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赌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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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幕已经拉开。

具体会产生怎样的效果,还得看对方的能力。

(1)

约定的时限已到,李俊松仍然不知下落。而绑匪也再未传递出任何讯息,他们就像同时从人间蒸发了一般。

其实当那枚拇指失去生命力的同时,便等同于宣告了李俊松的死亡。罗飞的沮丧并不亚于庄小溪的悲伤,因为对于一起绑架案来说,人质死亡便是最大的失败,更别说绑匪还在警方眼皮底下成功地获取了赎金。

一个尴尬的转机是警方终于可以大张旗鼓地展开案件侦破工作了,虽然这转机来得如此被动,但是尽快将绑匪绳之以法无疑是警方挽回颜面的唯一途径。

首先传来的是对李俊松那辆白色凯美瑞轿车的勘察结果。

车内未见血迹,无打斗痕迹;在车门、方向盘、挡杆等处提取到的指纹经比对与李俊松日常用品上所留的指纹一致;车辆未见毁损,现场无迫停迹象。

这个结果说明:直到李俊松下车的那一刻,在凯美瑞轿车内并没有什么特别的事情发生。可随后李俊松又去了哪里呢?

最初罗飞相信李俊松一定是上了另一辆汽车。所以他随即安排人手调查了楚岗风景区周边的所有道路监控。监控显示:从二十三日晚八点开始,直到二十四日早晨七点,一共有七十六辆各类汽车有可能驶入过楚岗风景区脚下的那条案发路段,警方对那七十六辆车一一进行了排查,但是并未发现值得关注的可疑目标。

二十四日早晨七点过后,天色已经大亮,进入景区的车辆数量大增。考虑到绑匪不太可能选择在天亮之后作案,警方便没有继续排查。

难道找车的思路是错的?那意味着李俊松是以其他方式离开的。比如说步行,或者说搭乘自行车、摩托车之类的交通工具。这样就可以选择监控覆盖不到的小路,从而不被警方发现。

既然没有汽车,绑匪想要强行掳走李俊松的难度就太大了。不过以李俊松的懦弱性格,如果绑匪以暴力相威胁的话,他也可能会放弃抵抗,自愿跟随对方。

总而言之,楚岗风景区这条线索只能先放一放。要想打开突破口,警方必须寻找其他的方向。

柯守勤在体育场会议室提出的那个思路也是值得关注的。事实上从十月三十日晚间开始,警方已经拿着庄小溪列出来的名单展开了秘密调查。当李俊松的生死确定之后,相关调查的广度和深度也大大增加。可惜把所有的人全都彻查一遍之后,并未发现谁有值得关注的疑点。

难道绑匪并不在这些直接的知情者之间?这也是有可能的。比如说庄小溪的那几个学生在二十三日下午要参加会议,这些学生的亲朋好友如果知道了这件事,等于也就知道了庄小溪当天的行程安排。因为这个消息本来不是什么秘密的事情,向外传播的时候也不会引人关注,所以绑匪或许就是在不经意间掌握了此事,那警方就很难从芸芸众生之中将其勾勒出来了。

警方耗费大量精力去查的两条线全都断了。不过另外一条线上却有了令人惊喜的收获。

这条线关注的焦点锁定在金山体育场K区看台。

十月三十日晚间进行的足球比赛是关系到本赛季冠军归属的一场焦点之战。当场所有球票在开赛前三天便已全部售空。在全场二十个区总计逾六万的座位中,K区的三千个座席是专门为客队球迷预留的。这些球票由客队的球迷俱乐部承销,所以警方一度寄望通过倒查销售渠道来找出那个隐匿在客队看台上的绑匪。

出于球场安全的考虑(不让主队球迷进入客队区域),客队球票需凭借球迷俱乐部的会员身份登记购买。但是有不少黄牛也混迹在俱乐部里展开倒票的生意。大黄牛一次性购买数十张球票,甚至上百张球票,然后再加价出售。下面还有小黄牛,买个十张二十张的,有人还把球票挂在了网店上。所以很多球票的实际购买者已经无法追查。

尽管如此,警方还是通过客队的球迷俱乐部联系上了大批抵达现场看球的客队球迷。这些球迷全都收到了来自于省城警方的协查通报,通报中告知至少有一名绑匪曾在球赛期间隐藏在K区看台上,希望有人能够提供相关线索。

到了十一月一日的十六时二十分,果然有一条信息被反馈上来。

一个名叫王志的客队球迷反映:当时在他身旁坐了一名奇怪的男子。那男子独自一人而来,他虽然穿着客队的红色球衣,但听口音却是省城本地人。王志原以为他是个没买到主队球票的当地球迷,为了看球,只好买了张客队球票混进来。可后来他又发现不对,因为那个男子真的在为客队加油。尤其当客队打入扳平一球的时候,他甚至还跳将起来,操着省城方言大喊大叫。王志也正是因此而对他印象深刻。

一个本地人却在为客队加油?这确实是一个极不正常的表现,多半是为了掩饰刻意而为。他恐怕并不是一个真正的球迷,而是为了某种不可告人的目的而来吧?

