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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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49年,中国国民党的失败改变了局势。东方变成了当时西方冷战的兵家必争之地。1953年,朝鲜战争结束,400万人丧生(毛泽东的一个儿子也丧身于此)。游击战在菲律宾、马来西亚、印度尼西亚等国激烈进行。1968年,50万美国人投身越南战场,最终却以失败告终。

这些战争是美苏西方战争和民族解放战争的前沿阵地,但是它们绝不是东方战争的重复。中国和日本是东方最强大的国家,1945年后,领土扩张获得的好处却很少。中国国内问题丛生,而日本——和西欧在欧洲的成功一样让人费解,这颇具讽刺意味——正忙于实现许多它在1941年苦心想出的目标。日本聪明地赢得了美国的支持,它利用旧工业被摧毁的机会,重组工业,并对其进行机械化,找到了有利可图之处。到1969年,日本的经济超过了联邦德国,在20世纪70年代,日本稳步逼近美国。

此时,美国感觉到了冷战全方位竞争带来的压力。虽然美国在越南投下的炸弹比在德国多,但是却遭遇了战争的重创。在国内,美国人民对此褒贬不一,这损害了美国在国外的影响力。苏联的战争代理国在非洲、亚洲和拉丁美洲的战争取得胜利,这将美国此前的胜利贬得一文不值。美国苦心建立的东方盟友国家现在发展很好,它们侵占了美国的市场,而美国花大价钱保护的欧洲盟友正考虑精简武装力量,形成不结盟国家。美国把以色列归为其盟友,导致阿拉伯国家政府投奔苏联。1973年,在以色列与阿拉伯国家作战时,阿拉伯国家禁运石油,油价飙升,可怕的经济滞胀(即经济停滞和通货膨胀同时产生)一触即发。

20世纪70年代,我还是个十几岁的孩子。当时我和朋友们正在英国随意地聊着美国即将崩溃的情况,那会儿我们正穿着美国的牛仔裤,看着美国的电影,弹着美国的吉他。我记得,我们当中没有一个人注意到其中的矛盾。此外,我非常确定,我们根本就没有想过我们不仅没有见证美帝国的灭亡,而且我们实际上在为美国赢得西方战争贡献自己的力量。大家很快就明白,具有决定意义的前线并不在越南或安哥拉,而是在商店里。

东西方的竞争:生活从来没有这样美好

1957年,英国首相对选民说:“我们坦然面对吧。我们许多人民的生活已经不能再美好了呀!”英国本来可能失去帝国的位置,失去在世界中扮演的角色,但是和世界上日益增加的人口一样,不管怎么说,他们拥有了很多物质。到20世纪60年代,100年前从未见过的奢侈品——如收音机、电视机、录音机、汽车、电冰箱、电话、电灯(还有,深深印入我脑海中的塑料玩具)——都成为西方核心国家日常生活的必需品(见图10-6)。

这让有些人恍然意识到这是个粗俗的物质时代。一位诗人曾经这么写道,在这个世界中:

……新房里走出来的居民,悄悄推着手推车

走在笔直的道路上回家,

从玻璃旋转门里自由经过,由着自己的意愿——

便宜的外套、温馨的厨房用具、新潮的鞋子、冰冻的棒棒糖[10],

电动搅拌器、面包机、洗衣机、甩干机——

一个买便宜货的队伍,生活在城市但是活得简单,居住于

只有售货员和买卖关系出现的地方。

从美国的莱维敦到英国的泰尔福特,郊区和卫星城在每条便道和小路附近伸展蔓延,其方块状和没有变化的造型在美学家看来是大煞风景。但是,这些新兴的城区带来了人们想要的东西——小小的空间、室内管道设备,还有供闪亮的福特车停放的车库。

图10-6 生活不能再美好了:本书作者和身旁的玩具(摄于1964年圣诞节)

20世纪是什么都不缺乏的时代,物质之丰富是前人做梦都想不到的。用便宜的煤炭和石油生产出的电力供所有活动使用,只需一按开关,发动机就开始运作,房屋就亮起来。2000多年前,亚里士多德曾说过,奴隶不会从我们身边消失,我们始终需要他们帮我们做事,除非我们拥有能够自动运转的机器。如今,他的设想实现了,电力给我们(甚至是我们当中最微不足道的人)提供了充足的食物、温暖以及娱乐活动,而同样的工作量以前需要几十个奴隶才能完成。

能源革命将16世纪童话故事中描述的天天享受饕餮大餐的梦想变成了现实。在1500~1900年间,由于农事活动组织更为有效,饲料质量也更好,西方国家的小麦产量几乎增长了一倍。可是在19世纪90年代,即使使出了浑身解数,他们也无法突破以前的农业产值。至此,增加畜力的使用可以提高产量,因而到1900年,北美1/4的农田用来喂养马匹。随后,汽油的使用对美国农业的发展起到了重要作用。美国的第一家拖拉机厂于1905年开业。到1927年,美国农场上拖拉机提供的能量和马匹提供的能量一样多。

1875年,半数美国人在田地里干活,而100年后只有2%的人从事农业。机器将人从农事活动中解放出来,使人们离开土地。只需雇几个帮手,点燃柴油发动机就行了,机器使得做农活的利润提高了。小说家约翰·斯坦贝克(John Steinbeck)称这些拖拉机为“塌鼻子怪物”。他写道:“这些怪物扬起灰尘,将长鼻子伸进去,横行农村,越过栅栏,穿越庭院,笔直地进出于溪谷中。”

斯坦贝克希望世界上受压迫的人民发动革命,剥夺土地的大潮将俄克拉何马州的农民向西驱赶,将摘棉花的黑人向北驱赶。当这股汹涌的大潮减退的时候,许多移民都在城市找到了工作,这比他们所抛弃的农村工作薪酬更高。现在那些取代他们的农业商人向他们出售低价食品,在化学肥料和除草剂上投资获利,用电动马达抽水灌溉农田,而且还种植几乎可以抵挡任何侵害的转基因庄稼。到2000年,美国农田每公顷消耗的能源量是1900年的80倍,产值是1900年的4倍。

