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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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亦飘零久。十年来、深恩负尽,死生师友。

宿昔齐名非忝窃,试看杜陵消瘦,曾不减、夜郎潺愁。

薄命长辞知己别,问人生到此凄凉否?千万恨、为君剖。

兄生辛未吾丁丑,共此时、冰霜摧折,早衰蒲柳。

辞赋从今须少作,留取心魂相守。但愿得、河清人寿。

归日急翻行戍稿,把空名料理传身后。言不尽、频观首。

文采风流,尤其词中饱含深情,感人肺腑。纳兰性德读了这两首词后,大为感动,当场声泪俱下,破例说:“古来怀念朋友、抒写友情的诗文中,以李陵与苏武的《河梁生别诗》和向秀怀念亡友嵇康的《思旧赋》最为真挚深切。你的这两首词情真意切,丝毫不让前贤,可与古人鼎足而三。我答应你,一定鼎力营救吴兆骞,并当成我自己的事一样办,但你要给我十年的时间。”

纳兰性德之父明珠当时权倾朝野,他本人又在康熙皇帝身边当侍卫,深得宠幸,但一开口竟然是以十年为期限,可见营救吴兆骞绝非易事。顾贞观则认为十年时间太长,说:“人寿能有几何,十年太长,请以五年为期。”

纳兰性德稍作思考后,还是慨然允诺,并和了一首《金缕曲》送给顾贞观,以表明自己营救吴兆骞当义不容辞:“绝塞生还吴季子,算眼前外皆闲事。”顾贞观也很为纳兰性德的仗义感动,后来在写给吴兆骞的信中称赞其为人“知己之感,令人洒泪,此岂汉人中所可得者”。

于是纳兰性德出面,求父亲明珠出力。明珠开始没有表态,让纳兰性德次日邀请顾贞观到内斋来。第二天,顾贞观如约来到。明珠有意斟了一大杯酒,对顾贞观说:“吴素负才名,又与先生莫逆,老夫愿一效绵薄。但先生素不饮酒,今日能为君友饮乎?”(《清稗类钞义侠类》)顾贞观毫不犹豫,端起酒杯一饮而尽。明珠又说:“先生南人,不肯效吾旗俗请安。今日更能为君友请安者,老夫必有以报命。”顾贞观立即上前下跪请安,不稍逡巡。明珠这样饱经世故的老官僚都被顾贞观的朋友之义深深打动了,动容说:“老夫聊相戏耳,不图先生血性热肠一至于此,请放怀以待。”

尽管有了明珠的权势,却还是困难重重。康熙十七年(1678)正月,康熙皇帝派遣使臣正黄旗都统、内大臣武默讷和一等侍卫对秦为使臣,前往长白山致祭。纳兰性德抢先派人将消息告知吴兆骞,并作下了周密的安排。吴兆骞写下了数千言的《长白山赋》,通过武默讷和对秦献给了康熙皇帝。此赋“词极瑰丽”,且铺张扬厉,对长白山极尽渲染。长白山素来被视为清朝的发祥之地,年青的康熙皇帝读到此赋后,大加赞赏,马上询问作者的情况,得知吴兆骞的情由后,当即就有赦免之意。然而,又有“尼之者”从中阻挠,未能成功。皇帝有意赦免,照样有“尼之者”,由此可见当初江南科场案涉及的背景是何等复杂。

在这样的情况下,纳兰性德与顾贞观商议后,决定走方拱乾赎归的老路,筹集资金,为吴兆骞认修内务府工程,醵金赎吴。当时措赎金最踊跃者为徐乾学。愿意为吴兆骞捐钱者不在少数,辇下名流都以不参与为憾。经过各方奔走,多方斡旋,吴兆骞最终以纳二千金被赎归。

康熙二十年(1681)七月,还乡诏书终于下到吴兆骞手中,纳兰性德终于实现了五年为期的承诺。此时,吴兆骞在宁古塔已经度过了二十多个春秋。

当年九月二十日,吴兆骞从宁古塔起程,十一月回到京师,与顾贞观等好友相见后,“执手痛哭,真如再生”。吴兆骞回到北京当日,许多人写诗纪念。益都冯相国有诗道:“吴郎才调胜诸昆,多难方知狱吏尊。”可惜此时吴伟业已去世十年,山东诗人王士禛叹息说:“太息梅村今宿草,不留老眼待君还。”

