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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憋得满脸通红的老屌被士兵们扶起来。有个老兵给他灌了一口米酒,拍拍他冰冷的脸皮,掏出一块脏了吧叽的棉布给他擦眼睛,然后掀起他的眼皮呼呼地吹。老屌大口地喘着粗气,两眼红得像是喝了老刀子酒的醉汉,慢慢才回过神来。给他酒喝的广东老兵武白升满脸冻疮,一只耳朵冻得大了两圈,特大号的酒糟鼻子上鲜红的口子像是在滴血,却仍然爆着焦黄的牙冲他咧着嘴笑,老屌也勉强在冻僵的脸挤出一个微笑,狠狠地说:“日他妈的!这是什么鬼天气!”

几个兵终于松了口气儿。杨北万因为有几个老兵爱护着,球事儿没有,只是脸蛋冻得通红。看到老屌面如死灰像刚从化人场回来的诈尸,惊得瞪大了双眼,忙过来心疼地焐着老屌的双手,把自己身上的一件大毯子解下来给老屌披上,然后回头对老兵武白升说:“促狭鬼!你看什么看?把酒全拿来,眯着干鸡毛啊?没见连长快成冰棍子了?日你妈的,头长得像个锅盔!”

老屌感到讶异,这才几天工夫?这个恨不得回老娘怀里吃奶的屁娃子居然变得这般痞气,还学会了南腔北调的脏话,这帮兄弟真教了他些好货!

武白升被这娃子抢白,脸上有点挂不住,高高的颧骨上泛起一片红,他傻乐呵呵地掏出酒壶,很不情愿地递给杨北万。杨北万晃了晃,拧开盖子给老屌往嘴里倒,老屌也不客气,咕咚咕咚猛灌几口,身子上已是热了不少。他将酒壶递回给心疼得跺脚的武白升,学着武白升的口气,啐道:“日你妈的!跟泔水差球不多,还赶不上日本鬼子的酒,你们家就喝这玩意?还跟王母娘娘尿似的藏着掖着!还给你个球的!”

“老哥,类唔知啦!这可是上好的石湾米酒,系我拿三个馒头跟7连的同乡大哥换来的,好不容易的啦!”

武白升一脸委屈。他说的倒是实话,在这种地方,找到一瓶广东石湾米酒,难度真不亚于找到一瓶王母娘娘的尿。这里连喝口水都已经成了问题,更别说这些奢侈品了。离连队最近的水井每天都要排队打水,井边是荷枪的士兵。因为前几天,有一个重伤士兵,冻得浑身溃烂,战场上缺医少药无法医治,任由他躺在草席上等死,这厮气得发狠,半夜一头扎进了井里。早晨人们打水时,才发现里面有个涨得像气球一样的兵,井水已经满是脓血没人敢喝了。于是部队严格禁止大家浪费水源,每人都是限量。能找到一瓶家乡的酒,武白升可能连命都愿意搭上也要拿回来,难怪这几天他总和其他人分干粮吃。给老屌喝虽是愿意,但也还是肉痛。

后半夜,那老天爷准是癫狂了,雪越下越大,雪片子又重又厚,映照得天儿早早地亮了。开始还觉得稀罕的南方兵,看到愁眉苦脸的北方兵鄙夷的眼神,也不敢大声说笑了。方才跑到战场中间的几匹战马也无意回来,低着头在战场上找着能吃的草根什么的。无人敢冒挨枪子的风险去拉它们回来,也无人开枪射杀它们,要是几只畜生跑回来,那得有多少斤肉啊!共军估计也冻球得差不多了,壕也不挖了。有人吆喝着马哨子想招呼它们过去,国军这边也不示弱。好几个赶过马的“和乐架、和乐架”地勾着它们。终于,有两匹马慢慢地走近,互相喷着鼻孔磨头蹭背,对两边的招呼无动于衷。老屌见状,眼睛陡然发亮,这两个畜生,莫不要在阵地之间几千人的注目之下开始X了?

果然,国共两边刚睡醒的战士们都发现了这有趣的一幕,纷纷探出头来观看这两匹马的壮举。开始还警惕地举着枪,一会儿就慢慢放下了。一些伤兵见众人欢呼雀跃,也支着拐挣扎起来看。两边的人南腔北调地大喊着,吹着口哨和喇叭,挥动着手上的衣服和帽子,什么难听的话都有。

“对了,对了就这样!把两腿儿搭上去,妈啦个巴子!你搭它的腰干鸡毛呀?从它妈的后面上啊!”

