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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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必须保护公司利益。”这句话的语气被特意加强了几分。卢天岚调整了一下坐姿,把右腿搁到左腿上,眼睛直视比尔,好像这句话就是为了讲给他听的。

比尔没有反驳,闭着嘴,从鼻子里长出了一口气,我想那是叹气。

这一刻,重新回想了一遍凶手每个帖子里的话,我有如醍醐灌顶。我终于知道帖子里那些留言的意思了。我想比尔应该比我知道得更早。

其实在不知不觉中,卢天岚的行为已经离开了纯粹的计策范畴。她在用这个凶手的手指说话。就像一个作家被自己作品中的主人公俘获,卢天岚终于抵御不了这种致命的诱惑——成为一个有威慑力的人,引起公众的关注,从而让某人不得不注意到她。有些事情,她早就想让那个人知道,他却视而不见,或者假装不知道。

冷漠啊,多么可怕的冷漠。我要怎样才能让你知道?你告诉我,我该怎么做?

W,我在等你阻止我。

这个W指的不是王小山,而是李嘉文,卢天岚的“阿文”。

从六月三十日到七月七日,我曾经在病房终日浏览“千夏”的帖子,这让我几乎走遍了论坛的大半个空间。无意中,我看到过“蟑螂”的一个帖子,标题是“那个脑袋埋在沙子里的蠢货”。在我的印象里,“蟑螂”只偶尔跟帖,话很少,从不自己发帖,出于好奇,那天我点击进去看了一眼。

我只要你往前走一步,剩下的九十九步我来走。

没有更多的内容,也不知道是什么意思,发帖时间是二〇〇五年十二月二十五日上午十点零五分。我悻悻地关了这个窗口,很快就忘记了。

也许,就我看来,李嘉文往前走了何止一步。

二〇〇五年,在他离开瑞安医院,以及与卢天岚正式分手之后,他来到了华行大厦底楼的魅影发廊工作,每天身在透明的玻璃房子里,让卢天岚进出大楼都必须看见。

二〇一〇年六月二十四日清晨五点三十二分,观光梯升往十九楼,我在电梯里测速。将要停稳的一刹那,我看见有个光点在墙壁上方一闪而逝,某一面小镜子的反光,凶手的机关。这一刻,站在电梯外面的比尔看见了我惊疑的表情,我的眼睛,黑色的瞳孔里,有一个光点倏然划过,他忽然猜到了凶手作案的方法,也猜到了凶手是谁。

只用了五秒,他就飞快地做了一个决定。十五秒之后,他迎面而来,用温柔的怀抱挡住了正要前去查看究竟的我,他球鞋刷一样的胡子扎着我的额头。

我们的关系从此迅速升温,这恐怕是他忽然特别紧张案情侦破的进展,非得在我身边时刻监视着才放心,或者还有内疚,想要替某人补偿我。因为六月二十四日当天,我就在预谋的车祸中受伤,比尔坐在我家三楼的台阶上等我直至深夜。

六月二十七日,周日原本美妙的下午,比尔忽然郑重其事地对我说:“咱们以后不破案了好不好?平平安安的,别掺和这些乱七八糟的事情了,好不好?”

他这是希望我不再受到追杀,“平平安安的”,还是更希望卢天岚平安呢。

因为我不愿意放弃侦破,比尔负气离开。我百般无聊重回网络,这时候,看见了凶手在中午十二点五十分发出的新帖。

第五号,周游。

明天。

W,这是我特意为你准备的,等着看吧。

现在回想起来,比尔应该也在当天夜里发现了这个帖子。他非常焦急,左右为难。他不能通知我明天应该远离卢天岚,不能报警,更不能让凶案发生,否则不但我会丢掉性命,而且卢天岚的罪责也会更大。没准在明天作案的时候,她就当场暴露了。

所以在六月二十八日,他主动跟我肉麻地求和示好,并且不停地跟我聊天,想用这个方法来监测我的平安。他还问我有没有摄像头。

我记得,当他对我说,“我这是担心你再出什么意外”,我忽然发觉,从六月二十四日他第一次拥抱我的那个清晨开始,就有人在我心里放入了对生命的留恋。

我问他:“要是我被凶手杀掉了,你会怎么办?”

