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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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度过了悠闲的夏天。

在猎犬吠叫着追逐浮云的山岗间,在睡莲朵朵的玫瑰园里,在我随笛声跳起河之舞、有金银饰柱的高敞大殿上,在我受过屈辱而今被他珍爱的寝宫中,每天每夜,我都对自己说,我不要错失什么。我永远不要让耳目、灵魂或者感官睡去,不要有一刻忘记我是快乐的。将来的征途会很长,谁知道我们几时能回来?

智慧之主给我们的谶语恰到分量,适可而止;正如他让鸟类预知冬季,却不透露突袭的严寒,一夜过后,树枝下遍地尸体。

亚历山大立即着手将打造舰队、在巴比伦修建大港的计划整理成形,并且将诏令发往前方。他希望勘探里海之北,查验其海岸如何拐向印度。他还亲自办理了大流士会假手于人的许多国务。国王在埃克巴塔纳闲居是成例,但我这样告诉亚历山大的时候,他面露惊讶。他说他已经在度假了,一辈子没有这么清闲过。

上一年夏季,我们在格德罗西亚。在睡莲池边嬉水时,我总会想到,我是快乐的。我要感谢并亲吻每一个流逝的瞬间。

有一夜我说:“艾尔斯坎达,你快乐吗?”

他笑着说:“你看不出来?”

“嗯,那个我知道。我指的是在这里,埃克巴塔纳。”

“快乐?”他掂量着说,“什么是快乐?”他轻抚着我,让我知道他的感谢。“实现自己的渴望,那是快乐。除此以外,当人把整个心智和身体伸展到极限,当人把思虑全部用在下一瞬间要做的事,这样的时候,回想起来就是快乐。”

“你永远不会安顿下来的,是吗,艾尔斯坎达?就算在这里也不会。”

“安顿?我有那么多要做,怎么可能。”

他已经在筹备秋季的竞技会,向希腊发出了通告。会有成群的演员、诗人、歌手和基萨拉琴手旅行而来。他没有邀请运动员。他说,从前运动员曾经是全面的能手,保卫乡土的战争英雄;现在他们只把自己训练成赢取一个项目的机器。“投石器比任何士兵都扔得更远,但是没有别的用处。让大伙被这种人打败影响不好,让小男孩们看见也不好。”

他口中的“小男孩们”如今只有一个含义。当那些老兵退伍,准备回家和妻子团聚的时候,按军人的习惯留下了跟着他们饱经艰苦的女人,而亚历山大则把他们的孩子护在羽翼下。他决心不让他们去马其顿背负外邦杂种的侮辱;他们应该顺其自然地受教育长大,半是波斯人,半是马其顿人,为他在苏萨和解之宴上祈求的民族和谐作见证。年龄足以离开母亲的男孩们已经入学,并且跟着朝廷来了。竞技会设有他们的项目,有时候他会去看他们练习。

还有些时候,他会走过有透雕隔扇的长廊去后宫探望。罗克萨妮像是他的一种浓烈的酱料,覆满餐盘会吃得作呕,偶蘸少许则令人回味。我并不烦恼。

夏季从清凉甘甜的山野间溜走,玫瑰休息着,准备在秋天再次盛开。忽然有一天,他变了,脸上带着喜悦的平静,任何话题谈不到几句就会提起“赫菲斯提昂觉得……”,“赫菲斯提昂刚才说……”。在某个地方,也许是山野上骑马独处的时候,他们冰释前嫌,投进彼此的怀里,又一次成为阿基琉斯和帕特罗克洛斯。他们要开始忘记了。

多年的艰苦训练使我保持清醒,我从来没有试图延迟这一天。现在没有人能对我怀恨了。我始终把那句“说你最爱的人是我”关在沉默的心门里。因此我保有自己所得的一切。他无须忘记那些向我寻求安慰的夜晚,也知道我明白。我也没有破坏那永恒的传奇。

现在传奇复原了,光泽如初,我发现自己感到轻松。没有它的时候,他丢了自己。辛劳、伤损、疾病和磨难,已经让他的生命之弦拉紧了太久;如果连他的生命之本也被动摇,那是不堪承受的。

这赫菲斯提昂一定知道,他不傻。我的猜测是,他心里依然把自己当做爱人。他感觉亚历山大应该支持他,反对欧迈尼斯,无论孰是孰非。马其顿人对于波斯人也有一样的感想。我的感想也如此,只是理智地不声张。亚历山大勾起妒忌。多少人爱着他,而且他从来不拒绝爱。

