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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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忠与余瑱、孙泰、庄得等人各带着一部亲兵,拼死抵抗,希望迟滞燕军攻势,让大军退回城内。可是以燕军之强悍,又岂是已丧了胆的一众南军抵挡得了的?很快,余瑱、孙泰便兵败被俘,宋忠见势不妙,拨马便向城内逃去。跟随燕王出征的徐祥当即拍马赶上,长枪一扫,竟生生将宋忠挡下马来,后面赶来的燕军步卒旋即将其绑了个严严实实,南军全军覆没。

都指挥庄得方才一直在燕军阵中来回奔杀。此时见宋忠被捉,他知道败局已定,再不逃便晚了。庄得马上将四周军士聚到一起,拼命向南杀去。燕军人少,此时大都又在抓俘虏和攻打怀来城,因此并没有大部兵马阻截庄得。一番厮杀,这位都指挥使终于成功逃出战圈。

庄得脱险后回头一看,三万大军业已灰飞烟灭,怀来城上的大旗也换成了“燕”字号,他心中一悲,几乎落下泪来。正巧,吴帖木儿正将彭聚之头别在马上,带着几个鞑兵喜气洋洋地准备从南门进城请赏。庄得瞅见自己好友的头颅,既悲且怒,又见这个鞑子官得意洋洋之态,更是气不打一处来。他当即抽出腰间匕首,对准马臀狠狠一刺,战马受痛,一声悲鸣,向前怒奔过去。

吴帖木儿见庄得忽然逼近,顿时大愕。庄得一言不发,提起大槊飞速扑上,只听得吴帖木儿惨叫一声,竟活生生地被挑在槊上,顿时丧命。庄得拨马回转,将吴帖木尔马上的彭聚头颅一把拽过,全身而退。待其他鞑军反应过来时,他已率残兵向真定方向飞驰而去。

经过并不激烈的巷战,怀来城已完全被燕军占领。此时燕王朱棣正坐在原宋忠行辕大堂的虎皮帅椅上,听金忠报告战果。

“殿下,怀来一战,我军大获全胜。除燕山护卫重归殿下麾下,另得战马八千有奇,各类粮草辎重堆积如山,不可胜计!”金忠此时说话的声音已微微颤抖,显是内心十分兴奋。怀来南军是齐泰为除燕所布置的一支主力。此部不仅人数众多,军备也是十分充足。如今这些已全归燕军所有,这对缺乏持续补给的燕军当然意义非凡。

略微平复了下心情,金忠又恭敬问道:“怀来一战,俘虏南军过万。这些人如何处置,还请王爷示下?”

朱棣含笑听金忠说完,歪着脑袋想了一下后说:“愿效忠本王者便遣将收编,不愿者悉数放了。”

“放了!”金忠见朱棣如此处置,顿时吃了一惊,当即急声劝道,“王爷不可啊!这些人总数过万,怎能就这么放了?何况他们都是军户,一旦放归,仍将被其他南军收编,到时候不又成我军之敌?”在金忠看来,这些人就算不杀,也得收押起来,万不可就此放走。

朱棣见金忠一脸焦急之态,不由微微一笑道:“世忠所说虽有道理,但除了放,我军却无他法!”见金忠仍是不解,朱棣便接着耐心解释道:“这些南军原非北平军户,大都是从各地抽调过来。我若强行将其收编麾下,他们必然心中不愿。将来遇到战事,这些南军便会像今日之燕山护卫一样,心怀旧主,反戈一击!且本王奉天靖难,本是为清除奸臣,匡扶大明。这些俘虏亦是我大明军士,我身为大明亲王,自不可能将其杀掉,否则我燕军与胡虏何异?而不杀不收,则只能监押。可世忠你也知道,北平又哪有这许多粮食,来养这上万吃闲饭的囚徒呢?所以,除了释放他们,别无他途!”

朱棣侃侃道来,说的十分在理,金忠无法置驳,但他仍心有不甘,怔了半晌方低头喃喃道:“只是就这般放他们回去,将来朝廷北伐之时,他们又会与我为敌,如此岂不是放虎归山?”

