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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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来当日东方朔揭破金剑之谜,又力证管敢是管线亲子,阳安、管媚夫妇只能狼狈离开郡府。二人回来客栈,阳安默默收拾行囊,预备动身返乡。管媚却越想越是不服,恶狠狠道:“如果他死了,财产不还是我们的么?不如杀了他。”这个“他”,自然是指同父异母的弟弟管敢了。阳安当即吓了一跳,道:“万万不可,他可是你弟弟。”管媚声色俱厉,喝道:“你拿他当弟弟,他可有拿你我当姊姊、姊夫?你没有看见他得到全部财产后喜气洋洋的样子么?”阳安素来畏惧妻子,但人命关天,还是硬着脖子道:“就算能杀了他,他一死,官府头一个怀疑的就是我们夫妻。你……你也见识东方朔的厉害了,那可是世上第一聪明人,有他在,咱们就逃得掉么?”管媚一想也对,沉吟片刻,道:“我有个主意,隔壁的那个商贩不是一直想得到那柄金剑么?我们先杀了他,将尸首埋在床下,再杀了管敢,拿走金剑,假装是商贩贪剑杀人,你我照旧留在客栈,这样再无人怀疑到我们身上。”她是个果断强硬的人,想到了就要做到。阳安虽不愿意,可耐不住妻子厉声呵斥,只得勉强答应。当晚二人正打算动手时,小厮阿土忽然来拍门,请管媚出去。管媚听到阿土传递的暗语,知道是故人徐乐,遂谎称上茅房,来了徐乐房中。阳安心中起疑,跟到徐乐房外,偷听妻子与那男子叙旧,细声软语,嘤嘤哭泣,竟是自己从未所见的温柔和娇弱,忍不住怒气大生。但他终究没有闯进去当场捉奸的勇气,只得强忍怒气,缩在一旁暗处,好不容易等到妻子回房,遂跟了那奸夫徐乐出来,随手从地上捡了块石头,追上去将他打晕,不过是一时意气行为,至于后果如何也未多想。回来客栈后,管媚问丈夫去了哪里,阳安称到外面走了走,管媚也未多问,只干坐那里发呆。阳安不知怎的心中恶意忽生,反而催促妻子快些动手。遂由他上门找平原商人随奢,称妻子改变主意,愿意将那金剑出售,但价钱还要商量。随奢不知是计,披上外袍,喜滋滋地跟来房中。阳安早拔出匕首,等随奢跨进房中,预备从后面一刀刺死他,但临到头不知怎的又心生胆怯,不敢下手。随奢不见金剑,大感愕然时,管媚抢过来夺过阳安手中匕首,连刺两刀,杀死了他,又骂丈夫道:“不中用的东西。”阳安双腿发抖,站也站不直。管媚见丈夫如此,知他不能成事,道:“那好,你留在房间里,快些将尸首埋在床下,我去杀管敢。”正要出门,蓦然一阵风起,一名矮小的中年男子不知道如何进来站在门边。管媚吃了一惊,问道:“你是什么人?”那男子道:“我叫郭解。你父亲管翁临终前托人带给我重金和书信,请我在你弟弟十五岁时来右北平,若是官府不能为管敢做主,就让我杀了你,永绝后患。而今金剑之谜虽然解开,可你这妇人贪婪狠毒,丝毫不顾念手足之情,你既心起歹意,等于是你自寻死路,可怨不得我了。”管媚道:“啊,你是那个关东……”不及说完,便被郭解一刀刺中心口。阳安早吓得瘫软在地,想出声呼救,却是嗓子发干,一个字也叫不出来。郭解道:“之前你们夫妻的对话我都听得一清二楚,念你对管敢尚有一丝怜爱之心,我不亲手杀你。不过你从旁协助你妻子预谋杀人,也难逃官府制裁,是自首还是逃命,全在你自己。”说完扬长而去。阳安坐了好久,才从地上爬起来。他呆呆望着两具尸首,不知道从哪里生出来的勇气,用匕首将妻子和随奢的首级割下来,预备深埋入床下。哪知道床下土质坚硬,又只能伏着动手,难以使劲,挖了几下便放弃了。爬出来后先脱下外衣与随奢对换,再将他和管媚的尸首并排摆到床上,装成是夫妻二人同时被杀的样子,随即将首级扔进了茅厕的粪池中。正要离开时,忽又想到那柄金剑。他母亲侯媪是皇帝乳母,他在京师时交结王侯,也是个识货之人,知道那柄金剑既然能令郡太守李广动容,一定非同小可,不如弄到手,正好可以装做是随奢为剑杀人。于是溜入管敢房中,趁其熟睡,用自己的匕首从枕边换走了金剑,不带自己衣服,只卷了商人随奢的行囊、马匹,连夜逃出客栈,找了个僻静地方混到天亮,便用随奢关传出城,一路逃亡。后来东方朔调查凶案,虽然一度将怀疑重点放在凶手为何要特意割走首级上,但因阳安性情怯弱,畏妻如虎,人人都想不到是他自己做了手脚。

