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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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问题我就没法回答了。但据我所知,先皇在东宫当了二十多年的太子,他的储君位置一直受到舒王李谊的威胁。金吾卫大将军郭曙是郭子仪之子,把持着京畿重地的防务,和舒王李谊曾为同袍,所以关系特别亲密。至于西川节度使韦皋,曾经是西川的一代枭雄,由于他在和吐蕃的战争中立了大功,吐蕃内大相论莽热就是他抓捕到的,所以他居功自傲,从来不把朝廷放在眼里。先皇登基之初,就是韦皋头一个上表,称先皇身患重病,口不能言,无法视政,应该让位给更加贤良适当的人。”

“他居然敢上这样的表章?”崔淼忍俊不禁,“先皇熬了二十多年才当上皇帝,龙椅都没坐热呢,就要把人家赶下台去,这个韦皋也太嚣张了吧。他这么闹图什么呢?再怎么折腾也轮不到他当皇帝,莫非是为他人做嫁衣裳?”

“韦皋肯定是想拥立他属意的皇帝。至于谁是贤良适当的人选,韦皋没有直说。崔郎不妨猜一猜?”

“让我猜?”崔淼思忖道,“我想想,能够将先皇取而代之的无非两个人:一个是当今圣上,还有一个就是舒王李谊?至于韦皋想拥立的是谁,我还真不敢胡乱揣测。”

“有什么不敢的。结局你都知道了——龙涎香之杀所到之处,韦皋头一个丧命,接着是金吾卫大将军郭曙,最后便是舒王李谊。此三人一除,先皇即宣布退位,内禅于太子。于是,咱们英明神武的当今圣上便顺利登基,开始大展宏图了。”

“哈!我知道隐娘为何对龙涎香之杀特别感兴趣了。”崔淼恍然大悟,“若非龙涎香之杀,大唐很可能就不是今天的样子了。”

聂隐娘冷冷地说:“先皇孱弱,即使在位也坚持不了多久,暂且不提。但是当初如果舒王即位,因他得位不够名正言顺,肯定希望拉拢各方势力来支持他,所以我预料,他绝不会像当今圣上这样戮力削藩。”

“微波有恨终归海,明月无情却上天。”崔淼打了个哈哈,劝道,“藩镇大势已去,隐娘何必执着。你我皆凡人,还是随波逐流罢了。”

聂隐娘似笑非笑地说:“哦?崔郎想要随波逐流,为何不早说呢?也省得我们夫妇跟着你这般穷折腾。”

崔淼尚未答话,横躺在车座上的杜秋娘却“哼”了一声,缓缓睁开双目。当她发现自己四肢被绑,嘴里也堵了东西,不禁拼命挣扎起来,还发出“咿咿呀呀”的声音。

“休要乱动!”聂隐娘说,“识相的就帮你除掉嘴里的东西。”

杜秋娘看看崔淼,又看看聂隐娘,狂点头。

聂隐娘将她口中塞的丝帕一把扯下。杜秋娘大口喘息了几下,冲着崔淼叫起来:“崔郎,救我呀!”

聂隐娘斥道:“叫什么叫!再叫还把你的嘴堵上!”

崔淼朝杜秋娘摊了摊手:“秋娘,你还是乖乖地躺着吧,不要吵不要闹,便可少受点罪,咱们还有很长的路要走呢。”

“崔郎你!”杜秋娘这才认清了现实,双眸闪现泪光,“原来、原来你是故意……”她倔强地昂起头,“你们到底想干什么?”

聂隐娘道:“告诉她吧,迟早要说的。”

崔淼向杜秋娘俯下身,压低了声音道:“秋娘,我们送你回长安去。”

“回长安?”

“是的,回长安。”顿了顿,崔淼补充,“我们还要将你送进大明宫去。”

杜秋娘瞪大眼睛:“为什么?崔郎、隐娘,你们这是为什么呀?当初不是你们帮我逃离虎口的吗?现在为何又要把我送回去?我不明白,这究竟是为什么呀!”

“为什么?”聂隐娘冷哼道,“就因为你面前的这位风流郎君,要用你去和皇帝做一场交易。”

“交易?”

“他要用你去换回他的心上人。”

“崔郎的心上人?”杜秋娘愣愣地看着崔淼,忽然叫起来,“啊,裴炼师!崔郎,你是为了裴炼师吗?”

月光如水在车内流动,照出崔淼冰霜一般的面容。

杜秋娘难以置信地喃喃:“真的是这样……”

崔淼苦涩地笑了笑:“秋娘不是遗憾缺少知音吗?到了大明宫中,你就可以继续弹琴唱曲,也会有人欣赏了。”

“不!我不要!”杜秋娘尖叫起来,“天底下哪有这样的事情!我豁出命才逃出火坑,现在怎可又去自投罗网!我不去!我不去!”