“不会的。我不会让她杀了你。我会保护你的。”他果断地回复。

下午一点五十九分,我告诉他:“我要去四楼开会了,你等我下班。”当我抱着文件大踏步迈入走廊,对话框又闪了几闪,我不知道他当时说了什么,也许是想了个借口,让我迟一些再下楼。可是我没来得及打开看,孟雨在电话里说,“卢总让你动作快点,她马上就到”,所以我急着下楼。

当比尔赶到楼顶,卢天岚已经按下了电闸。卢天岚也许还对他露出一丝轻蔑的笑意:“你想保护她是吗,可惜你晚了一步,不过,你可以去告发我啊。”就这样从容地与他擦肩而过,揭下按钮上的胶布,走进货梯。电梯门在比尔面前合上了。

比尔的确是在保护我,不过,他更尽心尽力地保护她。他说他讨厌医院,连走进医院的大门都觉得受不了。我住院,他选择不来看我,或者万不得已,他与我在医院的围墙外相见,夜半时分,也只有这个时候,他才愿意短促地出入医院,把我送回病房,转身就走。他这样刻意隐瞒他的真实姓名,是怕人们提起他和卢天岚的往事,让我对卢天岚起疑。

他以为,午夜、住院部,不可能有科室和门诊的熟人在,然而七月八日凌晨两点零四分,他正好撞见了循着我留言而来的徐晨。

两点四十四分,比尔离开六病区,下电梯,穿过院子,由后门走出医院,思忖了半晌,决定在卢天岚被怀疑之前,先替她把作案的证据毁去,这样就算将来别人猜到她是凶手,只要她坚决不认,又没有证据,公安也没法定案。于是在那个阴沉的雨夜,他在离医院不远的肇家浜路上打了一辆车,径直来到华行大厦。

比尔是在销毁证据的时候被他当场抓获的,王小山这么说。

他默认了。

二〇〇三年四月,卢天岚与比尔分手之后,曾经对别人说过:“真正爱我的人,就算我杀了人,他都应该毫不犹豫地站在我这一边,更不用说我们只是在工作上观点有分歧而已。”她当时并没有料到,工作观点上的分歧,比尔不让步,然而当她真的杀了人,比尔却是毫不犹豫袒护她的那个人。直至此刻,她依然不知道,或者故意不想承认。

那个傍晚王小山到得有点晚。直到五点四十五分,他才冲进我的房门。周末的下班高峰,车太堵了,所以他错过了最精彩的情节。当他站在三〇一的客厅中央,警惕地四处观察,卧室书桌前的椅子已经空了,椅子前比尔靠过的那堵墙也是空的。

卢天岚留下了那个装遗书和文件的大信封,让我转交给警察。她在五月十四日的电梯里留下了录像,也在Shisheido卸妆油的瓶子上留下了指纹,但是苏亚的遗书能够解释一切。

在比尔的恳求下,我没有讲出卢天岚代替苏亚去汇洋商厦的那一段。

比尔又猜错了。卢天岚赶在王小山到来之前离去,并不是为了逃避罪责。她这样的女人,喜欢一切尽在掌握,即便犯案落网也是如此。

她独自驾车去罗马花园附近一家安静的法式餐厅,点了一盘羊奶酪蔬菜色拉,一小份鞑靼牛排和一客核桃巧克力蛋糕配香草冰淇淋。这曾经是苏亚和她最喜欢去的餐厅。不紧不慢地用毕晚餐,她回到自己的公寓,沐浴,挽起马尾,精心淡妆。然后换上一袭带暗红色皮革腰饰的藏青色丝质长裙,黑白斜方格的薄羊绒披肩环颈而过,悠然垂到膝盖,这让她看上去更加瘦小,就跟个女中学生似的。可是她的气势简直能对峙千军万马。