今天美国走到哪儿,世界明天跟到哪儿。1950~2000年间的“绿色革命”使全球粮食产值增长了3倍。物价稳定下降,饮食中肉类所占比例增加。除去疾病、战争、暴乱等非常时刻,世界摆脱了饥荒。

和所有有机体一样,人类吸收了过多的能量,并将其用于繁殖后代。20世纪,随着食品供应的增加,世界人口几乎增长了3倍。但是,另一方面,人类却偏离了正常的发展轨道。人类没有将全部能量用于哺育新生儿,而是将其中一些能量储存于自己的身体中。2000年,成人平均比1900年增重50%。人类的身高增加了4英寸,也长胖了,更有体力了。人们的器官更具活力,身体中的脂肪更多(在发达国家,肥胖更严重),这些大块头们能够抵御更多的疾病和创伤。很明显,现代美国人和欧洲人比他们的祖父辈能多活30年,他们的视力、听觉及其他器官的衰弱时间、关节炎发病的时间均向后推迟了一二十年。在余下的世界大部分地区,包括中国和日本,人们的寿命延长了近40岁。甚至在艾滋病和疟疾肆虐的非洲,2009年人均寿命也比1900年增加了20岁。

在过去100年中,人类身体发生的变化比过去5万年要大得多。此外,尤其是在富裕国家——人们学会了改变不利因素。自1300年起,欧洲人就开始使用眼镜,而今眼镜已遍及全球。医生发明新的技术来拯救听觉,让心脏起跳,重新接上四肢,甚至干预细胞的生长。公共卫生计划消灭了天花和麻疹,它们不再是威胁人类生命的主要杀手了。垃圾收集和清洁饮用水计划在呵护人类健康方面贡献更多。

图10-7显示的是美国退伍军人受哪些慢性疾病的困扰,从图中我们可以得知人们的健康状况提高了多少。考虑到其工作具有暴力性,退伍军人可能不是研究人类健康的理想样本。但是由于军队保留了大量记录,因而退伍军人这个集合成为研究的最佳子集,从中可以发现退伍军人的健康状况得到了惊人的改善。

图10-7 能怎样就怎样:美军退伍军人的健康状况(1910~1988年)

这些退伍军人以男性为主,但是女性的身体状况改变得更多。纵观历史,妇女曾经是生养孩子的机器。由于半数孩子在一岁前就会夭折(实际上,大多数在第一周),而能够平安度过儿童期的孩子中又只有一半能活到40岁。为了保持稳定的人口数(抚养两代人至成年后,妇女及其配偶才可退休养老),妇女一生中平均需要生育5次,也就是说她们成人生命中的大部分时光要么在怀孕,要么在养儿育女,或者是一边怀孕一边抚养后代。但是在20世纪,这一高死亡率、低科技化的时代终结了。

在1900年以前,身材高大、脂肪多、壮实的妇女所生育的后代更强健,她们喂养的食物更多,对孩子的照顾也更周到。这类妇女的后代很少会夭折,因而人口迅速增长,直到妇女开始控制她们的生育能力。人们总是有避孕的方法(传说,18世纪风流浪子卡萨诺瓦将柠檬一分为二,自制避孕套),因而到1900年,发达国家的出生率有所下降,但是在20世纪,美国的科学技术解决了这一问题。1920年,橡胶避孕套问世;1960年,口服避孕药出现。在发达国家,出生率降到人口更替水平以下,即一对夫妇平均只生两个孩子。

孩子健康状况的提高和良好的医疗设施将女性从需要辛劳一生的哺育工作中解脱出来。同时,供熨烫衣物的廉价电子线圈、烤面包机、装在洗衣机上的小型发动机以及吸尘器将妇女从繁重的家务劳动中解放出来。以前需要好几个小时的乏味工作现在只需按一下按钮就可以轻松解决。以前,妇女总是有做不完的活儿。但是到1960年,妇女可以驾驶汽车(基本上美国每个家庭都拥有一辆汽车)前往超市购物(这里出售的食品量占全国的2/3),把买的东西存在冰箱里(98%的家庭有电冰箱),她们可以在孩子放学回家前启动洗衣机洗好衣服,然后安安稳稳地坐下来看电视。

经济正快速从制造业向服务业转移,蓝领工人的人数减少了,对白领员工的需求陡增。这些变化让从家务活中解脱出来的妇女离开家门出去工作。1960年后,在富裕的发达国家中,拥有工作和高学历的妇女比重稳步上升。和前面几个时代一样,这一时代也拥有其主导的思潮。诸如《女性奥秘》(The Feminine Mystique)、《性政治》(Sexual Politics)等书籍促使美国中产阶级妇女跳出其传统角色,找到人生的成就感。1968年,100名抗议者制止了在亚特兰大举行的美国小姐选美比赛。到了20世纪90年代,男性和女性共同分担了家务劳动和抚养子女的任务(当然,女性通常做得比男性多)。

早在1951年,美国社会学家戴维·里斯曼(David Riesman)看到了事情发展的走向。“尼龙战争”这个故事在赞扬的同时也嘲讽了美国的消费主义。他假设战略家们向总统建议“如果允许他们以美国富人为榜样,会发现俄国人将不再会容忍继续给他们坦克和间谍,却不给他们吸尘器的主人了”。如果美国在苏联市场中投下袜子和香烟,苏联共产主义立刻就会分崩离析了。[11]