罗飞很关心比赛结束之后那男子的表现,可惜王志说比赛一结束整个K区看台都陷入疯狂,他当时也涌到看台下方去争抢球衣,对那名男子便没有继续关注。

罗飞询问了王志的座位号,得知是K区17排36号,那名奇怪的男子坐在他的左手边,即17排37号。罗飞随即放下电话,调出了阿成在比赛现场拍摄到的录像。

在当天的行动中,庄小溪接到绑匪短信从D区看台转移到K区看台,负责对庄小溪展开跟踪拍摄的阿成随即也把摄像镜头调整到相应的方位。不过在重新锁定庄小溪的身影之前,阿成多了个心眼,他调大了镜头的覆盖范围,花了三四秒钟的时间把整个K区看台上的观众粗略地扫了一遍。短短三四秒中扫过三千人群,这个举动当时看来没有太大意义,现在可就不同了。

罗飞根据确定好的座椅号,锁定了目标男子在录像中所处的位置,然后将此人的图像放大到可供识别的程度。因为分辨率所限,图像放大之后的清晰度已经很不理想,只不过能依稀看出那名男子的外貌轮廓。

罗飞把放大后的图像打印成照片,然后便拿着去找庄小溪辨别。

虽然丈夫新遭不测,但庄小溪只是在昨天请假休整了一下,今天已经重新回到了工作岗位。当罗飞和尹剑二人在人民医院骨科办公室找到庄小溪的时候,后者正在专心查看一份CT报告。

罗飞把照片递到对方面前,心中暗暗惊讶于这个女人的坚强意志。

庄小溪盯着照片上的男子看了一会儿,沉吟道:“这个人是??”她拖着长长的尾音,想认却又不敢确定的样子。

罗飞鼓励对方道:“凭你的第一感觉,想到谁就是谁。”

庄小溪这才又说:“好像是那个死者的儿子。”

“哪个死者?”罗飞听得没头没脑的。

“就是那次医疗事故的死者。”

“医疗事故,”罗飞心念一动,“你说的就是让李俊松丢掉工作的那次事故?”

庄小溪点点头:“那个死者的儿子来医院闹过好几次,我也见过的??这照片看着有点像他。”说完之后她又自言自语般嘀咕道:“嗯,最好让肖嘉麟看看。”

罗飞问:“肖嘉麟是谁?”

“哦——”庄小溪抬起头来,“是我们院医务科的主任,当时那起事故就是他出面处理的,他和死者家属最熟悉了。所以得问问他才有把握。”

罗飞立刻提议:“那我们现在就去吧。”

庄小溪说了声:“好。”三人先后起身,出了办公室往医务科而去。

在一家医院的构建体系中,医务科相当于行政主管部门,需出面协调院内院外的各项医疗工作。调查和处理医疗纠纷更是医务科日常工作的重点之一。医务科科长往往都是处事得当、八面玲珑的领导型人才,也是日后竞争医院院长的有力人选。

罗飞第一眼看见肖嘉麟,便知道这是个厉害角色。此人四十出头的年纪,身材偏胖,个子不高。他的脸庞圆乎乎的,一看人先眯起两只眼睛,仿佛自带了三分笑意。在那貌似懒散的眼皮下面却藏着一双灵动的眼睛,从中射出的目光在你周身打量,像X光一般要将你看个通透。

庄小溪向肖嘉麟介绍了罗飞二人的身份和来意,肖嘉麟连忙从办公桌后绕了出来,紧握住罗飞的手晃了两下,连说:“辛苦,辛苦!”随后他又换上一副悲伤的表情,目光在庄小溪脸上逗留了一会儿,感慨道:“唉,李医生是个好人啊??怎么会出了这样的事呢!”

庄小溪没有接对方的话茬,她冲那张照片撇撇嘴,催促道:“请肖主任帮忙看看吧。”

“好,好!”肖嘉麟把照片接在手里,细细端详一番后说:“没错,就是那个家伙。”

罗飞精神一振:“你确定吗?”

“确定,就是他,”肖嘉麟伸出右手食指在照片上敲了一下,报出名字说,“王景硕!”

既然庄小溪和肖嘉麟都做出了相同的判断,那这事应该是八九不离十了。一个医疗事故的死者家属出现在案件的赎金交易现场,这意味着什么?罗飞迫不及待地追问:“你们有他的联系方式吗?”

“我有!”肖嘉麟很积极地拿出手机,在通讯录里翻查了一会儿,随后便报出了一串电话号码。

尹剑把号码记录下来,问罗飞:“现在打吗?”

