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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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自不假!”永乐知姚广孝奉承,只浅浅一笑,旋敛了又道,“然并非全部。朕之所以烦闷,实为心中迷惑。”说到这里,永乐端正了坐姿,认真地道:“朕登基已近一载,期间虽不能说是旰食宵衣,但自认为也称得上勤勉。然回首这一岁中作为,朕所做者无非是稳定朝纲、恢复民生等临时之举,虽然必要,但均非长久之策。如今时过境迁,国家已百废初兴,接下来大明的路该怎么走,朕却始终没有个定见。今日在皇陵享殿对皇考画像叩首时,朕心中实为不安,寻思若不能打理好这大明天下,将来九泉之下恐无颜面见皇考!念及于此,朕愈发觉得应有所打算。正所谓纲举方能目张,今大明当以何略为纲,还请师傅教朕!”

永乐娓娓道来,姚广孝一直默然静听。待他述毕,广孝仍迟迟不语,良久方眼光一闪,不无挪揄地道:“陛下何以有此虑?当初奉天靖难,便是为着恢复洪武祖制!既有言在先,萧规曹随便就是了!”

永乐脸一红,自失一笑道:“自是以洪武祖制为准!然祖制虽佳,亦有不尽详备之处,若能在其上有所增益,使之更加有利于国家,也是善莫大焉!何况朕身为继任,自当百尺竿头更进一步,将太祖基业发扬光大!若仅是墨守成规,固步自封,那未免太过庸碌,绝非贤君之道,太祖在天之灵亦未必欢喜!不知师傅以为然否?”

姚广孝会心一笑。尽管永乐话语间遮遮掩掩,但道衍却立刻就明白了内中的深意,并由此看穿了永乐的心机。

姚广孝追随永乐二十年,早已将这位皇帝的内心揣摩得淋漓尽致。在他眼中,永乐虽然城府颇深,但究其实却是个心气极高、志向极远、欲望极强之人。当燕王时,他便是亲藩中的翘楚,功业远超其他兄弟;如今做了皇帝,他自然也不甘为一平庸之主,而必要有一番作为。尽管永乐口口声声说遵从洪武祖制,但广孝清楚,以休养生息为宗旨的太祖朝旧制,根本无法满足永乐的欲望,无法满足他的雄心!只有奋发有为,建立不世伟业,才是他内心的真实渴望和追究。何况广孝还知道,永乐这个皇位终究来得有些名不正言不顺,若无所作为了此一世,将来少不了被人腹诽,留下个“篡位”的难听骂名。要想改变这种结果,唯一的办法就是效法逼父弑兄的唐太宗,做一个大有为之君,打造一个冠绝古今,足以为万世楷模的辉煌盛世,如此方能堵住天下悠悠之口。而这,绝不仅仅是一个与民生息就能做到的。

当然,永乐绝不能否定洪武祖制,至少表面上不能。这不仅是因为祖制乃太祖高皇帝所定,照章遵行乃孝子应有之义;更重要的是当初永乐就是以建文悖离祖制为名起兵靖难,进而夺下这万里河山。否定洪武祖制,就是抽自己的嘴巴,就是摆明了告诉天下人:所谓奉天靖难实乃欲盖弥彰,他永乐内心所觊觎的,一直都是这顶金光闪闪的皇帝冕冠!

但表面上不能,并不代表内心不想。洪武祖制已成为横在永乐面前的一大阻碍。要想有所作为,要想缔造永乐盛世,就必须开拓进取,就必须突破洪武祖制的限制。尽管永乐口口声声只要什么“有所增益”,但姚广孝已经明白,永乐其实是想从根本上改变这个在他看来已不合时宜的洪武祖制,改变这个已在大明推行了三十年的国政大纲。眼下他所为难的,只是废除旧制后如何举措方能实现心中理想,以及如何使这改制之举不给人留下话柄这两条而已。这,就是永乐今天召他进宫的真实用意!

姚广孝陷入沉思。自永乐朝建立以来,他便逐渐淡出了权力的核心。这一来是他自觉功成名就,二来也是他年事已高,不愿再为俗事羁縻。但姚广孝毕竟是实际上的靖难头号功臣,在那场决定天下命运的战争中扮演了至关重要的角色。他这样的人物,要想完全与红尘断绝往来,实在是太难了!何况,姚广孝也明白,自己的千秋功名,全系于永乐一身。永乐若真缔造出一个辉煌盛世,那他姚广孝就是大明朝的房玄龄、杜如晦;而若永乐果真无所作为,只在后人心中留下个“篡位”印象,那他姚广孝在史书上的评价,也不会比李斯、杨素之流好到哪去。如此一来,他毕生心血反就生生铸就了一个笑柄!念及于此,姚广孝觉得应该再帮永乐一次,为这位迷津中的皇帝指出一条明路。