她留给王小山的那个信封是一出缓兵之计。既然苏亚不是他杀,警察就需要时间论证后面几起事故的作案证据。这样她就有时间在玄关的镜子前又补了补唇彩,站上脚凳,把公寓的电源总闸关上。想了想,到厨房把煤气和自来水的总开关也关上了。她打开鞋柜,本来想取一双高跟鞋,结果还是选了一对软底平跟鞋穿上,捉起手袋,就这样自己开车到武宁南路的市公安局值班处,理直气壮地说要自首。

二〇一〇年七月十六日周五深夜十点二十分,王小山的同事接待了前来自首的卢天岚。翌日他原原本本告诉了王小山,连同当时详尽的笔录。王小山又转述给我。

王小山一脸郁闷的模样,鼻子眼睛都快皱到一起了。他手里玩着一只苹果,说两句就拿着苹果恨恨地往桌上拍一下。拍烂了一只,还要去拿下一只。这一袋苹果可是他买来孝敬我的。我抓住他的手说:“你这是打算做果酱给我吃吗?要做的话,也拜托你先削了皮好不好?”

王小山放下苹果,手掌很快找到了另一个圆形物——他自己的脑袋。他揪着前额的头发咕哝着:“你说她明明晚上就要自己去投案的,她干吗不能让我在你家当场把她抓住,直接带回局里呢?我们那时候还没有其他事故的作案证据,她如果愿意坦白,那也是算自首的啊!”

接下来他就说得更不像话了:“要是她真的这么想吃法国餐,那天晚上我也是可以去帮她打包买回来的啊。她不用为了这个逃走吧?我们的国家怎么会饿着嫌疑人呢,你说是不是啊?”

没能轮到他做那个推理陈词的结案英雄,他该是有多失落。

本来我想趁机落井下石,挤兑他说:“人家卢天岚姐姐的境界哪是你能理解的?”可是忽然想到,卢天岚这么做其实不仅是为了漂漂亮亮地去自首。她应该是不希望在比尔面前被警察带走吧。她是怕自己那一刻看上去很无助,很狼狈,还是怕看见比尔婆婆妈妈地为她开脱,流眼泪,坚持要替她顶罪,或者干脆把王小山打翻在地,拉起她一路逃亡呢。

想到这里,我觉得肚子里像是塞满了冰凉的烂苹果。

比尔是不是已经知道卢天岚自首了呢?也许吧。我不清楚。

二〇一〇年七月十七日周六凌晨一点零五分,现在推算起来是卢天岚赴公安局自首的两小时四十五分钟后,MSN上跳出了比尔的对话框。他说:“都是我的错。”

我忍不住心里一阵狂骂:“九·一一恐怖袭击和禽流感也都是你的错好不好?世界末日将来也算到你的账上,你就满意了是不是?”我一把抓过电脑,手掌里满是冷汗。我想要趁他在线的时候赶紧跟他说上话。手指噼里啪啦了半天,打了删,删了打,竟然一个字都没来得及发过去。

他又说了一遍:“都是我的错。”

然后无论我再发过去多少行字,多少表情,他都一概以沉默相对。

我想起,他是能通过摄像头看见我的。此刻,他没准正在电脑屏幕的那一头看着我脸色发白,玩命打字,一副咬牙切齿的模样。我想我是不是该挥手跺脚,龇牙咧嘴来引起他的注意。或者我干脆把这房子点着了,没准他下一分钟就会出现在我面前,带着灭火器,就像八个小时前他飞速赶到救了我。

我找了条绿箭口香糖,放在嘴里嚼了几下,吐出来,粘到手提电脑的摄像头上。我哭得缩成一团,控制不住的抽噎让我的身体颤抖得像一片树叶。我愿意看着他在MSN上隐身的头像哭,可是我不想让他看见我这个样子。

