倒霉的劝阻,在阿格拉火车站买了一把孔雀毛的扇子。除此以外,在蛾眉月的那一夜,米安?阿布杜拉和纳迪尔汗一直在工作,因此等到新月升起时,他们都是透过玻璃才看见的。“这些事情很要紧,”嚼着槟榔的那些人说。“到我们这个岁数,我们怎么会不知道呀?”(博多边听边点头表示同意。)

大会工作人员都在大学校园里历史系大楼的底层。阿布杜拉和纳迪尔汗这一夜的工作快要完成了,哼哼鸟的哼哼声很低,纳迪尔?汗的牙齿疼了起来。办公室墙上贴了一条标语,表明了米安?阿布杜拉最喜欢的反分裂的感情,那是伊克巴勒[5]的一句诗:“我们在哪里能找到一块对真主来说是外国的土地呢?”这会儿,刺客来到了校园里。

事实是,米安?阿布杜拉树敌太多。英国人对他的态度一直都很暧昧,道孙准将并没有在城里要捉拿他。有人敲了一下门,纳迪尔汗去开门了。六个人手执六把蛾眉月形状的尖刀闯了进来,他们穿着一身黑衣服,蒙住面孔。两个人抓住了纳迪尔汗,其余的人朝哼哼鸟走过去。

“在这时候,”嚼着槟榔的那些人说,“哼哼鸟的哼哼声越来越高。越来越高,啊哈,那几个刺客的那话儿把他们的袍子高高顶了起来,他们的眼睛瞪得老大。接着

真主啊,接着!

刀子嗡嗡作响了,米安?阿布杜拉唱得更响

哼哼声越来越大,仿佛他从来没有好好哼哼过似的。他的身体硬梆梆的,弯弯的长刀很难杀死他。有一把刀在他的一根肋骨上折断了,但其他几把刀立刻见了红。但这会儿

听好了!

阿布杜拉的哼哼声超出了人听觉的范畴,只有城里的狗才能听得见。在阿格拉大约有八千四百二十条野狗,那天夜里,肯定会有些狗正在吃东西,有些狗奄奄一息快要死去了,还有一些在交配,另外还有没有听到召唤的。这些总共加起来,就算是二千条上下吧。还剩下六千四百二十条杂种狗,所有这些狗都掉头朝大学直奔过来,有许多从城里贫民区穿过铁路线直冲过来。大家都知道这是确有其事,城里人只要不是在睡觉的,个个都看见了。它们吵吵闹闹地跑过来,就像是一支军队,后来在它们经过的路上到处散落着肉骨头、狗屎和一撮撮的狗毛……这段时间里阿布杜拉爷一直在哼哼,哼啊哼啊,刀子嗡嗡直响。听清楚了,突然一名刺客有个眼球开裂,从眼眶里蹦了出来。后来人们发现了踩碎的玻璃片,嵌在地毯上!”

他们说:“在狗冲进来时,米安?阿布杜拉已经快断气了,刀子也砍钝了……狗发疯似地跳进窗户冲了上来,窗子上玻璃已经没了,因为阿布杜拉哼哼声将它们震碎了……野狗砰砰地撞到门上,最后把木头门撞开……这一来到处都是狗,孩子!……有的缺了腿,有的少掉了毛,但大多数的狗至少还有牙齿,有些牙齿还很尖利……现在注意下面的事:那几个刺客本来没有担心会有人来干涉,他们根本没有布置人站岗,所以野狗的袭击使他们猝不及防……两个抓住没有骨气的纳迪尔汗的人被野狗扑倒在地,立刻就有大约六十八条狗咬住了他俩的脖子……后来刺客被咬得面目全非,结果没人能认出他们的尸首来。”

“在某个时刻,”他们说,“纳迪尔汗从窗户里跳出来跑了,野狗和刺客都顾不上去追他。”

野狗?刺客?……要是你不相信我的话,那么你去核对一下好了。查查有关米安?阿布杜拉和他的大会的事。瞧瞧我们怎么把有关他的故事扫到了地毯底下……然后,我再来告诉你他的副手纳迪尔汗怎样在我家的地毯底下度过了三个年头。

