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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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轰隆隆……”一阵炮响过后,所有人都安静下来。大家的眼光不约而同地瞄聚码头前的天妃宫。就在刚才,大明船队的主帅郑和大人一行进入天妃宫,朝拜这位所有出海人共同信奉的至尊天神。现在炮声既响,应是朝拜结束,船队就要起航了。

郑和出来了。只见他头戴嵌金三山帽,身着簇新蟒龙袍,腰系玲珑白玉带,脚穿文武皇朝靴。三十多岁的汉子,显得无比精神,无比俊朗!在他身后,王景弘、张谦等一干副使及军中稗将紧随而出。一眼望去,他们个个都意气风发,人人都神采飞扬!

“参见兵主!”见郑和出宫,岸上千余将士齐声大喊!

“参见兵主!”远处,船上的两万余官兵、船工亦放声高呼。

郑和的眼角一下湿润了。眼前的一切,都让他沉醉,让他感慨,让他激昂!他不再是云南晋宁的那个懵懂小娃,不再是深宫大内的卑微内官。如今的他,已是两万多士兵和船工的最高统帅,是招抚西洋的堂堂钦差总兵正使!他手下,有着华夏有史以来最强大的水师,他将率领他们漂洋过海,开创一项前无古人的千秋伟业!

“登船!”郑和一声大呼,率先登上了摆渡小舟。片刻后,他已在自己的宝船之上。紧接着,岸上的千余官兵各乘小舟,向宝船靠拢。

待所有军士上船。郑和一挥手,司旗官奋力挥旗,近百艘战船上的碗口将军一起点火。

“轰……”数百门火炮齐冒黑烟,巨大轰鸣声震天响起。海鸥受到惊吓,尖叫着飞向蓝天。岸上,尽管所有百姓都已事先捂上耳朵,但仍被震得脑袋嗡嗡作响。

郑和巍然不动。待硝烟散尽,郑和走到船头,最后面向岸上军民庄重的行了一个齐眉大揖,然后大手一招,用尽全身力气喊道:“起锚扬帆,出使西洋……”

第三章 安南光复

三月的中国,仍处晚春时节,但在广西更南面的安南国,却已进入夏季了。安南夏季多雨,经常是大雨瓢泼,数日不停。这一日傍晚,安南北部山区的官道上忽然出现了一支明朝大军。因着暴雨方过,狭长的山路泥泞不堪,本应昂首阔步的兵士们只能埋着头小心迈步,行进得十分艰难。队伍中间,一个约莫二十来岁年轻人正骑在一匹羸弱老马上,沿着山道缓缓前行。

正行军间,一个身着明朝三品文官常服的中年男子骑马赶到年轻人驾前,拱手道:“陈王,再往前七八里就是芹站了。将士们走了一天,已经疲惫不堪,今晚咱们就在芹站歇了吧?”

“到芹站了么?”年轻人抬头向前方瞅瞅,随即温颜一笑,操着生硬的汉语道,“下了一整天雨,将士们全身都已被淋湿,也该歇下来换身衣裳了。便依薛少卿之言。”

“是!”文官答应一声,随即调转马头,向队伍前方奔去。

眼见文官离去,年轻人微微一笑,又抬头望了望两旁的山川。此时天色已黑,道路两旁的景色都已被夜色掩盖,但在火光的映衬下,巍峨的山体仍依稀可见;而从陡峭的岩壁可知,路两旁的高山都十分险峻。

“终于回家了!”年轻人自言自语一声,继而深吸一口气,苍白的脸上露出欣喜的笑容。

这位被称做“陈王”的年轻人名叫陈天平,是原安南陈朝顺宗国王陈顒的嫡孙。这一次,他是在南京接受了大明永乐天子的正式册封,回安南袭承国王之位。

说到这安南国,其间还有老大一段故事。安南位于云、桂二省之南,毗邻南海。秦朝时,始皇帝于此地设置象郡,将安南首次纳入中国版图。汉武帝灭南越国,重取南疆,在此处设交趾郡,从此时起近一千年间,安南一直为中国疆土。五代时,中国大乱,南汉高祖刘龑派兵攻入交趾,赶跑了镇守当地的静海军节度使曲颢,将地据为己有。然南汉暴虐,交趾百姓不堪忍受,纷纷起义反抗。其时,交趾土豪吴权趁势而起,打败南汉军,并称王自立,从此安南脱离中国,至永乐时已有近五百年。