二〇一〇年七月十七日周六傍晚五点五十五分,王小山买了一袋苹果来到茂名路。抱怨完卢天岚令人发指的自首行径之后,他告诉我,卢天岚的供认和绝大部分的证据都对上了,除了“苏亚”ID的密码。卢天岚告诉警方,她设置的密码并不是我名字的拼音“zhouyou”,而是李嘉文姓名的拼音“lijiawen”。

她的原话是:“那个小丫头在我心里没那么重要,我在意的可不是她。”

我相信她的话,至少相信她的骄傲。

根据卢天岚的供述,发出孟玉珍那个帖子之后的第二天,她就发现“苏亚”的ID无法登陆。一定是有人盗用了这个ID,更换了密码。王小山揉着右手的手腕,表情严肃地提醒我注意这个细节:“那么问题就来了,究竟是谁发出了六月二十七日中午十二点五十分的帖子,预告了对你的谋杀呢?”

卢天岚承认是她成功地让我的电梯沉入了地下室。不过她对那个预告谋杀的帖子也很恼火。她说,换作是她,她一定会在计划成功之后再发帖,绝不会陷自己于被动。她不喜欢任何没有把握的事情。更让她耿耿于怀的是,那个帖子就像是在胁迫她必须在六月二十八日执行这个计划,否则就损害了凶手的威信。她讨厌受人要挟。

不过她也曾想过,也许那个帖子并不是为了迫使她采取行动,因为窃取ID的人并不能确定凶手是否能及时看到它。也许那是一个真正的谋杀预告。在她登上华行大厦的顶楼,关闭观光电梯的电闸前,她还这么怀疑过。也许她完全不必自己动手,有人早已周密准备了一切,以至于不忌惮信心十足地提前一天发出预告。不过卢天岚不愿拿凶手的威信来冒险,她一贯相信亲力亲为。按照她的经验,即便要找出一个单项做得比她好的下属都是难上加难。

王小山总结道:“这个插曲留下的疑问可大可小。从最坏的角度来推想,就是还有一个预备役连环杀手,目标是你,只有你。但是更大的可能性是哪个网友的恶作剧。局里的意思是,既然已经结案,就没必要再去深究。”

转眼间,这个名噪一时的连环谋杀案就被人们忘记了,早在二〇一〇年的秋天还没有过去的时候。

第18章

二〇一一年梅雨季节到来的前夕,魅影发廊依然门庭兴隆,只是少了一个人。比尔早在去年七月下旬就离开了,听说邀请他加盟的美发工作室非常顶尖,不是在外滩三号,就是半岛酒店,也可能是在滨江的香格里拉,具体的地址没人说得清。

于是每次经过那扇玻璃门的时候,我努力克制自己,不再往里面张望。

他的手机号码换掉了。MSN的头像不再显示绿色,留言没反应。“鸵鸟哥”也绝迹论坛,没有回帖,不再热心地为素不相识的网友传达心意。现在我确信,当初,比尔也是被“就是想让你知道”这个论坛的名字吸引而来的。他替陌生人奔忙,是因为他对自己的处境无可奈何。究竟要怎么表达,卢天岚才能知道?也许他说得对,“即使说努力了解别人,关心别人,说爱,归根结蒂,恐怕这一切还是为了满足自己的感受而已,未必与对方有什么关系。”

可是我不愿意这么想,真的。

我愿意相信,他只是需要时间去平复内疚,也许这会儿正在另一个论坛上拯救全人类,为的是早日减轻负罪感,好回来见我。他依然每天控制着我手提电脑的摄像头,日夜监视着我。为此,我二十四小时挂在MSN上。我甚至宁愿他就是那个预备役连环杀手。

那个杀手,他的密码是我姓名的拼音,至今依然是。我猜想,他和我之间一定有某种异常深刻的联系,胜过我与任何人的相处。他是这个星球上与我最亲密的人。他还在暗处注视着我,我的每一个帖子,每一次呼吸,每天细小的悲喜。我希望至少他还没有放弃我。