“出来了!出来了,我日你妈的,这是驴球还是树根啊?跟他妈一条腿似的!”

“错啦,不是那儿!我操!真是狗日的一个笨鳖,大眼小眼都搞不清楚!”

“你当这畜生和你似的?大小眼通吃?把你晾在这儿干,你个球连鸡巴眼儿在哪儿都找不着!”

两匹大马跳舞似的转着圈,费事地想要交媾在一起。它们在几千双眼睛下耳鬓厮磨,蹭来蹭去,却总是不得要领。母的准备好了,公的姿势不对,公的准备好了,母的却会错了意。公马急得嗷嗷长嘶,四蹄乱蹬。它们每一次不成功的努力都让两边的士兵们发出长长的惋惜声。

“唔丢类老母,类个行伽惨,唔识做就让共军教类做啦!”

“国民党的愣球,你们上来帮帮你兄弟啊,要不然成不了事儿啊,咱们保证不开枪!谁开枪就是它们做下的!”

杨北万看得眼里放光,也大声地掺和着:

“没人帮不成,没人帮不成!得有人托着那玩意,否则进不去的!”

老屌微笑着拍拍杨北万的头,笑着说:“愣娃子,看不出你个球还挺在行哩!谁教你的?”

“俺大哥经常帮人干这个,你得用手抓着马球往里塞!”

两边的战壕里生气勃勃,欢声雷动。人们暂时忘记了昨天这里还是生死的沙场,昨天才有几百人痛苦地死去。没有人愿意开枪破坏这令人快活的气氛,大家都恨不得上去帮一把。老屌也看得目瞪口呆,下面条件反射般地勃起,扭脸看去,很多战士也紧夹着裤裆满脸通红,估计感觉都差球不多。有个兵癫狂似的跳上战壕,冲着共军做出了交配的姿势,老屌赶紧跑过去一把将他拽了下来,再嘻笑着一手掏他的下面,果然也是硬梆梆的,那士兵赶忙笑呵呵地跑了。

算起来,老屌已经有一年没有碰过女人了。在三年前那次掏干口袋扎进窑子之后,就传来了鬼子投降的消息,于是回家的希望如熊熊烈火般驱走了所有的阴霾,老屌开始攒钱,等着那激动的时刻到来。可是,接下来的经历让他又堕入无边的黑暗,那种绝望又在萦绕他麻木的灵魂了,天下又是大乱,离家越近,离新的战场也越近,心中那希望的火焰却黯淡了下去,在新的杀戮中彻底熄灭了。他们开始破罐子破摔,根本不再顾忌什么天打五雷轰的报应,也不再在乎身子底下那仇恨的眼神。这帮饥渴饿汉般的国军老兵在接受领地时无恶不作,他们仗着上面征兵的命令,冲进村子就抓人,稍微俊俏一点的女人一不留神,就被他们糟踏了。地方官拿这些人毫无办法,看上去,他们和鬼子的区别只是不杀人而已。如老屌这样稍微有点官衔和大洋的,就找机会一头扎进窑子里耍个痛快,而他与其他军官的区别就是在走的时候还不忘给些钱财。

不知不觉间,雪已经把大地盖上了厚厚的白。两只畜生在冰天雪地里累得筋疲力尽,仍然是一场徒劳,却把两边这些大男人们的下身惹得硬梆梆的无比难受。大家终于没有看到期待的场景,颇为扫兴,纷纷咒骂这球事都不会整弄的畜生来。天儿太冷了,公马硬撅着炮筒子有小半个时辰,长长的马鞭被冻成一根长冰棱子了,这厮不得已想缩回去,可是上面薄薄的冰碴却让它进退两难,疼得嘶嘶乱叫,抖成一团。母马翘臀以待这老半天也没过上瘾,看上去也很是烦躁,撩起后蹄就给了那笨相公一脚,战场两边哄堂大笑,战士们肚子都笑疼了。