朱棣挺身而起,走到金忠身旁,亲切地拍了拍他后背道:“世忠多虑了。就这等弱卒,又岂是我燕军对手?何况怀来一战,他们已肝胆俱裂;本王此次义释俘虏,众人自又会心生感激,将来岂还能真心和本王作对?朝廷不用他们也就罢了,若仍驱使他们攻我,恐怕到时候头一个投降的,便是今日释放之徒。如此还能乱了南军军心,岂不正好?兵在精不在多,若南军尽存二心,其纵有百万之众,本王又何足俱哉!”说完,他又豪气冲天地一阵大笑。

金忠终于明白了朱棣的用心,暗自对这位燕王的高超心智赞叹不已。而朱棣的豪气又让金忠大受感染,他当即跪下道:“王爷实乃无双英主,臣此番真佩服的五体投地。”

朱棣笑着将金忠扶起,旋又问道:“怀来诸将情况如何?他们可愿归降?”

见问起正事,金忠忙正容答道:“宋忠以下,被俘将校共计一百余人。除了少数几个,其他均都誓死不降。宋忠与余瑱、孙泰等人还骂不绝口,对王爷大肆诋毁。”

“哦?没想到姓宋的虽是庸才,骨头倒还很硬!”朱棣听得宋忠等人如此态度,多少有些意外。

“无知庸人,何足挂齿!”金忠附和一声,旋又问道,“敢问王爷,这些将校也一并放了么?”

“放?”朱棣鼻子里哼的一声,冷冷说道,“此辈身为大明官员,却不知天命、党附奸臣,本就罪该万死;如今被执,仍满口胡言,不杀不足以警戒来者!”略微一顿,朱棣眼中闪出一道寒光,阴声说道,“传本王令旨,宋忠以下百余将校均缚至城外,当着所有降军之面,悉数斩首!宋忠首级悬于怀来城头三日,然后丢到野外喂狗!”

同为不降南军,为将者与普通士卒待遇却有天壤之别,金忠琢磨内中深意,后背不由一阵发凉。他一抬头,见朱棣已下完谕旨,正望着自己,这位谋士心中顿是一紧,忙躬身答道:“谨遵使长谕旨!”

宋忠败后,朝廷在北平以西再无重兵。稍作休整,朱棣继续挥戈西向,兵锋直指宣府。就藩宣府的谷王朱橞得报大惊,当晚便在长史刘璟等人护卫下弃城南逃。开平、云中、上谷、龙门等地守将见燕王军至,纷纷望风而降。

与此同时,北平城内。受燕王军令,燕山中护卫千户孟善率军东征永平府。永平守将赵彝、郭亮均为燕王旧部,见孟善军到,当即开城投降。至此,除了松亭关尚有陈亨、刘真及卜万率军镇守,幽州之地已尽归燕军所有。

七月二十二日,遵化卫指挥蒋玉急报,陈亨等人率大宁兵马出松亭关,驻营沙河,将攻遵化。此时西征大军刚刚返回北平。得报后,朱棣略做休整,于七月二十四日再次出征,救援遵化。陈亨等人闻朱棣亲至,不敢接战,马上又原路退回松亭关。朱棣不依不饶,命千户李濬沿路北进,于二十七日到达松亭关外。李濬于关下列阵,耀武扬威。松亭关三将见燕军势盛,坚守不出,两军又重归对峙。

松亭关便是后世的喜峰口。此地南扼幽燕,北距塞外,乃阻断大宁与北平之咽喉所在。此时距燕藩举旗已有二十余日,朝廷早已得知消息,讨伐大军不日即到。朱棣必须抓紧时间整饬军马,迎接南军的大举进玫,实在没有功夫在此僵持。但松亭关不下,大宁军马随时可能南下,北平后方难安。到底怎么做方能两全其美,一时让燕王头疼不已。

“若是权弟无恙,大宁兵马又岂会落入朝廷之手!”遵化城内,朱棣想了半天仍没个妥善对策,不由暗自抱怨道。

朱棣口中的权弟便是太祖朱元璋的第十七子、宁王朱权。朱权于洪武二十四年封王,二十六年就藩大宁。大宁位于燕山以北,背倚北平。洪武二十年九月,朝廷于此设置北平行都司,统辖塞外兵马。第二年,北平行都司更名为大宁都司。自燕王就藩北平,这支大军便一直归其管辖。朱棣掌管大宁军马十余载,其势力可谓根深蒂固。宁王就藩后,大宁军马虽改属宁藩,不过终洪武一朝,燕王作为北军主帅,即便是宁王本人,亦需受其节制。此次朱棣靖难,事先便已派人潜入宁王府,与朱权暗通声气。朱权也是个能打仗的王爷,对建文削藩早就看不过眼,两人顿时一拍即合。不料朱权行事不密,谋反一事竟被大宁都指挥使房宽侦知。房宽先下手为强,抢在朱权动手之前包围了宁王府,将其软禁府中,并把宁藩的营州三护卫亲军收为己用。房宽握了军权,便组织兵马,铆足了劲儿和朱棣作对,因此才有今日松亭关对峙一事。

“殿下,”一同前来的张玉在一旁说道,“要不再遣人跟陈亨说说,他是燕山左卫的老人,昔日对您又一向恭顺,岂能真心与我燕军为敌?只要陈亨举义,松亭关必会大乱。我等趁乱攻关,必能一举成功!”