十个多月过去了,“苏亚”的ID再也没有发过第六个帖子。华行大厦的观光梯运行平稳,连正常故障都没有半桩。没有自杀,也没有他杀。这个城市平静如斯。

按照卢天岚的陈述,“苏亚”的ID是在发完第四个帖子之后被盗的,第五个针对我的谋杀预告帖,IP地址显示是华行大厦,还是此地。我可以感觉到,这位朋友每天早上跟我一起走进大堂,晚上一同离去,一样坐电梯,打卡,处理文件,开会,偷偷上网闲逛,发呆,有无数远远超出自身局限的念头。他就在这里,在离我几十步之遥的地方,也许更近。中午伏在办公桌上打盹的间隙,时常有某个熟悉的呼吸贴近我的脖颈,我就知道,是他又来了。

有时候寂寞至极,打开电脑,点击进入“就是想让你知道”论坛。我会在用户名的一栏输入“苏亚”,在密码栏输入“zhouyou”,我名字的拼音。

“你好,苏亚”,论坛的对话框这么跟我打招呼。

收件箱里没有论坛短信,发件箱里也没有。上一次登录时间是二〇一一年五月十九日周四上午八点四十五分,就是今天一小时二十五分钟前。我的心中一阵狂喜,原来那个杀手从没有打算弃用这个ID。可耻啊,我们这些朝九晚五领工资的,都比不上犯罪分子职业心的一成,人家九点前就上线了!转念再想想,这更可能是王小山在定期检查这个可疑的ID,守株待兔。警察上班都比较早。

发表回复的方框里,光标闪动着,像是诱惑我写些什么。我一字一顿地敲击键盘:第六号,周游。还是你。

明天。

W,有本事你就把脑袋一辈子埋在沙堆里!

我在想,如果我点击发布,明天我会不会真的死掉?我这样做算不算自杀?比尔会不会及时看见这个帖子,出现在我面前?

二〇一一年五月二十日周五上午九点三十五分,法院正式宣判。苏怀远和齐秀珍输掉了官司。帕罗药业已经借着诉讼的全程宣传,把“爱得康”名誉上的污点撇得干干净净,知名度反而更高。现在老夫妇正打算掉头起诉瑞安医院,理由是实验药品被换成安慰剂,导致苏亚抑郁症失控,自杀身亡。

但是“爱得康”依然没能找到合作的医院。这件事已经拖了将近一年,拖得帕罗药业的所有相关人员都陷入麻木。仿佛一个谶语,各种破坏、蹇运、诽谤都没有使“爱得康”坐实任何不良的记录,然而它就是无法走过投入市场前的最后一小段路。

也许它真的有力量把人类变成其他的物种,这样的力量是不被允许的,人类只配小打小闹,在一臂之内的范围里自寻烦恼。所以它注定没法走到SFDA的面前。

二〇一一年五月二十日周五傍晚五点五十六分,手机响了。我一边接电话,一边乘观光梯下楼。他站在旋转门外等我。夜幕渐近,街道上杨花飞翔,空气中荡漾着丁香的芬芳。我告诫自己,待会儿不要只顾着埋头大吃,日本料理固然是人生大事,聆听约会男主角的内心独白也不能偏废。毕竟这是我新晋“败犬女”的第一年,新身份要有新气象。

于是晚餐时候,我总算没有错过王小山的重要宣言。

他告诉我,其实他就是“胡桃公子”。早在二〇〇三年夏季,他就义无反顾地爱上了我。他说,那时候茂名路的弄堂口还没有Seven–Eleven,同样位置的门面上是一家好德超市,他暑期就在那里打工,九元钱一个小时。