双方士兵还在丧气地揉着直不隆通的命根子,突然一阵飞机的马达声传来,共军那边立刻呲哩哇啦地炸了锅。天上的飞机自然是国军的,这大雪天不做好隐蔽工作可就只有等着挨炸了。国军这边倒没什么反应,他们看到一架肥嘟嘟的运输机从后方缓慢地低空飞来,打开屁门,扔下了一个挂着降落伞的长桶。阵地上的国军立刻欢呼起来,里面少不了美国的牛肉罐头和压缩饼干,没准还会有一些酒,这个大桶能装不少哩。

共军这边既羡慕又鄙夷地看着国军阵地上的欢呼,正痒痒得挠心,却听到国军那边突然开始骚乱骂娘了。正在降落的补给桶被风吹过了国军的阵地,慢悠悠地朝着这边飞来。共军士兵们立刻兴高采烈地击掌称快,一时红旗乱舞,小喇叭齐鸣。国军士兵用最难听、最恶毒的脏话骂着那飞机,所有人都恨不得和那架飞机的老娘发生关系,恨不得把那狗日的飞行员给敲了。骂归骂,大家只能眼看着它慢悠悠地飞过头顶,眼看着这珍宝一样的补给就要成为共军的美餐了。但是这桶偏也没有落到共军头上,而是掉到了双方阵地之间,撞在地上发出巨大的声响,把还在那里干着急的两匹马吓了一大跳,慌忙跳着脚分头跑了。

这下可好,两边的士兵们又一起跳脚大骂了。摔碎的桶壳里露出绿油油的罐头包装,馋得所有人口水直流。看着气急败坏的战士们,老屌突然觉得有点不安。共军战士还在放身大骂,国军战士却突然安静了,而他们的眼睛却在冒着火了,上千只眼睛直勾勾地望向前方。这时共军那边也住了嘴,两军阵地突然间鸦雀无声。

“我操你妈的,来几个人跟我抢回来!弟兄们掩护啊!”

终于,驻守在旁边的连队跳出了一个不要命的弟兄,哇哇大喊着,枪也不拿就往前冲了出去。很快就有十几个亡命徒跟着冲上了战壕。老屌见状知道已是无法阻止,冲着壕里大吼一声:“愣你妈个球呀?掩护啊!武白升!赶紧把小钢炮给俺支起来打!”

战士们回过神来,拿起各类枪支冲着共军阵地就开了火。反应快的5连开始用迫击炮轰击共军阵地,枪炮声中,十几个国军士兵发疯一般地朝那个黄色的降落伞跑去。

共军也开了火,集中火力打着那些不要命的国军士兵,很快就有几个人扑倒在雪地上。不知是哪个连队呼叫了重炮,一排排炮弹呼啸着砸落在共军阵地上,白雪和烟尘齐飞。国军的重炮和轻武器同时开火,一时打得共军无法抬头。在弹雨的缝隙里,几个国军抬起大桶就往回搬,还有两个抱起地上一堆散落的罐头,猫着腰就往回窜。共军这下不干了,轻重武器开始大举反击,迫击炮弹也飞了过来,打向战场中间的那些人。有个兵被炮弹正砸在上半身,红光一闪就不见了,他身边的两个兵因离得太近也没能幸免,他们怀里的罐头被炸烂,人肉和牛肉的碎屑到处都是。抬桶子的兵被击倒了一个,剩下的三人拼命搬着好几百斤的铁桶,行动慢了。子弹不断地打在铁桶和他们的身体上,蹦得血肉四处乱飞,又有一个兵被打死。活着的两个也受伤了,趴在地上,还挣扎着一点一点地推动铁桶向前滚去,在身后雪地上留下了一条长长的血路……

双方的对射达到了白热化。两边的重炮和各类轻重武器都放出了手段,战壕里很快又多了一批死去的士兵。双方的炮火使阵前的能见度大大降低,老屌忙喝令大家停止射击,否则说不定会打着回来的士兵。共军的炮火是如此猛烈,看来弹药远比自己这边充足,大炮的门数还在增加。为了不让国军抢回这点可怜巴巴的食物,共军竟宁可浪费那么多炮弹?老屌这才醒悟到:难怪这几天共军没有进攻,原来竟是诡计——他们就是要等着国军眼巴巴地挨饿受冻,直到不战自败!这一招真他娘的够狠!