不过尽管心有所动,但姚广孝也不愿在此事上太着痕迹。一直以来,尽管已不问世事,但永乐却一直没有放弃请自己再度出山的想法。正所谓盛情难却,每每面对皇帝或明或暗的邀请,姚广孝尽管坚持不为所动,但心中亦难免有所愧疚,他不想通过此举,给永乐一个自己尘缘未尽的印象。思忖再三,姚广孝从椅子上起来,却是一言不发,只缓缓地走到书案旁,拿过一张宣纸放到案上。

“先生这是要做什么?”永乐见状有些奇怪,遂要凑上前看。

姚广孝摆了摆手,阻住了永乐,随即转过身,提笔在宣纸上一阵挥毫。待写毕了,他小心地吹干墨迹,方将纸折好,递到永乐手中,微微一笑道:“老臣一时有感,作了一副对子,还请陛下御览!”说完这些,他又躬身行了个佛礼,道:“老臣年老体衰,无法久侍御前,先请告退,还请陛下勿怪!”说完,他也不待永乐答应,便转过身悠然而去。

望着姚广孝离去的背影,永乐怔了好一会,方将手中笺纸重新展开,只见上面工工整整的写着一副对联:“昭中华文明藻海内升平,纳万国冕旒显朝圣仪方”。对联上方,还有一个四字横批,“慎言笃行”!

永乐看了,先是一阵沉思,继而似有所悟地点了点头……

“昭中华文明藻海内升平……”此时,永乐将那日姚广孝留下的句子又重新默念几遍,旋即将目光对准面前的解缙,亲切地道:“解爱卿,朕心中一直有个想法。这天下古今事务,多散载于各类典籍之中,篇帙浩繁,不易检阅。朕身为天子,处理天下事务,每有疑难之处,想查阅典籍竟这般费事,如此怎能不出差错?为天子者,当博览群书,通晓世间万事,方能治理好国家。所以,朕想悉采各书所载事物,聚到一起,依《洪武正韵》隶事,这样查考、检阅便如探囊取物,岂不方便许多?”说到这里,永乐觉得口渴,遂啜了一口茶,再接着对解缙道:“爱卿学识超凡,通阅古今,朕想命尔为监修,从翰林院、国子监选些才学好的士人出来,将经史子集,百家之书,至于天文、地志、阴阳、医卜、僧道、技艺之言,勿加择别,俱聚到一起,备辑为一书,以供朕参阅。此书内容宏大,编起来颇为麻烦,尔可愿去做?”

永乐说话时,解缙一直洗耳恭听。待他说完,解缙已明白,皇上竟是要自己将古往今来的所有书籍收集到一起,编一部规模空前的类书!

编辑类书,自曹魏时编《皇览》开始,历朝历代多有做过,建文年间,方孝孺也曾受建文之命,于武英殿南廊设馆,修纂《类要》一书,只是后燕兵进京,孝孺受戮,故不了了之。此刻永乐提出修类书,倒也算不上新鲜。但所有类书,无论规模多大,总会有个限数,且免不了删减增益,有所选择。可按永乐的意思,这位天子竟是要将天下所有之书全数尽录,这就太了不得了。

古今类书,以宋太宗时编撰的《太平御览》为最,全书共五十五部、一千卷。可要照永乐的意思,解缙粗略一估,恐怕连一万卷都不止!

解缙心潮澎湃!皇帝将这么一件前无古人的盛典交给自己去编,自是对他的才华欣赏到了极致!而对解缙本人而言,编辑这本类书,必然是震烁古今的壮举。一旦该书编成,作为监修,他解缙也必将和此巨作一起名扬天下,成为万世敬仰的硕儒文宗!

万世师表!解缙立刻想到了这个老词。这种事解缙以前不是没想过,但也就是想想而已。尽管他也自信自己才华当世无人能比,但成就却远没到独步古今的地步。可现在,这个机会却不知不觉的就来了!想到这里,解缙激动得几乎不能自持。

不过激动过后,解缙冷静了下来。沉吟许久,解缙抬起头,向永乐道:“开国升平,修纂盛典,历来为帝皇右文稽古之雅事。欧阳文忠公曾言:‘窃以右兴文化,乃治世之所先;著录藏书,须太平而大备!’而今天下太平,正是修典之时;陛下气魄之恢宏,更是古今未有!此书之辑,必为华夏千古未有之盛事。臣微末之能,竟能蒙陛下垂青,担此重任,实是惶恐无地!”说到这里,解缙话锋一转,又道,“只是陛下明察,若将天下之书辑至一处,未免繁缛纷杂,纵然精华俱在,但杂流也难免充斥其间。尤其是一些旁门左道之说,与经史背离太甚,于治国更是毫无裨益,至于佛、道等学,于经世亦无大用。因此臣斗胆进言,可否收录之时略加甄别,择其不善者而弃之?”