他年轻时曾经和一位画家同住一个房间,那个画家想要把生活中的一切都画到他的画中去,结果画儿越画越大。“瞧瞧我吧,”他在自杀前说道,“我原本是想专门画微型图画的,但是想不到得了过分夸大的毛病!”弯刀乱砍的那一夜里发生的种种事件的尺寸变得老大,使纳迪尔汗回想起和他同住的那位画家来,因为生活又一次很任性地拒绝保持它原有的尺寸,它变得极富传奇色彩,这使他很是尴尬。

纳迪尔汗那一夜在城里逃命,怎么会没有被人发现呢?我认为其原因就是他是个蹩脚诗人,因此,也就天生有办法生存下来。他一边跑,一边觉得有点不好意思,他的身体仿佛在为自己的这种行为道歉,因为这一切似乎是廉价的惊险小说里的情节。那种书小贩在火车站叫卖,或者随着一瓶可以医治感冒、伤寒、阳痿、思乡病和贫穷的绿色药水免费奉送……在康瓦里斯路,这可是个温暖的夜晚。在一个废弃的三轮车场里有个空的火盆,蒟酱卷铺子关门了,那些老头子睡在屋顶上,做着明天再玩的游戏的好梦。一只患了失眠症的母牛嘴里懒懒地嚼着一个“红白牌”的香烟盒,从一个包得严严实实的睡在路上的人身边经过,这表明这个人一早会醒过来,因为母牛只会光顾马上要断气的人,对睡觉的人是不感兴趣的。接着它若有所思地用鼻子轻轻碰碰他,神牛是什么都吃的。

我外公那幢古老的石头大宅子是用变卖宝石铺子所得加上瞎眼的格哈尼给女儿的嫁妆买下的,它矗立在黑暗中,离路边有一段距离,说明它身价不凡。在宅子后面有个带围墙的花园,在花园门口建了间低矮的外屋,廉价租给了老哈姆达德一家和他的儿子三轮车夫拉希德住。在外屋前面有一口井,井边有牛拉的辘轳,从辘轳这边有条灌溉渠通到小片的麦田里,这些田环绕在宅子周围,一直通到康瓦里斯路边的界墙的大门口。在宅子和麦田之间有一条供行人和三轮车用的小路。在阿格拉最近三轮车代替了原来人拉的人力车,另外也还有小马车,不过生意越来越不行了……纳迪尔汗从大门口钻进来,背靠墙蹲了一会儿,撒尿时脸涨得通红。接着,他像是对自己的粗鲁行为感到难堪,他又冲到麦田里,一头钻了进去。随后就像个胎儿般地卷成一团躺了下来,太阳晒得干干的麦杆遮不住他的全身。

三轮车夫拉希德十七岁,看完电影回家。那天上午他看见两个人推着一辆矮矮的小车,上面背靠背立着两大块手绘的电影海报,宣传的是新片《加伊汉子》,主角是拉希德最喜欢的明星德夫。“德里连续五十周场场爆满!孟买连续六十三周头号巨片!”海报上宣称,“又一年轰动各地!”这是部具有东方色彩的西部片,其主角德夫身躯魁梧,独个儿管着一片牧场。牧场看来有点像是印度恒河平原。加伊汉子意思是牧牛人,德夫演的是单枪匹马地保护牛群的故事。“孤胆英雄!”手持“双管猎枪!”,悄悄地跟踪在一大群赶到屠场去的牛后面,最后打败了赶牛的,将那些神牛解救出来。(该片是给印度教的观众看的,在德里曾经引起骚乱。穆斯林联盟赶着牛群经过电影院门口去屠宰场,结果遭到了袭击。)里面的歌曲和舞蹈都很不错,还有一个漂亮的姑娘跳舞,可惜的是导演让她戴着一顶大得要命的牧童帽子,要不然还会更好看一些。拉希德坐在前排的凳子上,跟别的观众一起又是鼓掌又是吹口哨。他吃了两个五香三角饺,钱花得太多了些,他母亲会生气的,可是他玩得很过瘾。在他踩着三轮车回家时,练起了电影当中看到的特技骑马动作来,他将身子在一边挂下,让车子靠惯性飞下一个不大的斜坡,把三轮车当作马,模仿加伊汉子在马上躲避敌人的样子。最后他直起腰来,转了转车把,使他高兴的是车子乖乖地驶过大门来到麦田旁的小路上。加伊汉子就是用这个法子偷袭那帮赶牛人的,他们当时正坐在小树丛里喝酒赌钱。拉希德刹了刹车,跳到麦田里,“全速地”朝毫无准备的赶牛人冲过去,枪上了膛随时可以开火。就在他接近他们的篝火时,他发出了“喊杀的声音”来吓唬他们。“呀啊啊啊啊啊!”这儿离阿齐兹大夫宅子这么近,他显然没有真正大声叫喊,他只是一边跑一边拼命张大了嘴巴,不出声地喊着“砰!砰!”纳迪尔汗本来就睡不着,这回儿他睁开眼睛,只见