驻守松亭关的陈亨是个资格极老之人。早在大明开国之前,他便在朱元璋的红巾军中坐到了千户之职。只是后来陈亨官运不济,二十多年熬下来,只混到个燕山左卫指挥佥事,仅比千户略高一级。朱棣就藩北平,对燕山三卫非常重视,陈亨的命运也因此发生了转变。洪武年间,燕王两次出塞,陈亨均随军出征,立了战功,朱棣便保他做了北平都司衙门的掌印。陈亨十分感谢朱棣的提拔,且其本身又是个唯唯诺诺之人,所以在任北平都指挥使期间,他唯朱棣马首是瞻,凡燕王令旨,绝不忤逆。也正因如此,齐泰看他十分不顺眼。建文登基后,齐泰向皇帝奏准,给了陈亨一个都督佥事的虚职,将他打发到大宁,并让自己的心腹谢贵继承其位。陈亨到大宁不久,燕王造反,他和挂着都督同知衔的刘真,以及都指挥使卜万三人一起驻兵松亭关,眼下正好和燕军对上。

朱棣苦笑一声,摇摇头道:“难啊!已派马和去过两次,陈亨虽答应降我,但一直未有举动。此时再去,恐怕仍是徒劳无功。陈亨是先皇濠州举义时的老兵,如今老了,胆子也是越来越小,只想着平平安安终老。眼下要他做这等大事,似乎有些强人所难。”

朱棣一番解释,张玉也觉丧气,不再说话。他久在燕王左右,对陈亨秉性也是非常熟悉。这个人说白了就八个字:瞻前顾后、优柔寡断!若是他与燕军单独对阵,那朱棣一声召唤,其或会当场卸甲来降。但如今松亭关是三将共守,陈亨夹在心意不定的刘真与坚决讨燕的卜万中间,要想让他义无反顾、拼死一搏,倒还真不是缓急间能做到的。可是朝廷大军将至,松亭关的事必须马上解决,朱棣没有那么多时间去慢慢攻心。

张玉不说话,一旁的金忠嘴巴却是一动,似乎想说什么,但最终却忍住了没说出来。这个微小动作别人没有注意,却被一直在观察众人神态的朱棣看来眼里。于是他奇怪问道:“世忠。我看你有话说,却怎么又止住了?”

金忠心思被朱棣瞧破,尴尬一笑,躬身答道:“王爷明察秋毫!臣方才是有些话说,但怕被认为是离间燕藩旧部,因此才欲言又止。”

朱棣微微一笑道:“尔入燕府时虽不长,但已是本王心腹智囊。你有想法,自当知无不言,即便错了,本王也不会怪你。若是因心有旁顾,而不敢进言,到头来岂不误事?且也把本王心胸看得小了!”

金忠听了更觉羞愧,脸上火辣辣的,好久方道:“王爷说的是,臣以后必当改正。”说完,他理了理思绪,恢复往常从容神态道,“臣久在江湖,北平旧将心志如何,臣并不尽晓。臣方才想说的是:这陈亨此番言行不一,会不会是存了二心,压根儿就不想赞襄王爷的靖难大业?”

“不会,”朱棣断然否定,“陈亨性子虽柔了些,但却是个讲情义的人。本王对其有莫大的知遇之恩,他绝不会诓我!何况陈亨北平都司之职被齐泰抹掉,他心中必然不满,又岂会真心助纣为虐?”

“原是这样,那便是臣多心了。”金忠赧颜一笑,寻又说道,“既是如此,臣对这松亭关之事,倒另有一个计策,却不知王爷可愿采纳?”

“哦?”先前金忠还在讨论陈亨品行,如今又却说有了办法,倒让朱棣大感意外,他忙说,“世忠有何良策,快快说来?”

“其实也不是什么良策,不过是个退而求其次的应急法子!”金忠自嘲一番,见朱棣和张玉一副洗耳恭听的姿态,便提起精神道,“依臣看来,陈亨之所以至今未降,非其不欲尔,实是不能尔!”