解缙说这番话,也是经过权衡考量的。古往今来,无论是修史编典,莫不要讲究个遴选甄别,从未听说过不加甄选便一股脑儿全收录的。之所以如此,一是要将旁门左道之类的杂流摒弃在外,避免所修典籍鱼龙混杂;二来也是出于为尊者讳的考虑。毕竟,不管哪朝哪代,无论君王开明还是昏聩,对文章都多有苛求,凡不合心意者大多弃之如履;若有离经叛道,蛊惑人心者,那更是视之如淫邪,从没有不厉行禁止的。永乐说要勿加择别,这也就是说无论正谬与否,俱都收录其中,这种编修类书的方法解缙可谓是闻所未闻!这万一要是收录妖言惑众的进来可怎么着?想来想去,他觉得还是循规蹈矩,按着历来修典的传统路子来做比较踏实。而且解缙还隐约猜到,永乐之所以要编这本类书,除了要彰显文治之外,或许也是想通过此盛举,洗刷他去年铁血屠不降的建文文臣所带来的恶名。有这层计较,解缙愈发觉得不能无所顾忌。

不过解缙之言并没有起到作用。待他说完,永乐不以为然地否决道:“爱卿过虑了。有益无益,朕自会判断。为人君者,若连书之益损都判断不出,还如何治理天下?何况诸般杂学,纵然不能引为正道,但也未必就百无一用;其间或有可取之处,若能择善而习之,于天子亦是所有裨益,弃之不录,岂不可惜?何况古今之书,失传者不计其数。作者泉下若知自己一生心血无存,岂不痛心?且于国家也是一大损失!朕将它们收集起来,妥善保存,也是一桩善举!”

“可是陛下……”

“爱卿不必再劝。尔之心意朕心里清楚。不过此事朕意已决,就按朕的话去做吧!”

话说到这个份上,解缙也不便再多说了。一年多的近身随侍,他对永乐言出不悔的脾气已十分了解。何况从永乐的话语中,解缙已隐隐听到了一丝不悦之意。这更让他赶紧把嘴巴闭了个严实。若再争下去,永乐不满之下将监修之职换人,那他解缙可就欲哭无泪了。

“阿!”解缙躬身领命。不过尽管嘴上答应,但在心里,解缙却仍打定主意,要按自己的想法来修。别的不说,最起码像那些记载着诸如初唐“玄武门之变”是“以弟杀兄,篡夺皇位”之类言论的书籍、章句可万万不能收录。他解缙又不是傻子,万一触动了今上的那块禁脔,天晓得他还会不会如此大度宽容?

不过解缙的这点小九九永乐并不清楚。见他应允,永乐十分高兴。接下来,君臣又就修书之事讨论许久,直到过了酉时,两位侍臣才告退出来。

之前在乾清宫时,永乐有叫黄淮拟诏给北京行部尚书洛佥,命其加紧从山西迁移人口充实顺天府。出乾清门后,黄淮遂撇下解缙,独自急匆匆地去文渊阁誊写诏旨。解缙此时无事,便一个人晃晃悠悠地顺着甬道往外走。刚行到中左门前,前方遥遥过来一人,待走得近了,解缙才看清,来者正是工部右侍郎金忠。

见金忠过来,解缙先是一愣,随即赶紧往右手边挪了几步,站到道旁侧身拱立。这是洪武朝时定下的官场礼仪。凡低品官员路遇高位者,需让道侧避。解缙虽是内阁之首,但论品秩不过从五品,金忠却是正三品的工部侍郎,两人之间有足足五级之差,可谓尊卑有别。

本来,内阁阁臣地位超然,解缙又极受永乐宠信,故平常莫说侍郎,就是尚书也不敢受阁臣们的退避之礼。但文官们不敢受,并不代表靖难功臣们不敢。自永乐朝建立以来,丘福、火真这帮子靖难勋贵自恃功高,大都不把归附的建文旧臣放在眼里。解缙虽说是内阁之首,皇帝身边的红人,但仍与这些追随皇帝打江山的功臣们全不能比。为避免惹麻烦,解缙平日里但凡撞见燕藩旧臣,都是小心应对,绝不敢落下半点把柄。对于这位刚从北京回来的金忠,解缙以往并不了解,但既然他也是战火里摸爬滚打出来的靖难功臣,那解缙自也不敢有丝毫怠慢。

金忠走到近前,突然停下脚步,对着解缙一笑道:“解学士可是从乾清宫出来?”

解缙没料到金忠会和自己搭讪,先是一愣,继而忙一小揖,客气地笑道:“回金大人话,方才皇爷召臣絮叨些文章之事。”

“解学士何必如此客气?”金忠呵呵笑道,“内阁七学士海内闻名,解学士更是文坛翘楚,仆已是景仰多时。无奈先前多在北京,故一直未得亲近。此番仆奉召回京,正欲借此机会多多请教,还望学士莫视忠为外人!”