- “呀呀啊啊啊!” -

一个瘦小个子就像列火车似的,发疯似地朝他冲过来,一边还高声呼喊着什么

不过也许他是聋了,因为他听不见一点声音!-

他立刻站起身来,那肿得厚厚的嘴唇里刚尖叫了一声,拉希德就看到了他,不由也大叫了起来。两个人吓得一起大声嚎叫着,又同时转身就跑。两人都发现对方在跑,便随即停住了脚,隔着干枯的麦杆向对方窥视。拉希德认出了纳迪尔汗,看到他衣服撕破了,遇到了大麻烦。

“我是朋友,”纳迪尔汗傻傻地说,“我要见阿齐兹大夫。”

“可是大夫在睡觉,他又不在麦田里呀。”别慌啊,拉希德告诫自己说,不要胡说!这是米安?阿布杜拉的朋友!……但纳迪尔汗仿佛没有注意到,他的面孔剧烈地痉挛着,有话老是讲不出来,就像嵌在牙缝里面的一丝丝鸡肉似的……“我的性命,”他最后总算讲出来了,“非常危险。”

仍然充满加伊汉子精神的拉希德这时来搭救他了,他领纳迪尔汗走到宅子的一扇边门前。门闩着,还上了锁,但拉希德一拉,锁就被他拿下来了。“印度货,”他低声说,似乎这么一说,事情就解释清楚了。纳迪尔跨进门槛时,拉希德大声地凑在他耳朵上说:“先生,完全相信我好了。我以我妈发誓!我用我妈的白头发发誓。”

他又在外面锁上了。确确实实,救出了哼哼鸟的副官!……但从什么地方?从什么人手里?……哎,真实的生活有时候是会比电影更精彩的。

“是他吗?”博多有点糊涂了,她问,“是那个傻里傻气的胆小的胖子吗?他会是你的父亲?”

[1]蒟酱卷,用蒌叶将槟榔、甘草及其他香料包成三角形的小叶包,放在嘴里咀嚼。嚼后液汁发红,味甘美。

[2] 艾姆拉尔德(Emerald)在英语中意思是翡翠。

[3] 原文是“The Cow”,其出处待查。

[4] 卡巴迪(kabaddi),流行于印度次大陆的一种运动,介于球和毽子之间。

[5] 伊克巴勒(Muhammad Iqbal, 1877-1938)印度诗人与哲学家。

[2] 艾姆拉尔德(Emerald)在英语中意思是翡翠。

[3] 原文是“The Cow”,其出处待查。

[4] 卡巴迪(kabaddi),流行于印度次大陆的一种运动,介于球和毽子之间。

[5] 伊克巴勒(Muhammad Iqbal, 1877-1938)印度诗人与哲学家。

(第三章完)

第一部第四章

在地毯下面

到处传播的乐观毛病就这样告一段落。一大早清洁女工走进自由伊斯兰大会的办公室时,发现哼哼鸟倒在地上一声不吭,他周围都是爪子印和那几个刺客撕得粉碎的皮肉。她大叫了起来。可是,等到当局来查看过后,上头便吩咐她把房间打扫干净。她清扫出无数的狗毛,拍死了数不清的跳蚤,还从地毯底下找出一只玻璃眼球的碎片,她便去找大学的校务主管,告诉他如果再有这样的事情,那么该给她长点儿工资。她也许是乐观毛病的最后一位受害者,不过这毛病在她身上时间不长,因为校务主管为人刻薄,他随即便将她解雇了。