大明开国之初,安南尚是陈氏王族当国。然不久陈朝内乱,王族内争不止,国柄逐渐落到权臣黎季犛手上。其后,黎季犛连杀三代陈王,并尽戮陈氏王族,于建文元年灭陈自立。窃得王位后,黎季犛犹嫌不过瘾,遂改名胡一元,自称舜帝后裔,将安南改名为“大虞国”,自号“大虞皇帝”,并依葫芦画瓢,仿效明朝设五府六部衙门,竟在这一亩三分地里当起土皇帝来。后来,胡一元将皇位传给儿子黎仓,并改其名为胡汉苍,自己则做了太上皇,仍把持安南国事。

安南虽在五代后独立建国,但仍一直是中国藩属,安南国王历来皆须由中国册封,否则即非正统。胡家父子篡了王位,但明朝册封的仍是陈氏国王,他们这个小朝廷有背法统,根基自然不稳。于是,胡一元遣使奉表到金陵,诡称陈氏宗族已绝,胡汉苍为陈朝明宗国王的外孙,请朝廷封其为安南国王。使者入京时,正值燕藩靖难,当时的建文皇帝被燕军逼得焦头烂额,哪有功夫管他安南那点破事儿?于是便撂下不理。

数年后靖难结束,永乐君临天下,遣使赴安南通告新天子登基之事。胡一元抓住机会,让胡汉苍复遣使者到京师朝贺新主,同时再次请封。永乐命礼部讨论此事,礼部认为事关重大,安南情况不明,不可听信一面之词,还请详加考察。于是永乐命行人杨渤前往安南,调查胡汉苍奏章真伪与安南民意。谁知这杨渤是个纨绔子弟,一到安南,便被胡家父子的金钱美女压弯了腰,竟与胡氏勾结到了一起。回京后,杨渤昧着良心上奏,言胡汉苍所说俱是实情。于是,永乐便命礼部郎中夏止善等人前往赍诏,册封胡汉苍为安南国王。

本来事情到这便算完了。谁知到了永乐二年七月,一位名叫裴伯耆的安南老臣跑到了南京。裴伯耆自称陈朝旧臣,言胡一元尽戮陈氏王族,篡位自立,且在位多行暴政,安南士民多受其害。他此番前来,是欲效法申包胥哭秦廷,请天子主持公道,为陈氏复国。裴伯耆还带来了胡氏父子在安南僭越称帝、欺骗大明朝廷的消息。

裴伯耆的到来犹如一声惊雷,立刻便在朝堂上引起波澜。就在永乐君臣疑惑之际,老挝宣慰使多刀歹竟送来了安南原陈朝顺宗国王之孙陈天平。原来胡一元屠戮陈氏时,陈天平幸免于难,辗转逃到了老挝境内。老挝国小力弱,惹不起安南胡氏,便把陈天平送到大明,让他自请天子相助。

裴伯耆声泪俱下,陈天平言辞恳切,大明君臣顿犯了难:此二人身份是否属实?其言又究竟是真是假?因着真伪一时难辨,翰林学士解缙便出了个点子,请永乐权将二人妥善安置,待安南使臣前来再行对质。

半年时光过去。永乐三年元旦,四方藩臣遣使进京,朝贺天子,安南自也派使臣前来。大朝仪毕,永乐当着安南使臣的面,突然唤出陈天平。安南使臣见着陈天平,一时惊骇莫名。陈天平仗天子之威,当廷斥责众使臣助纣为虐。使臣们无言以对,唯叩首请饶。至此,安南谜团真相大白。

胡一元篡位窃国,欺骗朝廷;甚至还不守臣节,僭越称帝。如此做派,永乐自然愤怒不已。而就在这前后,占城国王占巴得赖亦遣使入朝,言安南屡侵占城,请朝廷主持公道;广西思明府土司黄广成也上书朝廷,言安南侵占思明府辖下禄州、西平州等地。多重因素汇至一起,永乐终于对胡一元不再容忍。

不过此时大明军事重心在北,兼又要遣使下西洋,朝廷实在不想再在安南妄动刀兵。于是,永乐遂派御史李琦、行人王枢颁诏安南,严斥胡一元不法情事。胡一元见天子斥责,便遣陪臣阮景真入朝谢罪,言愿退还所侵明朝疆土,并迎陈天平回安南为王。