阁臣中,只有解缙的官职是“侍读学士”,其余皆是侍读、侍讲、检讨等职,本配不上“学士”称谓。不过因这七人皆是才华横溢,兼又充任机要顾问之要职,故时人统称他们为“内阁七学士”,以示尊敬。

解缙见金忠语气如此亲切,一时心中大为疑惑。因不知金忠葫芦里卖的什么药,解缙仍只是客气地一笑,小心回道:“金大人智谋无双,早已名满天下,下官何德何能,岂当得起您这‘请教’二字?金大人若有事垂询,下官必尽心竭力,为大人效劳。”

解缙说完,金忠微微一笑道:“‘垂询’二字,`仆是当不得的。不过仆倒果有一事相求,还请学士莫要推辞!”

“大人请讲!”

“是这样!”金忠轻咳一声,道,“仆乃宁波人。年少时曾患过一场大病,因当时家贫,无钱就诊,以致病情加重。时家母为救仆性命。曾不远千里,从宁波一路乞讨至京师,到灵谷寺向佛祖请愿,求佛祖慈悲为怀,救仆一命。说来也巧,待家母请完愿返回宁波,仆之病竟然不治而愈!按理说,此事过后,仆应到灵谷寺还愿,以谢佛祖救命之恩。不料命运多舛,其后仆代兄赴北平从军,一去就是十余载。上次进京,因百事芜杂,一时也没功夫过去。如今既然入朝回京,自不可再有耽搁!故而,仆想趁明日去趟灵谷寺,一来是了还心愿,二来也借此机会,一览这座江南名刹之风光。”说到这里,金忠顿了一顿,对解缙道:“仆初到京师,人生地不熟,解学士在京中多年,熟知金陵景胜,不知可否屈尊陪仆前往?”

金忠说完,解缙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迷惑:金忠什么还愿之类的话自然是托词,求自己当向导更是扯淡——灵谷寺就在钟山下,满南京城谁不知道怎么走?还用得着特地叫上自己带路?他这么做,说白了就是要找个机会和自己套近乎。可是他为什么要和自己套近乎呢?无论身份、地位还是和皇帝的关系,他金忠都远胜过自己。如此费尽心机与一个下级官员攀交情,他金忠用意何在?

似乎瞧出了解缙心中的疑惑,金忠呵呵一笑,抢先解释道:“其实也不仅仅是要学士替仆引路。一来,学士之才学名满天下,仆是想借此机会向学士讨教;二来,前几日面圣时,皇上特地提起,说仆虽精于兵家之学,但却乏于经史。如今天下太平,仆位居左班,不可不精通经史,因此命仆多向内阁诸位学士求教。既然陛下这么说,加之仆本身也有此意,故才借此机会,邀学士一游!”

听金忠这么说,解缙心中疑惑稍解。而且金忠连永乐都抬了出来,那他就更没有理由拒绝了。想了一想,解缙遂笑道:“既然大人如此抬爱,那下官岂能推辞?唯以大人之命是从便是。”

“好!”金忠一拍巴掌,欣喜地道,“那就此说定。明日已初,仆于聚宝门前相候。”

“岂敢让大人等下官!”解缙忙一欠身道,“明日下官自当恭候大人大驾!”

第二日是个大晴天,辰正刚过,解缙便出门赴约。

因是私人约会,故解缙今日未着官服,而是按照大明士人的通常打扮,头戴一顶黑色万字巾,身穿一袭天蓝色的宽白护领直裰,腰间用玉带钩系着一条丝绦腰带。出门后,解缙骑上自家的小毛驴,优哉游哉地向南行去。

方到聚宝门,便见金忠已在那里等着。金忠今日也是士人装扮,服饰与解缙无二,只是头上戴着一顶遮阳用的圆顶大帽。见金忠先到,解缙暗道一声惭愧,忙迎上前连声致歉道:“下官来晚了,以致大人久候,罪过罪过!”

“无妨,仆亦是刚到!”金忠微笑着摆摆手,又道,“今日非公事,大绅不必如此客气。若不介意,你我二人互称表字即可!”接着,金忠又扬扬手中缰绳,道,“时辰不早,还是边走边说吧!”说着,便一跃骑上座驾。

解缙这时候才注意到,金忠今日并未骑马,而是和自己一样只骑了头驴。一时间,解缙心中涌过一丝暖流。

解缙的感动也是有原因的。明初崇尚节俭,朝中文武皆不准乘轿,只能以坐骑代步。只是这坐骑,也有个高下之分。若是功勋贵戚,朝廷显宦,自然是骑马出行,而一般小官小吏则就没这份财力了。

解缙以前只是从九品待诏,永乐登基后,他虽擢为翰林院掌印,但论品级,也不过从五品而已。五品的官员,一年俸禄不过一百来石。在米珠薪桂的南京,这点子俸禄别说马,连头骡子都养不起,因此解缙通常只能以驴代步,即便上朝也是如此。平日里,眼见着那些靖难勋贵鲜衣怒马招摇过市,而自己却只能用头骡子将就,这其中滋味着实让这位天子红人不太好受。

