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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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邱德龙很有意思,”邱兴华边琢磨边说,“他指示无名尸案要迅速结案,怕影响顺宁形象。这宗毒品大案,则要慎重处理,理由也是怕影响顺宁形象。”

苏镜嘿嘿一笑,说道:“是非黑白都在他一手之间。”

“无头尸案迅速结案,可能是要掩饰什么,毒品大案要慎重处理,也可能是要掩饰什么。而如果那具尸体真的就是高立国,那他想掩饰什么就一目了然了。”

“不是没有这种可能,”苏镜说道,“高立国贩毒三年多,而且数量那么大,难道警方就一直没有察觉?他会不会有保护伞?这保护伞又是谁?”

“邱德龙!”邱兴华一口咬定。

“杨爱民呢?”苏镜说道,“当年他是西峰区公安局长,高立国的贩毒窝点金芙蓉夜总会就在他的辖区。”

“苏队,我怀疑你是墙倒众人推,眼看杨爱民因为矿难的事左右支绌,你就怀疑所有坏事都是他干的。”

“你直接说我落井下石得了。”

“我们要不要再去问问邱德龙?”

“问他估计也问不出什么来,他一口咬定为了顺宁形象,你能怎么样?”苏镜站起身,说道,“走,去监狱看看。”

有人想让他们永远闭嘴

死亡有很多种方式,平常的有跳楼、投井、投海、割腕、上吊、煤气中毒、喝农药等等,比较有创意的死法则有呼吸衰竭死、做梦死、冲凉死、躲猫猫死、洗澡死、床上摔下死、睡姿不对死、发狂死、妊娠死、鞋带自缢死……平常的死法可以发生在任何地方,有创意的死法则只能发生在看守所。监狱比看守所要文明很多,但是也偶有例外,比如苏镜要找的这两个人就死得很有想法,张苇苇的死亡方式就像河南鲁山的王亚辉一样,他是喝开水喝死的,郭君死得最有创意,他是手淫过度、动作太大最后爽死的。两人的死法白纸黑字写在死亡证明书上,其中郭君的证明书还写着“浑身都是精液”这样的细节。

苏镜和邱兴华看得面面相觑,急忙看死亡时间,原来两人入狱一个月内就相继归西了,那时候媒体监督还只是一个构思没有成为事实,所以两人离奇的死亡方式没有引起任何人的兴趣。

苏镜问道:“监狱长,您当时在这里吗?”

监狱长姓刘,四十出头,下面顶着一个大肚子,上面顶着一个光脑袋,他左手摸了摸大肚子,右手摸了摸光脑袋,然后说道:“不在,我是三年前才调到这里的。”

“当年的狱警现在还在吗?”

监狱长眯着眼睛笑了。“这两份死亡证明我也是今天才看到,有件事情你们可能要失望了,”他指点着死亡证明书下面的签名,“他们死亡时,都是这两人在值班,但是这俩现在已经不在这里了。”

两名狱警,一个叫朱雪泉,一个叫万光辉。

邱兴华说道:“张苇苇、郭君离奇死亡时,都是他俩在值班,真是巧合啊!”

苏镜问道:“您知道他们去哪儿了吗?”

“不知道,”监狱长说道,“我来这里的时候,他们就不在这里工作了,我是直到刚才才看到这两人的名字。”

高氏贩毒集团还有十三人入狱,其中十人已经刑满释放,还有三人在押,分别是任雪波、李华、冯利学,他们都是小喽啰,高层的事情他们根本不知道,苏镜邱兴华问了几句之后只好放弃。不过也不是毫无收获,他们说出了档案里没有提及的东西:张苇苇是高立国的司机,郭君是高立国的保镖。

刘监狱长找来一位老狱警,复姓司马,年约四十。他说朱雪泉当年三十多岁。万光辉二十出头,刚毕业就来当狱警了。郭君死后两个月内,两人就相继辞职了。当年的监狱长叫周伟勤,三年前退休了。

离开监狱后,苏镜带着邱兴华直奔侯国安办公室,侯局长刚刚回来,一见到两人急匆匆的样子,便问道:“查得怎么样了?”

苏镜笑道:“侯局长,有件事情我们不明白。”

“说。”

“当年这宗案子有八个人被判死刑,两个人被判死缓,而这两人一个是首犯高立国的司机,一个是保镖。按理说,这两人是跟高立国最近的人,他们怎么可能只判死缓呢?”

“哎哟,”侯国安叫道,“原来是质疑我来啦!”

“我可没那胆子啊。”

“别看这案子过去十三年了,但是每个细节我都记得清清楚楚。”侯国安说道,“办案是要讲证据的,这个你们知道吧?也许这两人罪大恶极,但是我们没有证据。现有的证据只能判他们死缓。何况,这又不是我判的,是法院判的,我记得当年的判词是这么说的:张苇苇、郭君参与贩卖毒品的数量在一千克以上,本应予以严惩,但鉴于其在共同犯罪中作用相对较轻,归案后认罪态度较好,依法判处死刑,缓期两年执行。”

苏镜说道:“侯局长记性真好。我们刚才去了一趟监狱,张苇苇和郭君死在狱中了,而且是入狱一个月内相继死亡。”

听了二人的死亡原因之后,侯国安更加吃惊,食指关节敲击着桌面,说道:“这两人都是高立国身边的人,肯定知道很多内幕,有人想让他们永远闭嘴。你说下一步怎么办?”

