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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首先,西南大都是偏僻闭塞的荒蛮之地,朝廷势力很难触及。其次,当地风土人情与华夏迥异,子民也大都不通礼仪教化,华夏文明对他们的影响十分有限;而这种文化上的巨大差异,不可避免地导致了当地土民与中原汉人之间产生巨大的隔阂,进而引发矛盾和冲突。其三,西南大小蛮夷部落众多,各部都有头领,这些头领世代传承,多已世袭数百年乃至上千年,根深叶茂,在当地颇具实力、威望,朝廷难以剪除。鉴于这些不利因素,历朝历代对这些边远蛮地大都采取羁縻政策,虽名义上纳入中国疆土,但实际上都不直接派流官管辖,而是采取类似封建的手段,直接授予当地部落头领官职,然后再通过这些头领代为管辖当地,这种形式经过多年演化,到元朝时最终发展成为现在的土司制度。

土司制度的形成,对中华民族来说可谓有利有弊。首先,这种以承认割据、放松管制力度为前提的羁縻政策,一方面有效避免了蛮夷的激烈反抗,使大量的荒服蛮地在较短的时间内迅速纳入中国疆土,对华夏文明的扩张起到了积极的推动作用;但另一方面,土司出于维护自身利益的考虑,在受到华夏朝廷军事压力,被迫同意臣服的同时,却又不约而同地竭力阻止中原文化在辖区内的传播,以防本族土民在接触华夏文明后心生向往,进而威胁到自身的野蛮统治。久而久之,华夏朝廷与蛮夷土司之间便形成了一种微妙的平衡。土司慑于朝廷的强大实力,一般不敢轻易反叛;但如果朝廷方面施加的压力过大,土司也会利用华夷隔阂煽风点火,发动属民暴乱。对此,历代王朝都颇为头痛,但始终没有一个妥善的解决之道。像这个田琛,虽然被顾成擒获,但其家族在当地的势力和影响却依然存在,而且思州地处偏僻,风土人情也与中原相差甚远。这种情况下,朝廷通常的做法便是教训田琛一顿,待他臣服后再放回去,或者再从田氏族中选出一个听话的人当土司。

但顾成在奏本中却提供了另一种思路。他这是要直接废除在思州延续千年的土司制度,改土归流,由朝廷在当地设置郡县,派流官直接管理。换句话说,也就是朝廷势力将直接进入当地,凭借自身的实力,加速推动当地融入华夏。

化夷入夏,这是华夏民族得以发展壮大的重要方式,历代华夏朝廷都将其奉为国策,坚定不移地大力推行。从这一层来说,顾成的建议与朝廷的治夷方略是相吻合的。但问题是,这种强势介入,极有可能激化蛮夷与华夏之间的矛盾,一旦因此导致土民叛乱,那对朝廷而言就是得不偿失了。

果不其然,金幼孜首先就表示反对:“化夷入夏,此自为顺天正举。然要推行,还需万分谨慎。化夷之道,最合适的当是春风化雨,润物无声,待到蛮夷知书达礼,尊奉纲常再行收纳,便可水到渠成。现思州土蛮尚不识教化,贸然改土归流,难免招致民怨。依臣之见,暂时还是维持土司之制不变为宜。不过朝廷可携得胜之势,在当地广设学校,选拔贤能,沟通商旅,以田琛时下处境,料他不敢不允!”

夏元吉也奏道:“朝廷好不容易在贵州脱身,若因改土归流再惹出乱子,致使再陷其中不得自拔,那对用兵漠北也极为不利。”

方宾本还有些跃跃欲试,听了金幼孜和夏元吉的话后,顿也打了退堂鼓:“思州毕竟只是癣疥之疾,瓦剌才是心腹之患。既然鱼与熊掌不可兼得,那还是舍鱼而取熊掌的好!”

见金幼孜和两位尚书言之凿凿地表示反对,永乐没有吱声,又把目光投向自己的三个儿孙。

高煦现在满脑子想的都是皇位,贵州那点子破事对他毫无吸引力,便随口答道:“但凭父皇做主便是!”