“打。就说是送快递的,单子上的地址看不清楚,找他核实一下。另外问清楚了,他在不在家,不在的话什么时候回来。”

尹剑点点头,拿起手机开始拨号。但很快他就皱起眉头汇报说:“关机了。”

现在是下午五点多钟,按说正是一个人社交联络最频繁的时段。有谁会在这个时候把手机关闭呢?这个王景硕身上的可疑之处真是越来越多了。罗飞立刻吩咐尹剑:“去查这个人的资料,我要知道去哪里能够找到他。”

尹剑应了一声,退到门外展开相应的安排。这边罗飞则又问道:“那起医疗事故到底是怎么回事?怎么发生的?怎么处理的?我想听你们详细讲讲。”

肖嘉麟和庄小溪对视了一眼,后者冲前者一摊手,意思是你来吧。

肖嘉麟便开始讲述:“这个王景硕的父亲叫做王钰,早年间是省外事办的主任,正厅级,也算是个高干。前年秋天,老爷子得了严重的肾病,在我院肾脏科动了手术,随后就开始住院治疗。老爷子那会儿已经七十九了,体质也不好,所以一直就没恢复过来。如果是普通人的话,没准年关都过不了。不过老爷子是高干啊,就靠各种设备和进口药物硬撑着。到了去年年底,老爷子实际上已经成了植物人,每周做三次透析,呼吸全靠呼吸机来维持。就这样又过了半年,在今年五月十二号凌晨,老爷子走了。本以为是正常病逝,但病理检查做下来,最后的死因却是因为呼吸机出了故障。这不就成了医疗事故了吗?他儿子就不干了,三天两头来医院里闹事。最后没办法,一次性赔了他十七万作为补偿。”

罗飞听了个大概,随后又问:“这个王景硕多大年纪了?是干什么的?”

“四十左右吧。”肖嘉麟咧着嘴说,“自己也不上班,就是个混混。”

“四十左右?”罗飞盘算着父子二人之间的年龄差,猜测道,“那他上面还有哥哥姐姐吧?”

“没有。就是个独苗,中年得子。肯定是从小宠坏了的,要不你想呢?就凭他的出身,但凡争气一点的,怎么能是个混混呢?”

罗飞点点头。像这样的高干子弟,如果幼年时疏于管教,很容易会形成放纵任性的人格缺陷。等家中的长辈退休失势,这种人没了靠山,自己又身无所长,往往混得比普通人还不如。

罗飞进一步分析说:“既然他没有工作,那全靠老爷子的退休金维持生活吧?”

“肯定啊。”肖嘉麟耸着肩膀说道,“老爷子的医疗费实报实销,每个月还能净落一万多的退休金,都在王景硕手里。所以你别看他是个混混,活得也滋润呢。”

罗飞皱起眉头:“那王钰一死,不就等于断了王景硕的摇钱树吗?”

肖嘉麟说:“没错。所以那家伙很难缠的,最开始狮子大张口要一百万呢。后来我做了很多工作才把价格砍到十七万——这勉强是个能接受的数字吧,算是息事宁人了。”

罗飞注意到肖嘉麟在说最后那句话的时候特意看了庄小溪一眼,而后者则板着脸毫无表情。罗飞忽地意识到什么,便把话头挑明道:“你所说的很多工作,其中有一条就是解聘李俊松吧?”

肖嘉麟并没有如常人般显出尴尬的表情,他笑眯眯地解释说:“我也不想这么做呀,可是有什么办法呢?总得给死者家属一个交代的。”

罗飞完全能听懂对方的潜台词。所谓交代,就是通过解聘李俊松来化解对方带来的压力。因为把李俊松解聘之后,院方就可以把绝大部分责任都推脱在李俊松个人身上。难怪庄小溪会认为李俊松事实上成了医院的替罪羊。

即便庄小溪近在眼前,肖嘉麟也能把这番话冠冕堂皇地说出来。罗飞知道自己没看走眼:这家伙果然是个混仕途的天生好料。他忍不住要问问对方:“你这么做,医院的压力是小了,可是王景硕不就把怨恨都撒在李俊松身上了吗?”

“个人不像医院嘛,处理方法可以灵活很多。最简单的,他找你,你躲着他不就行了?医院可没法躲。对方天天带人过来闹,正常的医疗工作还怎么开展?”肖嘉麟不紧不慢地说着,摆着一副“有理不在声高”的淡定姿态。

罗飞知道这种人就是这样的,你便跟他着急理论也没有用。只是有一点罗飞还不太理解:“王景硕就这么难对付吗?值得你们舍弃一个主任医生?”

其实像省城人民医院这种级别的医疗单位,在黑白两道上都是有关系的。一般的医疗纠纷应该都能化解。而王景硕只不过是个没落的高干子弟,他有什么资本能把李俊松逼走呢?

“你可别小看这家伙。”肖嘉麟咂着嘴说道,“他有一帮朋友撑腰,很难搞的。”

罗飞想了解得更具体一些:“什么朋友?”