既然胡一元服软,永乐遂也就借坡下驴,不再追究其往日罪责。元旦过后,朝廷下诏,册封陈天平为安南国王,并命广西行营调兵五千,护送陈天平归国。同时,朝廷又封胡一元为世袭顺化郡公,所属州、县皆作其食邑,以为安抚。陈天平得朝廷册封,又有王师护卫,遂不再怕他胡一元,只一门心思归国继位。眼下,自己已进入安南境内,距国都升龙也越来越近,陈天平欣喜之下,自是心舒体畅。

又走了不到一个时辰,大军终于抵达芹站。芹站说是城,其实就是一个小镇而已。抵达后,陈天平和随行的明朝大理寺少卿薛嵓,左、右副将黄中、吕毅等一干文武聚在一起吃了顿便饭,便各寻小屋歇息,其他将士则找着块干净地方,一骨碌便躺倒在地。走了一天山路,大家都累坏了,不多时,小镇上空便响起一片鼾声。

“轰!轰……”

就在万籁俱静间,忽然一串炮声震天响起,把明军从睡梦中惊醒。众人慌慌张张地聚到一起,朝两旁高山上一看,不禁大惊失色:只见连绵山脉上已冒出无数支火把!火光衬映下,万千黑影闪烁其间,竟是有大军埋伏!

“中伏!保护陈王!”薛嵓最先反应过来,他一声大呼,忙站到陈天平身前,几个亲兵也惊慌失措地抽出了刀。

就在明营一片鸡飞狗跳之际,鼓噪之声震动山谷,伏兵已是呼啸而下。片刻后,左边山上传来一阵呼喊声:“交出陈天平,否则死路一条!”。

“放屁!”黄中大怒,骑上马便对吕毅道:“走!随老子杀出条血路!”

薛嵓急忙大叫:“将军且慢!保护陈王要紧!啊……”

众人一回头,顿时吓得魂飞魄散。不经意间,本是胡一元派来迎接陈天平的安南陪臣黄晦卿不知什么时候冒了出来,正将一支锋利的匕首横在薛嵓颈间。身旁,另几个安南使臣也一涌而上,把陈天平牢牢挟持住。

“谁都不要动!”黄晦卿用汉语厉声叫道,“我安南本不敢犯大明王师,唯取陈天平一人!但你等若敢妄为,便恕在下无礼!”

“奸贼!”吕毅一声怒骂,当即提刀向前,要救天平与薛嵓出来。

“嗬……嗬……”就在明将与黄晦卿对峙的当口,前方道路上冲来一支骑兵。只见他们飞驰而过,道上明军尚未成阵,根本无法抵挡,只得四下散开。

安南骑兵也不杀明军,只直冲到阵中。就在黄、吕二将惊愕的当口,骑士们已将陈天平及安南使臣提至马上。黄晦卿见大功告成,也将薛嵓向前一推,翻身上马,众人随即调转马头,呼啸而去,只留下一众明朝文武,目瞪口呆地立在当场……

片刻后,芹站左侧山岗上,陈天平狼狈不堪地被两个力士拖到一员安南武将跟前。

安南武将对着陈天平仔细端详一阵,放声大笑道:“不错,正是此儿!总算落到老子手里了!”

陈天平惊惧交加,大声骂道:“胡杜!原来是尔这狗贼!昔我陈氏待尔不薄,尔竟这般狼心狗肺!”

“住口!”胡杜狞着脸叫道,“臭小子,死到临头还敢胡言乱语,看本帅将你斩成两段!”

此时陈天平已从惊惶中恢复过来。他放眼四顾,漫山遍野全是胡氏士卒,数千明军已被压制在芹站内动弹不得。天平自知不免,遂咬牙冷笑道:“尔也莫高兴太早!今尔袭扰王师,截杀本王,已犯下滔天大罪!天子得知,必兴大军来伐!尔与黎家父子就等着受死吧!”

“哼!”胡杜怒哼一声道,“王师不王师,自有咱大虞皇帝去操心。反正本帅今日,就要取你的狗头!”说完,胡杜手起刀落,只见寒光一闪,陈天平的大好头颅便滚到了地上。

胡杜擦了擦刀上血迹,将陈天平的头颅提起,递给一名偏将收好,随即又向山下瞅了一眼,遂哈哈大笑道:“大事已了,撤兵,放明人回去喽!”