吴兆骞回到京师后,留在明珠府邸中,为纳兰性德之弟揆叙、揆芳授读,以报答纳兰性德相救之恩。尽管在关外多年,吴兆骞孤傲放诞之性情不改,不久因小事与顾贞观有些嫌隙,顾贞观也不作辩解。明珠知道后,特意将吴兆骞叫到内斋。只见内斋左楹上写着:“顾某为吴某饮酒处。”右楹写着曰:“顾某为吴某屈膝处。”吴兆骞得知情由后大为惭愧,找到顾贞观,声泪俱下地说:“生死肉骨之恩,而以口舌之争辜之,兆骞非人类矣。”二人友谊从此更加亲密。

不久后,吴兆骞返回阔别近三十年的苏州故里,离开时还是黑发青年,回来时已经是白首老翁,怎能不叫人感慨!其时,吴父、吴兄均已经去世,只有老母李氏尚在。吴兆骞即构屋三楹,读书其中。友人汪退谷题其居为“归来草堂”。

长期在关外生活,吴兆骞已不适应江南的水土气候,他一回到故乡,就大病数月,手足肿痛,腹疾时发,苦于下泄。后来不得不到京师治病,最后病死于京师旅邸中,时年五十四岁。因家境贫困潦倒,后事由纳兰性德代为料理。

至此,江南丁酉科场案中最传奇的人物吴兆骞最终以凄凉的结局谢世。江南丁酉科场案的最后一点余声也终于结束,但其影响却远远不止于顺治、康熙两朝。

叁、江南辛卯科场案

丁酉科场案自上而下,死伤无数,惩罚之严酷,牵连之广阔,为科举制建立以来所未有,确实令人心惊胆战。忽视此案背后复杂的背景不谈,顺治皇帝之屠刀大举确实对科场舞弊者起到强大的威慑作用,此后五十年间,没有科举大案发生。然而,科举是通往权力的门槛,给人带来的诱惑实在太大,虽有重典在前,在巨大利益的诱惑下,很快就有人忘记了血的教训。

康熙五十年(1711)为辛卯年,又是一个大比之年。这一年的秋天,康熙皇帝觉得天凉得格外早,早早就把冬衣披上了。其实,他自己也明白,这不过是他心理的作用而已,他还没有完全从大学士张玉书病死的伤痛中恢复过来。

张玉书,字素存,号润甫,江南丹徒(今江苏丹徒)人,顺治十八年(1661)中进士,时年二十岁,自此步入仕途。这一年,刚好是康熙登上皇位。之后的五十年,张玉书亲眼见证康熙如何从一个受权臣钳制的小皇帝成长为一位雄才大略的君主——擒鳌拜、平三藩、打败噶尔丹。对康熙皇帝而言,张玉书不仅仅是臣子,还是他成长过程中的伙伴。张玉书病死后,康熙皇帝亲书挽章,又亲作挽诗,并对身边的亲信大臣说:“朕自幼读书,立志待大臣如手足。五十年来,许多大学士都以年老告辞林下怡养,朕常使人存问。凡在朝诸臣,朕待之甚厚,他们也矢忠尽力,历数十年之久,与朕同白了须发。朕念宿学老臣辞世者辞世,告退者告退,每每伤心痛哭。”

实际上,真正令康熙皇帝悲哀的并不是这些同白须发的老臣的离开,而是他感到这些人辞世、告退的同时,也带走了他人生中最辉煌最美好的时光。从谢世的人的身上,他也看到了自己的未来。

确实,帝国的皇帝明显地老了,“办事殊觉疲惫,写字手亦渐颤”,“目不辨远近,耳不分是非”,“动转非人扶掖,步履难行”。就在康熙皇帝最沮丧最孤独的时候,传来了本科江南乡试舞弊的消息。而第一消息的来源,就是被他誉为“天下清官第一”的张伯行的奏疏。

辛卯年的江南秋闱乡试,正主考官为副都御史左必蕃,广东顺德人,康熙二十年(1681)举人;副主考为翰林院编修赵晋,福建闽县人。二人都是京官,为康熙皇帝亲自挑选,派往江南主持乡试。