“兵分两路,一路查两个狱警,一路查张、郭的家人。”

“还有那个监狱长,也得问清楚喽。”

第11章 这钱不干净

文芳觉得自己又回到了那家酒店,只是主宾异位,她真是心花怒放,唯一缺憾的是,这里没有舒服的沙发可以坐,没有可口冰凉的饮料供应,没有妈妈桑级的人物笑靥如花地伺候。不过,金鱼缸有了,这是最关键的。她匆匆看了一眼,一摆手说道:“换!”

他们当年上访过

房子是有灵魂的,有灵魂的房子才有生气,哪怕住在里面的人再怎么贫穷,也会欢声笑语苦中作乐;没有灵魂的房子则是一片死气沉沉,哪怕腰缠万贯也难以掩饰房子散发出来的苍凉和寂寥。

张老汉的五间红瓦房在村子里算是中等水平,但是却少了几分生气,要不是确定这房子里的确住了人,苏镜可能都不会敲门。张老汉蹒跚着从屋里走出来,也没问是谁,径直把院门打开了,然后干巴巴地问:“你找谁?”

张老汉年纪不大,五十多岁,按说还不算老,脸上却布满了千沟万壑的皱纹,尤其是那双眼睛毫无光彩,空洞洞的像是两道深渊。苏镜自报家门,张老汉的眼睛倏地亮了一下,但也只是一刹那,就像一扇窗户刚刚开了一条缝又立即关上了。他将苏镜领进屋,自始至终没说一句话。太阳明晃晃地照着,屋里却显得阴暗,灶台上放着一堆没洗的碗,床上的被子没有叠,桌子上茶壶、茶杯随意摆放,椅子上也堆着几件衣服,张老汉收拾出一把椅子,招呼苏镜坐下,然后哆嗦着手掏出了一根烟,颤巍巍地点上。他没有多看苏镜一眼,仿佛这人根本就不存在。

苏镜端详片刻,终于说道:“张大爷,我想问一下张苇苇的事情。”

“人都死了,还有什么好问的?”他依然没看苏镜。

“他当年入狱一个月就出事了,您不觉得奇怪吗?”

“你喝开水能喝死吗?”张老汉阴冷地看了他一眼。

“所以,我们才要重新调查,”苏镜说道,“当年你们难道没有提出异议?”

张老汉冷笑一声。“异议?啥个异议?当年我们到处上访,最后成了上访钉子户,你说我们还敢有啥异议?孩儿他娘最后哭死了,我又能怎么样?”他随后从桌上捏起一颗螺丝钉,说道,“知道这是什么吗?螺丝钉!我们他妈的就是一颗螺丝钉,有谁关心一颗螺丝钉的死活?”

“我关心!”苏镜说道。

张老汉沉默了,看着苏镜,眼睛里终于有了神采,眼眶也湿润了,然后毫无征兆地扑通一声跪倒在苏镜面前,哽咽着说道:“求你了,给我儿子做主啊!”

苏镜慌地赶紧起身搀扶张老汉,说道:“大爷大爷,您别这样,我今天来找您,就是想把这事查清楚。”

“苇苇这孩子是有罪,他千不该万不该,他不该贩毒啊!可是,他罪不及死啊,怎么就突然不明不白地死了呢?你知道他是干什么的吗?他是他们老板的司机,你说一个司机能犯多大的事啊?”

“司机跟老板走得近,可能知道很多不该知道的事。”

张老汉眼睛又是一亮:“他就是为这个被杀了?”

“大爷,我们还不能下结论,而且现在也没有证据说他是被杀的。”

“我跟他娘一直相信他是被人杀的,喝开水!喝开水能喝死人吗?”

“大爷,张苇苇被捕前后有没有跟你说过什么?”

“对了,对了,你等等。”张老汉说完走到一面五斗柜前,将外面的衣服全扒拉到地上,从最里面掏出一个厚厚的信封,信封本来是白色的,由于年深日久已经泛黄,他哆嗦着手打开信封,露出了一沓厚厚的人民币。“你看,你看,这是十九万,本来有二十万,我们花了一万,自从苇苇不明不白地死了,我们就再也没动过这里面的一分钱。”

“这是哪儿来的?”

“苇苇被抓后,有个人送给我们的,说是苇苇留给我们的钱。我们当时就觉得不对劲,这孩子怎么被捕了还有钱给我们?第二天,又接到儿子电话,问我们有没有收到钱。我们说收到了,他说那我知道了。我们问他怎么回事,他让我们别管。”

“你还记得送钱那人长什么样吗?”

“那人是晚上来的,说了几句话就走了,”张老汉说道,“他大概也就二十多岁,但是样子实在记不清了。”

“他是怎么来的?开车?”

