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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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滚吧!快点滚……」看守从小屋探出头来叫着。「别不知好歹!」

「神父!请听我说!是我不好!我做了无可挽回的事!看守!我是天主教徒,把我关进牢里吧!」

司祭闭上眼睛,开始祈祷。对现在在雨中哀嚎的男子置之不理,有种快感产生。当犹大在血田吊死时,基督是否为犹大祈祷呢?这件事圣经上没有记载;即使记载了,自己也不会有那种胸怀的。他不知对这种男人要怎么相信才好?那个男的乞求他宽恕;但司祭视为那不过是一时情绪高昂的话语。

吉次郎的声音渐弱渐小,终至消失了!从格子往外瞧,看到愤怒的看守用力推这个男的背部,把他送入牢房。

入夜,雨停了,送来一团小米饭和咸鱼。鱼已腐烂不能吃。跟平常一样,传来信徒们的祈祷声。取得看守的许可,一到牢房看到吉次郎被赶到离大家远远的一个小角落。信徒们拒绝和吉次郎在一起。「要留意那家伙!」信徒小声地告诉司祭。「说不定是官吏们利用弃教的人要来欺骗我们。」

奉行所利用弃教者混入信徒当中,巧妙地探查信徒的动向,鼓吹弃教。吉次郎是否又收了钱才做那样的事,这就不清楚了。司祭已无法再相信那家伙了!

「神父啊!」吉次郎知道他来了,在黑暗中说:「我要告解,求求你。我想做恢复信心的告解。」恢复信心,指的是曾一度弃教,再次恢复信仰。信徒们听他这么说,嘲笑他:「想告解吗?尽管说吧!你为什么到这里来,你这小人!」

但是,司祭没有拒绝信徒作告解的奥迹的权利。如果信徒要求做奥迹,就不能凭一己的感情决定答应与否。他不甘心地走到吉次郎身旁。举起手做出祝福的手势,义务性地祈祷,把耳朵凑过去。鼻息的臭味冲到脸上时,在黑暗中他脑海里浮现出这家伙黄色牙齿和狡猾的眼睛。

「神父!请听我说!」吉次郎故意大声说,让其它的信徒也听得到。「我是弃教者,可是,如果我早生十年,那么,我说不定会是个好的天主教徒,还可以上天国呢。我现在是个弃教者,遭到信徒们轻视,这都是因为我生不逢时……我好怨恨呀!我好怨恨呀!」

「我还是不能相信你!」司祭耐心忍着吉次郎的鼻息臭味说。「我可以给你作宽恕的奥迹,可是,这并不表示我相信你。到了这地步,你为什么又回到这里来呢?我不知理由何在。」

吉次郎大大地叹口气,寻找辩解的话,同时移动着身体,一阵污垢和汗臭味又飘过来。司祭突然想到:基督在人类当中,像这样最脏的人,也会寻找吗?恶人有恶人的坚强和美。可是,这吉次郎比恶人都不如。只是像破衣服一样肮脏。司祭压抑下愉快的心情,念了告解结束前的最后的祈祷,习惯地说:「祝你平安!」然后,为了避开口臭和体臭,赶紧回到信徒这边。

不!主只寻找如褴褛般肮脏的人,司祭躺在床上这么想。出现在圣经里的人物当中,基督寻找的是患血漏的女人;是被众人丢石头,如娼妇般毫无吸引力,一点也不美的人。喜欢有吸引力的,美丽的人,这是谁都办得到的。那不是爱。对容颜衰老、如褴褛般的人和人生,不会抛弃的才是真正的爱,司祭虽然知晓这道理,但是还是宽恕不了吉次郎。当基督的脸再次靠近自己,以含泪的、体贴的眼光一直凝视着这边时,司祭对今天的自己感到可耻。