“都是些混社会的。”肖嘉麟转过头来看着庄小溪,“那帮人你也见过的,可不是什么善茬。”

庄小溪点点头,脸上仍然看不出表情。

肖嘉麟似乎已经习惯了对方的态度,他冲罗飞呵呵一笑,似乎在说:你看,连她也认可了呢。

有一帮混社会的朋友?这似乎更增加了王景硕身上的疑点。这时正好尹剑打完电话回到了屋内,罗飞迎上去便问:“怎么样?”

尹剑向对方汇报了解到的情况:“王景硕的父母都已经去世,也没有兄弟姐妹。有老婆孩子,但是多年前已经离婚。现在他就单身一人在外面漂着,因为房子在离婚的时候判给了老婆,所以他连固定的住所都没有。”

罗飞皱起眉头:“那现在要怎么找他?”

“我们调查了王景硕手机号,发现他最后一次通话记录是在十月三十号晚上十点来钟,通话对象是他的前妻。所以最有可能知道王景硕下落的就是这个叫作徐小缘的女人。另外技术部门已经对王景硕的手机展开监控,如果他开机的话,我们就可以锁定他的大致方位。”

十月三十日晚上十点来钟,那不正是球赛结束不久吗?罗飞在心中暗忖了一会儿,又问:“你没有给徐小缘打电话吧?”

尹剑道:“没有。”

罗飞赞许道:“对,别打电话,直接上门拜访。”说完便带着尹剑告辞而去。庄小溪也紧跟着他们离开了医务科,看来她并无和肖嘉麟独处的兴趣。

“你之前怎么没有讲到这个人的情况?”罗飞见庄小溪跟了出来,便转头问了一句。

“嗯?”庄小溪似乎不太明白对方的意思。

“我特意问过你的,李俊松有没有得罪过什么人,你当时没想到王景硕吗?”

“你问这个啊??”庄小溪略略沉默了一会儿,解释说,“第一,这件事已经过去快半年了,谁想到王景硕隔了这么长时间还来找李俊松的麻烦;第二,如果说得罪病人这种事也算的话,那李俊松曾经得罪过的人就太多了。”

第一个理由很好理解:的确,李俊松失踪时已经离开医院很久了,所以罗飞在最初的分析中也没往这方面去考虑,如果不是球场照片中出现了王景硕的身影,对于这条线索的追查恐怕还得往后排。但对于庄小溪所说的第二点,罗飞倒觉得有些奇怪。

“以李俊松的性格,也会经常得罪病人吗?”

“只要是当医生的,谁不得罪病人?”庄小溪的嘴角露出苦笑,“这和性格无关。因为很多病人??嘿,怎么说呢??你不在这个行业里,恐怕是想象不到的。”

听这话的意思,似乎医生和病人之间的对立已经成为一种常态,而且这种对立很大程度是源自于病人的无理纠缠。罗飞想起了近年来各大媒体上经常会出现的那些关于医患纠纷的报道。他并不愿对这些纠纷发表主观的评论,但医患关系不断恶化已成为一个不争的事实。

所以即便是李俊松这样懦弱无争的医生,也难免成为很多病人的眼中钉?如果真是这样,那可供警方排查的线索岂不是又多了起来?

无论如何,还是先从王景硕这个最大的目标开始吧!

(2)

警方资料显示,王景硕的前妻徐小缘住在市中心的窦庄新村六号楼四单元107室。这套房屋原本登记在王景硕名下,但早年间两人离婚的时候,房产和小孩都归徐小缘所有,王景硕净身出户。

窦庄新村是一片建于20世纪90年代的老式公房,周边环境杂乱但充满了生活气息。六号楼临着一条小街,傍晚时分,街边各色摊点一字排开,热闹非凡。

罗飞和尹剑二人开了一辆民用牌照的小汽车,他们在路边找了个空当把车停好,然后穿过一片熟食摊,来到了六号楼四单元的楼洞前。却见左手边107室户门大开,门边的白墙上用朱砂笔写着五个大字:为民缝纫店。

罗飞狐疑地看看尹剑,后者核对了一下楼号门牌,确定地说道:“没错,就是这里!”说完他便走到门口,伸手在门板上敲了两下,问道:“有人吗?”

一个女人在屋内应了声:“有人!”

罗飞和尹剑向里走了几步,转过玄关之后,屋内的大致情况便尽收眼底。

这是一套老式的一居户型,屋顶很矮,格局也狭小,很容易让人产生压抑的感觉。客厅略显凌乱,破旧的沙发前面没有茶几,取而代之的是一台缝纫机。一个中年女人坐在缝纫机后面,正在埋头给一条男式长裤缝裤脚。感觉有人进屋了,女人暂时停下手里的活计,问了句:“改衣服吗?”