整整两个月,他每天都看到我去买东西,三明治、饮料、关东煮、方便面、饼干、洗发水沐浴露、牙刷牙膏、散利痛,就好像我的一日三餐,衣食住行,生老病死都依靠这家超市。他说,我总是穿着一条白底带蓝点的连衣裙。我怎么不记得我有过这么一条裙子了。我甚至不记得门口的超市曾经叫做“好德”,对收银机后面的人更是毫无印象。

他还说,那时候的我不怎么快乐,少言寡语,习惯低头皱眉毛。他打工结束以后就在附近吃饭,有时候会不由自主地走在我背后,傻乎乎地看我。他跟着我在电影院的售票处排队,总是离我四五个人的距离,我排到了,他就离开。可是一转身,他发现我并没有走进电影院,我只是坐在台阶上一个人发呆。

在我的记忆中,二〇〇三年暑假的这段日子,应该正处于我和“柠檬”的热恋期。我清晰地记得,他时常来看我,我们在茂名路附近到处闲逛,吃遍了街头巷尾的生煎包、大小馄饨和葱油拌面,我们说笑不断,手拉着手,形影不离,几乎都忘了时间是怎么流走的。原来在以为最好的时光里,我依然会皱眉毛,会独自看电影,会困顿在一个人的世界中。

接下来,王小山掏出个红丝绒小盒子,向我求婚。我很意外,以至于有些生气了。我说:“你不知道这儿点餐是限时三小时的吗?吃的时间已经很紧张了啊。”

王小山摸着鼻子说:“我觉得这儿环境很雅致呀,还有座垫可以下跪。再说服务员都陪我跪着,也不尴尬。”

我想王小山是误解了我的意图。一周前,我说我想搬家。他可能以为,这是在暗示他,我想要脱离单身生活。要不然搬出自己家的房子,难道还打算另租房子住?可是我真的是这么想的。搬出办公楼由不得我,离开另一个伤心地我总可以做主吧?

王小山试图说服我,举出单身生活种种不便与危险之处。“身边有个喘气的总比没有好吧?”他不惜自贬为一个最基础的生命体。

我又吞下六个赤贝寿司以后,向他宣称,我打算养一只猫,蓝色的英国短毛猫,要有一张忧郁的大饼脸。梅雨时节,看见它在窗前忧国忧民地看雨,我就不会发愁。夜深人静时,如果它趴在电脑键盘上一脸悲哀地打盹,我就会意识到过度沉湎于网络世界有多不健康。我还可以从孟雨那里把“14365”讨来喂给它吃。对了,还有其他三十九只参加过“爱得康”实验的老鼠,反正它们已经疯了,不知道痛苦,今后也没法参加别的实验。

王小山手指抠着桌面,噎了半天,忽然郑重其事地问我:“你是不是真的把那两瓶‘爱得康’倒掉了,你确定你在倒掉之前没有吃过一两颗吗?我怎么觉得你跟普通人类有点不一样呢?”

二〇一一年六月二十五日周六下午两点十二分,我从牛奶箱里取出钥匙,开门走进三〇一。搬家太仓促,我还有一部分行李留在茂名路的房子里,趁着双休,来整理和取走一部分。

卧室凌乱,像是主人匆忙逃难,搬走了一部分生活用品,把另一部分随意堆在各处的空地上。有一个奇怪的振动在持续地响,细小的电钻,还是迷你风扇。我找遍了整个屋子,最后在窗台上发现了声源。窗台上搁着几个小药瓶,我吃完了里面的散利痛,就随手扔在那里,开着口,窗户也一直洞开着。一只苍蝇闯进了其中的一个瓶子,在里面四处乱撞,找不到出口,不知被困了一个小时,还是一个星期。

我拿起一个粉红色的瓶盖,顺手就把药瓶盖上了。我拿起这个瓶子对着阳光端详,是一只极小的苍蝇,身躯柔弱,腿足纤细得几不可见。药瓶上写着的日期是“二〇一〇年六月二十七日以后”。

想起一年前,二〇一〇年六月二十七日周日那个温暖的午后,比尔发动我一起张罗这些小瓶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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