踩圣像开始了!信徒们像被拖到市场的驴,排成一列。这次的官吏跟上一次不同,是年轻的部下,双手交叉抱在胸前,坐在折凳上。看守们手持棍子戒备着。今天蝉声清凉,蓝空万里无云,空气清爽。很快就跟平常一样,变得燠热让人觉得慵懒无力吧!没被带到中庭的只有司祭一人,他把无肉的脸贴在格子上,注视着就要开始的踩圣像的情形。

一早一点结束就可以早一点离开这里。我并不是说要你们真心踏下去。这只是形式而已,所以,脚虽然踩下去也不会伤害到你们的信心。」

官吏们,从刚才就一而再地告诉信徒们踩圣像只是形式而已。只要脚踩下去就得了:虽然踩下,跟心底的信仰无关。奉行所也不想追究这点。只要听从奉行所的命令,脚轻轻放在圣像上,马上就可以释放了。四个男女,面无表情地听这些话。脸贴在格子上的司祭也不知这些人到底想着什么。跟自己一样颧骨突出,因整天都照射下到阳光的关系,四张青黄而肿胀的面孔,活像无意志的木偶。

明知道要来的终归要来;但总产生不了不久自己和信徒的命运就要决定的真实感。

官吏们好像拜托什么事似地向信徒们说话。百姓们如果摇头,可能像上次奉行一行人那样,露出苦涩的表情离开吧!

看守弯腰把用布包着的圣像放在折凳与百姓之间,又回到原来的位置。「生月岛、久保浦、藤兵卫。」

一个官吏翻着簿子,一一叫名字。四人仍茫然坐着。看守慌忙拍了左边男子的肩膀,男的挥手,但身子没动。用棍子推了二、三下背部,身子只向前倾,并末离开跪伏处。

「久保浦?长吉。」

独眼男子,像小孩子摇了两、三次头。

「久保浦?春!」

把越瓜递给司祭的女人,僵偻着背,头下垂;看守推她,仍旧低着头,脸也不拾起来。最后叫到的,名叫亦市的老人,趴在地上动也不动。

官吏并未生气,也没骂他们。好像一开始就知道会有这种结果似的,仍旧坐在折凳上,彼此小声地交谈,之后,突然站起身子回到看守小屋。阳光从牢房的正上方,照射着留在那儿的四个人。四个跪伏着的影子,深深地映在地面上,蝉声又起,宛如要撕裂发亮的空气!

信徒们和看守开始边笑边谈着什么。刚才审问者和被审问者的感觉已荡然无存。其中的一个官吏从小屋说,除了独眼长吉之外,其它的人可以回到丰房。司祭放开抓着格子的手,在地板房间坐下。往后不知会怎么样。虽然不知,但今天这一天总算平安度过的安心感在胸中扩散开来。今天这一天能平安度过就奸了。明天的事?明天,能活下去就不错了。

「把那扔了吧!」

「太可惜了!」

不知他们在谈什么;看守和独眼男人之间的悠闲的对话随风送来。一只苍蝇从格子飞进去,发出引人入睡的嗡嗡声,开始在司祭四周回绕。突然有人在中庭里跑,发出笨重而低沈的声音。司祭贴在格子上时,行刑完毕的官吏,正把闪着光的利刀纳入刀鞘!

独眼男子的尸体脸朝下趴在地上。看守拉着他的脚,慢慢拖到要信徒们挖好的洞里去。黑褐色的血,像带十一样从尸体源源不绝流出。

突然,女子尖锐的叫声,自牢房响起。叫声像歌唱似地拉长。叫声停止后,四周又是一片寂静,贴在格子上的司祭的手抽筋似地颤抖。

「给我好好想想!」另一个官差背向这边朝牢房说。「不爱惜生命又怎么样呢?我再啰嗦一遍,早一点结束就可以早一点从这里出去。并不是要你们真心踩下去,只是形式上把脚放上去,又不会伤害到信心。」