女人衣着朴素,头发胡乱扎在脑后。岁月的风霜已让她的肌肤黯淡无光,但那精致的脸庞还是能隐隐透出女人年轻时的绰约风姿。

女人的相貌和警方资料吻合,罗飞知道她就是徐小缘,于是走上两步说道:“我们不改衣服,我们是来找人的。”

“找谁?”女人露出警惕的神色,目光盯着这两个不速之客来回打量。

“你知道王景硕在哪里吗?”罗飞在缝纫机前方停下脚步。不远处的沙发上堆满了衣服,看起来并无落座之地。

“我不知道!我跟王景硕没有任何关系!”女人的态度急转直下,她甚至威胁道,“请你们快走,要不然我就要报警了!”

罗飞和尹剑对看了一眼,他们都没想到对方会突然产生如此强烈的反应。这时尹剑才想起什么似的,连忙掏出证件说道:“你别紧张,我们就是警察。”

女人惊讶地“啊”了一声,情绪慢慢缓和下来。随后她又看着罗飞问道:“王景硕又犯什么事了?”

罗飞针对女人的语气反问:“他经常犯事吗?”

“进看守所也不是一次两次了。”女人苦笑了一下。这时她觉得自己坐着,却让两个警察站着似乎不太妥当,于是起身把沙发草草收拾了一下,招呼说,“你们坐吧。”

就在罗飞和尹剑入座的同时,沙发对面虚掩着的卧室门往内拉开了一道半米宽的缝隙,有个女孩从门后探出身来,向客厅内张望着。

那是一个十五六岁的花季少女,秀丽的面庞上闪烁着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当发觉罗飞注意到自己之后,女孩调皮地吐了吐舌头,然后忽地又把房门关好,如精灵般隐匿无踪了。

罗飞笑了笑,猜测着问道:“是女儿吧?叫什么名字?”

“王姗祎——姗姗来迟的姗,祎就是那个‘示’字边的祎。”讲完之后女人又特意补充了一句,“这名字是爷爷起的。”

罗飞诚意赞美道:“名字很好听,人长得也漂亮。”

徐小缘的眼角微微眯了一下,但短暂的笑意很快消失,随后她喟然一叹:“有什么用?终究是个命苦的孩子。”

简单的情感沟通之后,罗飞切入正题:“你知道王景硕在哪里吗?”

徐小缘反问:“他到底犯了什么事?”

罗飞斟酌道:“我们怀疑他??嗯,现在仅仅是怀疑——和一起绑架案有关。”

“绑架案?”徐小缘的眼睛一瞪,显得很意外似的,然后她摇头道,“你们肯定弄错了。”

“为什么?”

“不是我看不起他——”徐小缘的嘴角往下方勾了勾,露出颇为不屑的神色,“他也就能弄点坑蒙拐骗的事情,绑架?他可真没这个出息!”

房间内发出“啪”的一声,似乎是什么东西被拍在了桌子上。徐小缘往房门方向看了一眼,又换了种抱怨的语气继续说道:“甭管他犯了什么事吧,只要你们能抓住他,该劳改劳改,该枪毙枪毙,我也能落个清净。”

房间里的女孩抗议般大喊了一声:“妈!”徐小缘这才闭了嘴。

罗飞轻轻地佯咳一声,把话题拉了回来:“你不知道王景硕在哪里?”

“不知道!”因为情绪还没摆脱先前的影响,徐小缘的语气有些生硬,“谁能知道他的行踪啊?结婚那阵都不知道,离了婚就更不知道了!”

罗飞提醒对方:“他在十月三十号——也就是前天晚上给你打过一个电话的吧?”

“打过啊。”徐小缘倒是坦然承认了,不过她紧接着又说,“他是有心情了就打个电话过来,没心情的时候,你连根毛也见不着!”

罗飞继续问道:“那他在电话里说了些什么?”

“他说最近赚了一笔钱,正好姗姗快过生日了,要买件新衣服给孩子做生日礼物。”提到这事的时候,徐小缘的语气稍稍柔和了一些。

“赚了一笔钱?”罗飞敏感地追问,“他有没有说怎么赚的,赚了多少?”

徐小缘摇了摇头:“没说。”

罗飞沉吟了一会儿,又问:“孩子哪天过生日?”

“就是明天。”

“哦?”罗飞精神一振,“也就是说王景硕明天会过来给孩子送礼物?”

可徐小缘却不屑地冷笑起来:“他的话也能信?他说过的话,连放屁都不如!”

房间里响起噔噔噔的脚步声,当房门打开之后,王姗祎气呼呼地出现在门口,那女孩涨红了脸抗议道:“妈,我不许你这样说我爸!”

徐小缘提高语调反问:“还不许我说?我问你,他现在怎么连电话都打不通了?!”

“反正我爸一定会给我买礼物的!”女孩返身“砰”地把门一甩,把自己关在了房间里。

徐小缘顿时激动起来:“我爸我爸,叫得够亲热的呀?!一件生日礼物就把你收买了是吧?你的吃喝拉撒,哪一样他管过?我这样辛辛苦苦的,最后倒成我的不是了!”她越说越委屈,最后竟流下了眼泪,“全都是没良心的东西,全都是白眼狼??”