待安南军离去,黄中忙遣军士上山搜寻。不一会儿,陈天平的尸身便抬到众人跟前。望着已没了脑袋的天平尸身,众人面面相觑,半天作声不得。过了好一阵,黄中方对薛嵓呐呐道:“薛少卿!陈王已死,您看接下来该如何处置!”

“如何处置?”薛嵓满腔悲愤地瞪了黄中一眼,忽然仰面朝天,放声狂笑,其声凄惨无比,黄中等人听得俱是心中发毛。

忽然间,薛嵓的笑声戛然而止。只见他哑着嗓子道:“事已至此,唯有上疏朝廷,请皇上定夺!”

“那……还请少卿写个奏本……”

“写奏本?”薛嵓惨笑道,“仆奉皇上之命,护送陈王归国,不想被奸人挟持,竟误了陈王性命。我还有何面目回南京?”说完,薛嵓倏地上前,抽出黄中腰间宝剑,横于颈间一划,只见血光飞溅,薛嵓倒地气绝。

“薛大人……”黄中失声一唤,径直愣在当场。过了半晌,他方反应过来。又望着薛嵓怔了半天,他终一声哀叹,垂头丧气地对身边亲兵摆摆手道:“将薛大人与陈王尸身收好,全军北返归国……”

“狗贼,竟敢欺辱朝廷、骗杀陈王!朕必将其碎尸万段……”武英殿内,永乐愤怒的咆哮声震天作响,黄中和吕毅的奏本已被他撕成万千碎片,撒得满地都是。

“蕞尔小夷,屡屡作恶在先,今又袭击王师,掠杀陈王,其罪罄竹难书!请陛下明旨讨伐,臣愿为军前先锋,誓擒胡一元父子以献阙下!”说话的是新近升封的新城侯张辅。张辅今年三十二岁,天生一副国字脸,身材魁梧,像极了其父——靖难中战殁的燕藩大将张玉。张辅是燕藩嫡系、名将之后,靖难中也屡立战功,加之其年纪尚轻,永乐对他可谓是青眼有加,有意将其栽培成一代名将。此次安南杀陈王的消息入京,永乐勃然大怒,立即召心腹重臣来武英殿商议对策,张辅虽然资历尚浅,但也被永乐召了过来。

“什么胡一元?是黎季犛!一个狗蛮夷,也敢自诩虞舜之后?”永乐忿忿骂了一阵,又喘了几口气,方使心境平缓了些。想到张辅说兴兵讨伐,他略一思忖,又红着眼睛问同在殿中的金忠、朱能、还有内阁阁臣杨荣道:“尔等以为如何?”

“自当讨伐!”朱能果断做答。朱能今年不过三十七岁,按理说正是当打之年。只是进入永乐朝以来,他屡次犯病,身子骨已大不如前,看上去竟比大他十岁的永乐还要老上几分。不过朱能虽身体多病,雄心壮志却是丝毫未泯,见永乐问起,他顿毫不犹豫地表明态度。

“臣亦赞同两位将军之见!”金忠略一思忖,也给出了答案,“安南之罪罄竹难书,若不讨伐,朝廷威严何存?而且眼下郑和正出使西洋,若朝廷在此事上头无所作为,海上番国得知,还有谁会敬慕中华?”

“恩……”金忠的想法与永乐不谋而合。满意地点了点头,永乐又问站在金忠身旁的杨荣道:“杨爱卿,尔意下如何?”

杨荣在阁臣中素有知兵之名,故永乐也特将他召来。见皇帝发问,杨荣想想,道:“讨伐自无不可。但眼下朝廷正在筹备营建北京,加上下西洋,开支已然不小。故此番出兵,必须速战速决,否则国库恐有不支。”

“恩,确是此理!”见四位心腹大臣都赞同出征,永乐顿也下定了决心。但随之而来的一件事,却让他犯了难——谁来当总兵?

去年应对撒马尔罕东侵,朝廷在大军主帅人选上就一度犯难。此番出征安南,兵力怎么着也该在十万以上。这样一支大军,总兵一职当然又得大将担纲。朝中能让永乐放心的大将唯有朱能,可他又是个病夫,虽然眼下看似病愈,但气色已差了许多,要把他派到安南那个瘴疠之地去,永乐心中有些犹疑。

“陛下!”似乎从永乐的犹疑中窥得了些端倪,朱能心中一急,忙拱手道,“臣愿领军十万,三月踏平安南!”