“骑摩托车。”

“车牌号码还记得吗?”

“不记得了。”

苏镜心中已经了然,肯定是有人想封住张苇苇的口,让他不要乱攀乱扯。张苇苇入狱后,那人还是不放心,觉得夜长梦多,干脆痛下杀手。

跟张老汉一样,郭君的遗孀杨红也收到了二十万,也是在深夜时分,一个年轻人送来的,同样骑的是摩托车。杨红跟张老汉不同,她住在城里,借着路灯,她看清了那个年轻人的长相:国字脸、扇风耳、浓眉大眼、鼻梁塌陷、鼻孔朝天、阔嘴厚唇。

“他说这钱是郭君留给我的,还让我放心,说郭君肯定没事,”她越说越气,“可是他进去不到一个月就死了,还被诬陷说什么手淫死的!”

“当年你就觉得奇怪了?”

“我觉得奇怪有什么用?”杨红说道,“如果这事放在现在,我肯定找媒体投诉了,可那时候哪有媒体啊?”

“我找过张苇苇的父亲,他说当年他们老两口还上访过。”

“我没上访,我知道根本没用。”

苏镜刚想问为什么觉得没用,但是话到嘴边又咽回去了,因为连他自己都觉得没用,有些事情是不需要问为什么的。

关起门我们是一家

苏镜回到局里的时候,邱兴华已经在等他了。

“怎么样?查到什么没有?”

“这两人很难找,不过还是被我挖出来了,”邱兴华说道,“先说朱雪泉,他当年辞职后,下海经营一家服装厂,你肯定想不到他卖的是什么服装。”

“校服?”

“不是,比那还牛逼,”邱兴华故意卖了个关子,“他卖的是警服,现在顺宁每个警察穿的警服都是他做的,定点加工!”

苏镜吃惊之余咯咯笑了起来,伸手捋了一把头发,笑道:“没想到,真是没想到啊。”

“包括你的衣服,都是他做的。”

“他父母有钱吗?还是老婆有钱?”苏镜问道,“以他当狱警那点工资,想开服装厂可不容易啊!他的启动资金哪儿来的?”

“我也问过他了,”邱兴华说道,“他说他老婆家有钱,老丈人当年是开煤矿的。”

“其他呢?”

“我问张苇苇和郭君到底怎么死的,他坚持说两人一个是喝开水死的,一个是手淫死的。头儿,这事很难查,我们都知道他们可能干了什么,但是我们没法找到证据。”

“警服的事情是怎么回事?他怎么拿到订单的?”

“我也问了,他说拒绝回答,拽得很,还警告我呢,说顺宁水很深,走路要小心。”邱兴华说着递来一张照片,“这是他的近照。”

照片上的男人英姿勃发,眼神里闪烁着掩饰不住的狡狯,嘴角轻轻上挑,似乎对什么都不屑一顾。

“万光辉呢?”

“他现在是国色香夜总会的保安队长,昼伏夜出,我找到他的时候都已经是下午了,他还在睡觉。当我提起张苇苇和郭君的时候,他明显很紧张,问我为什么突然问这事。我说怀疑这两人被杀人灭口了,他说不可能,说我胡说八道。我问他张郭二人到底是怎么死的,他跟朱雪泉一样,一口咬定是喝开水死和手淫死。”邱兴华又递来一张照片,“这就是万光辉。”

苏镜一看那照片,情不自禁地站了起来,说道:“我见过他!”

“你认识他?”

苏镜惊喜地看着邱兴华:“你知道我在哪儿见过他吗?我在世纪华府见过他,他要去杨爱民家,见到我的时候,走路都快了。”

“还有一点,万光辉说话L、N不分,”邱兴华说道,“还有那个监狱长周伟勤,我一直打他电话,老是关机。去他家找他,家里也没人。”

“他家里都有哪些人?”

“除了老婆,还有一个儿子,不过出国了,有一个女儿,前几年嫁人了,嫁给一个日本人,现在定居在日本。”

天色已经暗了下来,苏镜看看时间说道:“也许他们现在回家了,我们再走一趟。”

开门的是一个慈眉善目的老太太,一见是两个年轻的警察,老太太立即笑呵呵问道:“找我们家老头子是吧?”

“是的,阿姨,我们来找周叔叔。”邱兴华抢先说道。

“哎呀,他不在家,打牌去了,快进来坐。”

“不用了不用了,阿姨。周叔叔去哪儿打牌?”

“世纪华府附近有个金雀棋牌室,他一般都去那儿。”

又是世纪华府!两人心头不约而同地打出了一个大大的问号。离开周伟勤家,邱兴华嘿嘿地笑:“头儿,这一招果然管用啊!你看,我叫一声阿姨,老太太立马热情得不得了。”

金雀棋牌室就在世纪华府东门对面,隔一条马路,七彩的霓虹在夜色中招摇,门口一个亭亭玉立的唐装姑娘,见到两人立即屈膝弯腰:“老板,里边请,有位吗?”

“没有,找人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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