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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街道另一边是米妮?庞蒂,乔伊和乔尼的母亲,她正拿着一根棍子拍打地毯上的灰尘,咳嗽了几声。

格里菲斯太太端着铲出的炉灰从厨房里走出来,把它们倒进了土路边的灰坑里。

艾瑟尔问她:“我能干点什么?要不要帮你去合营店买东西。”她已经收拾了床铺,洗了早餐后留下的碗碟。

“好吧,”格里菲斯太太说,“我马上给你列张单子。”她喘着粗气斜靠在墙上。笨重的身形让她稍一劳作就喘不上气。

艾瑟尔发现街道那头发生了一阵骚动。有几个人高声喊起来。接着,她听到了一声尖叫。

她跟格里菲斯太太面面相觑,随后艾瑟尔抱起劳埃德,几个人连忙往厕所那一边的街尾跑去,看看出了什么事。

起先艾瑟尔看到一小群女人围着普里查德太太,她正哭得昏天黑地,大家都在安慰她。出事的还不止她一个。那个当矿工时在洞顶垮塌事故中丢了一条腿的斯托米?皮尤瘫坐在路中间,就好像被人揍了似的,左右两边各站了一个邻居。街对面,小店约翰?琼斯太太站在门口抽泣着,手里拿着一张纸。

艾瑟尔看到邮递员杰兰特一脸惨白,好像他自己也快哭了。他走到街对面,去敲另一家人的门。

格里菲斯太太说:“是陆军部的电报——噢,上帝啊,快帮帮我们吧。”

“是索姆河战役,”艾瑟尔说,“阿伯罗温同乡队一定也参加了。”

“阿伦?普里查德肯定是死了,还有克莱夫?皮尤,先知?琼斯是个中士,他爸妈当初多骄傲啊……”

“可怜的小店?琼斯太太,她另一个儿子已经在矿井爆炸中死了。”

“保佑我的汤米平平安安吧,上帝,”格里菲斯太太祈祷着,尽管她丈夫是众所周知的无神论者,“求求你放过汤米。”

“还有比利。”艾瑟尔说。然后,她又对着劳埃德的小耳朵低声说:“还有你的爸爸。”

杰兰特肩上扛着一只大大的帆布袋子。艾瑟尔恐惧地想,这男孩在街上穿来穿去,简直就是个戴着邮差帽的死亡天使。

等他经过厕所,爬上斜坡,走到这条街的上半段时,所有人都从屋里出来了。女人们停下手中的活计,等待着。艾瑟尔的父母也出来了,爸爸还没去上班。他们跟外公一起站在那儿,忧心忡忡,沉默不语。

杰兰特走近卢埃林太太。她的儿子亚瑟肯定死了。艾瑟尔记得大家都叫他“斑点”。这个可怜的孩子再也不用为脸上的雀斑发愁了。

卢埃林太太举起两手,像要抵挡住杰兰特似的。“不要,”她哭喊道,“天啊,千万别!”

他拿出她的那封电报。“我真的没办法,卢埃林太太,”他大概刚满十七岁,“这上面有你的地址,看到了吗?”

她还是不肯接那个信封。“不!”她说着,背过身去,用双手捂住脸。

男孩嘴唇颤抖着。“请接下吧,”他说,“我还得给别人送呢。邮局里的更多,还有好几百封!现在是十点钟,我不知道今晚能不能送完。拜托。”

隔壁的帕里?普莱斯太太说:“我替她收下。我没儿子。”

“非常感谢,普莱斯太太。”杰兰特说完,继续往前走。

他从袋子里拿出一封电报,看了看地址,从格里菲斯太太家门前走过。“哦,感谢上帝,”格里菲斯太太说,“我的汤米好好的,感谢上帝。”她高兴得哭了起来。艾瑟尔把怀里的劳埃德换到另一边,伸出一只胳膊抱住了格里菲斯太太。

男孩走近米妮?庞蒂。她没有尖声哭叫,但泪水早已顺着脸颊流了下来。“哪一个?”她嘶哑地问,“是乔伊还是乔尼?”