金忠也是靖难功臣,朝廷显宦。以马代步对他来说自然不成问题。不过今日相约,金忠却专门骑头驴,这自然是对解缙的尊重。而这种来自燕藩旧臣的尊重,也是解缙这个归附文臣几乎从未感受到的。有这么一层因素,解缙对金忠的好感顿时又增了几分,当即应了一声,也骑上驴,两人并辔而行,出了城门,沿着秦淮河一路向东,直朝灵谷寺而去。

灵谷寺是江南一大名寺,其前身为南朝时所建之开善寺。开善寺原先位于钟山南麓。大明开国后,朱元璋挑中钟山南麓的独龙阜修建孝陵,便将开善寺搬到了紫霞洞南。后来,朱元璋仍嫌开善寺离孝陵太近,影响风水,便再次下旨,将古寺迁至十里外的今址。出于安抚,朱元璋以巨资扩建庙宇,赐名“大灵谷寺”,并亲书“天下第一禅林”。

有了“天下第一禅林”这块太祖御笔亲题的金字招牌,灵谷寺的香火自然旺盛。很快,这里便成为善男信女礼佛的首选之地。金忠从未到过这座江南名刹,一路上,解缙指指点点,将沿途风景一一详述,让金忠大长见识。

进灵谷寺后,二人先到大雄宝殿进香叩头,金忠又捐了一张一百贯面值的宝钞作为功德,算是了了当年心愿,遂后便出殿四处游览。灵谷寺内风景秀美,名胜众多,从无量殿,到万工池,再到志公塔、八功德水、梅花坞等,二人一路品评游览了个遍,倒也十分逍遥。待到时辰差不多了,金忠遂笑道:“大绅想来也饿了。听说这里的深松居颇有名气,昨日相约后,仆便遣下人来定下一个雅间。此时咱们去那里吃个便餐如何?”

经过半日同游,解缙与金忠已熟稔很多,不再像起初时那么拘谨。金忠话音方落,解缙便噗嗤一笑道:“世忠兄还真是客气。这深松居的斋菜名闻京师,引得多少公子富商趋之若鹜,其价可是不菲!这等金贵菜肴,在世忠兄口中却也就是个‘便餐’,实让缙汗颜不止!”

解缙这么说倒不光是打趣,这深松居的名头确实不凡。灵谷寺迁到现址后,僧人数量大幅增加,据说已达到千人之多。这么多僧人,平常吃喝拉撒便成了个大问题。为解决僧人的饮食,灵谷寺便专门建了个“积香厨”,而“积香厨”制作的斋菜则非常考究,有“鲜香味美,清爽适口,镂目裁云,色彩悦目”之美誉,远近闻名。平日里,前来拜佛游玩的香客中不乏达官显贵,他们品尝斋菜之后,均是赞不绝口,留下诸多诗文雅句。一般香客见此更欲尝试。随着慕名而来的食客越来越多,灵谷寺的僧人实在无法全部招待,于是有人出谋划策,建议以“积香厨”为源,开一爿素菜馆,公开向游客出售素食,也可给寺里带来收益。僧人们几经商量后,便以“深松居”为名,开起了这家素菜馆。经过食客的口口相传,深松居声名日隆,但凡赴灵谷寺礼佛的香客,莫不要到深松居大吃一餐。于是乎,深松居的素菜愈发精致,而这价格自然也就水涨船高了。

见解缙打趣,金忠呵呵笑道:“大绅说笑了。其实深松居之大名,仆在北京时便听过多次,只是未有机会品尝,一直引以为憾。”说到这里,金忠嘿嘿一声,压低声音对道,“不瞒大绅,仆今日来灵谷寺,虽是为还愿,但也有一半是为了这深松居之美食而来。仆非圣人,如今难得回到这江南花花世界,纵然不至于迷恋烟柳,但此等大快朵颐之事,又岂能错过?”

金忠这么一说,解缙也是一乐。其实解缙也是个好吃货。对深松居的佳肴,他早已是慕名已久,无奈囊中羞涩,一直没钱享这个福分罢了。今日金忠主动当这个冤大头,解缙岂有不应之理?一番说笑后,二人便高高兴兴地直奔深松居而去。

一进门,二人便直奔早已订好的二楼临窗雅座。小半炷香工夫过去,各式菜肴便被陆续端上。

深松居果然名不虚传。这里的斋菜,不仅精致爽口,连做法都是一绝。出家人不沾荤腥,但深松居的厨子巧夺天工,将各类素料合在一起,做成肉菜样式,令人难辨真伪。像素鸡腿、炸黄雀、脆皮烧鸭等,若非事先知晓,就是吃进肚里,也不知道竟是素食。一尝之下,二人均是赞不绝口,紧接着便频频动箸。席间,解缙兴致大发,借着水酒,把酒当歌,笑论古今,引得金忠连声赞叹。

待酒饭吃得差不多了,解缙抹抹嘴巴笑道:“今日着实让世忠兄破费了。这一餐下来恐怕少说也得四五十贯,若换做我这个穷翰林,恐怕三个月俸禄都搭里头还不够!”

