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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掾属们又劝慰了几句,分头出去。一批水衡都尉府的舍人和家奴立即分头出发,驰奔三辅各陵县,寻找他们的三公子江之推。

第十八章一战翦群丑坐法拘圄囹

可是接连几天,他们都一无所获,那自然不是好找的,因为江之推带着他的一干宾客去了弘农郡蓝田县的山中打猎,几天之后,他们才回到三辅,对江充找他的事一无所知。他们满载猎物,悠哉游哉地走到灞陵附近,一行人也累了,江之推下令停车,竖起仪仗帷幄,笑道,这次猎物这么多,我们就在这里烧烤一些野味以为庆祝如何?

宾客们杂然叫嚣,公子身手敏捷,射杀的猎物为我等之最。

说得对,一定要痛饮一番,以为庆祝。另外一个宾客说。

可是我们带的酒都喝得差不多了,一时间去哪里找酒呢?一个宾客提出疑问。

江之推笑道,这有何难?我们有未央卫尉的仪仗卤簿,派几个人扛着卫尉军旗去灞陵县廷要几十石酒来就是了,量他们也不敢不给。

宾客们欢呼,好主意,江公子开口,那是给他们面子。

其中一个宾客迟疑道,虽然如此,万一灞陵县廷就是不肯呢?毕竟我们不是真的卫尉府的人。

江之推道,卫尉府又怎样?家兄的水衡都尉府,难道就不够资格到一个小小的县廷要几坛酒?论秩级虽然卫尉高一点,但是他见了家兄从来没敢用过揖礼,都是伏地稽首的。

公子说得有理。另一个宾客道,在下不才,愿扛卫尉军旗,轻车驱入县廷,不讨到酒,绝不回来面见公子。

好,我也和先生一块去。宾客中又有几个欢呼道。

他们架起两辆二马拉的轻车,第一辆插着卫尉的白虎军旗,两个宾客持戈握剑,另一辆车上的宾客也是全副武装,两辆车驰上道路,向不远处的灞陵县邑奔去。

不一会,两辆轺车就驰入县邑,向着有高大阙楼的县廷急奔,没有稍微减缓速度。守候在县廷门前的几个县吏看见它们急速奔近,赶忙拔出剑来,边舞边高声吆喝停下。但是两辆车没有丝毫停下的意思,风驰电掣地驰上县廷门前的斜坡,车轮碾过低低的门槛,直接驰入前院,才猛然停下。门口的县吏们都大吃一惊,马上跳到门前,击起警贼鼓。只听得鼓声怒响,县廷阙楼上守候的县吏们也吃了一惊,纷纷提起弓箭,警觉地往院子下面望去。

接着,县廷的后门涌出大批掾吏。中间的一个官员,身穿黑公服,头戴一梁冠,腰下系着黄色绶带,这自然是灞陵县令无疑了。

县吏们看见县令出来,鼓声停歇,那县令怒道,发生什么事?怎么突然击鼓?他很是惊骇,因为平时除了上司行县或者吉日都试,县廷的鼓一般不会敲的。虽然有盗贼则击鼓,是老规矩,但是寻常盗贼,怎么敢公然到六百石长吏的治所来抢劫呢?

一个县吏跑上前,长揖道,县令大人,这两辆轺车不听呵止,竟然驰入县廷,下吏等不知所措,击鼓惊动大人,死罪死罪。

那县令怒道,竟然有这种事,立即征调发弩卒,长戈卫士,随我去前院。

一伙人匆匆赶到前庭,大群县吏手执长铩、盾牌、弓弩围在灞陵令身体前后。灞陵令脚一踏进前院,就大声怒道,谁在这里嚣张?他话音甫落,仰头看见卫尉的白虎军旗,脸色不由得一变,怒气刹那间全部隐去,而转为一幅惶惶不安的神情。

江之推的几个宾客已经下车,领头的扬剑喊道,县令何在?他看着灞陵令,揶揄地说,大概你就是县令罢?

灞陵令慑于他的气势,声音低了八度,讷讷地说,下吏正是。敢问诸君从哪里来,失迎失迎。惠然光临县廷,有何指教?

那宾客用剑一指卫尉军旗,县令是什么出身?难道连卫尉军旗也不认识么?实话告诉你,我们是水衡江都尉府上的人,因公事路过,一路饥渴,现大队车骑正停驻在灞陵郊外,希望县令赶快调集五十石美酒和时鲜瓜果酒菜,犒劳江都尉的府吏。我等都是为皇上治理巫蛊之事勤苦奔走的,犒劳府吏就是协助办事,对皇上忠心。--废格明诏可不是好玩的。

灞陵令迟疑道,可有大司农发下的征调过往官府库藏的节信?如果没有的话,下吏实实不敢奉命。他心里想,看这卫尉军旗,他们的确来头不小,不过未必真的是公事路过。何况一下子去凑齐五十石酒,本来就很困难。而凭这个宾客一句话,就征调库藏,将来年终上计,怎么去向丞相、御史两府交差,说不定就会因此坐法免官,严重点还会髡钳为刑徒,这未免太得不偿失了。

那宾客顿时勃然大怒,江都尉的府吏,需要持什么大司农的节信,就连未央卫尉也肯将旌旗卤簿假借给我们,难道一个小小的县令,比中二千石的九卿还更有架子。说着他一个箭步跃到县廷门侧的警贼鼓边,举剑砍去,鼓面立即被利剑划开了一个口子。他咆哮道,你们是不是将我等当做群盗,来讹诈你们的酒食了,真是无礼大胆之极,我回去马上奏禀都尉,调集车骑,将你们全部逮捕治罪。