然而,就算东方朔确认了阳安才是真正的凶手,也知道他一定来了长安,设法联系上了母亲侯媪,可皇帝不久之前才宣布大赦天下,阳安杀人的罪状一笔勾销。他迟迟不露面,是因为就算他去官府登籍,撤销罪名后还是要被送回右北平郡。

当初东方朔判定随奢杀人,右北平郡发出了公文,平原郡逐捕随奢不到,逮捕他妻子审讯,随妻之后不堪侮辱而自杀,这才有了随清娱万里申冤的故事。真相大白之日,东方朔心中很不好受,随妻可以说是因为他的误断而死。随清娱倒也不怪他,只怪阳安太狡诈。东方朔愧疚难安,于是答应她一定诛杀阳安,为她父母报仇。他本有意利用高帝斩白蛇剑引出阳安,但谋划那件事需要时间和机缘,正好昨晚匈奴太子於单死在大夏殿中,遂决意栽赃侯媪,逼她交代出儿子的下落。哪知道侯媪假意屈服,转身就服鸩毒自杀,性情之刚烈坚忍,实在出人意料。

阳安杀人有罪,其母却是无辜,侯媪之死震撼了东方朔,令他再次想到随奢妻子因他误断而自杀的事,战栗,惊惧,悔痛,怅恨,百般滋味莫名涌上心头,以致连替自己辩解的力气也没有了。然而世事当真纷纭迷离,正当困厄之时,徐乐赶来告知了阳安于西市杀人的消息。

刘彻详细问了事情究竟,命霍去病释放东方朔,道:“卿所言长乐宫秘道真有其事么?”东方朔道:“臣不知道,臣只是信口一说。”神色甚是沮丧,再无昔日口若悬河的飒爽英姿。

徐乐忙道:“皇上不久前才大赦天下,阳安之前在平刚的杀人罪名已经撤除,他今日在西市杀人发生不久,消息还未传入宫中,大乳母并不知情,就算将儿子交出来也无所谓,但她却果断自杀,说不定是真有其事,所以才被东方大夫唬住了。”刘彻道:“朕也是这般想。”转头命道:“去病,你去追查这件事。”霍去病道:“臣遵旨。”自带了羽林郎去拷问侯媪的车夫。

夷安公主又将於单的真正死因告诉了父皇,道:“这件案子的主谋一定是住在北阙甲第的某位重臣或是诸侯王,请父皇准许臣女和师傅继续追查。”

刘彻一听即道:“於单明明是被太后身边的女官王寄慌乱中杀死的,哪里是什么雄黄之事?”顿了顿,又加重语气道:“此案到此为止,不准再查下去,这是太后和朕的意思,违者以废格沮事论罪,腰斩。”

夷安公主不敢再说,心道:“父皇一向精明,今日怎么忽然变得糊涂了?”她却是不知道刘彻即将对匈奴用兵,不欲在某些事上追逼重臣或诸侯王过急,以免当真出现内外交困的情况,所以一力要压下来。

刘彻又叫道:“夷安,你跟朕去长信殿,太后要商议你的婚事。”夷安公主愕然而惊,道:“婚事?什么婚事?”刘彻道:“前皇后刚刚病逝,你三姑母隆虑公主又忽而生了重病,太后身体也有所不适,巫师说是皇宫中有怨气作怪,需要一桩大喜事来压制,所以朕将你重新许给了昭平君陈耳。”

夷安公主一时呆住,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经不住宫人反复催促,只得随父皇去了。

东方朔和徐乐一起出宫,一路均不发一言。到西阙正遇上进宫当值的郎中令李广。徐乐忙上前为他今日在西市救下故人之子管敢道谢。

李广道:“举手之劳,何足挂齿?”迟疑了下,道:“东方大夫可是要去廷尉?”见东方朔愕然不解,忙解释道:“之前东方大夫在右北平郡破的无头双尸案,不是郭解杀了那妇人管媚么?今日郭解被捕,关押在廷尉狱,老夫以为东方大夫会去狱中向他求证供词。”