“怎么个不能法?世忠你别卖关子,拣直白地说来!”张玉见金忠一大套文绉绉的话,颇有些不耐,急忙催问道。

“老将军勿急,”金忠一笑,又接着道,“如王爷所说,陈亨其心实向燕藩。但此人偏于庸碌,且年老怕事。眼下松亭关为三将共管,他必是怕降燕不成,一旦卜万,刘真二人得知,反丢了身家性命,因此一直举棋不定,没个利落。”

“世忠所言甚是。”朱棣听了连连点头。

见朱棣夸奖,金忠信心大涨,继续大声道:“如今事态紧急,朝廷不日将大举北伐,我等实无功夫在此地闲耗。既然陈亨迟迟不能降燕,松亭关便无立下之可能。既如此,我等唯有退而求其次,只求朝廷北伐时,松亭关军马不至于背后作乱即可。至于夺关之事,也只有等打赢北伐的南军主力后,再作计较了。”

朱棣想想,也觉得只有先这样了。大战在即,燕军不可能再在松亭关下耗着。自己总不能将燕藩命运寄托在陈亨一番游移不定的心思上头吧?朱棣干咳一声,便又问道:“世忠又有何妙计,可让松亭关按兵不动?”

金忠上前两步,将身子凑到朱棣和张玉近前,小声将心中计策说了。朱棣听完,皱了皱眉道:“此计有些粗简。那刘真又不是傻子,岂会如此轻易上钩?”

金忠一笑道:“若是陈、刘二人齐心,此等小计自无成功之理。可王爷也说了,陈亨其实是身在曹营心在汉。他既向着王爷,又不敢举义,心中必是十分羞愧,觉得辜负了王爷的一番恩情。此时我们又不要他立反,只是让他帮忙除掉卜万,他哪里还能推辞?至于这计策嘛,其实只是给他个理由,让他方便动手而已。刘真也是个没主意的人,只要陈亨善加劝诱,应无不许之理。何况臣听说卜万为人张狂,刘真对他也未必满意!”

见金忠这般自信,朱棣便不再多说。毕竟他也实在没有更好的办法。

金忠见朱棣已经许可,心中亦安,遂又笑道:“此外,还得再请王爷亲书密札一封给陈亨,言辞间要极尽恳切之意,让他羞愧无地,不能拒绝。”

“这个自然,我立刻就写。”朱棣答应一声,便走到案前坐下,泼墨挥毫。

信写好后,朱棣将马和召来,细细嘱咐一番,便命他沿小路绕道进关。打发走马和后,又过了半日,朱棣叫人将前日抓到的两名松亭关哨骑带来。人押到后,朱棣对二人一番抚慰,并将一封信拿给其中一人,命其回关带给卜万,同时赏给了他一张面值二十两的洪武宝钞。在信里,朱棣对卜万大加赞赏,对陈亨、刘真却大肆诋毁。待送信哨骑走后,另一名在押哨骑耐不住了,主动要求朱棣也放他归去。朱棣开始假惺惺的以不需他带信为由不准。可架不住这名哨骑的苦苦哀求,在金忠等人求情下,燕王终于开恩,将这名哨骑一并放回。只是这个哨骑不负责送信,因此赏赐就没有了。

二人一进松亭关,事情就起了变化。没得赏赐的哨骑心中不平,竟将此事禀告了陈亨与刘真。此时陈亨已得了燕王书信。信中朱棣求其帮忙除掉卜万,其内容言辞恳切,几乎到了声泪俱下的地步。陈亨看后,念及燕王昔日恩惠,当即老泪纵横。马和又抓住良机,在旁边一阵哀求,更使得陈亨无法拒绝,只得应承下来。此时哨骑来报,陈亨事先已有了准备,当即与刘真一起,将另一个带信哨骑拿下,将燕王书信搜了出来。

书信既得,其内容自也大白天下。刘真看信中尽是燕王夸卜万、贬陈、刘之词,当即气的暴跳如雷。陈亨见时机一到,忙对刘真说道:“卜万暗通燕王,如今人赃并获,已是无可抵赖。你我二人应当机立断,拿下卜万,以防生变!”

“怕是不妥吧!毕竟这些只是燕王一面之词,若是反间计怎么办?”刘真此时已冷静下来。他琢磨着此事不大对头:卜万对于燕王谋反,一向是恨之入骨,不像是和朱棣勾结的样子;何况如此重要之信,朱棣怎么就轻易托一个降卒带了过来?这其中会不会有猫腻?