罗飞和尹剑互相看看,表情尴尬。他们都没有成家的经验,也不知该如何劝慰对方。不过听母女俩的这番对话,她们应该确然不知道王景硕此时的下落。

那女人抽抽噎噎地哭了一会儿,心中的怨气还没散尽,又抬起头来对着卧室方向喊道:“就算他给你买了衣服又怎样?他要真有钱,倒是给你买架钢琴啊!还有你上培训班的花费,他拿得出来吗?全靠我一个人缝缝改改的,什么时候能攒够?!”

“嗯——孩子在学钢琴吗?”罗飞瞅准话题凑上去,希望能把对方的注意力从家庭纠纷中引开。

女人擦了擦眼泪,转过来看着罗飞说道:“孩子喜欢啊,从小就学。老师都说她弹得好,是个天才。明年有个全国比赛,想推荐她去呢。可是孩子连台自己的钢琴都没有。再说了,参加比赛要专门请老师做一对一的辅导,就靠我开个裁衣店,根本负担不起的。”

罗飞叹了口气,轻声道:“唉,做母亲的不容易啊。你确实付出了很多??孩子现在还小,不懂事。等她长大了,自然会感恩。”

徐小缘想听的正是这样的话,她也长长地叹了一声,然后低下头,一个人不知在想些什么。

“那我们就先不打扰了。”罗飞起身准备告辞,同时他又嘱咐对方说,“如果你有了王景硕的消息,一定要及时和我们联系。”

徐小缘点点头,跟着站起身来。罗飞冲尹剑使了个眼色,两人一同向屋外走去。徐小缘把他们送到门口时,忽地又想起什么,便道:“有一件事,不知道说了有没有用??”

“哦?”罗飞显得很关注,“什么事?”

“前天王景硕给我打电话的时候,好像是刚刚上了出租车。当时我听见他对司机说了句:‘去明月楼大饭店’。”

明月楼大饭店——罗飞牢牢地记在心中。即便徐小缘的情报准确,那也是两天之前的事情了。而之前尹剑曾通过警务系统查询过全市的宾馆酒店,并未发现王景硕的入住记录。但无论如何,这样一条线索总是有价值的。罗飞特别伸出手来和徐小缘握了握,真诚说道:“很好!谢谢你提供的信息!”

与徐小缘道别之后,罗飞和尹剑二人离开六号楼,准备前往明月楼大酒店继续追查王景硕的下落。可两人来到路边才发现,他们那辆车的前后各停了一辆小汽车,顶头卡尾的,竟没有留下一点腾挪的空隙。

“哎,这车怎么停的呀?”尹剑正抱怨呢,却见几名男子从附近的阴影处晃了出来。这几人一边走一边散开,有意识地把罗飞和尹剑二人围在了中间。

尹剑一见苗头不对,连忙撤了一步,把后背贴在车窗上;罗飞也凝神蓄势,做好了应对不测的准备。

那几名男子渐渐逼近,在距离二人一米多远的地方停下来。其中一个身材健硕的男子又单独向前迈了一步,他瓮声瓮气地问道:“你们是哪儿的?”这人剃着光头,满脸横肉,看起来有些吓人。

尹剑伸手想要去掏证件,但罗飞轻轻拉了一下他的胳膊,示意对方先沉住气。然后罗飞反问面前的那个光头:“干什么?”

光头恶狠狠地盯着罗飞看了一会儿,说:“我们老板想跟你们聊聊。”

“聊就聊吧。”罗飞无所谓地把手一摊,“去哪儿?”

“算你识相。别问那么多,跟我们走就行!”光头一边说一边侧身让开道路,另有一名男子拉开了前方那辆小汽车的后座车门,命令道:“上车!”

罗飞扭头招呼尹剑:“走吧。”两人便钻进了对方的车内。开门的男子进了前方的驾驶室,那个光头则坐在了副驾位置。趁着汽车发动的当儿,罗飞往窗外看了一会儿,他注意到剩余的几名男子以徐小缘的住所为中心散开,各自隐匿到了附近阴暗的角落里。

汽车驶离了窦庄新村,在市内开了十来分钟,最后停在了一幢临街的两层小楼前。光头转过头来说了句:“到了,下车!”

罗飞和尹剑先后下车,跟着对方那两人走进了小楼内。开车的男子在一楼停住了脚步,光头则把罗飞和尹剑带上了二楼。过了楼梯口往右一转,前方有间屋子,光头上前隔着门说道:“老板,人带过来了。”

里面有人回了声:“进来吧。”光头便轻轻把门推开,冲身后的罗、尹二人努着嘴说:“进去!”

罗飞和尹剑走进屋内。却见这是间办公室格局的屋子,对面靠窗位置摆着一张宽大的书桌,桌后坐着一个中年男子,那人埋着头,正在专心致志地摆弄着一套精致的茶具。

“你们俩坐那边。”光头朝屋子右边的长条沙发上指了指,罗飞二人便坐过去。光头反手把门关上,自己站在门口,像是个门神似的。

中年男子似乎不知道罗飞等人进来,只顾继续玩茶。他往一个小茶杯里斟入茶水,然后拿起来晃几圈又倒掉,如此反复几次之后,这才把最后那杯茶凑到嘴边,轻轻啜了一口。他闭上眼睛品味了良久,赞道:“好茶!”