“士弘……”永乐脸上露出一丝犹豫,道,“你大病初愈,这身子……”

“臣已经大好了!”朱能一挺胸膛,大声道,“这几年养病,已把臣憋得浑身不自在,早就想出兵放马,痛快痛快了!”说到这里,朱能唯恐永乐不答应,忙又坚声道:“臣是武人,干的就是刀尖上舔血的营生,早已把生死置之度外,陛下切勿为臣担心。”

朱能这么说,本是想坚定永乐心志,但永乐听在耳里,却愈发觉得不吉利。沉默再三,他又转问金忠他们三个道:“以士弘为帅,尔等以为如何。”

金忠的心中飘过一丝犹豫。金忠与朱能关系不错,对他的身体状况也十分了解。眼下的朱能,经连番大病,已经伤了元气,身子可以说是十分虚弱。这种情况,最需要的就是静养。领兵出征,很有可能激化病症,导致不治。从这个层面上说,金忠不希望朱能领兵。

但是很快,金忠又意识到另一个严重的问题:眼下朝中无大将,朱能若不能出马,那下一个总兵人选很可能就是汉王朱高煦!最近两年汉王在国政上头颇有长进,深得永乐赏识,风头之劲已渐在太子高炽之上。再让他领兵南征,一旦得胜,那威望更是不得了。而且让高煦领军,他岂能不在其中安插亲信,大肆培植自家势力?一旦他在这十几万大军中树立权威,那高炽恐怕连做梦都不得安宁。犹豫了老半天,金忠仍拿不定主意。

“臣以为成国公乃不二人选!”就在金忠犹豫间,一个沉着的声音在耳边响起——杨荣首先站出来支持朱能。

听得杨荣之言,朱能顿时大喜,而金忠心中却是一惊。他侧眼瞧向杨荣,正巧杨荣也瞄过来,四目相对,金忠从杨荣的眼中看到了一丝坚毅。一瞬间,金忠便已猜到,这位兼着东宫詹事府官职的内阁阁臣与自己的想法一样。但与自己的犹豫不决不同,杨荣很快做出了决定——支持朱能,以遏制汉王!

见杨荣做出了决定,金忠的心顿也开始倾向于支持朱能。毕竟,从全局考量,遏制汉王无疑更为重要。虽然朱能身体堪忧,但值此之际,也只有让他冒一次险了。想到这里,金忠也拱手道:“臣亦赞同成国公领兵!”

永乐又将目光投向张辅。张辅并未参与皇子之间的纷争,也没有金、杨二人之顾虑。他深知朱能现在是外强中干,不宜领军,故想出言反对;但他也明白,朱能为人一向好强,秉性亦颇坚毅,他既已主动请战,其心志之坚绝非轻易可以撼动。正两相为难间,朱能忽然猛一扭头,对着自己狠狠一瞪。张辅见状,唯有苦笑一声,拱手道:“回陛下,臣愿追随成国公,誓擒安南黎酋!”

“好吧!”既然朱能竭力请战,三位重臣也都表态支持,那永乐也不好再说什么,只得点头道,“既然如此,此次出征,便以士弘为帅。”想着张辅方才的回答中也自请出征,永乐遂又道:“文弼文武双全,乃我大明明日栋梁,此番正好随士弘历练!”

“遵旨!”朱能与张辅双双大喜,忙跪下领命。

“安南也是天南大国,此番出征不可草率!”永乐思忖一番,又对二将补充道,“依朕之见,王师可分为东、西两路。东路为主军,从京师、两广、湖广等地抽调精锐卫所组成,士弘与文弼分为主、副帅;西路则用滇、川二省及贵州都司部属,以西平侯沐晟为帅。沐家世镇云南,滇军亦常年与南蛮作战,派他们攻伐安南,更加轻车熟路。尔二路分从滇、桂二省出兵,在安南境内汇合,然后齐力攻其东、西两都。方才解缙也说了,此次南征,必须速战速决,尔等需一往直前,切不可携带拖延。军略大致如此,其余具体谋划及属将、参军人选,尔二人可与世忠一起斟酌妥当,再报由朕定夺!”