左必蕃、赵晋二人一到南京,两江总督噶礼便亲来拜访,礼遇甚隆,令左、赵二人大感意外。

这个噶礼来头可是不小,姓董鄂氏,满洲正黄旗人,清朝开国功臣何和礼第四代孙,母亲还当过康熙皇帝的乳母。因为这种关系,噶礼升迁很快,康熙三十八年授山西巡抚。他在山西任上时,贪污了数十万两白银,并大肆收受贿赂,先后两次被人告发,被多名御史弹劾。但在康熙皇帝的庇护下,不但没有被治罪,反而升为户部侍郎,康熙四十八年授两江总督。噶礼到江南上任后,为了树威及铲除异己,震慑江南汉人官吏,接连上疏弹劾江苏巡抚于准、布政使宜思恭、按察使焦映汉,导致这些官员全部被罢免。苏州知府陈鹏年代理布政使,因性格耿直,不肯逢迎噶礼,也被弹劾罢官。噶礼还不罢休,想借文字狱除掉陈鹏年,秘密上疏说陈鹏年写的虎丘诗句中有怒气,是反诗。康熙皇帝虽然年纪大了,对噶礼的胡作非为也一直采取听之任之的态度,但他并不是真正的糊涂,因而没有理睬噶礼的这道暗藏杀机的密奏。

正因为噶礼历来狂妄自大、专横暴戾,因而当他亲自来拜访江南乡试主考官左必蕃、赵晋时,令二人受宠若惊之余,也开始隐隐猜到噶礼到来的目的——这个有名的大贪官是想趁这次乡试大捞一笔!

左必蕃为人谨慎,也颇有远见。尽管人人都知道当今皇帝公然容忍噶礼在江南大力排除异己、结党纳贿的行为,却也派了著名清官张伯行来接任江苏巡抚。这其中显然别有深意,至少左必蕃是这样认为的。

张伯行,字孝先,河南仪封(今河南兰考)人。他出身富贵,家中相当有钱,却没有纨绔子弟的毛病,孜孜好学,康熙二十四年(1685)中进士,历任内阁中书、中书舍人、山东济宁道。自步入仕途,居官一直清正廉明。张伯行在济宁道任上时,正好赶上灾荒之年,他便自己从河南老家运来粮食和棉衣,赈济山东的老百姓。当时,康熙皇帝命按各道救济灾民,张伯行未经请示,便拿出仓谷二万二千六百石粮食赈济汉上、阳谷二县。山东布政使责备他独断专行,打算上疏弹劾。张伯行说:“皇上有旨救灾,不能说是独断专行。皇上如此重视民间疾苦,是应该以仓谷为重呢?还是以人命为重?”布政使这才打消了弹劾的念头。

康熙皇帝南巡时,听说张伯行勤于供职,造福于百姓,对金钱从无染指,特予“布泽安流”的匾额,升其为江苏按察使。张伯行在江苏任上时,两江总督正是噶礼。张伯行不但不肯与噶礼之流同流合污,而且敢于抵制噶礼的横征暴敛,并有一句名言说:“一丝一粒,我之名节;一厘一毫,民之脂膏。宽一分,民受赐不止一分;取一文,我为人不值一文。”正因为如此,张伯行受到噶礼的强烈嫉恨。后来康熙皇帝再次南巡,要求举荐德才兼备的清官。在噶礼的高压下,江南官员没有一人敢出面推举张伯行。康熙皇帝心中倒是了如明镜,叹息了半天,说:“我听说张伯行任官特别清廉,这是最难得的。既然没有人推荐,那么我来推荐他。”

由于得到皇帝的亲自推荐,张伯行自此名声大噪。他后来从江苏任上迁福建巡抚时,江南百姓沿途相送,称赞他任官数年“止饮江南一杯水”。而当时“天下言廉吏者,虽隶卒贩夫皆知称公”。

张伯行在福建巡抚任上只做了两年,很快就被重新调回江南,任江苏巡抚。江苏虽然也是两江的管辖范围,但按照清朝制度,总督和巡抚同为省级封疆大吏,均直接向皇帝负责,二者之间不相统属。之前,张伯行早就与噶礼不和,康熙皇帝心知肚明,却有意将这个号称“天下第一清官”的人重新放回江南,显然有制衡约束噶礼的意思。尽管前一阵张伯行因被噶礼挤压,不得不以身体多病为由提出了辞官,但皇帝不是照样没准吗?这便是皇帝有心整饬江南的明证。