“这……”崔淼怔了怔,狠下心道,“便由不得你了!”

“天呐……”杜秋娘的眼泪夺眶而出,难以置信地来回看着聂隐娘和崔淼的表情,终于颓然倒下。片刻,她又支撑起身子,顽强地说:“你们打错主意了。当今圣上是什么样的人,怎会与你们议价。不可能的!就算你们把我送进宫去,也绝换不回裴炼师,不过多一个人送死罢了!”

崔淼厉声道:“若是没有静娘,你早就死了!那次的诈死之计,其实她已看出端倪,但出于同情和义气,当然也是为了……保护我,她才毫不犹豫地对皇帝撒了谎,使你能够逃出生天。如今她有难……”

杜秋娘一下愣住了:自己的命竟是裴玄静救的?这是真的吗?

崔淼苦笑道:“秋娘,我只能恳求你,帮帮我们。秋娘的大恩,我亦会用命相报就是了。”

杜秋娘气狠狠地说:“谁要你的命!就算我入宫去,你怎么就能肯定,圣上一定会答应你的条件!”

“休要再多费口舌了。”聂隐娘插言道,“道理我都对他讲过无数遍了,可他就是不听。这个人呐,已然鬼迷了心窍,不到黄河他是不会死心的。所以我劝你也死心吧。”

崔淼沉声道:“你们说得都没错,我当然知道,用秋娘去和皇帝做交易,很可能一无所获。但是,我再没有其他办法了。”

车外仍是漆黑的长夜,万籁俱寂中听着车轮滚滚,仿佛宿命一般不可阻挡,令人生畏,但也及不上崔淼的话语更加决然,更加无奈。

“我花了差不多半年的时间,想尽了办法,最终才想出了这个计策。然后我又花了半年多的时间,才找到了秋娘——你的下落。转眼之间,一年就这么过去了。”他的声音变得嘶哑,“我已经浪费了太多时间,不能再等,也不想再等。无论如何,我都必须行动了。秋娘,眼下只有靠你,才可能进入大明宫中,见到静娘。至于别的,我现在根本不去想。”

6

截舌后的第二十天,裴玄静应皇帝召见,离开牢房,再度站到了光天化日之下。

一早就有宫婢来帮她洗漱更衣。除了在兴庆宫中,裴玄静还没遇到过这样满头银丝的老年宫婢,服侍人的手法倒是十分娴熟,默默无语地帮裴玄静收拾得干干净净。最后,老宫婢举起一面铜镜,让裴玄静照一照自己的样子。

呵,镜子里的这个女子还是她吗?裴玄静用陌生的眼光打量着铜镜中的面孔。伤口愈合之后,从五官轮廓上几乎看不出变化。新换上的雪白道袍将她的脸色衬得越发晶莹无瑕,而那双一直给人留下深刻印象的明眸变得愈发深邃,在黯淡的铜镜中像两颗漆黑的珍珠。

“娘子真好看啊。”老宫娥直到此时才说了第一句话。

裴玄静有些意外地朝她瞥了一眼。老宫婢又把头低下了。

走出门,便看见前方大片空地上那座孤零零的祭天台。长安三大内,裴玄静都已经到过,她见惯了金碧辉煌,也曾为残破凋敝而黯然神伤。但眼前这一大片寸草不生的荒芜,却是三座皇宫中绝无仅有的。

如果不是祭天台前仍然站着几名神策军,简直不能相信此地属于皇宫。其实祭天台下的地牢已经空了,根本不需要守卫。那几名神策军是专门来看管裴玄静的。

自从受刑之后,裴玄静就被送来太极宫中,关押在三清殿旁残存的下等奴仆的房舍中。除了那几名远观的神策军守卫,整个太极宫西隅的这片狭长地带中,就只有裴玄静这一名囚犯。

很显然,皇帝不希望再有任何人见到裴玄静,所以才做此安排吧。

她倒觉得十分安逸。

裴玄静上了马车,撩起车帘,看到老宫婢弓着身子,向南去了。

南面是掖庭宫。

掖庭宫中都是最低等的宫婢,其中不少是犯官的女眷,也有犯错遭罚的宫婢甚至被打入冷宫的嫔妃。没入掖庭便意味着终生为奴,很少有人能从掖庭宫走出来,掖庭便是她们人生最后的归宿。所以,打破惯例的上官婉儿才会被称为人中翘楚。

裴玄静注视着老宫婢远去的背影——她因何没入掖庭?又是什么原因使她从掖庭宫中被挑选出来,专门来为裴玄静梳妆?还有,她为什么要说那句话呢?