刺客的身份永远没有查清,幕后指使者的名字也没有点出来。我外公被道孙准将的副官佐勒非卡尔少校召到大学校园里,为他的朋友出具死亡证明。佐勒非卡尔少校答应改日再到阿齐兹大夫家里来处理未曾了结的零星事务,我外公擤了擤鼻子走掉了。阅兵场上的帐篷很快就不见了,就像泄了气的希望一样,大会从此就没有再开。库奇纳西恩王公夫人卧床不起,这一辈子她对自己身上的病都不当一回事,这会儿却屈服了。她卧床好几年,眼睁睁看着自己变得和床单一样白。而这时在康瓦里斯路的老宅子里,整天进进出出的却是未来的母亲和有可能做父亲的人。瞧,博多,你马上就可以知道分晓了。

用我的鼻子(因为尽管它最近失去了能够创造历史的能力,但它却获得了其他的能力予以补偿)-朝里面闻,我至今一直能嗅出在给印度带来希望的哼哼鸟死去之后那些日子里面我外公宅子里的气氛。多年前的气味朝我飘来,那是各种各样气味混合在一起的很古怪的大杂烩,其中充满了不安,暗中发生的事情的气息同迅速发展的罗曼司的气味及我外婆的好奇心和力量的刺鼻的臭气混合在一起……就在穆斯林联盟为它的对手垮台而(自然是秘密地)欢欣鼓舞时,可以看到(我的鼻子找到了他)我外公每天早上噙着眼泪坐在他所谓的“简易便桶”上。但那并不是伤心的泪水,阿达姆?阿齐兹只是为自己的印度化而付出代价,他患上了严重的便秘,他恶狠狠地望着挂在厕所墙上的灌肠器。

我干吗侵入到我外公的隐私里面去呢?我本可以描述一下,在米安?阿布杜拉死后,阿达姆一心投入到工作中,全心全意诊治铁路边上贫民窟里的病人

-使他们免受江湖郎中的欺骗,那些骗子给病人注射胡椒水并且胡诌说油炸蜘蛛可以医治瞎眼

-同时继续在大学里当校医;我本可以详细讲述一下,外公和他二女儿穆姆塔兹之间的感情如何越来越深厚,穆姆塔兹由于肤色比较黑,母亲一直不喜欢她,但她为人温柔体贴、体质纤弱,一直得到父亲的钟爱,因为父亲内心烦恼痛苦,有这样一个善解人意的贴心的女儿自然是很大的安慰;我本来还可以说明一下,他的鼻子近来如何一天到晚都在发痒。那么,我干吗要去津津乐道便秘这种事情呢?这是因为,在阿达姆?阿齐兹签发了死亡证明之后那天下午,他就在厕所里面。突然,从屋角一个巨大的旧洗衣箱里轻轻地传出了那个不会写有韵诗的诗人的怯生生的尴尬的声音,使他吓了一大跳

-这对通便有奇效,他根本用不着从钩子上把灌肠器拿下来使用了。三轮车夫拉希德早先把纳迪尔汗由清扫工走的门引进来,藏到厕所里面,他便躲到了洗衣箱里面去。就在我外公大吃一惊、肛门括约肌突然放松之时,他的耳朵听到了箱子里请求避难的声音,声音从床单、脏内衣和旧衬衫底下传出来,再加上说话人的尴尬,听起来瓮声瓮气的。就这样,阿达姆?阿齐兹决定将纳迪尔汗掩藏起来。