左必蕃脑袋灵活,心思缜密,转念间便想通了前后的因果,眼见赵晋正与噶礼眉开眼笑地交谈,便找了个理由溜了出去。这一溜,日后保住了他一条命。

但事情并没有就此了结,噶礼离开贡院后,赵晋再次找到左必蕃,做了多番暗示,左必蕃均佯作不解。说到最后,口干舌燥的赵晋终于明白了,对方是不想参与,心里骂了一句“胆小鬼”,便自行出去了。之后,尽管不断有各种买卖关节的风言风语传到左必蕃耳边,但他始终装作不知道。

终于到了八月乡试时间。本场三场乡试的题目,头场为四书题:“能行五者于天下为仁矣”;次题为“博厚所以载物也”三句;三题为“孔子登东山而小鲁”一节。

表面看起来,一切都很平静。直到九月初九发榜,解元为刘捷,中举者除苏州十三人外,其余多为扬州有钱盐商及权势人物的子弟。尤其是同考官句容知县王曰俞举荐的吴泌,同考官山阳知县方名所举荐的程光奎,二人均是有名的文理不通之徒,舆论顿时一片哗然。

苏州一千多生员在南京玄妙观集会,推举廪生丁尔戬为首,将五路财神像抬入府学,供在明伦堂孔子像旁边,表示这次乡试是“惟财是举”。还有人用纸糊住贡院匾额,改“贡院”二字为“卖完”。贡院的大门上也被人贴上一副对联:“左丘明两眼无珠,赵子龙一身是胆。”讽刺主考官左必蕃对舞弊行为视而不见;而赵晋则胆大妄为,收受贿赂。又有人作打油诗讽刺说:“能行五者(金子、银子、珠子、绸缎、古玩)是门生,贿赂功名在此行。但愿宦囊夸博厚,不须贡院诵高明。登山有竹书贪迹,观海无波洗恶名。一榜难为言皂白,圣门学者尽遭坑。”其中暗合乡试的题目。

不过,尽管时论对主考官左必蕃和赵晋冷嘲热讽个不停,但二人毕竟是外来的和尚,人生地不熟,明眼人一眼便能看出其背后另有主谋。既然乡试的受惠者最多的是盐商子弟,就不能不让人怀疑到与盐务有关的官员身上。

在清朝,制盐业是重要的官方工业,盐价和盐税收入是与田赋收入同等重要的官府财源。当时直接负责两淮盐务的是苏州织造李煦和江宁织造曹寅(李煦妹夫,曹雪芹祖父),二人隔年轮管,管辖范围涉及盐场、运输、税课、稽查等。另外两江总督噶礼也于盐务上有重大责任:一是缉拿盐商走私;二是官督商销,即招商办课,由专商垄断盐引和引岸,盐商向官府缴纳引税后领取盐引(一种凭证,准许持有人向官方产盐机构认领盐,属于官方垄断性资源),在指定地点买盐及销售。

曹寅到江南任织造已经有二十年。其母当过康熙皇帝的乳母,他本人也当过御前侍卫,深得康熙皇帝信任。康熙皇帝前后四次南巡,均住在曹寅家里,关系之密切由此可见一斑。自他和李煦接手盐务的肥差后,旁人均不敢问津,但自噶礼上任两江总督后,情况便有所不同。噶礼一到任,就向康熙皇帝参劾说:曹寅和李煦亏欠两淮盐课银三百万两,请求皇帝公开查处。噶礼表面是树立清廉形象,其实是想染指肥得流油的盐务。殊不知康熙皇帝素来将曹寅当做家人,当然没有理睬噶礼的上奏,但也暗地派人告诫曹寅和李煦,必须要设法补上亏空。自此,曹寅和李煦大为收敛,反倒是噶礼开始插手盐务。

以曹寅和李煦的身份位置,不方便也没有这个能力插手科举,那么乡试通弊中嫌疑最大的当属两江总督噶礼了。一时间,满城风雨,谣言不断。生员抬着五路财神像游街时,南京城万人空巷,人们蜂拥而出观看,景象蔚为大观。