东方朔沉默半晌,才道:“不错,凡事还是要确认才好,不能仅凭推测行事,这件案子不能再错了。明日一早,我就去廷尉狱见郭解,顺便会代李将军为当日在城南酒肆之事致谢。”李广道:“甚好,多谢。”

天色已暗,长安城门已经关闭,东方朔来不及回去茂陵家中,只能暂时来徐乐家中借住。

徐乐家在宣平门附近的大昌里。到里门之时,许多人聚集在对面的黄棘里里门处,交头接耳,甚是诡秘。徐乐命骑从过去打听,才知道究竟。原来郭解之前就藏身在黄棘里的李翁家中。李翁半月前才过世下葬,只留下三子一女,长子就是今日与郭解同时被中尉卒捕走的李延年,次子名李广利,三女名李妍,幼子名李季,年纪都还小。那李翁一家人都是乐人,平日靠给官民家弹弹唱唱办红白喜事为生,地位低贱,素来被旁人看不起,谁也没想到他们会跟大名鼎鼎的关东大侠郭解扯上关系,及至郭解被从李家搜出来,黄棘里的里正和居民尽惊得呆住。事后人们不免聚集在一起,议论纷纷,既好奇李家为何要冒险收留郭解,又想知道郭解是如何暴露了行踪。不少人都认为是李家次子李广利惹出了风波,因为他最游手好闲,最爱惹事。

东方朔忽道:“兴许是那块文王八卦玉佩也说不准。”徐乐问道:“什么文王八卦玉佩?”东方朔却不肯多说。

进来家中,先去厢房探视管敢,他左腰中了一剑,伤得不轻,怕是要卧床好一阵子。东方朔问道:“你看清阳安是用那柄金剑伤你的么?”管敢点点头,道:“正是家父留下来的那柄剑。本来我还以为是平刚城南客栈的店主栾翁一家人拿了金剑,想不到居然是阳安诈死。”

东方朔心念一动,问道:“你怎么会认为栾翁一家人有嫌疑?”管敢道:“当日我初到平刚,投宿在城南客栈,姊姊、姊夫他们也跟进来。那店主妻子王媪看到我姊姊腰间的金剑时,很是惊异,借过去反复来去看了半天呢,还说什么‘像’的。这可是发生在我去郡府告状前。后来飞将军看到金剑后也露出了那样的神色,我猜到这柄剑有些来历,回客栈后特意问过王媪,她却支支吾吾说不知道。但我瞧她的神色,分明是知情的。后来我姊姊、姊夫被杀,案子告一段落,我回到无终,越想越不对劲,总觉得店主妻子可疑,所以又去了趟平刚,正好遇到郡府长史重新派人到客栈取口供,我这才知道案情有新的发现,特意赶来京师。”顿了顿,管敢又道:“东方大夫,你一定能帮我夺回家父的遗物,对么?”

东方朔道:“我也不知道。”神情间大有黯然之色。徐乐猜他为随奢妻子自杀一事自责,也不便多劝,命仆人安排了晚饭。二人闷闷对饮一番,醺醉中沉沉睡去。

次日东方朔起床时,居然已经过了正午。徐乐一大早已被廷尉召去指认郭解。东方朔闻言很是不解,问道:“京师那么多权贵曾与郭解相交,为何一定要召徐乐作证?”仆人道:“听来人说是因为郭解曾盗用过我家主君的官印和符节。”

东方朔心灰意冷,也懒得多问,本待直接乘车去官署告假,转念一想,还是命车夫改道来了廷尉。

汉时的廷尉有三义:既是官名,又是官署,还是监狱。廷尉官为九卿之一,秩中二千石,佩银印青绶,掌刑狱,是主管司法的最高长官。廷,意为平,治狱贵平;尉,意为罚,断案贵以罪罚奸人非,因此而为号。秦时李斯曾任廷尉,后来由此职升任丞相,可见其地位重要。廷尉下设左右正、左右监,秩皆千石,又有廷尉史等为佐吏。除了参与法律的制定与修改外,廷尉的主要职责就是掌刑辟,即主管审判。具体地说有二:一是审断重案,秦汉时凡遇重大案件,通常由廷尉审理;二是复审各地上报的大案、疑案,“覆案虚实,行其诛罚”。当然,遇大案,中央其他高级官员也参与审理,有“杂治”、“就问”、“杂议”三种形式,最终审判结果须奏请皇帝裁决。