现实和小说一样奇怪。苏联和美国都相信自己可以用工业化的力量威慑对方。1958年,这两个国家同意在对方国家举办工业博览会。首先,苏联运送拖拉机、卡车、火箭模型到纽约,让资本家们明白抗议是无效的。1959年,美国对其进行了漂亮的反击,派遣理查德·尼克松(时任美国副总统)去莫斯科指挥占地5万平方英尺的美国家电展览,其中包括按实物大小建造的新住宅样板。虽然莫斯科民众还在迷惑地观望,但是尼克松和赫鲁晓夫已经在西屋洗衣机前摆好了打斗姿势。

尼克松发话道:“任何能减轻妇女工作的东西都是好的。”赫鲁晓夫反驳说:“你想把妇女关在厨房里,我们可不是这么想的,我们认为她们能做得更好。”此话或许有理,苏联妇女外出工作的人数比美国多。另一方面,此时距半数苏联家庭拥有洗衣机的年代还有十多年。坐公交车从工厂回来后,典型的苏联妇女每周还需做28小时的家务活。

尼克松用一首自由企业赞歌来回应。他解释说:“我们不会让一个政府高层官员来做出什么计划,我们有许多不同的制造商,许多不同种类的洗衣机,所以家庭主妇们可以自由决定……竞争哪台洗衣机性能更优岂不是比竞争火箭的威力要好得多?”尼克松总结道:“我们不会把这(我们的生活方式)强加到你们的生活中,但是你们的后代会看到这一点。”

尼克松说得没错。1959年,赫鲁晓夫否认了美国工人居住在这样的房子里,但是到20世纪80年代,他的后代发现他们被骗了。他们会亲眼看见,美国的发展更快。一个笑话在当时广为流传。据说,有一天,一列火车正载着苏联的领导人穿越西伯利亚大草原。突然火车停了下来。和往常一样,斯大林跳起来叫着:“把司机打一顿!”司机被打了,可是火车还是没有动。随后赫鲁晓夫下令:“让司机继续开车!”司机回到了座位上,但是火车依然一动不动。然后,勃列日涅夫微笑着建议道:“让我们假装这列车在运行吧。”

苏联的民众可以打开电视机,看到像我一样的人们弹着吉他、穿着牛仔裤,但是糟糕的是他们会看到工业革命的崭新时代即将开始,这次是由信息技术推动的,它给铁幕右侧的国家带来了更多的好处。美国的第一台计算机——电子数字积分计算机(埃尼阿克,ENIAC)于1964年问世。它重达30吨,需要很多电力,启动这台计算机时甚至需要关闭费城所有电灯。在随后的30年中,国际商用机器公司(IBM)向西方企业出售仍然庞大但重量稍轻的电脑。1971年,在微处理器发明后,真正的转型开始了。

和以前一样,革新者是精英里面的边缘人物——在优化计算机上,这个人不是来自在信息时代大放光彩的IBM,而是如史蒂芬·沃兹尼亚克(Steve Wozniak)一样,来自诸如加利福尼亚州门洛帕克郊区的修车厂这类地方。沃兹尼亚克及其商业伙伴史蒂夫·乔布斯带领一帮思维怪异的朋友,用仅有的91000美元启动资金,在1976年推出了他们的第一代苹果电脑。到1982年,苹果电脑的销量达到5.83亿美元,随后,IBM发明了个人电脑与之竞争。那时,哈佛大学的辍学生比尔·盖茨和保罗·艾伦创立了微软公司,重新部署了西海岸的办公、生活格局。计算机化推广到了每一个办公室、每一户家庭,计算机一年比一年便宜、方便,而且功能也变得更有趣多样了。

计算机不仅改变了西方人娱乐、经营的方式,也改变了战争发动的方式。截至1985年,计算机进入了西方生活中的方方面面——苏联除外。

在颠簸中前行:中国的发展转入快车道

东方也必须改变。美国的东方盟友迅速从中国撤出。日本紧随中国台湾地区和韩国之后,迅速将经济的利益链从20世纪60年代价值猛升的塑料玩具转向重工业和电子产业。在这些国家和地区进行经济转型后,其他东方国家(新加坡、马来西亚、泰国)处在了经济发展的底层。东方国家的工资普遍上涨,人均寿命延长,新生儿更加强壮。新的住宅小区配有各式电器。

19世纪40年代至20世纪40年代持续一个世纪的战争使中国工业化的脚步落后于日本。但是1949年抗日战争胜利之后,和平带来了巨大的利益。正如公元6世纪隋朝统一中国,10世纪宋朝大一统和14世纪明朝一统中华一样,如今的和平环境也使中国经济得到了复苏。朝鲜战争结束后,毛泽东推行了苏联式的五年计划,将中国的工业产值提高了一倍多,实际工资上涨超过三成,人均寿命从1950年的36岁提高至1957年的57岁。

有充分理由相信,中国的经济会在20世纪六七十年代继续增长。但是,毛泽东的思想受到1915年左右的一股思潮的影响。毛泽东阅读了马克思(以及斯宾塞)的书籍。他相信长期注定理论,坚信东方的劣势在几个世纪前就已经根深蒂固了。他的解决方案就是下决心根除“四旧”——旧思想、旧文化、旧风俗、旧习惯。《中国青年》杂志撰文写道,即使是在家里也得这么想:“世界上最亲的人是我们的父母,但是他们再亲也比不上毛主席和共产党亲……是毛主席和共产党带给我们一切。”毛泽东宣布开展“大跃进”,以赶超西方国家。全国99%的人口去集体农场劳动,每个农场都有几千人。在有些地方,乌托邦的社会理想四处散播:

1958年10月中旬的一天,跑马公社党委第二书记(第一书记带队到外地炼钢铁)在大会上宣称:11月7日是社会主义结束之时,11月8日是共产主义开始之日。大会一结束,人们就到街上商店去拿东西。商店的东西拿完后,就去拿社员家的东西。别人的鸡,可以随便抓来吃;这个队种的菜,别的队可以随便来挖。甚至连小孩子也不分你的我的了,因为马上就共产主义了,子女也成了大家的。