这样就传来了吵架的气息,因为母亲大人想到了她的女儿,艾利雅二十一岁,黑皮肤的穆姆塔兹十九岁,漂亮轻浮的艾姆拉尔德还不到十五岁,但她的眼神要比她两个姐姐成熟得多。在城里,无论是玩吐痰入盂游戏的人或者三轮车夫,还是推电影海报小车的人和大学生,大家都把这三姐妹称之为“亭巴蒂”,也就是三盏明亮的灯……在这所宅子里面住着庄重的艾利雅,皮肤黑得发亮的穆姆塔兹和眼睛灵活的艾姆拉尔德,母亲大人怎么能让一个陌生男人住进来呢?……“你发疯了,先生,那场谋杀使你的脑子受了伤。”但阿齐兹斩钉截铁地说:“让他待下来。”在地窖里面……因为印度建造房子时最要紧的便是要设计好隐蔽的处所,因此阿齐兹的宅子里有好些大间的地下室,这些地下室只能通过地板上的活门才能进去,而地板上又铺着地毯和草垫……纳迪尔汗听到沉闷的吵闹声,为自己的命运担心。天哪(我嗅到了手掌又冷又黏的诗人的想头),这个世界发疯了……在这个国家里我们还算不算人啊?我们是畜生吗?要是我得离开此地的话,什么时候会挨刀子呢?……在他的脑海里浮现了孔雀羽毛扇子和隔着玻璃看到的蛾眉月,蛾眉月又变成了鲜血淋漓的弯弯的尖刀……楼上母亲大人说道:“家里全是没有出门的女孩子,叫什么名字来着,你就这样顾惜你女儿的名声吗?”这下子传来了发脾气的气息。阿达姆?阿齐兹雷霆万钧之怒爆发出来了,他没有指出将要让纳迪尔汗藏在地下,在地毯下面他几乎不可能亵渎他的女儿;他也没有说明这位动词都不用的诗人为人十分正派,要是想到有什么不轨行为的话就连他在梦中都会脸红;他并没有耐心地说理,而是咆哮着说:“住嘴,女人!这个人需要我们保护,就让他留下来。”这时一阵决不通融的气味、一片意志坚强的乌云笼罩在我外婆的头上,她说: “好吧,你要我,叫什么名字来着,住嘴。从现在起,我一个字,叫什么名字来着,再也不说了。”阿齐兹哼了一声说:“喔,该死,女人,别在我们面前疯头疯脑赌这些咒了!”

但是母亲大人的嘴唇闭上了,一片静寂。我的鼻孔里面全是寂静的气味,就像臭鹅蛋一样。这种气味压倒了一切,弥漫在大地上……当纳迪尔汗隐藏在他那个半明不暗的地下世界里的时候,这家的女主人也隐藏在一道无声无息的隔音墙后面。起初我外公在这道墙上东探西寻,想要找找有没有裂缝,可是一条也没有。最后他只好放弃了,等她决定什么时候让别人看一眼她的自我,就像当年在他急煎煎地想要透过床单上的窟窿看到她的身体一样。宅子里面从这堵墙到那堵墙、从地板到天花板,到处都是一片沉寂,结果连苍蝇都仿佛不再嗡嗡地乱飞,蚊子在叮人之前也不再嗡嗡地叫,院子里的鹅咝咝的叫声也安静下来。孩子们起初低声地耳语,到后来完全不则声了。在麦田里,三轮车夫拉希德不出声地发出“仇恨的叫喊”,他以他母亲的头发发誓保持沉默,他做到了。

一天晚上,一个矮个子男人闯入到这个哑口无声的泥潭里,这个人的脑袋跟他头上戴的帽子一样扁平,他的两条腿像风中的芦苇一样罗圈,他的鼻子几乎碰到了往上翘的下巴。结果呢,他的声音也就又细又尖