“刘同知!”陈亨见刘真松动,忙在一旁又说道,“表里不一的人多了去了!郭亮等人一开始还不都是一口一个尽忠王事,誓杀燕贼!可结果呢?燕王人都没到,只派了个孟善过去,永平府就开门投降了!卜万先前那副姿态,谁知道是不是诈你我二人的?”见刘真微微颔首,陈亨忙加把劲又道,“至于托降卒一事亦不为怪。如今松亭关把守甚严,绝无可能有奸细混入。燕王要与卜万勾结,只能托这俘虏带信。何况这哨骑也是我们的人,通常不会受疑;这卒子拿了赏钱,更是不会轻易说出去,绝对万无一失!”

其实松亭关把守严密倒也不假,不过说没有奸细就夸张了,马和不就是通过陈亨自己的防区混进来的么?不过是刘真不知道罢了。

刘真听陈亨一说,倒也觉得是这么回事。只是他对逮捕卜万仍有些顾虑:自己只是个都督同知、从一品;陈亨的都督佥事更只有正二品,与挂都指挥使衔的卜万同级。凭自己和陈亨的品佚,是无论如何也不够直接拿下一个正二品带兵将军的。

陈亨见刘真仍是一副犹犹豫豫的样子,不由心里大急,索性横下一条心,将嘴凑到刘真耳边道:“大人!卜万欺我们也不是一天两天了。此次机会难得,我们不若先拿下他,把军权真正握于手中,也算出了一口鸟气!”

刘真这下心动了!原来他和陈亨虽都是都督一级,但管辖军马却不是太多。松亭关军马半数以上都在卜万手里,这也是陈亨一直不敢轻举妄动的一个原因。卜万是个粗人,不懂那许多官场上下礼仪,平日他掌着军权,便自顾自的调来派去,让刘、陈二人颇有被架空之感。此时陈亨一说,刘真也将先前羞愤记了起来,顿时生了邪念。

“拿下可以,但千万不能闹出人命!他虽涉嫌谋反,但毕竟是正二品的都司,不是你我二人杀得了的,只能先丢到狱中,由朝廷决断。”刘真虽然被陈亨忽悠上钩,但仍留着谨慎,不敢太过妄为。

“便照大人说的办!”陈亨当即爽快答应。松亭关与朝廷相距三、四千里地,中间还隔着个已反了的北平,等朝廷知道这事儿,燕军都不晓得打到哪了!何况眼下战事正炽,朝廷哪有功夫去弄清这其中真伪?到时候就算燕军还没占松亭关,卜万也很难再翻过身来,自己这买卖绝不会赔!

二人计议已定,便立刻动手。不多时,刘真、陈亨便突然带兵,将卜万驻地围住。在出示了燕王密札和哨骑证词后,二人不待卜万分辨,便令人将其缚了丢进囚笼,遣人押送至大宁狱中关押。卜万留下的兵马也被刘、陈二将瓜分。

卜万被囚,松亭关战力大减。刘真是个无可无不可之人,对主动伐燕并无兴趣;陈亨更是心向燕王,只提防着刘真变心,更无可能出兵南下,北平周围的最后一股威胁总算暂时得以消泯。

得知松亭关无恙,朱棣心中犹如一块重石落地。在交待完遵化守将蒋玉要严加防守后,朱棣终于率着燕军主力踏上了回北平之路。现在,他要集中精力,迎接朝廷的大举北伐了。

第五章 真定大捷

时近夏末,但老天仍肆无忌惮地向大地倾泻怒火。一连几日暴晒,应天府已变成一座火炉,把百万京师士民烤得几乎喘不过气来。似与炎热的天气相呼应,徐妙锦的心情也是焦灼不安。

自打从马云处得知朝廷即将削燕的消息开始,妙锦就陷入深深的焦虑当中。她无法理解一向宽仁的炆哥哥为何如此不顾亲情,更不能接受大姐和大姐夫步二姐一家的后尘,沦为阶下之囚。之前,她担着天大的干系,把削燕这一朝廷机密透给了高燧,但她自己也不知道,这一消息到底能不能帮大姐夫化险为夷。毕竟,削燕是朝廷的决策,大姐夫知道又能如何?他真有办法,能让炆哥哥回心转意?对于这一点,妙锦心中毫无把握。数十日来,她每日里都暗中祈祷,希望能有奇迹发生,让大姐夫和炆哥哥化干戈为玉帛,不要再生什么乱子。

不过事与愿违,形势的发展与妙锦的期望截然相反。没多久,建文便下达了擒拿燕王官属的诏旨。经过一年来对削藩的了解,妙锦自然知道这是朝廷削燕的前奏。就在她优心万分时,北平传来了一个石破天惊的消息:燕藩谋反,北平布政使张昺、都指挥使谢贵殉国,北平易主!