他仍要举剑继续砍鼓,一个守在鼓旁的年轻县吏下意识地拔剑去格挡他的剑,另一个宾客看见,大叫一声"反了",引满弓,一箭射去,那县吏仰面栽倒,他被箭矢射中右臂,长剑落地,捂住胳膊,趴在地下呻吟。持剑的宾客想要给他补上一剑,但是两个县吏赶忙上去,一个举盾牌挡住他,另一个扶起受伤县吏,拉回了自己的阵营。

这样一来,在场的县吏脸上无不愤然变色,他们都将目光注视灞陵令,叫道,大人,这些狂徒太无礼了,格杀他们。他们睁着通红的眼睛,等着县令发话,如果获得首肯,他们就立刻蜂拥而上,将这几个不速之客剁成肉泥。

可是灞陵令虽然脸色大变,旋即又低声哀求道,诸君息怒,下吏不敢,下吏不敢,只是怕年终上计,不好向两府交代。

那宾客哼了一声,这有什么不好交代的,现今水衡都尉府藏钱已接近大司农府库的一半,有我们都尉撑腰,你还怕什么?识相的话,就快点备办,否则我就干脆禀告都尉亲自来求你了。

他把"求"字咬得很重,灞陵令自然能听出他话中的讥讽语气,他呆呆沉默了一下,下决心道,好吧,请诸君少歇,下吏马上备办酒食,犒劳都尉府吏。他回过头对身边一个掾属道,立即传令县廷少内和仓啬夫,装办美酒五十石,瓜果百斤,肉菜若干,为水衡都尉府吏接风。

他的话一出,县吏们的眼睛简直要迸出血来。但是汉法至重,谁也不敢违背长吏的命令。他们只好垂下手中的刀剑和弓弩,无力地蹲在地下。

灞陵令也知道县吏们心情不快,他对那个手臂负伤的年轻县吏道,本县有负于君,甚惭,望君不要怨恨本县,以朝廷大计为重。本县准备擢拔君为狱史,君且回去休沐一月,不用坐曹治事,如常领狱史职俸。

那年轻县吏捂住流血的胳膊,感激道,下吏何敢怨明公。是下吏妄为,得罪了都尉府吏,死有余罪。他听到自己从县小史升职为狱史,一下子增秩二级,心情十分痛快,感到真是因祸得福,一下子完全忘记疼痛了。

江之推的几个宾客相视大笑。我说一定不会辱命的,现在诸位相信了罢?那个领头的宾客向其他几个夸耀道。

不是我射倒那个竖子,你就没命了。另外一个宾客道,应该说,我们都不辱使命。

好,现在我们驾车回去复命,别让公子等的太急。说着他们上车,驰出县廷,路过门边,其中一个宾客横戈一挥,将县廷大门啄了一个洞,骂了一声,鸟县令开始还挺横的,到底还是色厉内荏。说完,笑声激荡。县吏们空有满腹愤怒,也只能枉自看见他们的车马渐渐远去了。

他们即刻驰到了灞陵郊外,报告消息。果然,不一会灞陵令亲自押解县廷的牛车,送来了酒食瓜果,并当面向江之推请罪。江之推道,罢了,你们还算懂事,来日考绩,我一定禀告家兄,将你升迁。现在你也坐下,陪本公子痛饮如何。

灞陵令陪笑道,今天并非休沐的日子,下吏不敢不坐曹守职。再说朝廷法令,官吏百姓无故不能群居饮酒。前十来日新任京兆尹特意派吏来灞陵县廷,发下文书,重申要县邑警备盗贼,不能随便离开治所,下吏还是先告退了。

江之推道,什么京兆尹,不是于几衍那个老头子么?再说京兆尹怎么管到灞陵来了,诸陵县一向是由太常管辖的。

公子有所不知,灞陵令继续陪笑道,天子因为诸陵县动荡不安,特意将诸陵改归京兆尹。于几衍刚被诏书收回印绶,以软弱不称职罢黜。新任京兆尹沈武,吏事明敏,乃从豫章郡守任上升迁,一向号称酷暴。豫章郡是他的家乡,他竟也毫不留情,一日报杀五百人,就是当日中尉王温舒任河南太守的时候,也远不如他的残贼。我看公子还是小心点好,不如安居府第,暂且避避沈武的锐气。

江之推不屑地说,一个小小的京兆尹,有什么了不起,大将军和丞相都不敢得罪家兄,他该不会长了个豹子胆,觉得自己比大将军和丞相还尊贵罢。县令且坐下,一切有我。如果实在不肯赏脸,那就回治所坐你的曹,治你那些鸟事罢。

他这样一说,灞陵令哪里还敢走,只好躬身道,既然公子看得起下吏,下吏何敢不陪公子尽欢。

江之推笑道,这才是爽快的县令。

于是县令率领几个从吏坐下,一伙人继续大嚼,伴以欢呼醉号。正是酒酣之际,只见远处哒哒传来急促的马蹄声,还伴有辚辚的车声,似乎有队人马正向这边驰来。那灞陵令好像意识到了什么,马上脸色煞白,惊道,不好,有大队人马过来了,不知道是不是京兆尹派出的行县督邮和卒史。

江之推举杯道,凭他什么人,都不敢管我的事,除非天子出巡。……我们尽管喝我们的,不醉不休。

但是灞陵令显然已经没有兴致再喝下去了,他惶恐地站起身来,跳到一辆车上,踮起脚,往车马声传来的方向眺望。

等到他看清迎头一辆车上的装备,身上好像中了伤寒一般,禁不住抖索不止,手中的酒杯也咣当一声掉在地上。江之推笑道,县令身体有病么?怎么连酒杯也握不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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