-因为声音得从他的呼吸器官和下巴之间的狭窄的通道里硬挤出来……由于近视,这个人在生活中每次都只迈出一步,这就使他以仔细周到单调乏味而闻名,并且得到了上司的宠爱,因为他们既觉得他办事可靠,又不会对他们构成威胁。他浆洗得硬梆梆、熨得笔挺的军服发出了布兰可擦白剂和品行端正的气味。尽管这个人很有些像是木偶戏里的脚色,但他身上却明白无误地散发出成功的气息。前途无量的佐勒非卡尔少校如约前来处理未曾了结的零星事务。米安?阿布杜拉的遇害以及纳迪尔汗神秘的失踪使他心事重重,他是知道阿达姆?阿齐兹感染上了乐观毛病的,因此他把宅子里阒然无声误认为是对死者致哀的表现,因此并没有待很久。(纳迪尔汗蜷缩在地下室里,和蟑螂为伴。)他默默地坐在客厅里,帽子和手杖放在他身边的德国制造的收音电唱两用机上,五个孩子真人大小的照片从墙上瞪着他看,佐勒非卡尔少校坠入了情网。他虽然近视,但眼睛并不瞎,“三盏明亮的灯”中最亮的那一盏,艾姆拉尔德那异乎寻常地早熟的眼神吸引住了他,从她的眼神中他看出来她会理解他的前程,正因如此,她也不会计较他的相貌。在他出门之前,他已经下定决心,在过了适当长的时间之后娶她为妻。(“是她?”博多猜道,“那个骚娘们儿是你妈?”不过还有其他将来要做母亲的人,其他未来的父亲,在一片寂静中飘出飘进的。)

在那段沉默不语、处于胶着状态的日子里,庄重的老大艾利雅的感情生活也在发展。母亲大人把自己关在储藏室和厨房里,嘴唇禁闭,无法

-因为她发了誓

对来找她女儿的年轻漆布商人表达自己的怀疑。(阿达姆?阿齐兹一直坚持允许他的女儿交男朋友。)阿赫穆德?西奈

- “啊哈!”博多听到了这个名字,得意洋洋地大叫起来

-是在大学里遇见艾利雅的,对这个好读书的聪明的姑娘(我外公的鼻子在她的脸上获得了超常的智慧神气)来说,他的学识似乎还相配。但纳西姆?阿齐兹对他不大放心,因为他在二十岁时离过一次婚。(“任何人都可能犯一次错误的,”阿达姆跟她说过,这句话几乎引得他们吵起架来,因为她一时间觉得在他说话的口气里面别有所指。但阿达姆接着又说:“再过一两年,让他离婚这件事冷一冷,那时候我们就可以在这所宅子里举行第一次婚礼了。到时候在花园里支个大帐篷,请歌手来啦准备甜食啦好好办一办。”无论怎样,这个想法是很配纳西姆?阿齐兹的胃口的。)这会儿在大墙之内的静悄悄的花园里,阿赫穆德?西奈和艾利雅默不出声地谈着心。但尽管大家都等着他求婚,沉默似乎也传染到了他的身上,他一直没有开口。艾利雅的面孔这时候有了一种凝重感,从此以后,她一直多多少少地挂着脸,一付悲观的色彩。(“喂,喂,”博多责备我说,“对你的亲妈妈可不能用这样的话呀。”)

还有件事要提一提,那就是艾利雅继承了母亲发福的倾向。一年年过去,她像个气球似地鼓了起来。

那么穆姆塔兹呢?她从娘肚子里出来时就像午夜那么黑。她不很聪明,也不像艾姆拉尔德那么漂亮。但她善良孝顺,不是很合群。她跟父亲待在一起的时候比姐妹都要多,使他有力量抗得住坏脾气的折磨,他的脾气近来由于他鼻子不断发痒而越来越坏了。她还将照料纳迪尔汗的事情担负起来,每天托着盘子下到地下室里去给他送吃的、扫地、甚至还替他倒便桶。因此就连打扫厕所的也不知道家里还躲着这么一个人。她走下去时,他都把眼睛低低垂下,在这个无声无息的宅子里,他们没有交谈过一句话。

那些整天练习吐痰入盂的人是怎么说起纳西姆?阿齐兹来着?“她偷听女儿们做梦,为的是要弄清楚她们有什么打算。”是的,没有其他的解释,在我们这个国家更加古怪的事情有的是,你只要随便拿起一张报纸来,读一读每天刊载的这个那个村子里发生的奇闻就知道了

母亲大人开始梦见女儿们做的梦来。(博多立刻就相信了,眼睛也不眨一眨。有些事情别人可以毫不费劲地像吞甜饼一样一口吞下,而博多却拒不相信。任何听众在接受某一说法时都是各有各自的倾向的。)因此,晚上睡觉时,母亲大人闯入到艾姆拉尔德的梦境里,在她的梦里还发现了另一个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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