“阿!”二将与金忠齐声答应。

……

第二日,永乐诏告天下,痛斥安南黎氏恶行。随即,一道道圣旨和兵部行文自南京发出,整个南中国都被调动起来,无数军马沿着水、陆通道,浩浩荡荡地朝与安南交界的广西凭祥进发。五月,南征将帅任命颁下:成国公朱能佩征夷大将军印,充总兵官,总领南征军事;西平侯沐晟佩征夷副将军印,任左副将军,统领西路军马;新城侯张辅为右副将军,随朱能于东路出征;丰城侯李彬、云阳伯陈旭为左、右参将;清远伯王友、都指挥同知程宽、罗文,佥事朱贵为神机将军;都指挥同知毛八丹、朱广,佥事王恕为游击将军;都指挥同知鲁麟、佥事王玉、指挥使高鹏为横海将军;都督佥事吕毅、都指挥使朱英、同知江浩、佥事方政为鹰杨将军,都指挥佥事朱荣、同知金铭、刘塔,佥事吴旺为骠骑将军,俱充偏将,参与征讨;文官方面,兵部尚书刘俊、大理寺少卿陈洽等朝廷大员亦随军参赞。

仅从出征文武官员名录便知,永乐此次是下定决心,不灭黎氏誓不罢休。东路武官自朱能以下,十有八九都是随永乐南下夺位的靖难名将;西路沐晟也是勋臣。文官中,刘俊是兵部尚书、陈洽是大理寺少卿;其后不久,原先因罪被罢免的北京行部尚书黄福亦起复从军。两个尚书外加一个大九卿衙门的佐贰堂官,南征大军的参军分量之重可谓大明开国以来所未有;而东、西两路兵马加在一起,总数亦有二十万之多。

同时,为确保南征顺利进行,永乐又敕谕鞑靼知院阿鲁台,尽力安抚,以保边塞无恙;另命广东都司遴选精锐士卒六百渡海远赴占城,协助其抵御安南;正在南海一带的郑和也接到敕旨,分舟师一部游弋于安南沿海,以为威慑。

万事俱备后,七月十六日,南征大军在南京誓师。这一日风和日丽,江面上百舸争流,旌旗蔽空,鼓角齐鸣。永乐亲率文武百官赶赴龙江,为三军践行。翰林学士解缙高声朗诵气势磅礴的《讨安南黎酋檄》,永乐亲将壮行酒递至出征将帅手中,众将接过,皆豪情万丈、一饮而尽。待仪式结束,朱能与张辅率众将告辞登舟,在雄壮嘹亮的军乐声中,扬帆启程而去。

永乐四年十月,南京。

转眼间已经入冬,距朱能他们誓师出征也已过了整整三个月。这一日早朝结束,永乐同往常一般,乘辇来到武英殿。待入殿中坐下,永乐随手翻了翻御案上的奏本,突然开口问在身边随侍的司礼监太监黄俨道:“今日没有士弘的军报么?”

“没有!”黄俨一边笑着答话,一边从端茶过来的小都人手中接过茶碗,转递到永乐手中,方又道,“皇爷给成国公定的是五日一报。奴婢记得,最近的一道是两日前送到京城的。照此推算,下一份军报要后日才到呢!”

“哦!”朱棣答应一声,旋将手中茶碗端道嘴边,轻轻吹开茶沫,小啜一口,方继续道,“上次军报中,说是大军已快到柳州了吧?”

“是的!”黄俨躬身应道,“奴婢记得皇爷当时还夸士弘将军日期安排得好来着,说照此速度,到凭祥时正好是十一月,那时安南气候舒适,正好进军。”

“恩!”永乐点了点头道,“士弘是个精细人。冬日里南京飞雪漫天,安南却正是温暖如春,这时分南征,中国健儿也能适应。要换做夏天,只怕光瘴气就会折我许多将士……”

永乐与黄俨有一句没一句的闲扯,大约过了一炷香工夫,顿听得外面的小内官叫道:“皇爷,户部夏大人已奉旨在殿下等候!”