“大绅不必谢我!”金忠也放下筷子,对着解缙微微一笑道,“其实仆亦只是借花献佛,要说这餐饭的东家,实是另有其人!”

“哦?”解缙眼角一跳,脸上笑容顿时敛去,眼光中透着疑惑问道,“是何人所请?”

金忠掏出块手帕擦了擦嘴,望着解缙哈哈一笑,不紧不慢地道:“仆还在行在时,大殿下便时常敬慕大绅才学,一直有意结交。无奈其身在北京,无缘相见,故深以为憾。此番仆南下履新,临走前大殿下特地交代,要仆代向大绅致意,仆才借此礼佛还愿之机,邀大绅单独一聚!”

果然是宴无好宴!金忠话音方落,解缙脑中便闪过这么一句。他当然明白这时候朱高炽“结交”自己所图为何。而金忠作为世所共知的“世子党”,此番费尽心机将自已邀出,自然也是为世子做说客而来!想到这里,解缙心中顿时一咯噔。

不过解缙心里虽然惊疑,但面容却一如平常。略一思忖,解缙嘿嘿一笑,道:“不想缙微末之学,竟能入大殿下法眼,倒着实让我受宠若惊了!不过……”说到这里,解缙,似笑非笑的对金忠道,“既然金先生如此大费周折请在下到此,想来也不仅仅是转达大殿下抬爱之情这么简单吧?”

解缙的话说得如此直白,倒是大大出乎金忠所料,顿了好一顿,金忠方呵呵一笑道:“大绅果然爽快。既然如此,仆亦实话实说。此番仆邀大绅兄前来,是受大殿下所托,有一事相求。”

“仆一介末官,无权无势,大殿下有何事用得着我?”解缙忽然察觉到刚才的话说的有些不对头,当即又把话锋一转,扮其迷糊来。

“仆就不信大绅你真不明白!”金忠却不容解缙装迷糊。他嘿嘿一笑,旋又一脸郑重道:“那仆就直说了。眼下东宫之位久悬,大殿下身为嫡长子,对此志在必得,无奈高阳王以军功为凭,亦存此非分之想,以致陛下久不能决。值此之际,希望大绅能以国家社稷为念,助大殿下早登储位,以定国本、安人心!”说完,金忠一双眸子紧紧盯着解缙,等待他的回答。

解缙没有吱声。过了片刻,他缓缓起身,慢慢踱到窗台边,望着窗外默然不语。

高炽与高煦的太子之争,早已是闹得满城风雨,成为当今天下头等大事。对此,解缙自不可能一无所知。不过一来他是建文旧臣,如今又整日随侍御前,身份特殊不便发言。二来,也是最重要的,就是永乐从未在此事上征求过内阁的意见。内阁的职责是参预机要,以备顾问。既然天子不问,那解缙也不好直接进言。而且解缙十分清楚,立储这汪水可不是那么好趟的。一旦参合进去,那赌注可就是自己的身家性命!押对了宝,自己确实有机会百尺竿头更进一步;可若要站错了队,那结局保不准就是罢官下狱,甚至抄家杀头也是不无可能的。古往今来,大臣因为牵扯争储而身败名裂的例子史不绝书,解缙对此早已是耳熟能详,心中亦十分戒惧。而且,直到现在,由于永乐的讳莫如深,解缙揣摩不透皇帝在此事上的最终态度。在摸清皇帝心思前贸然加入任何一方,都将给自己带来极大的风险!

一番斟酌后,解缙首先的决定便是回绝——此事风险太大,他解缙刚刚步入大臣之列,在朝中尚无根基,犯不着为此得罪有燕藩旧将鼎力支持的二皇子朱高煦。万一将来高煦入主东宫,得知自己曾协助高炽,那以他那时候的势力,捏死自己比捏死只蚂蚁还要简单!

可就当回绝金忠的话涌到嘴边时,解缙又犹豫了。话既然已说到这份儿上,那他解缙便已被逼进了个死胡同——要么答应要么拒绝,不再有第三条路可选。可一旦拒绝金忠,那就意味着从此与世子一派分道扬镳。将来朱高炽夺储失败倒也罢了,可若他一旦成功入主东宫,那以后即便不会因此而与自己过不去,但也几无可能对他解缙有什么好处。想到这里,解缙顿时有些后悔,不该一时兴起,直言道出高炽结交自己另有深意,以致让金忠抓住话头,直接向自己摊牌。要不是自己卖弄这点小聪明,或许眼下还能够含糊其辞的遮掩一下。可现在,他就必须做出选择了!