“我不知道,庞蒂太太,”杰兰特说,“你看看这里面是怎么写的。”

她撕开信封。“我看不见!”忍不住哭出了声。然后揉了揉眼睛,努力擦掉模糊了视线的泪水,又看了一遍。“朱塞佩!”她说,“我的乔伊死了。天啊,我那可怜的孩子!”

庞蒂太太的家差不多在这条街的尽头。艾瑟尔等待着,心在狂跳,看杰兰特会不会往威廉姆斯家的房子走。比利到底活着还是死了?

男孩转身离开了痛哭的庞蒂太太。他望着街对面,看见艾瑟尔的爸妈和外公正用一种迫切的可怕眼神盯着他,便往袋子里看了看,然后抬起头,说:“没有惠灵顿街的电报了。”

艾瑟尔几乎瘫在地上。比利还活着。

她看着自己的父母。妈妈哭了。外公想去点着他的烟斗,但手抖得不行。

爸爸正注视着她。艾瑟尔无法理解他脸上的表情。他似乎有些激动,但她看不出那意味着什么。

他朝艾瑟尔这边迈了一步。

尽管这一步不大,但已经足够了。艾瑟尔抱着劳埃德朝她父亲跑去。

他张开双臂搂住他们两个。“比利还活着,”他说,“还有你们。”

“是啊,爸爸,”她说,“对不起,我让你失望了。”

“不要紧的,”他说,“现在,什么都不要紧。”他拍拍她的后背,就像小时候她跌倒时挣扎着爬起来那样,“好了,好了,”他说,“都过去了。”

阿伯罗温的基督徒们很少举办跨宗派的仪式,这一点艾瑟尔心里很清楚。对威尔士人来说,任何教义上的分歧都不是小事。一部分人拒绝庆祝圣诞节,理由是《圣经》上找不到任何基督诞生日的证据。另一部分人诅咒投票选举的办法,因为使徒保罗曾经写过:“我们是天上的国民。”双方都不愿意跟与其见解相左的人站在一起做礼拜。

然而,自从周三的电报噩耗之后,这种分歧便一下子显得微不足道了。

阿伯罗温的教区长托马斯?埃利斯-托马斯建议举办一次联合纪念仪式。电报全部送完,共有两百十一人阵亡,而战斗仍在继续,每天仍然会收到一两份令人悲痛的消息。小镇的每条街上都有人战死,排列拥挤的矿工棚舍每隔几米就有一户人家经历丧亲之痛。

卫理公会派、浸信会和天主教徒都同意圣公会教区长的建议。较小的群体则倾向于回避,其中包括全福音浸信会、耶和华见证人会、第二次降临福音派和毕士大教会派。艾瑟尔看出她父亲内心的挣扎。但是,谁都不愿意被据信是小镇有史以来最大的一次宗教仪式排除在外,到最后所有人都加入了。阿伯罗温没有犹太教堂,但年轻的乔纳森?高曼是牺牲者之一,镇上的少数犹太人也决定参加,即便仪式没有顾及他们的信仰。

星期天下午两点半,纪念仪式在瑞克市民公园举行。镇议会为神职人员搭建了一个临时讲台。天气很好,阳光灿烂,有三千人到场。

艾瑟尔扫视着人群。珀西瓦尔?琼斯戴着大礼帽站在那儿。他除了是一镇之长,现在还是议会成员。他也是阿伯罗温同乡队的一名荣誉指挥官,组织领导了招兵工作。凯尔特矿业的其他几位董事跟他站在一起——就好像死者的英勇精神跟他们有什么关系似的,艾瑟尔越想越不是滋味。马尔德温?摩根也露面了,带着妻子——他们有权参加,她想,摩根夫妇失去了儿子罗兰。

就在这时,艾瑟尔看见了菲茨。

起初她没认出他来。她先看见碧公主,一身黑衣黑帽,后边跟着一个护士,抱着年轻的阿伯罗温子爵,一个跟劳埃德差不多大的男孩。碧旁边有个拄拐杖的男人,左腿打着石膏,半边脸绑着绷带,遮住了他的左眼。过了好一会儿艾瑟尔才认出那是菲茨,她忍不住惊叫了一声。

“怎么了?”母亲问。

“你看伯爵!”