廷尉官署位于直城门修成里的南面,坐北朝南,面对直城门大街。东方朔径直来到廷尉狱,请见郭解。狱令忙道:“郭大侠还在堂上受审,东方大夫要见他,得再等上一会儿。”语气中对郭解极为尊敬。

正说着,只听见镣铐声响,郭解身穿赤褐色囚衣,戴着刑具,被十余名吏卒前呼后拥地押了进来。狱令立即上前迎接,极为恭敬客气,完全不似对待囚犯。

廷尉狱是法定的中央监狱,主要囚禁将相大臣犯罪者及重大案件罪犯,因常奉皇帝诏令收押犯人,所以又叫廷尉诏狱。时有谚语云:“廷尉狱,平如砥,有钞生,无钞死。”即指狱令和狱吏权力很大,常常能暗中决定犯人的生死。

东方朔心道:“狱令一定以为郭解罪名都是在大赦之前,这次也一定会平安无事,所以抢先巴结讨好。”郭解逃亡前,与他在茂陵有过几面之缘,于是上前招呼了一声,跟进来囚室中。

郭解被囚禁的地方名叫“请室”,意思是请罪之室。室内有床有案,床上还挂着帐子,案上有酒有肉,陈设不比普通百姓家差。昔日绛侯周勃就以千金向狱吏行贿,才被改囚禁这里,足见条件相当不错。

郭解颇似主人,请东方朔坐下,他的手、足、颈均戴了铁具,无法席坐,只能箕坐在案旁。按照汉律法,囚犯都要衣囚衣,戴刑具,私自解脱刑具,加罪一等,为人解脱,与其同罪。狱令虽能在囚室上优待郭解,却也不敢私下为其脱下镣铐。

东方朔先替李广道了谢。郭解道:“何足一提。我应该多谢东方君才对。”东方朔愕然道:“为何谢我?”郭解道:“为君解开管翁留下的金剑之谜。我本以为这世上没有人能体会出管翁留下金剑的深意,东方君,你是我见过的最聪明的男子。”东方朔叹道:“聪明反被聪明误,我是再也当不起‘聪明’二字了。”

郭解不知他为何如此感慨,不及询问更多,道:“有一件事,我想拜托东方大夫。”东方朔道:“你关东大侠的名字震烁天下,为你甘心赴死者不计其数,何时能轮得到我东方朔来为你办事?况且我明日就会被罢官免职,打算从此学董仲舒老夫子,隐居茂陵,不问世事。”

郭解道:“这件事,不是要东方君去办,只是想说给君听,也许他日机缘巧合,君自能解开其中谜题。”然后叹了口气,道:“自从二十年前她惨死于箭下后,世间只有我一人知道这个秘密,如果我死,秘密从此湮没,也是一件大大的憾事。”东方朔听他说得郑重,不免起了好奇之心,道:“好,我姑且听一听。”

郭解道:“本朝开国,经济凋敝,国库空空如也,朝廷连修建长安城墙的钱都拿不出来,这可是改朝换代前所未有之事,东方君想必知道究竟。”东方朔道:“历来改朝换代后,新朝都会取得旧朝府库所积,所以不会陷入困顿。但本朝又有所不同,虽说高皇帝第一个入咸阳,却只收缴了秦丞相府的图籍、文书、律令等,府库中金帛等钱粮财物尽为西楚霸王项籍[16]所得。”

郭解道:“正是如此。项籍后来又大抢秦宫室,发掘了秦始皇的陵墓,得到的奇珍异宝不计其数,从咸阳运输的马车连绵上百里,络绎不绝于道,三个月都未能运完。但项籍兵败乌江后,这批巨大财富下落不明,一直未能找到,所以才造成了大汉开国一穷二白的局面。”

东方朔心念一动,道:“莫非你知道这批宝藏的下落?”郭解摇摇头,道:“关于这批宝藏传闻极多,找的人也不少,但却都一无所获,可见非知情者不能为。我少年时专干盗墓的勾当,也曾想要找到项籍宝藏,但后来我慢慢闯出了名气,衣食无忧,这心思也就淡了。直到有一日,有个名叫丁丁的人来河内找我,自称是丁公后人,知道一些宝藏的事……”