尹剑有些按捺不住了,很想发话询问,但是罗飞一直很沉稳地坐着,他也不好贸然开口。

中年男子终于把茶水吞进了肚子里,这时他睁开眼睛,目光向着罗飞二人扫了过来。这人的身形原本就高大,再加上坐的那张老板椅又高,目光中便充满了居高临下的压迫气势。

罗飞和那男子对视着,目光平淡如水。

片刻之后,男子开口了:“我不管你们的老板是谁。我就告诉你们:王景硕欠了我三十多万,在他把我的钱还清之前,谁也别来插手。明白吗?”他说话慢条斯理,但每一个字的口形都咬得很足,似乎要刻意展示出自己体内蕴藏着的强大力量。

见罗飞二人没有应声,门口的光头便呵斥道:“翔哥问你们话呢,听见没有?”

罗飞还是不说话,只是继续盯着那个被唤作“翔哥”的男子细细端详。他并没有刻意凝聚目光,但那视线中却带着某种特殊的压力。在不知不觉中,翔哥的气势竟被他一点一点地压了下去。

翔哥舔了舔嘴唇,他有点绷不住了,很想把视线从对面的男子身上挪开,但他又不甘心就这样输掉了阵势,只好硬着头皮顽强支撑。

罗飞的嘴角忽然翘了起来,露出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然后他紧盯着翔哥问道:“所以说,帮着王景硕在人民医院闹事的那帮所谓的‘朋友’,就是你们。对吗?”

翔哥的眼神不由自主地闪避了一下,片刻后他重整旗鼓,反问道:“你到底是谁?”

“让我来帮你理一理吧。你是专业放贷的,借了不少钱给王景硕。利滚利算到现在,他还欠着你三十多万没有还清。这几天王景硕联系不上了,所以你就派人在他前妻家门口守着。今天看到我们两个去找王景硕,你觉得我们也是他的债主。所以你特意让手下把我们带到这里,想要威胁我们给你让路,对吗?可惜你完全判断错了,”一口气说完这些,罗飞终于亮明了自己的身份,“我们不是放贷的,我们是警察。”

一旁的尹剑应声掏出了证件,然后指着罗飞特意补充了一句:“这位是省城刑警支队的罗飞,罗队长。”

翔哥先是愣了一会儿,然后连忙起身向着沙发处走过来,一边走一边打着招呼:“哎呀,误会误会,完全是误会!”走到近前又弯下腰来,伸手想要和罗飞相握。

罗飞摆了摆手,说了句:“没关系,坐吧。”

翔哥尴尬地笑了笑,为了挽回点面子,他转过来冲着门口的光头吼了句:“你们怎么办的事!不长眼睛啊?”

“翔哥??”光头蔫乎乎地想要解释几句,但他的老板已经不耐烦地挥起了手:“出去出去!”

光头黯然离去,翔哥这时又掏出一张名片递给罗飞:“罗队长,这是我的名片。既然到了我这里,也是缘分,咱们一定得交个朋友。”

罗飞把名片接过来扫了一眼,却见正中间最显眼的地方印着几个大字:“鼎盛融资,于翔”。

这种社会上的融资公司,说白了就是放高利贷的。这些人借出去的钱利息都非常高,借款人常常会负担不起。为了追债,他们手下都养着一帮混混,威胁恐吓之类的事情没少做。有时候追债追得狠了,甚至会诱发严重的刑事案件。罗飞对这些家伙一向是没有好感的,但是从法律的角度又拿他们没办法。因为这些人放贷的时候,都是直接把利息和本金合并起来写进借条。比如说借十万,一年期,利息也是十万,借条里直接就写借了二十万。这样放贷者拿着借条追债时,警方即便知晓是不合法的高利贷,却也无法插手。

罗飞把名片放在了茶几上,用这样一种拒绝的方式表明了自己的立场。于翔嘿嘿干笑了两声,拉过一把椅子坐在罗飞身旁,然后凑着脸问道:“罗队长,你们怎么也来找王景硕呢?”

罗飞没有回答对方的问题,他反过来问道:“你应该知道李俊松吧?”

“李俊松?”于翔眨了两下眼睛,“罗队长,您提醒一下??”

罗飞微微眯起眼睛:“半年前王景硕的父亲死在了人民医院,当时是你派人到医院去闹事的吧?”