其实就本心论,解缙内心是倾向高炽的。这也是几乎所有归附的建文旧臣的想法。无论从哪方面看,敦儒修文、仁厚和善的朱高炽都要比粗莽好斗、以厮杀为乐的高煦更讨文官喜欢。让高炽入主东宫,不论是对国家社稷、还是对文官们自身来说,都比高煦要有利得多。可是,高炽当太子的好处是所有文官均沾,可若自己介入其中,这其中风险却有相当大部分要由他解缙独自来扛,这种风险和收益之间的巨大差异,让解缙实在不愿意出这个头。

“大绅!”就在解缙左右为难时,金忠的声音又从身后响起,“世子尊儒重道,世所共知。其若能入主东宫,定将在朝中大力倡导文治。以大绅之才,若能逢得此世,必如蛟龙入海,前途不可限量。”

解缙浑身一震。金忠这番话虽然绕了个弯,但其间蕴含之意味却仍不难理解——这其实是世子派对自己的承诺!一旦高炽入主东宫,那自己将从此成为太子倚重的心腹重臣,在朝堂上得到世子系势力的鼎力支持!

获得世子系的支持!金忠的这项许诺,一下把中了解缙的命脉。解缙虽然才高八斗,但也生性狂放,天生一副舍我其谁的名士派头,且尤其好捉弄人。这样的性格,在官场上本来就不太吃得开。他早些年的落寞,其实也和这种不讨人欢喜的性格不无关系。永乐登基后,解缙虽一飞冲天,但狂妄性格仍旧不改,虽然对着靖难功臣他不敢放肆,但与文官相处时却素来没有顾忌,因此人缘一直稀松平常。对此解缙其实也心中有数,但他就是改不了这脾气。

官场中没有人缘,也就意味着没有势力,这对官员仕途来说无疑是十分不利的。他解缙之所以有如今的地位,说白了完全靠着永乐本人的宠信。可圣眷一物,说是最为有效,但其实也最不可依持。谁也不知道皇上的心思究竟如何,万一有一天圣眷不再,再加上自己在朝堂上毫无势力,那很有可能一下从云端跌到谷底,甚至永世不得超生!每念及此,解缙也不无隐忧,只是无法可想罢了。

可现在机会来了!只要自己出手相助,就将获得世子系的支持!高炽一派,包括了像金忠、顾成、张信这样的靖难功臣,而且一旦夺储成功,高炽的势力必将大增,到时候那些眼下只能算是倾向高炽的文官,也很有可能逐渐向东宫靠拢。这样一支以太子为首的势力,在朝廷中的影响无疑是十分惊人的。真到那时,哪怕自己果真一时忤逆圣意、失了圣眷,只要太子还支持自己,那就终究会有重新出头的一天。而往更远了想,无论永乐对自己如何,可他总有驾崩的一天。到那时,高炽以太子身份承袭大统,自己就是拥立功臣。天下大功,以拥立为最,这是千古不破的常理。一旦高炽登基为帝,自己的前程将更是繁华似锦!连后人之恩荫也有充分保证!想到这里,解缙终于心动了。虽然有风险,但权衡得失后,于公于私解缙都觉得值得一搏。

“世忠兄!”沉默许久,解缙缓缓转过身,幽幽地问金忠道,“缙不过微末之才,大皇子果真如此看得起我?”

“当然!”金忠毫不犹豫地答道,“世子曾私下与仆提起,言大绅兄才比子建,可惜先前时运不济,乃至蹉跎许多岁月。如今虽蒙圣上赏识,得入内阁参预机要。但以你之才,绝非区区顾问可以局限,一俟磨砺成熟,便可百尺竿头更进一步,出则布政一方,入则为六部卿相,此皆大绅兄可以胜任!”其实高炽欣赏解缙才华倒也不假,但远远没到金忠说的这个份儿上,至于布政使、大九卿之类的承诺,那更是金忠自己用来笼络解缙之言。不过金忠这话也不全是忽悠。毕竟他也不是那种视国家名器如儿戏的奸邪小人,在他看来,解缙也确实当的起这些要职。至于这些许诺到底是不是高炽亲口所说,那并不重要。以眼下的形势及金忠与高炽关系,他答应的事,高炽断没有不认的道理。

又是一阵沉默。解缙眯着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金忠的双眼,似乎想从中看穿他的五脏六腑。金忠面不改色,坦然面对着解缙目光的拷问。不知过了许久,解缙才面无表情地吐出几个字:“敢问世忠兄,大皇子要我如何助他?”

金忠暗自出了口气——从这句话可知,解缙心中已经答应了。微微一笑,金忠仍从容不迫地道:“无需大绅特地做什么。只是有朝一日,若皇上就立储一事向你垂询时,还望大绅兄能秉公直言!”

听了金忠回答,解缙也放了心。他最怕的就是金忠要他趁着随侍御前的机会,在皇帝耳边旁敲侧击。以永乐的性格,自己果真这么做,他必疑自己和世子派暗中串联,其结果很可能是吃不了兜着走。如果仅就是在永乐垂询时一抒己见,那其实就算金忠不来找自己,他凭本心也是乐意推举高炽的!