在其他地方,愤世嫉俗的思想盛行。有些人称之为“全部吃光”的时代:由于失去了工作的动力和能量,许多人什么活也不干了。

虽然产量下降了,但是上级下达指令必须汇报增产。一位代表坚持认为:“不是没有食物,稻谷其实很丰富,只是九成人在共产主义的意识形态上有问题。”

更糟糕的是,中国和苏联的关系恶化了。虽然失去了苏联的援助,中国仍然想赶上西方的钢铁产量。4000万农民离开田地,建造后院铸造厂,只要找到矿石就拿去熔炼,甚至连百姓自家烧菜用的铁锅、铁盘都用来炼钢。他们所生产出来的钢铁只有很少一部分可以使用,但是却没有人敢说出这一实情。

农村变得越来越浮夸。据一名记者报道:“空气中弥漫着扩音器里发出的地方戏剧的高亢旋律,周边回荡着鼓风机的嗡嗡声、汽油发动机的晃动声、载重卡车的喇叭声以及老牛拉矿石和煤发出的咆哮声。”

农民唱着“共产主义是天堂,人民公社是桥梁”。但是天堂里有麻烦,因为当人们不唱的时候,他们就闹饥荒了。下面所写的是对当时的回忆,只是语调异常平静,让人感觉不太正常:

我们家里没有一个人死掉。1960年2月,爷爷的腿全部肿起来了,头发也掉光了,身上到处都疼,连张嘴的力气都没有。我们还有三只小山羊。婶婶悄悄地杀了两只来给爷爷补身体。不幸的是,干部发现了这件事,把死羊带走了。

就算是这样,爷爷还是幸运的。

1958~1962年间约有2000万人挨饿。1960年前后,中国重新引进了一些私人资本。到1965年,农业产值已经恢复到了1957年的水平。

中国和西方世界一样经历了战后的婴儿潮,繁育出了一大群缺少持之以恒精神的青少年。西方社会的富裕年轻人利用手中的购买力按照自己的想法重新调节了他们在音乐、服装和性习惯上的理念,但是在中国,毛泽东依照自己的理念调整这群愤世嫉俗的年轻人的观念,发动了“文化大革命”。

百万青少年离开了学校,放弃了学业成为闹事的红卫兵。西方的青年歌颂革命,而中国的青年以革命为生。阶级憎恶让大众普遍变得狂躁。

1969年,事情明显朝病态方向发展。“亚洲四小龙”迅速发展,不断将中国大陆抛在身后。中国和苏联的关系恶化,在中苏边境也引发了冲突。最后,毛泽东放弃了激进的军事行为,他开始寻求改变不利局面。

1972年,在进行了一系列秘密外交后,美国总统尼克松飞到北京,和中国谈判建立外交关系。尼克松高兴地说:“正是这一周改变了世界。”从某种程度上说,他说得没错。华盛顿——北京这两个轴心的联合让勃列日涅夫大为惊恐。尼克松访问中国不到3个月后,就来到莫斯科和苏联进行谈判。

通过与尼克松会谈,毛泽东表明自己支持渴求西方技术的实用主义者,反对消灭中国知识分子的激进主义人士。当时有件事一时轰动全国。一个学生在考试的时候交了白卷却获得了著名大学的录取通知书。他在试卷中夹了一张纸条声称,革命的纯洁性比“这么多年来姿态悠闲却尽做毫无意义之事”的人更有价值。激进的大人物们(据说是这样)认为“晚点的社会主义的火车要优于正点的修正主义列车”,这对一些苏联人来说并不正确。

1972年后,实用主义者们退出了。1976年,毛泽东去世后,邓小平恢复了名誉。他将敌对势力控制在外,展示了自己卓越的执政能力。邓小平将毛泽东说的“实事求是”作为自己的格言,他毫不含糊地面对了对中国最为不利的事实:人口增速快于经济增速。为了使每年进入社会求职的人都有饭吃,中国的经济需要保持每年7%的增幅,且至少持续二三十年。

实践经验表明,若有个和平、统一的政府,中国也可以在西方占统治地位的世界经济中求得繁荣,但是邓小平进展得更多,他还积极推动了中国的统一大业。为了减少人口对资源的压力,他提出了“计划生育”政策,(在理论上)要求生育两个孩子的妇女实行节育。在提高了资源占有量之后,他将中国领进了全球经济中。中国加入了世界银行和国际货币基金组织,开放经济特区以吸引外资,甚至允许可口可乐公司在上海设厂。

到1983年,邓小平有效地消除了毛泽东推行的人民公社。农民推行“副业”,农民的个人收入增加了,商人的部分利润得以保存。虽然土地仍然是集体所有,但是家庭可以承包土地30年,然后进行自主经营。在城市,房地产甚至可以作为抵押进行贷款。农业产量陡增,虽然保守主义者担心资产阶级自由化,但是自由化并没有让社会倒退。邓小平说,在“文化大革命”期间,“四人帮”鼓吹宁要贫穷的共产主义或者社会主义,也不要富裕的资本主义,是一种谬论。社会主义的根本任务是发展生产力,逐步摆脱贫穷,使国家富强起来,使人民生活得到改善。致富不是罪过。

类似的想法也在4000英里以外质问着莫斯科的领导人。在尼克松访问中国后,苏联于20世纪70年代发展很好。在阿拉伯国家提高油价的时候,出口大国苏联也获利了。随着资金滚滚流入苏联,莫斯科资助并打赢了一系列代理国战争,此外,它于1978年在核武器方面超过美国。但是这一系列的发展是共产主义的高潮所致。一场支持阿富汗盟友政权的干预演变成一场延绵整个20世纪80年代的持久战。油价下降了2/3,美国军事开支迅猛增加,尤其是在高新技术武器方面。