“您说这事啊??哎,我们也是没办法啊。”于翔诉苦道,“我敢把钱借给王景硕,就是看到他父亲的退休金高。结果出了个医疗事故。王老爷子一走,我这边的债权也悬了是不?总得从医院那里要出点赔偿来吧?王景硕自己没那个本事,我出面帮他搞一搞,也是可以理解的嘛。”

“李俊松就是当时那个出事故的医生,被你们这么一闹,后来被医院给解聘了。”

“哦,您说的就是那个李医生啊?他叫李俊松吗?我真是有点记不清了。”于翔煞有其事地摇摇头,也不知道是真糊涂,还是装糊涂。

罗飞把话题切入重点:“你们后来有没有再去找李俊松的麻烦?”

“找他的麻烦干吗?”

“医院赔了十七万,应该远远不够给王景硕还债的吧?你们没想着从李俊松身上再找点?”

“从他身上找什么呀,人家都被解聘了??”于翔晃着脑袋先扯了两句,但是和罗飞的目光一接触,他又心虚地改了口,“嘿嘿,这个??其实找也找过的,但是根本没用,后来就不找了。”

“哦,为什么没用?李俊松是个很软弱的人吧?你们还吓不住他?”

“吓是能吓住,但是他没钱啊。他家的钱都被老婆管着——那个女人厉害得不得了,根本没法弄!”于翔咧着嘴连连摇头,看来是在庄小溪身上吃过苦头。

罗飞观察着对方的言语神态,觉得不像是撒谎。再说于翔在庄小溪面前碰壁而归,也算是合情合理。

“那就这么算了?”

“不算怎么办呢?”于翔无奈地摊着手,“那个姓李的既没钱,又没工作的,他老婆又那么狠,再搞下去也没意义啊。我们也是有人力成本的,得讲究个投入产出比,对吧?”

“王景硕呢?”罗飞继续问道,“他有没有去纠缠李俊松?”

“我们都搞不了的事,他能搞得了?”于翔不屑地笑了笑,然后反问罗飞,“这小子犯什么事了?偷了还是骗了?”

罗飞不动声色:“为什么这么问?”

“这小子这两天不知从哪儿弄了笔钱,你们刑警队又在找他,那肯定是犯事了嘛。就凭他那点出息,也就偷啊骗的,抢是抢不了的。”

不久之前徐小缘也对王景硕表达过类似的鄙视。看来王景硕在别人眼中不仅是个无赖,更是个无能的废物。

另外一个共同点是:徐小缘和于翔都提到了王景硕手里有一笔钱!这无疑是个值得关注的细节。

罗飞便针对这个细节继续询问:“你怎么知道他这两天有钱了?”

“因为他开始玩消失了嘛。”

“嗯?”罗飞没明白这里面的逻辑。

于翔解释说:“我之前不是说了吗?王景硕还欠着我三十多万呢。这家伙的态度是破罐子破摔了,要钱没有,赖命有一条。我们抓住他也没用,最多就是揍一顿——还不敢打重了,打重了还得花钱给他看病。所以他一般也不避讳我们。不过一旦他手里有点钱的时候,就会躲起来。”

罗飞“哦”了一声,又问:“那他有钱的时候会躲在哪儿呢?”

“多半是找个地方吃喝玩乐,风流快活。但具体去哪儿可就说不准了。”于翔摊着手道,“要不然我们也不至于在他前妻家门口守着呀。”

罗飞想起徐小缘刚见到自己的时候曾有过强烈的抵触情绪,那种情绪肯定就是来源于逼债者的骚扰。于是他警告于翔:“人家两口子已经离婚了,这债务上的事情和他老婆孩子可没关系。”

“这是道上最基本的规矩,我当然懂。”于翔在胸口上拍了拍,像是做保证似的,“我们主要还是在等王景硕。明天他女儿不是过生日吗?他很可能会来的。”

“他女儿过生日的事你也知道?”罗飞有些奇怪。这事他自己听徐小缘说过,但是徐小缘没理由会告诉于翔这样的逼债者。

“我有自己的消息渠道。”于翔得意地笑着说,“干我们这行的,如果消息不灵通,那还混个什么?”

“无论如何,”罗飞用严肃的口吻说道,“今晚请把你的人撤走。”

于翔愣了一下,然后又赶紧赔着笑说道:“罗队长,我想欠债还钱应该是合理合法的事情吧?我们又不会乱来的,保证不给警方惹麻烦。”

“我不是说这个,我是说你的人不专业,很容易暴露行迹。而且王景硕对你们这帮人已经很熟悉了吧?所以赶快把你的人撤走,我会派警方的便衣在附近守候。”

“我明白了,我让他们马上就撤!”表态之后,于翔又向罗飞身边凑了凑,试探般问道,“看来王景硕这次犯的事可不小啊?”

“不该你问的事,就别操心太多。”罗飞一句话把对方顶了回去,然后他一边起身一边说道:“翔哥,是你把我们带过来的,怎么也得把我们送回去吧?”

“哎哟,罗队长,您就别抽我的嘴巴子了。”于翔忙不迭地抢在前头引路。走到门外时,却见那个光头还守在楼梯口呢,他便撒气般骂道:“蠢货,还不赶紧给两位警官开车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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