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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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并没把我们派到前线,而是派到了医院。那是在1941年8月底,学校、医院和俱乐部统统都住满了伤员。但是到了次年二月,我离开了医院,干脆说吧,我是逃出来的,开了小差。我不可能公开提出来。我身上没有证件,也没带任何物品,就这么钻上了卫生专列。我写了一张纸条留给医院:“我不来值班了,我上前线了。”就是这样……

——叶莲娜·巴夫洛夫娜·雅科夫列娃

(准尉,护士)

我那天本来是有个约会……我简直就像插上翅膀飞着过去的……我还以为他那天会向我表白,说“我爱你”呢,不料他满面愁容地来了:“薇拉,战争来了!我们要直接从课堂被派上前线去。”他是读军校的。这样子,我当然也必须让自己扮演圣女贞德的角色。只要能上前线,只要能拿起武器,只要我们能在一起,在一起是必须的!我跑到兵役委员会,但遭到严厉驳回:“我们现在需要的只是护士,而且至少要学习六个月。”六个月?我呆住了。对我来说,这可是感情问题啊……

人家告诉我,不管怎样都必须学习。好吧,我去学习,不过不是学护士……我想学开枪!像他那样去射击。反正我已经准备好就这样了。在我们学校常常有参加过内战和西班牙战争的英雄来演讲。女生都觉得自己可以同男生平起平坐,但他们瞧不起我们。反倒是在童年读书的时候,我们常听到的是:“姑娘们,去驾驶拖拉机吧!”“姑娘们,去当飞机驾驶员!”当然了,我这里面含有爱情成分,我甚至想象到我和他两人如何死在一起,当然是在同一场战斗中……

我是在戏剧学校学习的,一直梦想当一名演员。我的理想,是当拉里萨·赖斯纳1那样的女人。穿着皮夹克的女政委,我喜欢她那种美丽……

——薇拉·丹尼洛夫采娃

(中士,狙击手)

所有比我年纪大的朋友,都被送上前线了……剩下我独自一人没有被录取,我痛哭了一场。别人对我说:“丫头,你应该去学习啊。”

但是刚刚学习了没有多久,我们院长突然来了,宣布说:

“姑娘们,战争终究会结束,然后你们可以继续完成学业,但现在是需要保家卫国。”

我们上前线那天,工厂的领导们都来送行。那是夏天。我记得所有的车厢都装饰得五彩缤纷。人们纷纷给我们赠送礼品。我得到的是一盒很美味的家制曲奇饼和一件漂亮毛衣,我激动得在站台上跳起了乌克兰戈帕克舞!

列车昼夜兼程了许多天……有一次,我和姑娘们在一个车站用桶打水,放眼望去,差点喊出来:一列接一列的车厢里,全都是清一色的姑娘,有的唱着歌向我们招手,有的挥舞头巾,有的扬起船型军帽。我们突然明白:是男人不够了,他们都牺牲或者被俘了,所以现在由我们姑娘去接替他们。

妈妈给我写了一个祷告,我把它放在一个小盒里,也许真的会保佑吧?最后我真的平安返回家乡了。每次打仗之前,我都会亲吻这个小盒子……

——安娜·尼古拉耶夫娜·赫洛罗维奇

(护士)

我在战争时期是个飞行员……

早在我读七年级时,我们家乡就第一次有飞机来过。您想吧,那还是1936年,在那些年头飞机是很稀奇的。那时有个口号说:“好姑娘和好小伙儿,我们都去开飞机!”作为一个共青团员,我当然是要走在前列的,就立刻报名参加了飞行俱乐部。不过父亲却坚决反对。在此之前我们是冶金世家,几代人都是做高炉冶炼工作,爸爸认为冶金事业是适合女人的工作,而飞行员不是。飞行俱乐部的头儿知道了,就特批父亲和我一起坐上飞机,我带着父亲升到空中。打那天之后他不再吭声了,也喜欢上了飞机。我以优异成绩从航空俱乐部毕业,而且跳伞也很棒。我还在战争爆发之前嫁了人,生下一个女儿。

从战争开始的头几天起,我们飞行俱乐部就开始了重组:男人都当兵走了,我们女人接替了他们的工作。学员都由我们来教,从早忙到晚,工作很多。我丈夫是第一批上前线的,只给我留下了一张照片:我俩双双站在飞机前,戴着飞行员头盔……这样一来,只有我和女儿相依为命,所有时间都住在营地里。怎样过日子?我每天凌晨四点钟要去飞行,早上出去就把女儿关在家里,给她留下熬好的粥。等到傍晚回家时,也不知道她是吃了还是没吃,反正她浑身上下都是粥。女儿甚至从来都不哭,只是瞪着眼睛看我。她长了一双大大的眼睛,像我的丈夫……

1941年年底,我收到阵亡通知书:丈夫在莫斯科保卫战中阵亡了,他是飞行中队长。我很爱我的女儿,但还是把她送给丈夫的家人抚养,自己就申请上了前线……

上前线的前一晚……我在女儿的小床边上跪了一整夜……

——安东尼娜·格利戈里耶夫娜·邦达列娃

(近卫军中尉,一级飞行员)