“那是他?哎呀,可怜的人。”

艾瑟尔盯着他。现在她已经不再爱他——他太残酷了。但她又不能无动于衷。她曾吻过绷带下的那张脸,爱抚过那一度强壮、现在却已不幸残损的身体。菲茨是个自负的人——这是他最情有可原的缺点,她可以想象,他照镜子时受到的羞辱和伤害会远远超过创伤本身。

“我不知道他为什么不待在家里,”妈妈说,“大家会理解的。”

艾瑟尔摇摇头。“他太骄傲了,”她说,“是他带那些人去送死的。他必须来。”

“你很了解他。”妈妈说话时的神色让艾瑟尔怀疑她是不是早已猜出了真相,“但我觉得他也想让人们看见上层阶级同样在经受痛苦。”

艾瑟尔点点头。妈妈说得不错。菲茨这人既傲慢又霸道,但矛盾的是,他也渴望得到普通人的尊重。

屠夫的儿子戴?肖普走过来跟艾瑟尔打招呼:“很高兴看见你回阿伯罗温。”他个子瘦小,穿着笔挺的西装。

“你怎么样,戴?”艾瑟尔说。

“很好,谢谢。明天开始放一部卓别林的新片。你喜欢卓别林吗?”

“我没时间去看电影。”

“要不,你把小孩留给你妈照看,明晚跟我去看一场?”

有一次在加地夫电影院,戴曾经把手放在艾瑟尔的裙子上。那是五年前的事了,但她能看出他还没有忘记这件事。“不,谢谢你,戴。”她毫不犹豫地说。

他还不罢休:“我现在井下干活,不过等我爸爸不干了,就由我来接管店铺。”

“你会干得很棒,我相信。”

“这里有些男的看不上带孩子的女人,”他说,“不过我不会的。”

这话很有一点屈尊降贵的意味,但艾瑟尔不打算跟他计较。“再见,戴。谢谢你的邀请。”

他苦笑了一下:“你仍然是我见过的最漂亮的女孩。”他碰了碰自己的帽子,走开了。

妈妈生气地说:“他哪里不好呢?你要找个丈夫,这不是正好嘛!”

他有什么问题?他确实个头矮小,但他的男性魅力弥补了这一不足。他前途无量,也愿意负担别人的孩子。艾瑟尔也不知自己为何不假思索地拒绝跟他一起去看电影。难道,在她的内心深处,还认为自己太出色,阿伯罗温容不下她?

靠前的地方放了一排椅子,菲茨和碧坐在珀西瓦尔?琼斯和马尔德温?摩根旁边,仪式随后便开始了。

艾瑟尔对基督教的信仰不是很虔诚。她认为上帝的确存在,但她猜想上帝比她父亲想象的更为通情达理。爸爸对约定俗成的宗教仪式全然无法接受,而艾瑟尔只是对圣像、熏香祭拜和拉丁文有点反感。在伦敦,她礼拜日早上偶尔也去卡尔瓦利福音馆,主要是因为那儿的牧师是位十分热情的社会主义者,他允许茉黛在他的教堂设立诊所,召开工党会议。

当然,公园里没有风琴,清教徒也就不必压抑对乐器的抵触。艾瑟尔从爸爸那里得知,领唱的挑选颇费了一番踌躇——在这个镇子上,领唱的角色比讲经布道更加重要。最后选定的是阿伯罗温男声合唱团,其指挥不属于任何教派。

他们以一曲亨德尔的《他将如牧羊人饲养羊群》开场,这首人尽皆知的弥赛亚唱段精美,便于教众合唱。好几百人的男高音让那句“将羔羊置于他的怀抱”响彻整个公园上空。艾瑟尔发觉自从去了伦敦以后,已经有很长一段时间都没听过这样惊心动魄的乐声了。