两江总督噶礼见到这般情形,当即火冒三丈,派兵将丁尔戬等十多名为首的士子拘捕,准备按诬告问罪。士子们更加群情汹汹,普通百姓也被激怒了,大有一触即发之势。一直密切关注事态发展的江苏巡抚张伯行自然不会坐视不理,第一个向康熙皇帝上疏,这便是本篇开头所提到的一幕。

只见张伯行在奏疏中写道:“今年江南文闱,榜发之后,议论纷纷。九月二十四日,有数百人抬拥财神,直入学宫,口称科场不公,臣未敢隐匿,相应奏明。”奏疏中还对他了解到的一些情况作了描述,比如副主考赵晋受贿十万两纹银,出卖举人功名;同考官王曰俞、方名等人通同作弊;而正主考左必蕃知情不报,有意欺瞒圣上;本年江南乡试取士造成了很不好的影响,江南士子一片哗然,众怒难犯,如果不及时查办,恐怕要生大变。

康熙皇帝看了后还未作出反应,江南乡试主考官左必蕃的奏疏也到了。原来左必蕃看到事情越闹越大,担心祸及他这个正主考,日夜惶恐不安;又听说张伯行已经给朝廷上奏,生怕日后被安上个“知情不报”的罪名,也急忙上奏说明江南乡试一事。不过,他没有揭发副主考赵晋卖关节一事,当然更不敢提及两江总督噶礼,仅仅是奏道:“撤闱后闻舆论喧传,有句容知县王曰俞所荐吴泌、山阳知县方名所荐程光奎,都是不通文理者,臣也感不胜惊愕。”

先后接到了张伯行、左必蕃的奏疏,江南乡试出了大丑闻已经是确认无疑的事情,但康熙皇帝并没有像他的父亲顺治皇帝那样立即采取火暴的行动,而是依旧在等待。他有着多疑狡诈的天性,从不轻易相信汉人大臣的话,他还要等待另外两封密折从江南送来。

清朝档案最机密者,当属军机处的档案,这些都是级别最高的国家机密。但自康熙皇帝开始,还有比国家机密更为机密的密折。一般的奏折,比如江苏巡抚张伯行的、江南乡试主考官左必蕃的,都是先交通政司审阅,然后再呈交皇帝。特别长的奏折还需要“贴黄”,即在黄纸上概括要点,附在奏折上一同呈交皇帝。康熙皇帝创造的“密折”制度则是专奏专闻,这种密折不必经过通政司,而是直接递到皇帝手里。折面上也不写奏者姓名,只写“南书房谨封”的字样。这当然是为了防止泄密,除了皇帝本人,谁也不知道密折是谁写的,密折里面又讲了些什么。对这类奏折,康熙皇帝格外重视,均即时批复。他一度患病,右手无法动弹,但依旧不假手他人,强用左手批复密折,从不耽误。

能够拥有奏密折权力的人,自然都是康熙皇帝的心腹。康熙皇帝正在苦苦等候的密折,便是来自他派在江南的密探——苏州织造李煦、江宁织造曹寅以及杭州织造孙文成(曹寅的母系亲戚)。这三个人都是康熙皇帝派驻在江南的耳目,一年四季不间断向康熙呈递亲笔缮写的密折,奏报内容短小精密,大部分是关于江南地方上的雨水、收成、米价、疫病、民情、官吏的名声等等。传说《红楼梦》中错综复杂的家族关系,就是以这三位织造为背景。巧合的是,江南辛卯科场案案发的这一年,刚好就是曹雪芹的出生年。

果然没有令康熙皇帝失望,李煦、曹寅的密折很快就来了。二人详细报告了榜发后物议沸腾、民愤难平的情况。曹寅更是密奏说:“今年文场秀才等甚是不平,中者甚是不公,显然有舞弊行为,因此扬州秀才扰攘成群,将左必蕃祠堂全部拆去。后传闻是副主考赵晋所为,始暂停息。”