苏联中央政治局开始担心普通民众会发现他们的经济火车一动不动。它可以生产出大量的坦克和卡拉什尼科夫冲锋枪,但却无法造出电脑和汽车(还有一个苏联笑话是这样说的。问:如何才能让拉达轿车价值增长一倍?答曰:装在坦克里)。持不同政见者的不满一触即发。有人认为一场新的军备竞赛即将爆发,这让苏联的统治者大为惊恐。

1985年,米哈伊尔·戈尔巴乔夫和妻子在花园中散步的时候,他对妻子坦言说:“我们不能这样生活下去。”在随后数小时内,戈尔巴乔夫将被任命为苏共总书记,可是花园是他唯一一处可以躲避侦查间谍的地方。和邓小平一样,他也明白自己必须面对现实。1986年,位于切尔诺贝利核电站的反应堆发生爆炸。随后,戈尔巴乔夫在苏联实行改革和公开性政策——其实这只是重新认识到了马克思、恩格斯150年前早已知晓的道理:自由化将所有固定的、快速冻结的关系全部消除,而不单单是我们不喜欢的那部分。

戈尔巴乔夫什么也没有做。1989年10月,他访问柏林的时候,很多人再次欢迎他。在随后的几周里,民主德国人开始在柏林墙上跳舞,用铁锤和凿子攻击墙体,上千人越过墙进入联邦德国。民主德国的政府不知所措,无能为力。就这样,民主德国政权解体了。几个月后,苏联开始解体。直到新的俄罗斯联邦总统宣布退出苏联时,戈尔巴乔夫仍主张保留苏联,但他已沦落成一个已不存在的帝国的总书记。1991年的圣诞节,他终于迫于压力,签署法令,宣布苏联解体。

这样,美国赢得了冷战的胜利。

刮东风还是刮西风

当皇室帝国无法应对所有战争的时候,它们在1917~1922年间几乎全部消失,美国表明自己是个不好对付的庞然大国,但是当共产主义在1989~1991年间遭遇挫折时,美国准备填补这一空白。每两年,美国国防部在《国防规划导引》中修订其宏大战略。报告的初稿于1992年3月出炉,恰在苏联解体的三个月之后。这篇报告展示出了大胆的新设想:

我们的首要目标是防止新对手的再次出现,不管这个对手是前苏联领土上的国家还是其他国家,它都会给苏联此前制定的秩序带来威胁。这……要求我们敢于阻挠任何敌对力量,别让他们去占领那些资源充足且可以为全球供给能源的地区。这些地区包括西欧、东亚、前苏联国家和东南亚。

当“一位认为这个冷战后策略之辩应该在公开范围内展开的官员”(就像《纽约时报》说的那样)泄露这个计划的时候,政府很快缓和了自己的语气,但是一个和以前世界一样、美国作为唯一超级大国的世界格局再次出现。

苏联解体了。破产并没有像打倒罗曼诺夫王朝的内战那么可怕,但是俄罗斯作为苏联主要的继承者,其产值在20世纪90年代下降了40%,实际工资收入下降45%。1970年,苏联人平均寿命为68岁,只比欧洲人平均寿命少4岁;但到了2000年,俄罗斯人平均寿命为66岁,比欧盟居民少了12岁。俄罗斯仍然是地大物博、资源丰富的国家,它也是世界上最大的核武器国家。但是正如《国防规划导引》预期的那样,俄罗斯没能产生和苏联一样的威慑力。

欧盟也没能挑战美国对西方世界的统治地位。对于一些人来说,欧洲蹒跚向前的经济政治一体化看上去像是建立一个次大陆帝国,并和平实现哈布茨堡皇室、波旁王朝、拿破仑和希特勒通过暴力没有实现的愿望。但是实际上,欧洲不断分裂,经济增长速度变慢,人口老龄化和军事力量的衰弱使得欧洲离超级大国的差距还很大。

东南亚于1992年进入规划者的视野中,主要是因为他们担心出现敌对势力夺走该地区的油田,就像1990年的伊拉克那样。他们忽视了20世纪70年代不断滋长的宗教极端主义,并且(几乎和其他地方一样)该地区受到2001年“9·11”恐怖袭击事件的负面影响。但是规划者的推断最荒谬的是在东方。在《国防规划导引》公布于世的几周内,美国主要的东方盟国日本陷入经济危机,而其主要东方对手中国经济腾飞。

自西方开始将以前的东方核心国家变成边缘地带以来已经有150年了,明眼人都知道我们应该吸取什么样的经验教训。如果有一个和平且负责任的政府,并且接受西方在世界上占主导地位的现实,东方人可以使资本主义世界经济为自己所用,转化巨大的人口压力。20世纪90年代,中国开始在全球秩序中找到了正确的位置。

广东省某主题公园正中间的高尔夫球车的后面,这儿似乎不像个讲台。但是就在这里邓小平宣布,改革开放胆子要大一些,敢于试验,不能像小脚女人一样。看准了的,就大胆地试,大胆地闯。红色资本主义的障碍倒塌了。当毛泽东和尼克松在20世纪70年代初会面的时候,美国的生产力约是中国的20倍。美国创造了全世界商品总量的22%,而中国仅占5%。在随后的30年里,美国的生产力继续增长,而中国的生产力增长了2倍。到了2000年,美国的生产力仅为中国的7倍。美国占世界商品的份额为21%,基本上没有变化,而中国的占有率约增长2倍,为14%。

但中国的经济增长付出了可怕的代价。很多工厂随意倾倒废弃垃圾,污染主要河流。在排水沟附近生活的人罹患癌症的概率比全国平均水平高出一倍。农业毫无节制地利用河流的水能,致使很多河流干涸了。伐木业疯狂地发展。与20世纪70年代相比,现在的沙化速度是以前的两倍。