裴玄静的思绪被拂面而来的春风打断了。将近一个月没有出门,天地已经换了一副模样。暖风和煦,杨花和柳絮在空中簇拥起舞,惹得她的鼻子微微发痒。

春天来了。

只有清思殿仍停留在严冬中。龙涎香气与冰块散发的寒气交融在一起,香者更香,寒者更寒。

裴玄静入殿跪拜,良久,才听到皇帝说:“宋若昭的尸体找到了,就在太液池中。”

她抬起头。仿佛初遇一般,他们都用全新的目光打量着彼此。裴玄静几乎认不出皇帝来了。

二十天不见,皇帝老了十岁,于阗大玉盘中的冰霜好像全部凝结到了他的鬓边。尤其让裴玄静感到震惊的是,他的神态变了。在裴玄静的印象中,皇帝是她所见过的最傲慢的人。这一点儿不奇怪,因为他是天子,自然可以睥睨天下。但是裴玄静第一次见到皇帝时,便从他的傲慢中看到了一种敢为天下先的勇气和决心。他的傲气是进取的,是胸怀社稷者的野心万丈。正是这种特殊的傲慢,使皇帝看起来相当年轻。

他真的不像一位守成的君主,而更像一位开疆拓土的战士。他的所作所为也证明了,这是一位从不停歇地“打江山”的皇帝。这样的皇帝怎么会老呢?即便是死,也只能战死在沙场上。

在贾昌的小院中第一次见到“李公子”时,裴玄静便感叹于他的高傲与锐气。从那时起,裴玄静就对皇帝始终抱持着矛盾的感情。她憎恨他将天下人视为草芥,毫无怜悯的冷酷,但也敬佩他对于自身使命的坚持。正是这种相互矛盾的情感,导致了她在面对他的淫威时,一直自相矛盾的行为。她反抗他,但又服从他,均源于她在内心敬重他,同时又厌恶他。

今天,就在裴玄静踏进清思殿前的那一刻,甚至在她听到他说“宋若昭死在太液池里”的那一刻,她都坚信这种矛盾不复存在。对于皇帝,现在她的心中只有恨,再没有别的了。

可是不对啊,为什么皇帝变成了这个样子?他的狂傲呢?他的强硬呢?他的坚韧呢?

裴玄静惊骇地发现,当皇帝失去斗志以后,就仿佛失去了生命的根基。令她既恨又敬的东西同时消失了,如今在御榻上坐着的,几乎是一个老人。头一次见到皇帝时,裴玄静不相信他已年满四十岁;今天见到皇帝时,裴玄静同样不敢相信他还未到四十五岁。

出了什么事?

他不是一切尽在掌握,把最后的威胁都排除掉了吗?

皇帝说话了:“朕有样东西,要给你看。”

在云母屏风的后面,皇帝打开金匮,示意裴玄静上前来。

摆在最上面的是《推背图》第二象。

裴玄静的目光停驻在七言诗上,那两个红字格外鲜明,不容忽略。

“看清楚了?”

裴玄静点了点头。

“宋若昭给你看过整部《推背图》?”

裴玄静又点了点头。

“那你可知,第二象预示着什么?”

裴玄静看着皇帝。

他的唇边泛起一抹苦笑:“从《推背图》被撰写出来以后,第二象所预示的内容就一直不可言说,因为它代表的是——大唐的国祚。没有人敢解读第二象,也没有任何一位皇帝敢让人去解读它,哪怕是太宗皇帝本人。其实它的寓意不言而喻,从朕登基的第一天起,《推背图》第二象就是朕的信心来源。”他问裴玄静,“你还记得第二象的谶诗原先是怎么写的吗?”

裴玄静记得。

但是皇帝没有等待她的回应,他虽面对着裴玄静在讲这番话,其实是在自言自语:“原先的谶诗是这么写的:‘江中鲤鱼三六子,重重源源泉渊起。子子孙孙二九人,三百年中少一纪。’解读这首诗太容易了。江中鲤鱼是指李家,重重源源从高祖皇帝而起。子子孙孙二九人,指的是帝位在李家子孙中代代传承,也许是二十九代,也许是十八代。至于‘三百年中少一纪’就更好解释了。三百年,是指大唐将有绵延三百年的国祚,而少一纪呢,或许是指三百年少一年,也可能少一个月、少一天、一个时辰……”他住了口,沉思片刻,才又道,“朕不知道其他人的看法,但朕一直这样解释《推背图》的第二象,朕对此笃信不疑!”

裴玄静听懂了:为什么皇帝说《推背图》第二象给予他信心。因为按照他的解读方式,大唐国祚将近三百年。不管是三百年少一年,还是少一个月,少一天,大唐从现在算起,还有起码一百年的国祚!谶诗第三句的帝位传承,也佐证了这个推测。从高祖皇帝开始至今,如果不算武周的则天女皇,那么当今圣上恰好是大唐的第十一位君主。不论大唐的帝位将传承二十九代还是十八代,都还在方兴未艾之时。

当人人都以为大唐已经风雨飘摇时,皇帝却几乎以一己之力擎起整个江山,正因为他拥有最坚定的信念:大唐距离分崩离析的那一天,还远着呢!而他自己在帝王序列中所处的位置,也恰好位于中间,承担着转折的重任。

如果从现在开始算,大唐还有不少于一百年的国祚,那么皇帝的一切付出都是有意义的。因为他正在把一个帝国从深渊中带出来,重新攀上高峰。从安史之乱开启的持续衰败的局面在他的手中得以扭转,只有这样,大唐才能够浴火重生,再延续一百年!