即使在凉爽的埃克巴塔纳,做着不多于两人的工作,他还是比中箭前更容易疲倦。我只能庆幸他另一个伤口快要痊愈了。再休息好一点以后,他会去巴比伦,开始真正的工作。

旗帜冉冉升上了顶端有雕塑的镀金旗杆。多如一座市镇的帐篷,会在节庆期间供艺人们居住。跑道和运动场都经过清理、整平。营造师建了一座剧场,内有让扮神的演员从天降至舞台的机械,还有将遇害尸体推上舞台的车,都是希腊诗人极其重视的道具。亚历山大最偏爱的演员西塔罗斯也来了,国王以拥抱欢迎他,拨给他最好的帐篷。他是个五十多岁的色萨利人,相貌堂堂。涌入的人包括吹笛手、歌队的少年、布景画师、歌手和舞者、诵诗者、杂耍人、上等的歌姬和下等的娼妓,内中还有一些衣着俗丽、恬不知耻的阉人,使我羞于看见他们四处走动。商贾遍布街头,贩卖食物、小玩意儿、衣料和香料,当然少不了有酒。

王宫里美酒横流。夜夜有宴会,招待艺人或者亚历山大的朋友。既然帕特罗克洛斯回来了,他纵情畅饮。一连几夜,他上床时都不清醒。他从不喝到酩酊,因为知道会有宿醉,妨碍他出席比赛。他的朋友们不受义务的约束,往往被人抬着离开宴会厅。生活在马其顿人中间,这早已见惯不怪了。

颂歌合唱的比赛举行在即,我正给他穿王袍,他对我说:“赫菲斯提昂不舒服,他发烧了。”

他曾经对我从来不提他,现在则经常会说起,毕竟我们有了那么多心照不宣的秘密。我表示关切,说希望只是小病。

“他一定昨天晚上就有热度,只是自己不知道。唉,我让大家少喝点就好了。”他离去后,喇叭随即吹响。

翌日赫菲斯提昂病势加重,腹部一阵阵绞痛。亚历山大虽忙,还是用全部闲暇来陪伴他。从来是阿基琉斯替帕特罗克洛斯包扎伤口。他为他请来埃克巴塔纳最闻名的医者——希腊人戈劳奇阿斯。后来他告诉我,他给了大夫不少建议。但是他确实有点研究,亚里士多德教过他医药,他也随时留意。共识是病人不应进食固体。祭司遵命献牲,为他祈求康复。

第三日更不如前。亚历山大说,他像婴儿一样羸弱,胡言乱语,全身发烫。当日演出了喜剧和羊人剧,他没有观看至终,只从病榻及时赶来授奖。晚上我询问消息的时候,他说:“我想他好些了。浮躁乖戾,是个好征兆。他身体强健,能把病压下去的……我让艺人失望很过意不去,但是没有别的办法。”

那天晚上有宴会,但是他早早退席去看望赫菲斯提昂。回来时,他神情轻松了些,说病人睡了。翌日虽然热度未尽,他已经大为好转。亚历山大观看了全部比赛,他先前的缺席让喜剧演员们很担忧。晚间他看到赫菲斯提昂坐了起来,要求吃东西。

他稍后对我说:“我本来可以让人从晚餐桌上给他送点好菜的。”他依然喜欢这个美好的风俗。“但是肚子刚疼完肠胃很虚弱,这我在奥克苏斯河一带见得多了。我告诉大夫小心为上,继续让他吃粥水。”

艺人的竞技结束,运动会开始的时候,他仍然卧床,虽说好多了,夜里还是有点发烧。

亚历山大喜爱艺术,但运动会才是他最关切的。他凡事亲自主持,授予桂冠时永远记得优胜者的战功和他们从前的成绩。这正是军队爱他的原因。运动会开始两三天后,轮到“小男孩们”的比赛了。

成年人的运动项目我没有去看,我在艺人堆里有更好的消遣。但是为了看见亚历山大培养的这群孩子,我去了运动场看他们赛跑。事后他一定会喜欢谈起的。

他们模样健康。由他监护以来,他们便吃得很好。各地的五官特点都有,和马其顿长相融合。等他们再长大些,无疑会有混血印度人出现。混血波斯人最英俊,无与伦比。我隔着跑道坐在亚历山大对面。他含笑看着这群孩子走过他的面前,他们脸上都染着喜悦。