老屌看到,打援的共军已经把重武器拉到了阵前,共军的战壕快延伸到自己鼻子底下了。看来离他们最后的总攻不太远了。

去抢食物的士兵一个也没有回得来……

《无家》 第三部分

第九章 营救

经过五个月的拼死抵抗,武汉虽仍在国军手中,但其战区南北门户都被日军攻克,继续死守武汉已经失去战略意义,国军统帅部终于做出决定:全线撤退。

尽管蒋老头子一再强调武汉战役给中国争取了时间,巩固了后方防御云云,但仍然无法鼓舞笼罩在巨大失败情绪之中的军民。鬼子军队在中国全面开花,信阳、海口、广州等要塞城市又纷纷落入鬼子手中。天上鬼子飞机越来越多,地上鬼子部队越来越近。老百姓这才明白守住武汉和守住中国原来是两回事。中国就像一件敞风漏气的破衣服,捂住前胸就露了屁股。武汉百万军民誓死保卫的长江防线一夜之间就交给了鬼子,很多永久性工事都来不及炸毁就“主动放弃”,这让军民们无法接受,他们的信心降到了抗战以来的最低点。战线一退再退,再往后退就到了西南后方,那里自古就是中原人民不愿涉足的烟瘴蛮荒之地。明白点事儿的都晓得,武汉的失守将导致鄂、赣大部被日军攻占,湘、渝面临直接威胁,大半个中国已经落入鬼子手中,一百万党国最为精锐的生力部队都不是少数鬼子的对手,看来亡国只是早晚的事了。

至于蒋老头子说的,老屌觉得根本就是屁话,是在和老百姓扯鸡巴蛋哩!打不过就是打不过,哪有打了一半再战略撤退的道理?那么多军事设施,那么多百姓,统统扔给鬼子?不过静下来想想,这屁话也有几分道理。鬼子纵然穷凶极恶,攻城略地无一不克,但是因为有许多像老乡、油大麻子、杨铁筠和自己这样的人在,鬼子每向前走一步都必须付出巨大代价。就像自己小时侯和村里的楞头二子打架,虽然自己常被打得鼻青脸肿落荒而逃,然而二子也免不了这次少颗门牙,下次贴个膏药。久而久之,膀大腰圆的常胜将军二子对这位皮糙肉厚、把挨拳头当家常便饭的伙伴越来越怕,还时不时地拿点糖果给老屌吃了。再说了,鬼子一个劲往前冲,后面怎么办哪?光是漂洋过海地运兵过来管地盘就得费多大的事儿?指望着汉奸给他们看家,那些没骨头的老猫谁给吃的谁摸它就对谁好,也未必省油。鬼子再往西去就进了山,更是易守难攻,他们得意的坦克飞机可就不好使了。

老屌寻思,经过这一年折腾,鬼子业已元气大伤,持续发动这么大规模战役的能力已经有限。然而,鬼子的部队却仍然精悍,单位战斗力丝毫没有减弱,在陆军和空军装备上还有增强。本来家底儿就薄的国军损失比日军不知惨重多少,天晓得有多少个师已经从老头子的登记本上划掉了。武汉之后如果再和鬼子大规模地交手,胜负看来仍然得三七开,蒋老头没准儿会带着部队钻山沟去,老百姓的日子肯定要难过多了,不知道被鬼子占领的板子村会如何?鬼子会不会拿乡亲们当猪当狗来对待?像东北那后生说的见大姑娘就按倒,见人吃大米白面就拿刺刀挑了?他自忖翠儿模样虽一般,但脑袋瓜子比自己聪明十倍,万一遭遇一些笨了吧叽的鬼子,还是会有办法对付一下子的。板子村历来都是良民,拿枪的来了都是大爷,惹是惹不起的,光是不同的军阀给乡民们立的标风牌匾,就有那么十几块。这日本鬼子即便再狰狞,遇到这老实巴交的乡民,也该给口饭吃吧?