“可是它变了!”皇帝指着金匮中的第二象,声嘶力竭地说。

是啊,谶诗变了。从二九人变成了二五人,从三百年变成二百年!

太可怕了。裴玄静完全理解了皇帝的绝望。二五人,解释为二十五位帝王尚可,但如果解释成十代传承呢?而三百年变成二百年,则更加直白并且逼迫太甚。现在的谶诗等于在说:大唐将亡,亡于当下!

“你与宋若昭一起勘察过凌烟阁异象,她说那一切都是鬼神之力,包括《推背图》的变字。你也这样认为吗?是吗?!”皇帝的问话仍然像过去一样咄咄逼人,但是裴玄静分明感觉到了他的恐慌和虚弱。

她直直地望向他。

皇帝仍然在喃喃自语:“宋若昭死了,一柄宝剑穿胸而过,正如第二象中的鲤鱼……她怎么会死成那副怪样,难道也是鬼神之力吗?”他盯着裴玄静,“假如凌烟阁异象真乃鬼神所托,就是为了让人发现第三十三象的变化。那么,宋若昭死成第二象中鲤鱼的样子,也是为了叫朕留意到第二象的变化吗?”

裴玄静垂下眼帘,不忍再看皇帝。

他冲着她低吼:“你没有听见朕的问话吗?回答朕!”

她只好又抬起头来。皇帝却连连摆手道:“不,你回答不了,是朕错了,错了。你走吧,退下吧。”

7

刚一踏出清思殿,裴玄静便觉全身融暖。春光总能给予人希望。可是——她驻足回首,望着眼前的这座宏伟宫殿,心中竟有一丝恻然:多么可惜,它再也不能接纳春天了。

皇帝将她召来,并不是为了问她话。因为他比任何人都清楚,裴玄静现在什么话都不能说了。他要她来,是他自己有话要说,再不说出来就要发疯。然而普天之下,这些话他竟然只能说给她听。

从皇帝的状况来看,《推背图》第二象的变字已经实实在在地打击到了他。而且事属绝密,他没有办法找任何人来探讨这个问题,纾解自己的恐惧,所以只能在绝望中越陷越深。

裴玄静还不知道发现宋若昭尸体的具体日子,但从皇帝的语气来判断,距今至少有十天了。所以这十多天来,皇帝都在反复咀嚼着变化后的第二象。裴玄静完全可以想象出,他是怎样一遍遍地否定,又一遍遍地确定——自己将要成为亡国之君了。

然而,大唐的现状并没有一样能够支撑这个预示啊。藩镇一个接一个被剿灭,大唐从上到下都认定当今圣上是一位不可多得的明君。就连裴玄静也不得不承认,皇帝是大唐中兴的希望,怎么会变成一位亡国之君呢?

普天之下,没人会相信皇帝将成为亡国之君,即使这个预言出自《推背图》。但是皇帝自己却信了,为什么?

裴玄静回到牢房。门关上之后,屋里就只有从木窗栅的缝隙中投入的微弱光线了。尽管如此,她还是觉得这里比清思殿中温暖太多,而且,会越来越暖。这样想着,裴玄静忍不住微笑起来。

皇帝为什么会相信《推背图》变字后的第二象?

因为有凌烟阁的三次显影再到第三十三象的变字,一环扣一环地证实了,这一切都是天意。当《推背图》被挪进清思殿后,凌烟阁不再显影,而宋若昭从太液池中浮出的尸体,又成为了第二象变字的征兆。

宋若昭已死,对此裴玄静早有心理准备。她还一直以为,是皇帝杀了宋若昭。如今看来,倒是自己错怪了皇帝。恰恰是宋若昭之死,成了用《推背图》第二象来诅咒皇帝,暗示皇帝将为亡国之君的关键一环,那么她是如何死的呢?

会不会是自杀?不,以裴玄静对宋若昭性格的了解,以及她力求自保的种种行为,都说明宋若昭绝对不想死。实际上,她百般挣扎,千方百计就是想从《推背图》的阴谋中摆脱出去,但还是失败了。最终,宋若昭也被牢牢地编织进了这张大网,并给了皇帝最致命的一击。

皇帝之所以相信了改变后的《推背图》第二象,是因为有第三十三象变字的铺垫。裴玄静脱口而出的“弑父”,就是以《推背图》第三十三象的变字为依据的。所以,紧接其后的第二象变字,应该昭示了弑父弑君的后果,是天道轮回的报应!