他们排好队,喇叭一响就冲出起点。为了尊重波斯人的矜持,他们腰间系着小小的裆布,别无遮掩。我正在想这情景何其动人,忽然发觉宝座那边有骚动。一个报信人站在亚历山大身旁。他一跃而起,后面的台阶上站满了人,大家来不及让道他便推开人群,几乎踩在别人脚上。他走了,离他最近的几个人也匆匆随去。

我也从观众席连搡带爬地离开。我必须知道是怎么回事,他也许需要我。我坐在运动场较远的一边,费了些时候才赶回宫殿,国王的房间全都空无一人。这时我猜到了。

我跑上楼梯,转入一条曲折的通道。无须问路。我已经听到走廊传来可怕的悲声,使我毛发皆竖。

门口没有守卫,病榻的外围站着一群人。我像家犬一样不被察觉地溜进其中。我从没有来过赫菲斯提昂的房间。布置典雅,有红色的挂毯和成套的银器。空气里弥漫着一股疾病的气味。他躺在床上,仰面张口。有人给他合上了眼睛。亚历山大双手攫着尸体,伏在上面,嘴唇贴着那个脸。他扬起头,再次发出那种可怕的叫声,然后把头埋进死者的头发里。

过了一会儿,佩尔狄卡斯怀着羞惭和怜悯(是的,还有已经产生的恐惧),笨拙地唤道:“亚历山大。”

他抬起眼睛。我不顾众人走上前去。他曾经来寻求我的安慰,并且知道我明白。他呆滞的目光扫过我,空洞的。那一瞬仿佛是对于他从来没有我这个人。迷茫,消逝,疯魔。

我看着这陌生的房间,永难忘记我像一个不受哀悼、不被埋葬的死物站在这里,赤条条地被抛进黑夜。我的目光转到那一张停尸的床,绘着牡鹿和射手的挂毯,银水罐,床上的小桌推到一边,上面放着一件什么东西:是横倒的空酒坛,还有餐盘上一只肉已剔光的鸡骨架。

忽然亚历山大一挺身站了起来,盯着我们,似乎要杀死一个,不在乎是谁。“大夫在哪里?”

托勒密四顾,想找仆人们来问,但他们已经逃走多时。他说:“一定是看运动会去了。”

我已经退到门边,觉出背后有个人。就是他,不像我那么警醒,方才回来,方才明白眼前的一切。亚历山大像猛兽一样冲过来,抓紧他,前后摇撼。“你这凶手!谁叫你扔下他的?谁叫你给他吃东西?”

那人几乎失语,结巴地说看上去他已无大碍,于是让人给他做了鸡汤。

亚历山大说:“吊死他。拉出去吊死他。马上执行。”

佩尔狄卡斯看了看托勒密。他的眼睛停在亚历山大身上,并不转动,只点了点头。那人在塞琉古的押送下被拖了出去。亚历山大回到床前,呆呆地俯视,又伏倒在原先的地方。尸体动了一动,由于他哭泣的颤抖。

门口聚集了更多的人,是初闻消息的大人物。房间里那些人面面相觑,束手无策。佩乌克斯塔斯碰了碰我的肩膀,用波斯语轻声说:“你去跟他讲。”

我摇摇头。我决不能让他怨恨我是活下来的那个人,只差那一步,不然我的心已经死了。

所以我逃开,穿过城市,穿过集市的臭气和垃圾,穿过妓女聚集的街道——我视而不见,直到听见她们的笑声——逃进乡野,不知身在何所。我踏进一条冰冷的小溪,清醒过来。回望那座城市,太阳西沉,七彩城墙映着余晖。我想,他身体受伤的时候,我逃走了吗?现在他精神受创,可能会发疯伤害我的时候,我就背弃了他,连狗都不如。

暮色四合。我的衣裳撕破了,双手不记得扎到什么荆棘,流着血。我连想也没想怎样修整仪容,径直走了回去。门外仍是差不多的一群人,门内是死寂。

两三个人出来单独交谈。托勒密轻声道:“我们必须在尸体发臭前把他带出来,不然他会丧失理智,而且可能再也无法恢复了。”

“那就是强拉了?”佩尔狄卡斯说,“否则他不会出来的。必须是我们一起,他没有时间单独对付哪一个。”

我溜走了。我决不能待在那里,让他的眼睛从死者脸上移开时看见我。我去了他的房间,等待着。

他们送他回来时,他很安静,没有人拉着他。他们全都站在他周围,抓住第一个机会就开始陈述哀痛,称赞逝者。他的眼睛从一张脸移到下一张脸,仿佛他是一头面对群矛的困兽。忽然他喊道:“扯谎!你们统统憎恨他,妒忌他。走吧,别管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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