送行的牛车只把他们送到了长沙城边,后面的路大家只能步行了。赶到城中天已晚了,老屌和大家合计着进城过夜。长沙城此时有点像老屌刚到武汉时候的样子,只是城里的部队看上去都蓬头垢面狼狈不堪,不像武汉当时的部队那么光鲜。街道两旁到处躺着伤兵和染了瘟疫的百姓,各家各户的门板、棉被、枕头套子、装米的大缸,通通被拉上车运往城外巩固工事。长沙城已有不少百姓开始往湘西搬家了,但是绝大多数人仍然留在城里,一边继续过活,一边帮助国军修工事。老屌他们穿过城区的时候,还有两个大婶往他们手上塞了几个米团和红薯,热乎乎的,又香又粉又甜,令他们感动不已。

一行人一早起来,去马市买了七匹壮马,就继续出发了。行至北边城口,他们却被把守的卫兵拦住。守卫的部队非常奇怪,大家都唯恐跑得不快,你们这七个愣球怎么还要骑马去湖北通城,偏向虎山行?不是要去当汉奸吧?任是老屌和陈玉茗说破了嘴,城防部队站岗的大兵就是不给放行,还要他们拿出原属部队的路文凭证来。老屌自然没有,只有军官证书和从斗方山回来后拿到的归队书面通知。城防部队不敢大意,用电话报告了头目。老屌一行七人被缴了械,带进了一个营指挥所。

先说话的指挥官是一个上尉,瘦得像路边的乞丐。他的武装带扎在身上太过宽大,晃来晃去的很是滑稽,很像戏台上七品官腰上围着的那个圈,时不时地用手拎一下。老屌进去的时候,瘦猴上尉正在和另外几个军官打麻将,几盏破油灯挂在屋角。屋里烟气腾腾的甚是昏暗。见他们进来,瘦猴上尉头也不抬地说:“你们知不知道上面的命令?别说是当兵的,老百姓都不让过去,你们是哪个部队的?四万!”

“我碰!你的手慢一点,别这么猴急着吃。”

瘦猴上尉对面的军官拿起对家打的牌,很响地敲在桌面上,他抬眼瞧了瞧老屌,接着说道:“昨天有两个兵,揣着地图往北跑,到了岳阳才被抓回来,今天早晨被毙在城根下面了,你们身上带了什么?都是什么职务啊?”

“报告长官,咱们是原第一军特别行动科直属侦察连的,正在等着军部的重新整编,俺是副连长老屌,他们都是俺的兵。”

听老屌报了军衔,几个打牌的军官坐不住了,敢情这么个乡巴佬是特务部队的,还是个跟自己差不多的官哪。他们纷纷站起身来,开始仔细打量这七个人。凭经验可以看出来,这七位爷个个都是老兵油子,一点局促感都没有,当头的稳稳当当地站在那里,不卑不亢,下巴一抬还真有点官样。

“老兄,不是兄弟不给面子,上面有命令,只进不出,再过几天进都进不来了。你们要过去必须得有师部的命令,或者长官手谕,你这么不明不白地硬过,兄弟我……呵呵……这个不好做主啊!”瘦猴上尉已经不敢怠慢,一脸谄笑地走过来,口气像是变了一个人。

“说的是说的是,要不是上面管得紧,兄弟我也犯不着半夜跑趟岳阳去抓人,你要过去就得有个材料,还得在我这里记录,万一你回不来,我们都跟着吃挂落啊!”

刚才搭话的军官也戴上了帽子,笑呵呵地和老屌假客套。老屌想了想,这几个球攘的货不是想要钱吧?

“几位老兄,咱们这次去不是部队的任务。咱们连队半年前干了鬼子的斗方山机场,死的就剩你眼前这几苗人了,军里的命令是让咱们休养一段时间。咱们都是307团高团长带出来的兵,他的手下告诉俺说高团长负了伤,现在还在通城,这次去是要寻他回来。高团长救过俺的命,各位给个面子,俺写个证明给你们留下,回不来也绝不连累大家。这六个人都是俺的生死弟兄,也不会有人开小差。各位老兄,俺这里只带了这十几块大洋,就给俺这个面子,如何?”

老屌说完冲朱铜头一扭脸,朱铜头忙从怀里掏出十几块大洋放在桌上,崭新的大洋是黄老倌子给的,白花花的很是诱人。

“呦呵兄弟,敢情你就是那个去炸鬼子机场的屌哥啊?久仰久仰!幸会幸会!”