但是,经济发展对社会是有回报的。邓小平的发展规划消除了饥荒现象,并带来收入的巨大增长。每年,占中国人口2/3的农村人口的工资平均增长6%。但是这些收益集中于中国的东部沿海区域,在贫穷的内陆农村,教育和医疗保健服务仍然很落后。这导致了历史上最大规模的迁徙:自20世纪90年代,1.5亿人民迁至城市,每年都创造出和美国芝加哥一样大的新城。来到城市显然可以使农民的收入增加一半,同时还给制造业带来劳动力,而其劳动力价格只是发达国家的一小部分。

1992~2007年间,中国出口额增加了十几倍,与美国之间的贸易顺差从180亿美元飙升至2330亿美元。2008年,在美国诸如沃尔玛之类的折扣店里,中国商品通常占总货物量的9成。很多美国人身上的衣服至少有一件是中国制造的。《商业周刊》杂志评论道,“中国价格”已经成为“美国工业最害怕的四个字了”。那些不能与中国商品相抗衡的企业纷纷破产倒闭。

图10-8 风往哪个方向吹:20世纪既是西方统治的高峰也是其统治的终结吗?西方领先的社会发展,其发展指数从1900年的101分上涨至2000年的336分,但是东西方之间的分值比例从1900年的2.4∶1下降至2000年的1.6∶1,差距缩减了1/3

和19世纪的英国、20世纪的美国一样,中国成了世界工厂。金融记者詹姆斯·金奇(James Kynge)描述了在意大利偶然听到的两位中国商人的谈话,听上去特别像是狄更斯笔下葛擂梗夫妇的话语:

老板说他们“已经旅行一个半小时了,但几乎没有看到一间厂房”。另一位年轻的男士说:“外国人喜欢看风景。”老板停下来想了想,问道:“风景和产量,哪个更重要呢?”……老板的想法涵盖了好几个方面……为什么外国人这么懒?在欧洲没有剩下多少工厂的时候,他们做些什么呢?你真的能仅仅依靠服务业带动经济的发展吗?欧洲的奶牛每天真的需要消耗两美元的津贴吗?

50年前,毛泽东曾经说过:“……不是东风压倒西风,就是西风压倒东风。”20世纪50年代,东方就在西方羽翼的控制下,只是在美国和苏联之间划分成了不同的派别而已。但是到了2000年,毛泽东的话是对的。西方的社会发展远在东方之前——其社会发展指数超过东方300分——比任何时候的差距都大。不过,西方和东方分值的比例在1900年达到2.4∶1,而在2000年,仅为1.6∶1。20世纪不仅是西方时代发展到极致的时期,也是这一时代走向终结的开始。

* * *

[1] 纺纱轮于12世纪传入欧洲,一个纺纱工人需要500小时才能纺出一磅纱。

[2] 在18~19世纪,东京、苏州、上海、广州的工人均比在北京工作的工人收入低。

[3] 当然,马克思、恩格斯使用了另一种不同的术语,这样由封建生产方式到资本主义生产方式的转变,增加了对剩余劳动的榨取,也加剧了经济基础和上层建筑之间的矛盾。

[4] 但是,并不是热气球技术。这一细节因为电影主演戴维·尼文(David Niven)的精彩表现而在1956年补充上。

[5] 当火车空着的时候,的确可以达到这个速度。但是当载重13吨时,速度就会下降至每小时12英里。

[6] 现在人们可能从马龙·白兰度(Marlon Brando)的电影《现代启示录》中知道这句话。这是20世纪60年代,弗朗西斯·福特·科波拉(Francis Ford Coppola)在维也纳对《黑暗的心灵》的改编。

[7] 斯蒂芬斯于1919年出访苏联,但是很显然,在出行之前他就说了这句话。不考虑这类细节,20世纪30年代的欧美共产主义者将此话奉为祷文。

[8] 除去日本袭击珍珠港,对美国领土的唯一一次进攻是在1942年。当时,一架日本飞机(从潜水艇上发射出去)在俄勒冈州的布鲁克林爆炸。

[9] 起初,这个组织是建立于1948年的欧洲经济合作组织和1952年的欧洲煤钢共同体。于1958年重组后,成立欧洲经济共同体。并通过1993年签署的《马斯特里赫特条约》,改组成欧盟。

[10] 即冰棒。

[11] 1935年,杜邦公司研究人员偶然发现了尼龙。“二战”后,商店开始销售尼龙长统袜,美国女人们为此疯狂。——编者注

第十一章 为什么是西方统治世界

西方得以统治世界是因为地理方面的原因。生物学告诉我们,人类为什么要推动社会的发展;社会学告诉我们,人类是如何做到的(除非人类没有推动社会发展);地理学告诉我们,为什么是西方,而不是其他地方在过去的200年里统治着全球。生物学和社会学提供了普遍规律,适用于任何时期、任何地点的任何人,而地理学则告诉我们其中的差异。

生物学告诉我们,我们是高级动物,像所有的生物一样,我们之所以能够生存是因为我们从周围环境获取能量。当能量不足时,我们就变得无精打采,最终死亡;当能量充足时,我们就精力充沛。像其他动物一样,我们充满好奇,但是也很贪婪、懒惰和怯懦。我们与其他动物唯一的不同之处就在于我们有能够控制这些情绪的工具——进化给予我们更加聪明的大脑、更加圆润的嗓音以及可对掌的拇指。正因为这样,我们能够以与动物不同的方式对环境施加影响,能够储存更多的能量,从而在全球建立起村庄、城市、国家和帝国。