皇帝相信了,也就等于承认了“弑父”的罪行。

现在,裴玄静几乎能够断定《推背图》这张网究竟是谁织就的了——李忠言。

而且她相信,李忠言肯定已经死了。

截舌后,他来看望她,并向她暗示了自己的下场。

李忠言用自己的死,布下了滴水不漏的棋局的最后一着。由于他的死,即使之前皇帝对《推背图》第三十三象的变字有所怀疑,也不能将第二象的变字再归咎到他的身上。

李忠言巧妙地利用了宋若昭和裴玄静,向皇帝施以最残酷的诅咒——弑君者必遭反弑,皇帝篡夺的帝位将在他自己的手上粉碎。即使这个预言在现实的衬托下显得相当荒谬,但对于心中有鬼的皇帝来说,足够使他崩溃了。

然而,李忠言又是如何掌握到《推背图》的绝密内容,并且设计出这样一个连环相扣的阴谋呢?裴玄静记起来,宋若华曾经向自己暗示过“真兰亭现”离合诗出自丰陵,说明宋若华对李忠言此人早就有所警惕,也许她受到了李忠言的胁迫?当然还存在一种可能性,所有这一切根本就是他们二人合谋的。金匮中变字的第三十三象,就是宋若华在死前放入的。

如今宋、李二人皆已离世,真相将永远不得而知,并且不再重要。

裴玄静更想通了,李忠言为什么要来见自己那最后一面。他要从丰陵来到太极宫中,必须经过皇帝的首肯。也就是说,他是抱着必死的决心而来的。他来见裴玄静,不仅为她在自己的设局中遭受的一切表示歉意和感谢,最重要的是,他是来坚定她的决心。

一句简简单单的“你是对的”,就让裴玄静心甘情愿地成为了他的同谋。

皇帝的直觉没有错。在他即将被《推背图》压垮的关头,找来了裴玄静。因为她最有机会戳穿《推背图》的阴谋,但是李忠言以死换来的最后一面,成功地堵住了她的嘴。

所以裴玄静只能让皇帝失望了。也许,想到他正在堕入无底深渊,她甚至还有一点报仇雪恨的快意吧。

他可以随随便便地夺走别人的生命,也可以随随便便地粉碎别人的希望,现在,就让他也尝一尝这种滋味吧。

裴玄静决定不再去想皇帝。她还有一件更有意思的事情要做。

她从袖囊中摸出一块小石子,这是刚才回来时她故意在廊檐下绊了一绊,悄悄从地上捡起来的。就着微弱的光线,裴玄静找到了墙壁上的那个位置,用石头上的棱角在墙上轻轻摩擦起来。她摩擦得非常小心,却又胸有成竹。

将近傍晚时,屋中已经暗得什么都看不见了。裴玄静不再摩擦墙面,而是闭目养神,耐心地等待着万物沉睡的时刻。

三更天了。

有人在很远处敲更,此地太空旷,所以更声传来时仍然很清晰。裴玄静撑起身来,将自己搁在榻上的一件襦裙蒙到窗缝上。她知道一直有人在监视自己,但已夜深人静,那些人多少会放松警觉,只要这间小屋没什么明显的动静,监视者也乐得眯一会儿。

怕的是光,一点点也不行,所以必须将窗缝全部堵上。

屋里现在伸手不见五指了。裴玄静凭着感觉解下衣带,从最里层挖出一块小小薄薄的玉片。顿时,华光绽放,照在裴玄静磨了一整天的墙面上。

除去了表面的灰泥和污垢,墙上的小图便暴露出来。起先,裴玄静只是无意中发现墙上有几处污泥脱落的地方,露出了后面的画作。她进而推想,墙上应该有着完整的图画,所以用手试着剥了剥,果然不出所料。但裴玄静没有继续行动。一则,有工具才能事半功倍;二则,她不想让监视的人发现。因为从显露出来的一小部分画面上,裴玄静已经看到了一条翻腾在海里的蛟龙。

玉片发出的光芒明亮而柔和,照彻了斑驳的墙面。现在,裴玄静能够清清楚楚地看到那一连串的画:海面上的风起云涌;蛟龙激浪;三只在怒涛中挣扎的小船,还有……泣血成珠的鲛人。

画面中的内容应该和金仙观地窟里的壁画一模一样。裴玄静虽未曾亲下金仙观地窟,但从段成式等人的描述中,她知道地窟中的壁画画幅巨大,而且色泽鲜明,笔触生动,气韵天成,令人神往。然而裴玄静在牢房墙上发现的这些壁画,小而潦草,没有设色,只用石青的颜料草草画就,就像是作画者事先所作的草样。

对,就是草图。

金仙观地窟中的壁画作者,一定曾在这间小屋居住过,并且在墙上画下了“鲛人降龙”故事的最初设想。

他是谁?他是如何产生这些瑰丽浪漫的想象,又为何要将它绘制在地下,一个永远不见天日的地方呢?他创作出那么奇妙的画卷,完成了一个不可得多的杰作,却似乎并不希求世人的欣赏?