一个带着手套的军官突然说了话,走过来握住老屌的手,一口蒜味熏得老屌直欲晕倒。

“一家人不说两家话,俺也是河南过来的,俺是192师29团3营营长钟文辉。过黄河的时候高团长也曾提携过俺,咋的?他没回这边来?”

“敢情还是老乡哪!钟营长好!高团长他被堵在湖北那边,本来能走脱,可为了保护伤兵竟然被困住了。他现在带着被打散的部队和鬼子打游击哩。俺这次带了他原来的老上级的命令,非把他拽回来不可!”

钟营长看了看其他几个城防长官,晃着大脑袋说:“弟兄们要不这么着,老哥也别给咱们打啥球证明了,快去快回,如果找得到,回来得也快。找不到呢,人在通城怕是也呆不住,那边的部队也快全撤回来了。老哥身经百战,啥形势一瞧就明白,到时候自然会再退回来。各位老弟也给俺钟大头一个面子,糊涂过去如何?”

几个长官看到军衔最高的钟大头说了话,抓耳挠腮地支吾了一阵,陈玉茗见状忙又拿出几包上好的腊肉和香烟递过去,几人立刻大大咧咧地点头了。

“这年头咱们都不容易,吃喝咱们留下,老哥你这意思我们心领了,这钱财你们还是带在身上。一路上难免还有关卡,用得着哩!要是把高团长接回来,你再请我们哥几个喝酒吧!”

“这如何使得?”

“哎呀,如何使不得?兄弟将来说不定还要你照顾周全哪!”

老屌真没想到会在这里遇到老乡。这钟大头皮肤黝黑,身形敦实,宽肩窄背,仿佛也和自己一样干过农活,走起路来稳稳当当的。见钟大头拿起桌子上的大洋硬要塞还给自己,老屌红着脸推搡了半天,终于收下。心说想不到老乡这么仗义,一眼看过去还以为他要狠敲一笔哩!瘦猴长官见状也借坡下驴,忙张罗着让卫兵马上备酒,并提前准备午饭。一场酒喝到中午,十几个人俱都开始称兄道弟了。钟大头一高兴,大方地把一辆卡车钥匙也扔给了老屌,老屌被灌得稀里糊涂,一个劲摆手推辞不要。陈玉茗见状忙接了过来,然后几杯酒灌回去,对方就躺倒在地了。钟大头喝到畅处,抱住老屌放声大哭,说将来打完了仗两人一定要相伴回河南老家,老屌也被他撩得哭了一场。因为陈玉茗事先警告过其他人任务在身不准贪杯,所以七个人只有老屌醉成了一团泥。陈玉茗让战士们把喝得软瘫成一团的老屌背上车,带上足够的油料,把马都给了他们,又挥泪告别了卫兵搀扶的钟大头营长,油门一轰就上路了。

被车颠得吐了几次,老屌终于清醒过来,看到大家都笑眯眯地望着自己,不好意思地嘿嘿一通傻笑。刘海群一边带劲地开着车一边喊着:“老哥啊,这顿酒你没有白喝,喝出一辆美国卡车来,这便宜可占得大了去了!这要是走路回去,再碰上来的时候那狗日的天气,咱们可就惨了。你们诸位放心,这辆车绝对坏不了。这会儿那陈长官也该酒醒了,说不定现在正在城头上望着咱们后悔痛哭呢!”

“也多亏陈玉茗眼快,老哥喝得就知道摆手,俺不要俺不要!要不是陈玉茗兄弟一把接过来,这会儿咱们连桃林寺还没到哪!”

“海群,过岳阳的时候绕过去,不要走城里了,省得麻烦球的。”

过了岳阳,路就不好走了,到处是弹坑,时不时得下来推车。络绎不绝的国军溃败队伍在向后撤退,很多人连枪都不拿,像垂死的病号一样无精打采。陈玉茗上前向他们打听武汉的情况,回答是鬼子已经进城,国军也都撤完了。

还未到湖北境内,路边就能看到倒毙的死尸,都肿胀得又黑又胖,苍蝇像蚂蚁一样黑压压地堆在上面。人们丢弃的衣服车辆和大筐小篮随处可见,走不动的人就躺在路边,举起手想要叫停老屌他们的车,却很快又作罢了,他们大约也发觉到了这辆车方向不对。大家看在眼里俱都无话,这些人连伤带病的,都活不了几天了!