东方朔道:“丁公?莫非是‘丁公求封’的那个丁公?”郭解道:“正是。”

丁公名丁固,楚汉相争时为项羽部将,曾率兵追逐刘邦于彭城西。眼见就要成为俘虏时,刘邦声泪俱下,动之以情。丁固一时心软,遂引兵而还,放了刘邦一马。后来刘邦夺得天下,登基称皇帝,丁固前来讨要封赏,却被刘邦当众宣布丁固为项王臣不忠,以致使项王失天下,为禁人臣效尤,特斩首示众。丁固的外甥即为著名的季布,时有“得黄金百斤,不如得季布一诺”之谚。

郭解续道:“我当时正年壮气盛,和丁丁谈得投机,便决意一起去寻那传说中的项籍宝藏。据丁丁说,她祖先留下几编简牍,收藏在一个隐秘的壁柜里,她清扫老屋,才意外发现。那简牍上记载的正是项籍宝藏的事,说是那些宝藏还没有被运回项籍家乡时,时为汉王的高皇帝就已经拜韩信为大将,出兵还定三秦,楚汉战争开始,项籍怕出意外,就派人将宝藏临时藏在一个稳妥的地方,藏宝的地点绘成了地图,交由爱妾虞妙弋收藏,所有参与埋藏宝藏的人在事后均被处死,因而藏宝地点成为了机密。之后我和丁丁赶去彭城,盗掘了虞美人的坟墓,但里面只有衣冠,连枯骨都没有,我们这才知道那不过是虞妙弋的衣冠冢。”

东方朔道:“那虞妙弋是名动四方的绝色美人,据说天下男子莫不以看上她一眼为幸,她在四面楚歌时于军中横剑自刎,定然被项籍就地埋在附近,令军士纵马踏平坟墓,以防爱妾遗体为汉军士卒侮辱。”

郭解道:“这一点,丁丁也想到了。我们紧接着去了垓下[17]古战场,那里早成为一片荒野,开满了各色小花……”

他那鹰隼一样灰暗锐利的眼睛渐渐朦胧起来。当目光穿透记忆深处迷离的过往时,一些模糊的年华世事注定要淡去,直到了无痕迹。但那一幕还是那般清晰地镌镂在那里。时光仿若又重新回到十年前,他和丁丁站在春天的原野上,极目之处,孤坟残阳,微草星花,不见当年西楚霸王凌人盛气,唯留美人虞姬一缕幽魂。天寥寂,意苍茫,英雄胜迹,豪情不在,令人无端惆怅。丁丁忽然一改活泼的姿态,凄楚地落下泪来。他的心也莫名跟着疼痛起来,那种锥心的痛刻骨铭心,至今不能忘怀。

东方朔终于有所醒悟,问道:“丁丁……她是一个女子么?”郭解点点头,道:“垓下也有不少坟茔,我们四下掘了一通,却始终没有发现半分痕迹。后来丁丁又重新读了简牍,上面记载说当日主持藏宝之事的是项籍的叔父项缠[18]。丁丁推测项缠既然早有心背叛霸王,肯定也会将藏宝地图暗中绘下一份,但后来高皇帝背信弃义,得天下后对他并不如何好,他也就未站出来说明真相。我们便又来到京师,寻到项缠的后人刘友,用武力胁持了他,要他交出藏宝的地图。刘友被折磨了许久,声称毫不知情,只是苦苦求饶。我一怒之下杀了他,但在其宅中也没有找到地图。事败后我们被官府追捕,逃亡时丁丁被弩箭射中,临死前要我答应她,一定要找到藏宝地图,完成她的心愿。”

东方朔道:“即使真有藏宝地图,那也是八十多年前的事,当事人均已成为枯骨,如何还能有线索可寻?”郭解道:“我自然知道这个道理,况且丁丁死后,我也没有了寻宝的心思,这件事从此埋在我心里。我现在也只是想将它说出来,并无拜托东方君寻宝的意思。”

东方朔见他面色黯黯,语气中有托付后事之意,暗暗称奇,道:“皇上刚刚大赦了天下,郭君何须忧怀?”郭解道:“家母生前为我看相,说我能活不过四十岁。若能活过四十岁,必要给郭氏家族带来灭顶之灾。我今年四十一岁,我猜我是逃不过这一劫了。”顿了顿,又道:“不过生死有命,富贵在天,大丈夫死则死矣。”慷慨豪迈,极有气势。