“他来了么?让他进来!”永乐吩咐一声,遂放下手中茶碗,将身姿摆正,旋对黄俨道,“尔先退下吧。出去后到通政司传旨,但凡有士弘的军报、奏疏,不分时辰,立刻送进宫来。”

“阿!”黄俨答应一声,旋一揖告退。他刚一出殿门,户部尚书夏元吉便躬身走了进来。

夏元吉字维喆,今年四十一岁,江西德兴人,洪武年间以国子监监生身份入仕。虽非科举正途出身,但夏元吉却颇具才干,尤善度支,并因此受到太祖朱元璋赏识,到洪武末年时,他已官拜户部右侍郎。燕军进京,夏元吉归附新主,不久便升任尚书,与郁新同掌户部。永乐二年,夏元吉与太子少师姚广孝同赴苏州赈济灾民,其后又留在当地治水。其间,夏元吉疏壅滞、修堤浦、浚沟洫、治桥梁,用一年多的时间,成功解决了困扰朝廷多年的浙西、苏松一带水患难题,将万顷盐碱地变为良田。凭着这份卓越政绩,夏元吉大获永乐青睐。去年八月,郁新因病去世,夏元吉奉调回京,独掌户部。入朝后,夏元吉见朝廷筹建北京、整顿边防、出使西洋,大手笔是一件接着一件,而这些要花大钱。为保证开支,他经仔细思量,一改郁新仅靠“节流”的单一做法,提出“裁冗食,平赋役,严盐法、钱钞之禁,清仓场,广屯种,以给边苏民,且便商贾”的开源主张,想方设法地为朝廷开辟财源。政策施行短短一年,户部太仓的进项平添近三百万贯。而这笔新增的财富,也为永乐的宏大事业提供了坚实保障。经此一事,夏元吉愈发受永乐器重,一跃成为天子心目中的股肱重臣。

虽然手握天下财赋,这位时当盛年的大司农身材却十分削瘦。尤其苏州治水期间,夏元吉每日监守工地,历经风吹日晒,皮肤被烤得如酱汤一般黝黑。若不是身上那件绣着锦鸡图案的绯红官袍,任谁见了也不会以为此人竟是堂堂的正二品户部尚书,倒更似乡下里整日土里刨食的农夫一般。不过与农夫不同的是,夏元吉印堂光亮,双目炯炯有神,一看就显出一股精明强干之气,这一点上,他倒与户部尚书的身份不谋而合。

“臣夏元吉叩见陛下!”一进殿,夏元吉便干净利落地跪地行礼。

“朕的桑弘羊来了!”永乐呵呵一笑,伸手一虚扶道,“爱卿免礼平身。”

“谢陛下!”夏元吉锵锵一应,旋起身肃立。

“可知朕召尔前来所为何事?”永乐含笑问道。

夏元吉也微微一笑,回道:“臣既为司农,陛下召见,自是为太仓里的那点物事!”

“哈哈哈哈……”永乐开怀大笑。夏元吉为人精明、办事干练,但却绝非不苟言笑的拘谨之辈,平日里举止做派,倒有几分魏晋遗风,而这也颇对永乐的胃口。笑罢,永乐指了指眼前的一堆奏本道:“前两日兵部尚书刘俊送来奏折,言再过十余日,南征大军便到凭祥。届时进入安南境内,战线拉长,钱粮调运便艰难许多,需尽快调集完毕,以便随军携带。而据凭祥知县李庆青奏:眼下凭祥坡垒关内所储钱粮,仅足支应东路大军所用。而此番南征,云南粮草有限,西路八万将士所需耗费,亦有小半需从广西支取,这些都要随东路军一道运至安南。以随军携带三个月粮草计算,这里面的缺口尚有五万石。眼下进兵迫在眉睫,粮草若仍不至,恐有误事之虞。对此尔可有打算?”

“回陛下!”夏元吉不慌不忙地道,“一个月前臣便已行文广东布政司,命其在肇庆、高州二府征粮六万石,前日粤司回文至京,报粮草已征集完毕,只待运发。臣遂于昨日与兵部会揖,商定由兵部即刻发文,着广东都司衙门派兵运抵凭祥。据臣估算,眼下成国公一行尚在柳州、南宁,及至凭祥,恐已是十余日之后。待大军抵达,休整、改编尚需时日。如此算来,待大军出征,已是一月之后。高州距凭祥不过数百里,粮队日夜兼程,最慢二十日也就到了,断不至误事。”

“恩!”永乐满意地点了点头。云南本省粮草不敷使用,这是两个月前才发现的问题。当时永乐还十分焦急,生怕因此耽搁了军机,不料夏元吉竟这么快就将漏子补上,这份能干让他十分赞赏。

“皇爷,皇爷……”永乐正想着嘉勉夏元吉几句,忽然外面传来黄俨焦急的呼喊声:“兵部尚书金忠、通政使赵彝紧急求见,说南征大军出了大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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