天主教神父用拉丁文背诵《圣诗》第129篇,《自深深处》。他使出全力大声喊着,但站在边上的人还是听不到。接着,国圣公会牧师朗读了国教祈祷书中的《为死者安葬》一节。一个年轻的卫理公会教徒迪莉斯?琼斯演唱了查尔斯?韦斯利写的赞美诗《神圣纯爱》。浸礼会牧师朗读了《哥林多前书》第15章第20节后的全部内容。

要有一个布道者代表无派别团体,这件事自然落在了爸爸的头上。

他开始朗读《罗马书》第8章的一段诗句:“叫耶稣从死里复活者的灵,若住在你们心里,那叫基督耶稣从死里复活的,也必借着住在你们心里的圣灵,使你们必死的身体又活过来。”爸爸那洪亮的声音遍及公园的每个角落。

艾瑟尔为他感到骄傲。这一荣誉等于承认他是镇上的一位重要人物,一位精神和政治领袖。他今天的打扮也很得体,妈妈特地从梅瑟的格温?埃文斯百货店给他买了一条新的黑丝绸领带。

接着他讲到复活,讲到来世,这些艾瑟尔以前都听过,她的注意力飘忽起来。她觉得人死后大概还会有灵魂存在,但她又无法肯定,不过她反正很快就会弄明白的。

人群中有了一阵骚动,让她猛然意识到爸爸一定是转移了一贯的话题。只听他在说:“当这个国家决定去打仗,我希望议会的每位成员都能真诚地扪心自问,像上帝指引的那样。但是,到底是谁让这些人进了议会的呢?”

艾瑟尔发觉他把话题引到了政治上。爸爸,你太棒了。这下,教区长就不得不收起那副洋洋得意的嘴脸了。

“原则上,这个国家的每个人都有责任参军服役。但是,并非每个人都有权利决定是否加入战争。”

人群里发出赞同的喊声。

“选举权的规定将这个国家一半以上的人排除在外!”

艾瑟尔大声说:“包括所有的女人!”

妈妈说:“嘘,别嚷,是你爸爸在讲道,不是你。”

“七月的第一天,阿伯罗温就有两百多人战死在索姆河边。有人告诉我,英国伤亡总数超过五万!”

人群里发出一片惊恐的叹息声。没有多少人知道这个数字。爸爸是从艾瑟尔那儿得到的。茉黛在陆军部工作的朋友把这消息透露出来。

“五万人伤亡,其中死亡两万人,”爸爸继续说,“战斗还在继续。日复一日,更多的年轻人将遭到屠杀。”人群中有人发出异议,但他们被赞同的多数声浪压了下去。爸爸举起一只手示意安静:“我不想说这是谁的错,只是要强调这一点。当人们被排除在参战与否的决定之外,如此残忍的屠杀就不可能是正确的。”

教区长上前一步,企图打断爸爸的话,珀西瓦尔?琼斯想爬到台上,却没有成功。

爸爸的话差不多也说完了:“如果我们再要决定打仗,就必须通过全体人民的表决才行。”

“妇女应该跟男人同样待遇!”艾瑟尔喊道,但她的声音淹没在矿工们支持的欢呼声中。

几个人现在站到了爸爸的面前,想要阻拦他,但他的声音依然在骚动的人群中回响:“我们绝不能再容许只由少数人决定是否发动战争!”他大喊着,“绝不能!绝不能!绝不能!”

说完他就坐下了,台下响起了雷鸣般的欢呼声。

第十九章

1916年7月至10月

科韦利是俄国境内的一个铁路枢纽,它原属波兰,靠近从前的奥匈帝国边境。俄国军队在城东三十多公里处的斯托霍德河畔集结。整个地区都是一片沼泽地,数百平方公里的泥淖中交织着条条小径。格雷戈里找到一块干燥的地方,下令排里的战士们扎营歇息。他们没有帐篷——亚佐夫少校把帐篷统统卖给了平斯克的一家制衣厂。他说夏天帐篷没用,等到冬天他们全死了,就更没必要了。