藩王谋反,前汉七国之乱、西晋八王之乱在本朝重演!消息传开,京城顿时大震。就在朝野上下尚未回过味来时,一个又一个噩耗接踵而至——北平诸卫纷纷叛变,宋忠、余瑱兵败,怀来三万大军灰飞烟灭!紧接着,谷藩陷落,谷王朱橞逃回京城!

直到朱橞这个正牌子亲王狼狈不堪地渡江回京,金陵百姓这才确信——北方已经大乱了!尽管北平与京师相隔千里,战乱也没有波及江南,但金陵街头巷尾仍透露出一丝紧张的气息。城中百姓在对北方局势议论纷纷的同时,也都把眼光对准了坐落于东城的皇宫——朝廷将如何应变?对燕王是剿是抚?大家都在等待皇帝的抉择。而一些有心计的士民,已从不断飞驰出城的兵部信使,以及城中诸卫营地的日夜喧闹中瞧得倪端——看来朝廷是不想善罢甘休了!

街头巷尾流言满天飞,大功坊内的中山王府也不平静。燕藩谋反的消息传入京师的当晚,徐辉祖便严令家人,不许议论燕藩之事,平日无事不得出府,更不准对外人乱嚼舌根,否则一律家法严惩!对于妙锦,辉祖素知她脾气,生怕她在这非常之时再惹出乱子,更是专门立下规矩,除非宫中相召,她不得出府一步!

辉祖立规时妙锦也在场。出人意料的是,她没有提出丝毫异议。这倒不是她被辉祖震住,而是当得知燕藩谋反的那一刻,这位大家闺秀已是惊呆了!谋反——这可是天字第一号的杀头罪过!妙锦做梦也没想到,大姐夫竟然会做出这种选择!

不过冷静下来后,她细细一想,也觉得这其实是情理之中的事。炆哥哥铁下心要削燕,大姐夫走投无路之下,除了造反,又还能有什么其他选择?难道真等着被朝廷擒拿?大明亲王沦为阶下之囚,这种结局连妙锦自己想来都觉得无法接受,那一向豪气冲天的大姐夫就更不会束手就擒了。想到这里,妙锦竟不知不觉对大姐夫的“靖难”逆举感到理解。

理解了朱棣,那不能理解的就是建文了。在妙锦看来,建文对藩王叔叔们的悍然削夺完全就是不念亲情,而其手段更可以说是残忍!一年之内,周王徒云南,代王、岷王囚于藩府,齐王扣于京师,湘王则是被逼自焚!如今,他的屠刀又架到了燕王,架到了自己无比敬仰的大姐夫颈上!对此,妙锦感到无比愤怒,这不但和建文一贯挂在口中的“宽仁”不符,更与她心中的炆哥哥形象大相径庭!

不过与得知代藩被削时不同的是,妙锦这次没有去击登闻鼓。有了上次的教训,她知道自己就是闹也不会有什么结果;而还有更深一层原因是,此时的她,已对建文伤透了心。在她眼里,炆哥哥已经变了,他不再是那个斯文有礼的哥哥,而变成了一个不念亲情、凶狠残忍的昏君!尤其是当从玉蚕口中得知,近段时间中山王府周围出现许多可疑之人,恐是朝廷派来监视徐家的暗哨时,妙锦对建文更是反感到了极点。想到这里,妙锦无比伤感,同时也万般无奈——眼瞅着炆哥哥误入歧途,眼瞅着大姐夫被逼上绝路,自己却什么也做不了。每当念及于此,妙锦心中便有一种说不出的难受。这段时间,妙锦每日郁郁寡欢,人虽困在府内,一颗心却早已飘到了北平,飘到了大姐夫那里——她知道燕藩不是朝廷对手,她生怕自己的大姐夫兵败,被朝廷杀头!