我那年刚满十八岁……自己高兴得就像过节一样。可是周围所有人都在大叫:“战争来了!战争来了!”我记得人们都在痛哭,走到街上见到的人,他们都在哭。甚至有些人在向神祷告,这是早就几乎见不到的情景了……人们公开地祈祷,公开地在胸前画十字。我们在学校里受到的教育,是说上帝根本不存在。可是,我们的坦克和我们好看的飞机都跑到哪儿去了?我们以前总是在游行中看到它们,总是为它们而骄傲啊!还有,我军的统帅们都去哪儿了?布琼尼2呢?当然……惊慌失措只是一段时间。之后就开始想另一件事了:如何去战胜敌人?

我当时在斯维尔德洛夫斯克市助产学校就读二年级课程。我马上想到的是:既然战争来了,那么就应该上前线。我爸爸是个经验丰富的共产党员,曾经当过政治犯。从小他就对我们灌输“祖国就是一切”的思想,祖国是必须保卫的。所以我毫不犹豫:咱不上前线,谁上前线?义不容辞……

——塞拉菲玛·伊万诺夫娜·帕纳贤

(少尉,摩托化步兵营助理)

妈妈向着火车奔跑过来……她一向是个严肃的妈妈,从来没有亲吻和赞扬过我。如果我有事情做得好,她也只是温和地看我一眼而已。这一次,她跑过来抱住我的头亲了又亲,眼睛又直勾勾地盯着我看,看了很长时间。我意识到,恐怕以后再也看不到我的妈妈了。一阵难过涌上来……我顿时想放弃一切,丢下行李就回家去。我觉得对不住所有的人……家里的奶奶,还有小弟弟们……就在这时候,军乐奏起了,口令下达了:“各就各位!……按照车厢顺序,上车!”

我从车上,向妈妈久久地挥手,挥手……

——塔玛拉·乌里杨诺夫娜·拉德尼娜

(列兵,步兵)

我入伍后被分到通信团……要是从来不去干通信工作,也许我永远也说服不了自己,因为我不明白这工作也是战斗。有一回,师长来看望我们,我们整装列队。在我们中间有个姑娘叫玛申卡·松古洛娃。这位可爱的玛申卡一步跨出队列说:“将军同志,请允许报告!”

将军回答:“好,说吧,战士松古洛娃,请说吧!”

“列兵松古洛娃请求解除她的通信勤务工作,派到开枪射击的岗位上去。”

您知道吗?我们当时全是那样的情绪。我们全都认为我们所干的这项工作——通信联络,实在是太渺小了,简直是在贬低我们。我们只想到最前沿去。

将军脸上的笑容倏地收敛了:

“我的小丫丫们呐!(您要是能瞧见我们当时那副模样就好了,个个都吃不好、睡不安。而师长显然已不是作为师长,简直就是作为父亲来跟我们说话呢。)你们也许还不明白自己在前方的作用吧。你们,就是我们的眼睛和我们的耳朵!军队要是没有通信联络,就好比一个人身上的血液不流动……”

玛申卡·松古洛娃又是头一个按捺不住自己:“将军同志!列兵松古洛娃就像一把刺刀,时刻准备执行您下达的每一项战斗任务!”

后来我们就给她起了个绰号叫“刺刀”,一直称呼到战争结束。

1943年6月,在库尔斯克战线,上级授予了我们一面团旗。当时,我们这个团,第六十五集团军一二九独立通信团,已经有百分之八十是女性。我很想好好同您讲讲,让您明白,当时在我们心灵深处产生了怎样的想法。我们当时是那样一种人,今后不会再有了,完全绝种了!我们是如此天真、如此真诚,有绝对的信念!我们团长接过旗帜,下达指令:“全团官兵,单膝下跪向团旗致敬!”此时此刻,我们所有的女兵,是多么幸福啊!这是对我们的信任,我们现在和其他兄弟团,不管是坦克团还是步兵团,都平起平坐了!我们站在那儿哭啊,个个泪如泉涌。现在您是不会相信的,当时由于一种震撼,我全身绷得紧紧的。我身体是有病的,患有夜盲症,是因为营养不良和神经过度疲劳引起的。可是授过团旗后,我的夜盲症居然好了。知道吗?第二天我就没病了,身体完全恢复了健康。这是通过心灵震撼而治愈的……

——玛丽亚·谢苗诺夫娜·卡利贝尔巴

(上士,通信兵)

那是1941年的6月9日,我刚刚成年……满十八周岁就是成年人了。两个星期后,确切地说是十二天之后,开始了这场可恶的战争。我们被送去建设加格拉至苏呼米的铁路,征召的都是清一色的年轻人。我还记得我们吃的是什么样的面包。几乎没有面粉,全都是汤汤水水而已。就是这种面包在桌子上,旁边放着小水盆,我们只能用舌头舔舔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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