在19世纪以及20世纪早期,很多西方人认为是生理方面的原因使西方得以统治世界。他们坚持认为欧洲白人比其他种族进化得更快。他们错了。首先,我在第一章已经讨论过,基因和骨骼方面的证据是非常清楚的:大约10万年前,有一支人类在非洲慢慢进化,然后扩散到全球,使得原先的人类灭绝。全球各地,现代人的基因差别是非常小的。

其次,如果西方人在基因上真的比其他人优越,那么社会发展历史就不会是我们所看到的那样了。在早期领先了一段时间后,西方应当继续领先下去。但是,事实并非如此(见图11-1)。在冰河时期末期的时候,西方确实领先于东方,但是它的领先优势时而扩大,时而缩小。公元550年左右,西方的领先优势完全消失,并且在接下来的1200年里,东方的社会发展领先世界。

现在很少有学者宣扬西方人基因比东方人优越的种族论,但是任何支持这一说法的学者,都会发现西方人在公元6世纪的时候并没有基因优势,而在公元8世纪的时候又具有基因优势了,或者说东方人在公元6世纪的时候更加优越,而公元8世纪的时候则失去了这种优越性。说得婉转些,这将是一个艰巨的工程。一切都显示,无论我们看哪里的人们——整体而言——他们看起来都完全一样。

我们无法解释为什么西方统治世界不是由于生物方面的原因,虽然生物学解释了为什么社会发展保持前进,但是生物并不是唯一的原因。下一步要讲到社会学,它告诉我们社会是如何迅速发展的。

如图11-1所示,社会发展过程并不是一帆风顺的。在前言部分,我提到了“莫里斯定理”(由伟大的科幻小说家罗伯特·海因莱因的一个想法推演而来),以此来解释整个历史的进程——变化是因为懒惰、贪婪和恐惧的人们(他们往往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想获得更简单、更有益和更安全的生活而产生的。我希望第二章至第十章的证据已经能够证明这一点了。

图11-1 历史的发展:东西方社会发展以及硬上限,公元前14000~公元2000年

我们已经看到,人们在不停地忙碌着,把自己的生活变得更舒适、更富裕,或者当环境发生变化时,想紧紧抓住自己已有的东西。一般说来,在这个过程中,他们渐渐地推动了社会发展。但是在社会发展中的这些巨大变化——农业的起源,城市和国家的出现,不同帝国的创立以及工业革命——没有一个仅仅是因为人们的忙碌而出现的,每一个变化都是在危急时刻孤注一掷产生的。冰河时期末期,狩猎采集者发展迅速,这给资源带来了巨大的压力。为了获得资源,他们对捕获的动物和采集的植物进行驯养,慢慢的,一些狩猎采集者变成了农民。一些农民也取得了巨大的成功,于是又对资源造成了新的压力,为了生存——特别是遇到恶劣天气的时候——他们把村庄变成了城市和国家;一些城市和国家运转得很好,然后它们也遇到了资源问题,于是就把国家变成了帝国(首先是征服陆地,然后是草原和海洋)。一些帝国又重复了这个过程,它们变得非常强大,也给资源带来了巨大压力,于是就开始了工业革命。

历史并不是一波接着一波发生。事实上,历史是不断重复的。世界总是不断产生新的问题,需要进一步的适应,而历史就是人们不断适应世界变化的过程。在这本书中,我把这个过程称为社会发展的悖论:社会的发展创造了削弱社会发展的因素。

人们每天都面临和解决这样的悖论,但是有的时候,悖论会达到难以解决的程度,因此就会产生急剧的变革。面对这种情况,我们往往不知道要做什么,更不用说怎么做了。并且,随着社会接近悖论的极限,发展和崩溃之间就开始了竞赛。社会很少会保持在一个极限停滞不前。相反,如果它们不知道如何打破这个极限,它们所面临的问题就会变得难以控制。我所说的五个天启骑士中,就会有一些或者全部失去控制,饥荒、疾病、迁移和国家崩溃——尤其是加上气候变化的因素时——会使社会停止发展几个世纪,甚至会将社会带入一个黑暗世纪。

当社会发展指数达到24分左右,就会出现一个硬上限。公元前1200年后,西方的社会发展就是在这个水平停滞然后崩溃的。不过,最重要的一个门槛是在43分左右,我称之为硬上限。公元1世纪的时候,西方的发展达到了这个硬上限,然后就崩溃了;大约1000年之后,东方的社会发展也遇到了同样的问题。这个硬上限严格限制了农业帝国的发展。突破这个硬上限的唯一办法就是开发化石燃料中储存的能量,就像1750年后的西方人那样。

将社会因素和生物因素联系起来,能解释很多历史进程,告诉我们人类是如何推动社会发展的,并且为什么在某一时刻社会发展迅速,而其他时候却发展缓慢,甚至倒退。但是,即使我们将生物因素和社会因素联系在一起,还是无法解释清楚为什么是西方统治着世界。要解释这个问题,我们还需要借助于地理因素。

我已经强调过地理因素和社会发展的相互关系:一方面,自然环境影响了社会发展的进程;另一方面,社会发展的变化改变了自然环境的意义。2000年前,生活在煤田之上并没有多大意义,但是从200年前起,这开始变得意义非凡。通过利用煤炭资源,社会比以往任何时候发展得都要迅速——以至于在1900年后不久就产生了新的能源替代了煤炭资源。一切都发生了变化,包括地理因素对人类的意义。

以上就是我的论点。在本章,我会花大量的篇幅阐述一些最显而易见的反对理由。但是在这之前,我要先概述一下第二章至第十章中提到的主要事件。

在15000年前左右的冰河时期末期,全球变暖划出了几条幸运的纬度(在东半球约是北纬20~35度,在西半球约是南纬15度~北纬20度之间),在这里进化了大量可驯养的动物和可种植的植物。在这一广阔的地带中,亚洲西南部一个名为侧翼丘陵区的地区是最为幸运的。因为那儿有着最多适合驯养的动物和植物,所以那儿的人们也就比其他地方的人们更容易变成农民。公元前9000年,侧翼丘陵区的人们率先建起村庄,开始驯养动物和种植植物。西方社会产生了第一批农民。大约2000年后,在现在的中国——这里适合驯养的动植物虽然没有侧翼丘陵区丰富,但种类也非常多——人们也是这样做的,他们就是起源于东方的农民。在接下来的几千年里,世界上近一半地区的人们开始种植植物和驯养动物,每一次都开创了新的区域传统。