“小姐,你看我们拿了什么回来!”就在妙锦胡思乱想之时,玉蚕轻柔的声音飘进屋来。妙锦抬头一瞧,玉蚕满脸微笑地望着自己,旁边的景儿手中提着个小篮儿,里面盛着几串晶莹剔透的大葡萄。

“刚从江北运进京的葡萄,水嫩着哩,小姐快尝尝!”玉蚕说着,从篮子里挑出一颗色相较好的葡萄,小心地剥开皮,塞到妙锦的小嘴里,然后笑道,“听府里下人说,小姐最爱吃这个。我估摸着这几日该是葡萄上市的时候了,便拉着景儿到街上看看,不想就真买到了。”

“暖风熏得游人醉,直把杭州作汴州!”妙锦一边嚼着水润香甜的葡萄肉,一边却阴阳怪气道,“河北都大乱了,运到金陵的时令鲜果仍是一天也不耽搁!”

“呀!小姐还真长进了!”玉蚕掩嘴笑道,“北平离这里三千多里哩,那边再乱,京城又岂能被波及?”

“谁说不波及。”玉蚕话音方落,景儿便插口道,“别的不说,就说这葡萄,往年这时候都卖十文,今日我去买,好说歹说也得十三文。听货郎说,朝廷马上要往河北派兵,渡江的船被征用了不少,江北的东西都运不过来,过几日没准儿还要涨咧!”

“咿呀!”妙锦心中一惊,忙问道,“这是真的不?朝廷真要派兵去河北?”

“是不是真的,我们哪里晓得?反正城中都这么传罢了!”玉蚕接过话头道,“不过方才我回府时,正巧碰着二爷和四爷散衙回来。两人当时脸色都阴沉着哩。四爷见着我,还要我跟你说,这几日势头不好,你万万不可私自出府!”

“势头不好?”妙锦心中一紧,“他还说了些什么?”

“他没说了!我看二爷和他都心事重重的样子。一进府,四爷就拉着二爷到他书房里去了,看似有什么要事要商议!”

妙锦的心骤然一沉。自打那次她要报信给燕藩,而增寿却不情不愿之后,妙锦对这位四哥也生了几分瞧不起的意思。这段时间,她有意不理增寿,而增寿也少有扰她,即便见了,也是只叙家常,不谈其他。妙锦觉得他是怕自己知道北平情况后,给徐家和他本人惹麻烦,因而愈发愠怒,兄妹之间由是更生分不少。此时听得玉蚕之言,妙锦敏感的察觉到,增寿与膺绪密议之事,十有八九和燕藩有关。

若在以前,这种事她直接问增寿便可知答案;但如今,她可以肯定,增寿一定是顾左右而言他。

可要是不问却也不行。妙锦的心已被撩了起来,她迫切想知道燕藩的消息,迫切想知道朝廷的态度。尤其是听玉蚕他们说,朝廷可能要出兵河北,妙锦就更是憋将不住。她觉得必须要将此事探个明白。

“咿呀,有了!”冥思苦想之下,一个念头从妙锦脑中滑过,她眼光一亮,心中顿时有了主意。

妙锦将盛葡萄的篮子向玉蚕怀中一推,道:“这些你二人拿回自己屋去吃,我到西花园去一下。”说完,不待玉蚕和景儿发问,她便拉着二人出了房门,然后自己一溜烟儿去了。

中山王府的西花园在历史上可谓鼎鼎有名。早在建府伊始,徐家便下大功夫精心修筑,其内山湖相间,景色怡人。经历代修葺,到明朝中后期,此园已名声在外。清初时,该园成为江南省左布政司署衙,乾隆下江南时曾驻跸园内,并御题“瞻园”匾额。其后,瞻园与金陵城中的豫园、无锡寄畅园、苏州拙政园和留园并称为“江南五大名园”,后又成为太平天国东王杨秀清的王府。直到湘军灭太平天国,此园才毁于兵燹。后虽重建,但已非昔日景况。尽管日后海内闻名,但在建文元年,西花园最大的用处,则是供徐妙锦这位千金小姐闲暇游戏而已。不过这一次,妙锦到西花园,却绝非嬉闹玩耍这么简单。

进了西花园,妙锦避开下人,独自溜到一处墙角跟前。这段院墙将王府东部的房屋建筑与花园隔开,墙对面便是徐增寿的书房后窗。见四下无人,妙锦搬来块石头垫脚,然后仗着自己的那点子小功夫一跃上墙,然后轻轻顺墙而下,便神不知鬼不觉地落到了增寿书房外的花草丛中。此时天气尚热,增寿书房的窗户全部敞开,妙锦蹑脚跨过栏杆,猫着身子溜到后窗前,伸长了耳朵往里偷听。

果然,膺绪和增寿正在房内。他们并未发觉妙锦偷听,正在埋头密议着什么。

“四弟!”说话的是二哥膺绪,从他充满忧虑的语气中,便知所议绝非好事,“今日陛下下旨,以耿侯为征虏大将军,充平燕总兵官,率三十万大军北伐,恐燕王的末日也不远了!”