“既然大殿下如此看得起下官。那缙岂能推辞?”解缙一挺胸,肃容拱手道,“烦请世忠兄转告大殿下,只要圣上有意相询,臣必竭力推举大殿下入主东宫!”

金忠终于露出满意的笑容。解缙的加盟,使他手上又多了一副重重的筹码。接下来他要做的,就是召集同道,在明处为高炽全力造势了!

八月十五是中国传统的中秋节。两天前,永乐大发雅兴,邀翰林院词臣们于中秋当晚入宫陪侍,共度佳节。

永乐这么做有其深层用意。去年中秋节时,正值天下大搜齐、黄奸党,京师内外一片肃杀,大家都生活在惊恐不安中,自也无人有这度节的心思了。而现在,战事已经结束,新君登极已有一年,所谓奸党也被肃清得差不多了,正是四海祥宁,天下一统。永乐便有意挑这个时候,命词臣们吟风弄月,打造一副君臣同乐的和睦景象,以衬太平。

中秋佳节,本应是合家团圆之时,这种时候让词臣们进宫,多少有些不念人伦。不过接到诏旨时,翰林院自解缙以下,却均是喜形于色。皇上不陪皇后和三皇子,不挑靖难功臣,不选九卿大员,却单单让翰林词臣陪侍,这无疑是天大的荣耀。陪侍人选有限,内阁七学士自然名列其中,其他的则只能由解缙遴选。经过一番周折,编修杨溥等十余人幸运入围。

中秋当日,所有入选词臣均早早在文渊阁候着。戊时二刻,乾清宫管事牌子江保过来传旨,言陛下已在乾清宫前的丹墀摆下筵席,命众人进宫侍候。于是众人忙整理好衣冠,一起穿过甬道,从乾清门入宫登殿。

宴会正式开始。永乐居中,解缙、黄淮等人分坐左右,其他人则依次往下围成个半圈。不多时,月饼和一应糕果酒水被端奉上来,君臣们把酒当歌,欢声笑语,倒也十分快活。

不过好景不长,就在君臣其乐融融间,天空一片云飘过,将皓月遮掩起来。永乐见状,遂叹口气,侧身对解缙道:“看来你我君臣运气不佳。难得一聚同乐,却被一片云挡了兴致。”

“陛下勿忧,白日里尚是晴空万里,想来此云也待不了许久,不多时必会云散月出!”解缙忙做开解。

解缙说完,永乐忽然心念一动,脸上浮出一丝笑容道:“话虽如此,但若只是在此坐等,岂非无趣至极?朕倒有个念想。素闻尔善于诗词,既然尔说这云遮皓月不会太久,莫如便以月为题,凡过一盏茶功夫,便吟诗一首,直至云散为止,也算为大家寻得一乐如何?”

解缙一下傻了眼。一盏茶功夫,大约相当于一个时辰的十二分之一。他解缙身为词臣之首,吟诗作赋自是不在话下,但这皇帝的要求也未免太高了些。若乌云一个时辰不散,那他解缙一个时辰内便得吟出十二首诗!且首首都得和月有关。便是李白再世、杜甫重生,也难有这般本事!

解缙眼巴巴地瞅去,只见永乐一双眸子也正直瞧向他,神色间颇有几分戏谑之意。很明显,皇上这是拿他寻开心,故意出此难题。

解缙苦笑一声,恭敬回道:“皇上之意甚善。不过臣才疏学浅,若真一盏茶便一首诗。那便掏空脑袋,一间想不出这多好句来。”

“不行!不行!”永乐头摇得似拨浪鼓,“都说尔才高八斗,不下子建,赋几首诗岂是问题?今日必要一展文采方可!”

“对对,大绅兄不可推脱!”

“学士快领旨吧!咱们都等不及了!”

永乐话音一落,一众词臣立刻也跟着起哄。原来解缙这人诙谐风趣,平日里经常理出些奇思妙语,寻诸位同僚开心。众人被他捉弄多了,也都憋着一口气,直想也捉弄解缙一回。无奈解缙何许人也?他才思敏捷,别人纵绞尽脑汁,也想不出难倒他的办法。今日永乐亲自出马,专给解缙设局,众翰林闻之莫不解气,顿时一哄而上,硬赶着解缙上架,想趁此机会,让素以才学自负的解缙也江郎才尽一回,也好出出平日鸟气。

见君臣一起起哄,解缙自知不免。不过一盏茶一首诗那是肯定不行的。略一思忖,解缙嘻嘻一笑道:“既然陛下要考校诗词,臣身为侍读学士,自是不可推脱。不过在座都是翰林词臣,于诗词上各有造诣,莫如让大家一齐参与,如此可好?”

“依尔之意,是要依次吟诗,逐个品评?”

“非也!”解缙道,“臣倒有个主意,既可考校诗词,还可打发时辰,且又高雅风流,陛下可否听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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