因为西方人是首先从事农业的,也因为(群体的)人们大致相同,所以西方人首先感受到了社会发展的悖论,首先掌握了我所说的后发优势。社会的发展意味着有更多的人口、更加精致的生活方式、更多的财富以及更强的军事力量。通过殖民扩张和战争,社会发展程度较高的社会以牺牲那些社会发展程度相对较低的社会来推动自己的发展,农业也传播得更远、更广。为了使农业在新的土地上发展,例如美索不达米亚的河谷,人们不得不重新改造农业。在灌溉农业出现之后,那些落后区域的农业甚至比侧翼丘陵区的核心农业更加多产。公元前4000年后的某段时间,当侧翼丘陵区最大的农业村庄还在努力维持着农业时,美索不达米亚的人们已经懂得如何建立城市和国家。大约2000年后,东方也经历了同样的过程,发展的悖论使得黄河流域的村庄具有了类似的后发优势。

新的国家要以新的方式与周围的地区打交道,这就在它们的边境产生了更具破坏力的社会矛盾。它们不得不试着应对这些矛盾,当它们把事情弄糟时——或许就像公元前3100年左右美索不达米亚的乌鲁克、公元前2300年左右中国的陶寺以及公元前2200年和公元前1750年之后的西方——它们就陷入了混乱。每一次崩溃又带来一段时期的环境变化,我认为,可以将这个天启骑士加入另外四个天启骑士。

社会的发展带来了更糟糕的破坏和崩溃,但同时也产生了更大的弹性和更强的恢复力。公元前1550年后,西方的城市以及国家从灾难中恢复过来,并向地中海东岸发展。接着,东西方间第二大地理差异开始发挥作用:东方没有哪一个地方像地中海一样,能够提供廉价、便捷的运输。但是,和其他地方一样,地中海本身就是一个矛盾体,既有机遇,又有挑战。当社会发展指数达到24分的时候,它产生的破坏就无法控制了。并且在公元前1200年,天启骑士再次降临。西方核心地区受到比以往任何时候都更为严重的重创,进入了长达几个世纪的黑暗时期。

由于发展的悖论,冰河时期末期,地理因素使得西方在社会发展方面长期领先,但这并不是固定不变的。崩溃无法预测。有的时候,一些不同的决定或者一点小运气就可以延迟甚至阻止灾难,我们的选择相当重要。要突破24分的硬上限,国家要重新进行组织,发展一种全新的思维来研判世界,从而创造所谓的第一波轴向思维。公元前1200年左右,西方人没有做到这一点,因此他们社会发展的领先优势被缩小了;在公元前的第一个千年,西方人和东方人都根据社会的发展做出了必要的调整,因此在接下来的1000年里,他们并驾齐驱。

东方和西方一样,都建立起了集权的国家,然后发展成为成熟的帝国。公元前200年后,地理的意义又发生了变化。在西方,罗马帝国控制了地中海地区,社会发展指数超过了40分。到公元1世纪,社会发展又达到了硬上限。不过同时,罗马帝国以及汉朝的兴起也改变了东西方之间距离的意义。欧亚大陆两端有大量的财富,商人和游牧民也就有了新的理由进行迁移。他们尝试着连接起核心区域,于是开始了第一次东西方交流。交流进一步推动了东西方的社会发展,但同时也引发了前所未有的破坏。天启五骑士首次同时出现在核心地区,带来货物和思想的同时,也带来了病菌。罗马帝国和汉朝非但没有突破这个硬上限,反而在公元150年时都崩溃了。

东西方都进入了新的黑暗时期,在此期间,第二波轴向思想(天主教、伊斯兰教和大乘佛教)替代了第一波轴向思想,但是它们崩溃的方式并不相同。在西方,德国的入侵者攻入了地中海西岸相对落后的地区,核心地区在地中海东岸发展起来。在东方,亚洲腹地的侵略者摧毁了黄河流域较为发达的地区,核心地区转移到长江以南次发达的地区。

地理上的差异带来了巨大的差别。公元450年,长江流域出现了发展稻作农业的区域;到了公元600年,中国又重新统一;在接下来的一个世纪里,连接长江和黄河的大运河成为中国漕运的重要通道,它对于中国的意义就如同地中海对于古罗马的意义。不过在西方,阿拉伯人虽然强大得可以摧毁地中海的核心地区,但却不足以重建这些核心地区,社会发展一路下跌,直到公元700年。

公元541年左右,东方的社会发展领先于西方(这证明了西方并不是一直都处于领先地位的)。到了1100年,东方的社会发展达到硬上限。由于经济的发展超过了资源的再生速度,制铁工人开始利用化石燃料,发明者创造出新的机器,宋朝的知识分子努力寻求真正的中国文化复兴。但是就像1000年前的罗马帝国那样,宋朝也无法打破这个硬上限。

从某种程度上说,公元前第二个千年早期发生的事件和发生在第一个千年的事件是相似的,只不过要将东西方对调而已。社会的发展带来了第二次东西方交流,并且再一次解放了五个天启骑士。东西方的核心地区都衰退了,只不过在东方衰退的时间更长,程度更深。在西方,地中海东岸社会发展程度更高的伊斯兰中心地带受到的影响最大。到了1400年,一个新的核心区域形成了,并且西欧开始了文艺复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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