“那也未必,燕藩既然敢反,必是有所准备。正所谓强龙不压地头蛇,大姐夫在北平经营多年,根深叶茂,耿侯想要平燕也非易事!”

“燕藩不过三四万兵,耿侯则是三十万大军。一时不克,多花些时日总是无问题的嘛!听说朝廷已准备在真定重建平燕布政司和河北都司,布政使放的是暴昭,提刑按察之职亦由其兼任,河北都司掌印则放给了安陆吴侯。仅从这布政衙门的‘平燕’名头看,朝廷是不会善罢甘休了。燕藩所据不过北平一域,实力与朝廷相差甚远。纵燕王骁勇盖世,但终是寡不敌众,其之覆亡,恐是早晚之事!”

房内两兄弟畅言议论,窗外妙锦却震惊不已。这是她第一次耳闻朝廷对燕藩的布置详情,不料来势如此汹涌,决心是如此之大。暴昭是文臣且不说,对于勋臣,妙锦还是很熟悉的。所谓耿侯,必是指长兴侯耿炳文;安陆吴侯则就是安陆侯吴杰了。吴杰倒也罢了,耿炳文是朝中硕果仅存的两位开国元勋之一,老资格的功臣宿将,在天下武官中颇有威望。派他出征,足见朝廷重视,而三十万大军更是个了不得的数字。想到这里,妙锦不由为大姐夫的前途担忧不已。

“我倒不关心北平那边!”屋内,膺绪又说话了,“我担心的是我们徐家!我徐家与燕藩是姻亲。如今燕藩谋反,我徐家可就坐到了风口浪尖上!你这几日上朝没留意么?别说文臣,就是右班的勋臣,看咱兄弟的眼神也都怪怪的。至于皇上就更不用说了,这些天咱府外又多了好些来历不明的人,想必是锦衣卫的暗哨无疑。我是怕皇上疑我徐家啊!”

“疑我徐家自是必然!”增寿满不在乎地道,“不过也不至于就把我们怎么样!朝中与燕藩有关系的多了去了,这些皇上心中都有数,绝不至把咱们都给废了!至于多些暗哨,那也不稀奇。二月里燕王进京,咱家不也一样被暗哨盯上?到燕王离京时也就撤走了。现在是燕王刚反,皇上自然会关注我兄弟动态,待风头过去,他见我等安分守礼,必也就放心了。”

“倒也是这个理!”听完增寿分析,膺绪似乎安了些心,语气也舒缓下来,“大哥素与燕王不待见;我与他交情也一般;你昔日倒与燕王交好,不过自削藩以来也疏远许多,这些皇上不可能不看在眼里。”说到这里,膺绪忽然想起什么,忙道,“对了,还有小妹!上次燕王进京,我看小妹对他颇为仰慕。她可是一向天不怕地不怕的!这剿燕总总,万不可让她知晓,不然不知闹出什么祸患咧!”

膺绪在屋内毫无顾忌地侃侃而谈,屋外的妙锦听着却是气愤不已。她现在最关心的就是燕藩,如今事情已出,两个哥哥只顾保全自身也就罢了,还商议着要瞒住自己!想到这里,妙锦火冒三丈,右脚不由自主地往墙上一踢。

“谁?”屋内冒出一声喝问。妙锦穿的是绣花鞋,踢到墙上只发出一小声闷响,但饶是如此,仍让屋内听到了动静。紧接着,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传来,显是有人向窗台走来。

怎么办?妙锦急得跟热锅上的蚂蚁似的。忽然,她往后一瞅,方才翻墙处的那一片茂密花丛映入眼帘。妙锦脑袋一转,忙蹑脚疾行,钻到花丛中藏了起来。

出现在窗边的是徐增寿。他隔窗打望一阵,没发现什么动静,方放下心来,掉过头对里面的膺绪笑道:“无人!像是野猫瞎跑撞到什么!妙锦这妮子,每次下人要打野猫她都不许。愣是把好好一个宅子整成了猫猫狗狗聚居之所!”说着,他又往内走去。待他离开,妙锦方从花木丛中钻出,小心翼翼地又攀到窗前。

“吓死我了!”里面传来膺绪的喘气声,“大哥昨日还又交待,眼下万不可议论燕藩之事。咱们今天私议军政,要被外人知晓,报到皇上那里,恐又惹出麻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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