看守吆喝着把吉次郎带出来。只围着一条兜档布的这家伙,跌跌撞撞来到官吏面前,点了好几次头,抬起瘦小的脚往圣像踩下去。

「快滚!」

官吏满脸不高兴,指着门,吉次郎连滚带爬地逃走了。他连一次都没回过头看司祭的小屋。吉次郎的事,司祭并无所谓。

空旷的中庭,艳阳恶毒地照射着。在正午的阳光下,地面上清楚地留着黑色污垢,那是从独眼男子尸体流出的血。

跟刚才一样,干燥的蝉叫声仍继续响着。无风。跟刚才一样,一只苍蝇在自己脸部四周发出低沈的嗡嗡声回绕着。外界并无丝毫改变,尽管一个人死了,一切都没改变。 (这样的事)司祭抓紧格子,极为震惊。(这样的事……)他的心混乱并不是因为突然发生的事件。无法理解的是,中庭的寂静和蝉声、苍蝇声。尽管一个人死了,外界却像什么事都没发生过一般,继续着先前的运转。没有这样的傻事,这就是所谓的殉教吗?

为什么,称还沉默着?现在,称应该知道那个独眼的百姓--是为了称--死了。可是,为什么一切还这么静呢?称和这正午的寂静、苍蝇声、愚劣而残忍的事好像全无关系,毫不加理睬。我无法忍受……这一点。

总算能颤抖着嘴唇想说「主啊!怜悯我!」的祈祷词;可是,祈祷词却从舌头消失了。主啊!请不要再舍弃我!不要再莫明其妙地抛弃我们!这就是祈祷吗?长久以来,我一直认为祈祷是为了赞美称;然而,现在向您说话时,好像是为了要诅咒称。突然有一股想笑的冲动。将来自己被杀的那一天,外界是否也跟现在一样毫无关系地运转着呢?自己被杀之后,蝉声是否依旧鸣叫,苍蝇是否仍然发出诱人入睡的嗡嗡声呢?那么想当英雄吗?你所期待的,不是默默无闻的殉教,而是虚荣的死亡吗?是为了希望被信徒们赞美、祈祷,说那个神父是圣人吗?

他双手抱膝,静坐在床上一阵子。「时刻,已接近十二点,但到下午三点为止,大地一片黑暗」那个人在十字架上死亡的时刻,从神殿传来一长声,一短声,又一短声的三次喇叭声。踰越节的仪式开始了。大司祭长穿着蓝色长袍登上神殿的阶梯;在牺牲的祭坛前,长笛声响。那时,天空阴暗,太阳躲到云里。「太阳变黑,神殿的幔子从中裂开」,这是长久以来想象出来的殉教情景。可是,现实里看到的百姓殉教,就跟他们所

住的小屋,他们所穿的破烂衣服一样,是多么寒伧、可怜!

【第八章】

第二次看到井上筑后守的是,那次之后第五天的傍晚。白天凝固不动的空气开始流动,枝叶在傍晚风中开始发出清爽的声音时,他在看守的办公室和筑后守对坐。除了通译之外,奉行没带人来。司祭和看守一起进入办公室时,奉行两手捧着大碗白开水正缓缓地喝着。

「好久不见了!」捧着茶碗,以充满着好奇的大眼睛注视着司祭说,「我有事到平

户走了一赵。」

奉行命令替司祭端来白开水,然后,脸颊浮现微笑,开始缓缓说出自己去平户的事。

「要是有机会,神父也应该到平户走一趟。」

那语气好像司祭完全是自由之身。

「那是松浦公的城镇,有座山是面对着波浪平静的港湾。」

「我听澳门的传教士们说过那是美丽的城镇。」

「我并不觉得美丽,不过,倒觉得有意思。」筑后守摇摇头。「看到那座城,就想起一则从前听过的故事。平户的松浦隆信大人有四个侧室,她们彼此嫉妒、争宠。最后,隆信大人忍不住了把四个人都赶出城外。啊!对了!对终生不娶的神父是不该说这种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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