格雷戈里奇迹般活了下来。他现在是一名中士,他的朋友伊萨克是个下士。在1914年的大进攻中幸存下来的,现在都成了军士这种没有官衔的军官。格雷戈里所在的营元气大伤,经过转移、调动后再次被打得七零八落。他们被派到各个地方,唯独除了他们的老家。

格雷戈里在过去两年里杀了不少人,所用的武器包括步枪、刺刀和手雷,其中大多人都离他很近,他眼睁睁看着对方死去。有的战友晚上会做噩梦,尤其是那些受过良好教育的,但格雷戈里没有。他生在野蛮残忍的农村,失去双亲后在圣彼得堡街头长大,暴行不会让他做噩梦。

真正让他吃惊的倒是军官们的愚蠢、无情和腐败。跟统治阶级的人行军打仗,让他有一种谋反之心。

他必须活着。除了他,不会有任何人照顾卡捷琳娜。

他定期给她写信,偶尔能收到她的回信,笔迹如小女孩一般整洁,还有不少错字和划掉的地方。他每封信都留着,捆成一叠放在他的行李袋里,如果有段时间没有信来,他就拿出以前的信重读一遍。

第一封信里,她告诉他生了一个男孩,取名弗拉基米尔——列夫的儿子现在十八个月了。格雷戈里真想看看这孩子,脑海中还留着他弟弟小时候的样子。不知小弗拉基米尔会不会继承列夫那种让人无法抗拒的微笑。但一定已经长牙,也该走路了,开始咿呀学语。格雷戈里盼着这孩子能学会说“格里沙伯伯”。

他常常回想那天晚上卡捷琳娜爬到他床上的一幕。有时,他会在白日梦里把事情改头换面,他并没把她踢下床铺,而是把她搂在怀里,吻着她丰满的嘴唇,跟她做爱。但他知道,她的心早就属于他的弟弟。

格雷戈里没有一点儿列夫的消息,他已经走了两年,至今音讯皆无。他担心他是不是在美国遭遇了不测。列夫的脾性让他经常跟别人发生冲突,尽管他往往能够化险为夷。他从小过着吃了上顿没下顿的日子,没人管教,格雷戈里也代替不了父母。格雷戈里后悔自己没有尽到责任,但当时他自己也是个孩子。

事情最后弄到这步田地,除了格雷戈里,再没人可以照顾卡捷琳娜和她的孩子了。他打定主意要活下去,不管俄国军队多么混乱,多么低能,他也要活着回到卡捷琳娜和弗拉基米尔身边。

这个战区的指挥官是布鲁希洛夫将军,他是位职业军人,不像其他将军那样只会阿谀奉承。在布鲁希洛夫的指挥下,俄军在六月取得重大胜利,奥地利人被打得狼狈逃窜。一旦作战命令合情合理,格雷戈里和他的部下就打得勇敢顽强。否则,他们就竭尽全力逃避敌方的火力。格雷戈里已经深谙此道,渐渐便赢得排里战友们的拥戴。

七月,俄军放慢了前进的速度,像以前一样,是补给匮乏拖了部队的后腿。不过,近卫军作为增援部队已经抵达。这是一支精锐部队,战士们个个高大挺拔,军装也与其他部队不同,暗绿色的制服上镶着金色的穗带,脚上是崭新的皮靴。不过,他们的指挥官别佐勃拉佐夫将军指挥乏术,不过是朝廷的一介侍臣。格雷戈里觉得别佐勃拉佐夫拿不下科韦利,不管他手下的战士多么人高马大。

命令是由亚佐夫少校在黎明时分传达下来的。他个头高大,身形笨重,军服紧绷在身上,两眼像往常一样因早起而充满血丝。少校身后跟着基里洛夫中尉,他把中士们召集起来,亚佐夫命令他们涉水过河,沿小路穿过沼泽向西行进。奥地利人在沼泽地里布设了阵地,但由于地面泥泞,并未挖掘战壕。

格雷戈里感觉到一场灾难正在酝酿之中。奥地利人必定设下埋伏,躲在预先选好的藏身处伺机而动。俄国人只能集结在条条小路上,泥地又让他们无法快速移动,一场屠杀在等着他们。

此外,他们的弹药已所剩无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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