东方朔正要开言,狱令开门进来道:“有好几位郭大侠的门客赶来探访。”东方朔不便多说,作别出来。

狱院中站着数名深色长袍男子,都是来探郭解的门客,见东方朔出来,一齐盯着他看,仿佛要从他身上挖出什么宝来。

东方朔睬也不睬,昂然去了。他今夜该当值宫中,正从未央宫北阕入宫时,迎头撞见了一名妇人,虽已过中年,依旧难掩美艳,发髻上斜插着一支翠羽簪,别致风流,她就是大名士司马相如的夫人卓文君了。

卓文君是蜀中巨富卓王孙之女,容色皎若明月,眉色如望远山,时人效画远山眉。她不仅貌美,而又能诗善文,才气过人,性情放诞有主见。她十七岁出嫁,不久便因丈夫去世返回娘家,过起了寡妇的生活。虽然前来求婚的男子络绎不绝,但她却没有丝毫动心之意,直到一名口吃的男子出现,这男子就是司马相如了。司马相如字长卿,因为属狗,所以小名叫狗儿,旁人戏称他为“犬子”。他少时好读书,学击剑,因仰慕战国时代赵国蔺相如之为人行事,改以“相如”作为自己的名字。景帝即位不久,司马相如来到长安,任武骑常侍,随从皇帝左右,但并不得志,后跟随梁王刘武到梁国。梁王颇有书卷气息,礼贤下士,身边多文学之士,当时名重一时的辞赋大家邹阳、枚乘、严忌等都追随其左右。司马相如在梁国的生活过得十分惬意。梁王盛赞其才情高华,赐给他一把名叫“绿绮”的琴,上面刻有“桐梓合精”四字,是传世精品。梁王病死后,宾客星散,司马相如失去依靠,不得不回到老家蜀郡成都,家里已是父母双亡,家徒四壁。在无以自立的情况下,他来到临邛[19],投靠担任县令的好友王吉,又由王吉推荐,到当地巨富卓王孙家做客。宴席上,司马相如应众人所邀,取出绿绮琴,弹奏了一曲《凤求凰》,曲辞是:

凤兮凤兮归故乡,遨游四海求其凰。

时未遇兮无所将,何悟今兮升斯堂!

有艳淑女在闺房,室迩人遐毒我肠。

何缘交颈为鸳鸯,胡颉颃兮共翱翔!

绿绮传情,琴心挑之,尽吐对卓家女儿的爱慕之情。卓文君聪明伶俐,是个花语解人,立即会意,当夜与相如连夜私奔逃到成都。因为家中一贫如洗,二人无以谋生,只好重新回到临邛开了一家小酒肆,卓文君淡妆素抹,当垆沽酒,司马相如更是穿上犊盘鼻裤,与保佣杂作,涤器于市中,忙里忙外担任跑堂工作。卓王孙虽然恼恨女儿、女婿,却不愿意在朋友面前丢人,不得不资助他们,给了家僮百人、钱百万。司马相如、卓文君乃得在成都买田宅,成为富人。当今天子刘彻即位后,对司马相如原来追随梁王时所写的《子虚赋》十分赞赏,《子虚赋》竭力铺张诸侯王宫苑的豪华壮观和游猎时的声势,规制宏伟,辞藻华丽,遂召司马相如到朝中。司马相如竭尽才智写了一篇《上林赋》,盛赞天子游猎的盛况,举凡山川雄奇,花草繁秀,车马垣赫,扈从壮盛,皆纷陈字里行间。好大喜功的刘彻一见之下,大喜过望,拜司马相如为郎官。而卓文君文才亦不在丈夫之下,曾经在皇宫中教习公主们学习文艺,因而也有门籍,能够跟丈夫一样自由出入皇宫。

卓文君顿住脚步,举手微笑道:“东方大夫,劳烦你过来,我有话对你说!”

虽然朝臣娶妾者大有人在,但东方朔一年换一任妻子的做法却极令士大夫诟病,尤其为卓文君这样奔放有豪情的妇女所不齿,每每在路上遇见,她总是横眉冷对,从无半分好脸色。忽见这天下第一才女主动笑脸相迎,东方朔不由得感到受宠若惊,忙走过去问道:“邑君[20]有何吩咐?臣定当效犬马之劳。”

卓文君忽然脸色一沉,扬起手来,重重打了东方朔一巴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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