康熙皇帝这才拍案而起,怒气冲冲地道:“我勤政爱民五十年,还从来没有见过如此胆大妄为的奸臣贼子。若任他们这样狂妄下去,岂不是要毁掉我大清江山。”于是派户部尚书张鹏翮为钦差大臣,会同两江总督噶礼、江苏巡抚张伯行、安徽巡抚梁世勋在扬州审案,务必将科场案彻底查清。

张鹏翮,字运青,四川遂宁人,康熙九年(1670)进士。传说其容貌俊美,“貌如好女子,诸同年皆戏弄之”(《西征随笔》)。不过,张鹏翮自步入仕途后,一直有公直廉明的名声,“不避权贵,人皆惮之”,是康熙一朝的名臣。他曾经出任江南学政。到任后,不少富家子弟手持京师权贵人物亲写的“荐函”,打算来走后门,但听说张鹏翮刚正无私,最终还是“踯躅逡巡,不投而去”。当时的规定,凡呈学使报册都须交些“部科费”(手续费),但张鹏翮“两袖清风,毫无以应,人亦绝口不索”。后来回京师任职,张鹏翮为了应付说情请托之人,特意在府邸的厅堂上竖了一尊关圣帝君塑像。每逢有人登门请托时,他便指着塑像说:“关帝君在上,岂敢营私徇隐!”这样清操的大臣,当然深得康熙的信任,誉为“天下廉吏”。

[张鹏翮为清初明臣,得到康熙、雍正两代皇帝的嘉许,史料对其为人多褒奖有加,唯独汪景祺在其所著的《西征随笔》对张鹏翮的人品大力贬斥,说他“龌龊鄙秽,无志下材,刻薄寡恩,顽钝无耻”。汪景祺为浙江钱塘人,少负才名,因而恃才傲物,“豪迈不羁,谓悠悠斯世,无一可友者”。康熙五十三年(1714)中举人,其后两次参加会试,均未能中进士,而刚好这两次的主考官都是张鹏翮。科场失意后,汪景祺改投到当时炙手可热的抚远大将军年羹尧幕下,写成《西征随笔》一书。不久,年羹尧被雍正皇帝下令赐死,汪景祺也因为《西征随笔》中有“大逆”之言被雍正所杀,家小全部被流放宁古塔,成为雍正一朝第一起文字狱的受害者。汪景祺被斩首后,头颅长悬于北京宣武门外。一直到雍正皇帝死去乾隆皇帝登基,其早已成枯骨的首级才被取下与身合葬。《西征随笔》一直为禁书,直到清末民国初期方现身于世。]

对于两江总督噶礼,张鹏翮一点也不陌生。他之前曾受命调查噶礼举报苏州知府陈鹏年所作《重游虎丘诗》是反诗一事,当时噶礼极尽威胁利诱之能事,但张鹏翮没有理睬,照旧“按奸发状,振摘是非,无所容回”,最终的结论还是“直鹏年而曲噶礼”,证实噶礼完全是诬告。

张鹏翮与张伯行也是老相识了。他任河道总督时,“丁忧”(清朝制度,官员父母去世,官员要去职三年归里守孝,称之为“丁忧”)在家的张伯行因自发组织民众抗洪堵堤,得到张鹏翮的倾心赏识,向康熙皇帝力荐,称其“堪理河务”。正是由于张鹏翮的大力举荐,张伯行才进入了康熙皇帝的视野。

正因为张鹏翮刚正廉洁,不畏权贵,所以凡有重大的案件,康熙皇帝总是派他去处理。对于这桩朝野瞩目的江南乡试案,张鹏翮更是众望所归,被认为定然能够秉公办理。在这样的状况下,时人均认为局面对张伯行有利,而对噶礼不利,岂料事情完全出乎众人的意料。

上谕下达的当天,张鹏翮便动身赶赴江南,一路马不停蹄。第一次会审,在扬州行辕举行,由钦差张鹏翮主审,两江总督噶礼、江苏巡抚张伯行、安徽巡抚梁世勋陪审。一切都相当顺利,没有费任何周折,副主考官赵晋便当堂供认受贿黄金三百两,同考官王曰俞、方名也供认徇私舞弊,将事先约好的关节“其实有”三个字卖给了程光奎、徐宗轩、吴泌等人,并将有关节之人均取中举人。钦差张鹏翮当即决定革去赵晋、王曰俞、方名一切功名,收监看管,等待皇帝的处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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