车又走了大半天,大伙的骨头都被震酥了。通往武汉的路上已经不见人影,除了成群结队的野狗,就是被吃光的人骨头架子。到了通城县城外围,大家把车隐藏在一条沟里,带着装备准备进城。老屌拿出望远镜,看到那座小县城的一座塔尖上,已经高高挑起了一面鬼子的膏药旗。半个县城还在燃烧,县城上空火光冲天,乌云黑压压地沉在头顶上,偶尔可以看到一串子弹飞过天空。枪声仍然劈里啪啦地响着,不知是鬼子在屠城,还是剩余的战士仍然在抵抗。回头看了看疲惫的战士们,老屌拿出梳子来梳了梳头,把帽子在腿上摔了摔土,端正地戴上,然后轻声命令道:“天黑了就进去,大家小心!”

夜黑了。

七人换上老百姓的衣服,带上手枪和手雷,躲过城头上扫来扫去的鬼子探照灯,从城边找到一个飞机炸开的缺口鱼贯而入。鬼子在城里施行灯火管制,城区漆黑一片,只个别的地方仍然火光冲天。鬼子的巡逻小队时而举着火把从街道上跑过,尖利的喊叫声在黑暗的县城上空四处回荡,让大家心里紧绷绷的难受。各家各户都窗户紧闭,不知里面的人是死是活。七人摸近县城南部的医院驻地,找了个四通八达的院子,爬上房顶往大街上看去。

街道上点着一圈火把,约摸一个营的鬼子正整齐地走过医院广场。他们把马靴摔得山响,步枪上的刺刀映着火光,发着森森的寒光。路的另一边拥挤着几百个国军的战俘,鬼子架着机枪围成半圆,一群狼狗在嗷嗷地嚎叫着。两个骑大马的鬼子军官耀武扬威地蹩到战俘面前,叽里咕噜地说着什么。旁边有一个人看来是翻译,说的什么听不清。只见几百个国军伤兵自动分成了两拨,两百多人走到了另外一边,还有几十人没有动。安静了一会儿,马上的鬼子头儿挥了一下手,几挺机枪突然开始扫射了。一条条火舌砸向那几十个战士,有的人想往前冲,很快就割麦子似的倒了。枪口的火焰盖过了火把的亮光,刺得大家心都揪成了一团。只在眨眼之间,这些不屈的战士就血染街道,几个鬼子上前去检查,看到没断气的就补上一枪。一个装死的士兵跳起来,发疯一样地冲向外边,一边跑一边高喊着救命,鬼子不慌不忙地端平步枪,一个齐射,沉重的步枪子弹把战士扯得飞了起来,高高地从地上弹起,然后重重地摔在青石路上。两条狼狗跑过去闻了半天又跑回去,鬼子若无其事地继续杀人!老屌心里腾地升起一股无比的痛和恨,交织着极度的惊恐!不由自主地把牙齿咬得咯咯作响。机枪和狼狗的声音回荡在夜空是如此的凄厉,老屌忙掐了掐颤抖的手,咽下一口又苦又涩的唾液。

“老哥!你看那边!”

陈玉茗猛然推了老屌一把,顺着陈玉茗指的方向看去,在广场的一角,黑压压地堆着高高的一叠尸体,足有好几百人,几个鬼子正在往上浇着汽油,另一些鬼子还在把马车上的尸体往死人堆上扔。火焰突地跳了起来,像是点燃了一座油库一样,高高的尸堆烧得劈劈啪啪作响,那火焰颜色发着绿,翻滚着黑烟卷向夜空。一股浓烈的汽油和人肉的味道吹进老屌的鼻子,让他感到一阵反胃,忙低下头喘了几口气。

“老哥,等后半夜再动吧?”陈玉茗问道。

“陈玉茗,你先去仔细找找周围有没有弟兄们。”老屌看了看四周,点了点头,吩咐大家隐蔽好。

陈玉茗点了点头,一眨眼就消失在黑暗里。

大家躲在屋子里。零星的枪声,女人的尖叫声,狼狗的狂吠声,鬼子的狞笑声,交织成了一曲恐怖的夜歌!所有人都默然无语,昏暗的屋子里死一般的沉寂。一股分明不同于战场上的沉重和悲伤,从七颗恐惧的心里无声地弥漫开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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