裴玄静有些担心被人发现,正打算将玉片重新藏起来,突然,她又在草图的边缘发现了一些墨迹。

这次不是画,而是字。

蝇头小楷,和裴玄静擦拭后残存的污迹混在一起,差点儿就被忽略掉了。

裴玄静几乎把脸贴到了墙面上,才勉强辨识出来——

最左边的一列写着:“壬子年,蛟奴一岁记,草图成。”

第二列:“癸丑年,蛟奴二岁记,海船。”

第三列:“甲寅年,蛟奴三岁记,蛟龙。”

第四列:“乙卯年,蛟奴四岁记,鲛人降龙。”

第五列:“丙辰年,蛟奴五岁记,泣血成珠。”

裴玄静用手按住胸口,否则心就要跳出来了。她看见了什么?这分明是那个神秘的作画者所写的编年志,记载着从壬子年开始到丙辰年,整整五年绘制成金仙观地下壁画的全过程。

此人不但有一手绝世画技,书法也相当精湛,寥寥数字的小楷写得优雅端丽。

但是,从第六列起字体却变了,歪歪扭扭,几不成型。写的是:“丁巳年,蛟奴六岁了。”

蛟奴?裴玄静猜测,那应该是一个孩子的乳名吧。时人给孩子起的乳名中,常带一个奴字,比如花奴、凤奴。高宗皇帝李治的乳名就是雉奴。但“蛟”字不会用在女孩的身上,所以这个蛟奴应当是个男孩子。

裴玄静惊喜地想,是了,在六岁时,这个叫蛟奴的男孩学会了写自己的乳名。

她情不自禁地伸出手指,轻轻触摸这行稚嫩的笔迹。

丁巳年,那应该是代宗皇帝的大历十二年——整整四十二年前。

多么奇妙啊,她竟与一位四十年前的男孩在此相遇了。许是为了纪念他的降生和成长,孩子的父亲才在地下绘制了令人惊叹的磅礴画卷。

嗯,肯定是父亲作的画。有机会学画的女子太少,完成金仙观地窟中的巨幅壁画所需要的体力,也不是一个女子所能承担的。

这位画师父亲,一边在地下作画,一边在这间小屋里抚养他的孩子。

蛟奴很聪明,因为紧接着的第七列,他的字迹就端正了许多:“戊午年,蛟奴七岁,爹爹走了。”

爹爹走了?裴玄静的心里“咯噔”一下。走了是什么意思?孩子还只有七岁,做父亲的为什么要离开?难道是因为,画成了就不能继续留下吗?

右边还有最后一列字,是更显成熟的笔迹:“己未年,蛟奴八岁。太子殿下赐名:罗令则。”

裴玄静将玉片藏回衣带中。

在无边无际的黑暗中睁大双眼,她看见了——

玄宗皇帝师从的真人罗公远有一位再传弟子,俗家名为罗义堂。罗义堂曾被代宗皇帝封为国师,在太极宫中的三清殿为代宗皇帝炼丹。大历五年时,一场雷击引来天火,三清殿付之一炬,罗义堂也在火海中失踪,传说他已火解成仙。

看来罗义堂并没有成仙,而是躲到了祭天台下的地牢里。每当夜深人静时,他便悄悄回到这间下等宫奴栖身的小屋,来看望自己的儿子。

不知是因为在金仙观地窟中绘制了“鲛人降龙”的瑰丽画卷,便给这孩子起了“蛟奴”的乳名,还是因为这孩子,特意绘制了壁画。

蛟奴七岁时,罗义堂走了,原因不得而知。先皇将蛟奴接去抚养,给他起名罗令则。

永贞元年末,罗令则因矫诏谋反之罪,被当今圣上诛杀。

原来山人罗令则,就是永安公主口中,那个由先皇抚养长大的道士的儿子。

8

元和十四年夏,宪宗皇帝展开了削藩的最后一战:夺取平卢。

元和十二年李愬发奇兵雪夜入蔡州,一举剿灭淮西吴元济后,各藩震慑于朝廷的威势,纷纷归顺。成德节度使王承宗将儿子送到长安为质,以示投诚。曾经相互勾结刺杀了武元衡的河朔三镇淮西、成德和平卢,一直都是诸藩中最桀骜不驯的,如今也只剩下平卢李师道一个光杆了。

起初李师道上表割让三州,并送儿子进京入侍。皇帝为百姓生计,接受了他的求和。谁知李师道出尔反尔,在朝廷派出使者到平卢宣诏受降时又公然反悔,皇帝忍无可忍,下诏削去李师道的官职,并命魏博、宣武、义成、武宁和横海共五大节度使共同征讨平卢。

自从宪宗皇帝削藩以来,就数这次讨伐难得的顺利。参与作战的藩镇人心已归服,所以仗打得特别卖力,其中尤以田弘正率领的魏博军为翘楚。元和十四年霜降之时,宪宗皇帝采纳了裴度的建议,诏令田弘正取道杨刘渡过黄河。田弘正奉命率军过河后,直捣郓州,一举击败平卢大将军刘悟。很快,朝廷派来的李酝、李光颜和田弘正对郓州形成三军合围之势,李师道逼着刘悟出兵迎战。刘悟知道田弘正的厉害,不愿贸然出击送死,李师道便怀疑他有叛心。内外交困之下,刘悟决心倒戈,回兵郓州斩杀了李师道父子,拎着两颗脑袋向田弘正求降。

至此,平卢藩镇平定。宪宗皇帝从即位伊始便发起的削藩战事,终告全面胜利。

安史之乱后,藩镇割据就成了大唐帝国最大的顽疾。王化之外的藩镇,民风日益悍野,目无伦常,是从盛唐文明巅峰的大倒退,也是大唐人心向背的极大损失。藩镇割据的大唐,犹如浑身长满了毒瘤,处处溃烂不遂,任其发展的话,朝廷就等于被动等死。但削藩战争要消耗已经极其羸弱的国力储备,江南等赋税重地的百姓被盘剥得一干二净,民怨四起。一着不慎,甚至有可能将大唐重新拖入全面战乱、分崩离析的可怕境地。

正因为削藩面临这么多不利因素,从代宗、德宗到顺宗的几代皇帝,均心有余而力不足,最终将这副重担压到了宪宗皇帝的肩上。

元和君臣,终不辱使命。经过将近十五年艰苦卓绝的努力,跋扈河南、河北三十余州六十年的诸多藩镇,从此尽皆听从朝廷约束。诚然有武元衡、裴度、李愬这样的良将贤相为削藩立下汗马功劳,但若没有宪宗皇帝的“慨然发慎,能用忠谋,不惑群议”,诸事仍然不可能成就。

平卢既平,在时人心中,宪宗皇帝绝对称得上是安史之乱后,大唐最英明有为的君主了。

仲夏的傍晚,长安城内的暑气久久不肯消退,滚滚雷声在天边隐而欲发,闷热更甚。城东春明门外的旷野上也是乌云压顶,连一丝风都没有,未见得比城内凉快半分。

城门还未关闭,仍有车马匆匆赶来入城,但碍于将下未下的雷雨,行进的车马明显要少于往常。终南山的阴影下,大片简屋陋舍逼仄地挤在一起,家家户户都敞着门窗透气。这里不像城中有金吾卫巡街管束,不少人干脆坐到门外乘凉,男女老少不分彼此。

只有一个院子的门从早到晚锁得严实,大家都道此处已许久无人居住。暮色更深了,当空中打响第一声闷雷时,一条黑色身影从院墙上一跃而入。

崔淼立即迎了上去:“怎么去了那么久?”

聂隐娘一边擦着额头上的汗,一边回答:“难得故友重逢,本来还要留我夜饮叙旧的,我就是怕你心急,找了个借口离开,已是失礼。”又盯了崔淼一眼,“崔郎何时也变得这么沉不住气了?”

崔淼没有回答,却向东北方向仰起脸来。一道接一道的闪电撕开夜空,闷雷滚滚,空气几乎凝滞不动,但就是不下雨。

“我第一次见到静娘,就是在这样一个雷雨夜。”他说。

聂隐娘也抬头望着天空:“我方才还去了一趟贾昌的院子,那里只剩下一座白塔,什么都没有了。”

乌云翻滚的天际,每一道霹雳闪过之时,大明宫的轮廓都会在龙首原上瞬时突显,带着力压千钧的威严。

聂隐娘道:“这场雨憋了一场天,还不知能不能下来。”

崔淼看着她,问:“都谈好了吗?”

“谈好了。”聂隐娘回答,“田弘正因平定平卢立下首功,圣上已加封他为检校司空、同中书门下平章事,从此便可以着紫袍了。明日圣上将在麟德殿中设宴,亲自召见他。”她终于忍不住“哼”了一声,“真没想到魏博也能有如今之荣耀。”

“大势所趋,隐娘该为之欣喜。”

聂隐娘冷笑起来:“当年田季安统领魏博时,荒淫无道,田弘正看不惯他的恶行,曾私下串联我,希望我夫妇二人能助他除掉田季安,夺取节度使之位。我虽厌恶田季安的为人,但觉得朝廷对魏博虎视眈眈,我们更不应该内讧,所以就乘着田季安派我去刺杀刘昌裔的机会,转投在刘帅麾下。不久便听说田季安暴卒,田弘正乘其子田怀谏年幼,夺下了节度使之位,又向朝廷派去的特使裴度投诚。从那以后,魏博便由一头猛虎摇身变成了朝廷的一条忠犬,现如今更因替朝廷效力,剿灭其他藩镇而受到嘉奖。崔郎真的认为,我会为此而喜悦吗?”

崔淼反问:“难道隐娘不愿意看到四海归心、天下一家的局面?”

“不愿意。”聂隐娘干脆利落地回答,“我本出身藩镇,更愿意看到一个欣欣向荣的自主的魏博。”

“但这已经不可能了。”

“是吗?咱们等着瞧。”

“不谈这些了。”崔淼岔开话题,“田弘正看到隐娘突然去访,没有起疑心吗?”

“没有。我们从小一起长大。当年我虽未助他,却也没有去向田季安告发他,所以他对我还是相当信任的。”聂隐娘一笑,“更重要的是,他对我所提之事极为热心。”

“哦?我还怕他不相信杜秋娘在我们手上。”

“他知道我不是乱开玩笑的人。”聂隐娘直视着崔淼道,“我已和田弘正约定,明日他入麟德殿召对之时,将把杜秋娘献给皇帝。”

这就是崔淼苦苦筹划了一年的计划。

聂隐娘又道:“田弘正不仅没有怀疑,反而喜出望外。只因他早就听说过,之前皇帝削藩成功,叛臣家眷没入宫闱时,其中就有特别出众者受到皇帝宠幸,还生下了皇子。田弘正如今圣眷正隆,一心想着要锦上添花,能够讨得皇帝更多的欢心。我们此时送上杜秋娘,正中他的下怀。”

这个计策能够成功的关键还在于:藩镇在长安的进奏院遍设眼线,掌握着从皇帝到达官贵人们的各种动向,其准确和详尽的程度甚至超过了长安本地人。聂隐娘和崔淼在商议这个计划时,最担心的是田弘正不了解杜秋娘对皇帝的重要性,多加解释的话又会显得累赘,反而令人生疑。没想到今天聂隐娘刚一提到杜秋娘,田弘正就已知道她曾为长安头名歌妓,连皇帝暗地里宠幸她都早有所闻。于是聂隐娘便顺水推舟地告诉田弘正,杜秋娘在元和十一年诈死离开长安后,生活颇不顺遂,故而心生悔意,想回京城来见皇帝向他认错呢。恰好二女在途中巧遇,聂隐娘便将她护送来了长安。

聂隐娘对田弘正说,这将是魏博再向皇帝献媚的绝佳机会。而自己多年来远离魏博,一直感觉对魏帅有所亏欠,也想借此稍作补偿。田弘正完全可以装作对皇帝的隐私一无所知的样子,只是进献一名出色的歌姬而已。这样连皇帝的面子都顾及到了,却又拍了一个最到位的马屁。对皇帝来说,曾经软玉温香在怀的美人千里迢迢来向自己负荆请罪,纵然是有一副铁石心肠,恐怕也会化了吧。

谈到这里,刚刚荣登三品大员的田弘正冲着聂隐娘抚掌大乐:“此等美事,岂有不成全之理。”于是一拍即合。

头顶上忽然“轰隆”一声巨响,憋了一整天的大暴雨倾盆而下。

聂隐娘与崔淼奔进屋时,榻上的杜秋娘目光炯炯地看着他俩。

崔淼说:“定了,就在明天。”

杜秋娘沉默。

崔淼来到榻前,迟疑了一下,低声问:“你……愿意吗?”

“哼,现在想起来问我愿不愿意了?”杜秋娘道,“千辛万苦地把我从成都弄回长安来,我就算不愿意,现在说还有用吗?”

崔淼说:“秋娘,此中曲直我都对你说明了,如今也不想再重复。我知道这样做对你不公平,但除此之外别无他法。崔某在此谢过了。”说着对她深深一揖。

杜秋娘仍然拉长着一张脸:“你先别急着谢我,明日见到皇帝后,我自己还生死未卜呢。”

“这倒不怕。”崔淼笑了笑,“我相信秋娘之魅,无人能够抵挡。”

“算了吧。我有何魅?裴炼师能让崔郎生死与共,才是女子的真魅力。可叹我杜秋娘风光一时,到头来却连一个真心人都没有。”

轮到崔淼沉默了。

少顷,杜秋娘又道:“裴炼师与崔郎对我有救命之恩,杜秋娘虽是烟花女子,却也懂得义气二字。如今二位有难,我自当舍命相助,没什么可多说的。只是有一点,明日我即使入了宫闱,见到了裴炼师,也只能带句话给她。别的,我就真的无能为力了。”

“并不需要秋娘做别的,只要秋娘告诉她——我还活着。”崔淼的声音控制不住地颤抖起来,“请秋娘务必对她说,我就在春明门外的老地方等她,会一直等下去。”

“你傻啊!就算我说了,她也未必愿意出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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