高燧长年留守北京,对朝中事务少有干预,此时也不置可否。

瞻基听了三人的话,也觉得此事风险太大,但顾成一直亲附东宫,瞻基不愿打他的嘴巴,遂也缄默不言。永乐见状,遂道:“也罢,此事且先放下!还说漠北的事!两个月前,朕已封阿鲁台为和宁王,当时是想着给他鼓把劲,让他多撑些时候。不过眼下贵州已平。朝廷可以腾出手来对付瓦剌。既然如此,朕打算再派人给阿鲁台传旨,命其养精蓄锐,待王师北上时,协同出击瓦剌,尔等以为可否?”

高燧道:“父皇,何不让阿鲁台和马哈木再闹上一阵?反正这两个都不是什么好东西,等他们两败俱伤,咱们再坐收渔翁之利不是更好?”

永乐笑道:“再打下去,阿鲁台就要家破人亡了!”笑完,他又解释道,“瓦剌势力太大,咱们就算得胜,也难将其彻底剿灭。要是现在就让阿鲁台垮掉,待到王师回塞,马哈木他们肯定会卷土重来,那时漠北就真成瓦剌一家天下了!既然如此,还不如拉阿鲁台一把,让他留点实力,这样咱们回朝后,他就会和马哈木继续撕咬!此为平衡之道也!”

众人恍然大悟。高燧笑道:“以夷制夷,父皇见识邃远,儿臣钦佩之至!”

“莫要拍马屁!”永乐笑着摆了摆手道,“今日说这事,便是给尔等提个醒。下去后便可开始着手准备北征事宜!”

“阿!”众人齐声应命。接下来,大家又就北征事宜商议了一阵,这才告退出宫。

众人离开后,永乐又拿起顾成的奏本,重新审视一遍,口中发出一阵微微的叹息。

在永乐缔造古今第一盛朝的宏大构想中,西南地区的化夷入夏一直占据着十分重要的位置。登基以后,永乐一改唐宋时期“来者不拒,去者不追”的放任态度,逐步加强了对西南蛮夷的管制力度。永乐朝的西南土司,除须定期入京朝贡外,其权职亦有严明规定。土司若有违犯,即视为有罪,朝廷虽不至于悍然夺其职,但多少也会施以惩处。十多年下来,朝廷对西南的影响已经明显增强,这都是永乐苦心经营的硕果。不过仅此永乐还不满足。虽然他不奢望能在有生之年看到化夷入夏的大功告成,但却希望能可以形成一套行之有效的定制,后世只要遵循此道,坚持推行下去,终有一日可使西南蛮夷与华夏融为一体。而改土归流,无疑是推动这一进程的好办法。而且,现在思州被王师占领,田氏实力大衰,正是朝廷趁火打劫,推行改土归流的绝佳时机!这种机会可不是什么时候都能碰上的!所以看到顾成奏本的第一刻起,永乐便心有所动。

不过永乐毕竟不是急于求成的宋神宗,欲速则不达的道理他还是懂的。尤其是交趾叛乱未平,西南各省的驻军大都赴交平叛,接下来自己又要大举北征,有这么些因素,现在愈发不宜在贵州惹出乱子。正基于此,永乐才默认了夏元吉他们的持重之言。不过饶是如此,永乐仍多少觉得有些遗憾。

“陛下!杨大人到了!”江保在房外轻唤。永乐抬头看了看房门,道:“让他进来!”

杨荣蹑着脚进入房中,跪下道:“臣随隆平侯在城外巡营,接旨后便忙进宫,不想还是晚了,请陛下恕罪!”

“无妨!”永乐摆摆手,示意他平身。然后问道:“京卫士气如何?”此次北巡,因事先已有出塞打算,永乐陆续调集了近十万京卫扈从北上,他们状态的好坏对接下来的北征有直接的影响,所以永乐十分关心。

“士气可用!”杨荣颇有信心地道,“刚来北京头两月,还有不少水土不服的,不过现在已好多了!臣今日看他们操练,已都有模有样!”

“这就好!”永乐点点头,接着道,“刚才朕与煦儿还有夏元吉他们商议,已初定明春出塞,征讨瓦剌!”

“陛下已经决定了?”杨荣有些意外地道,“不是说要等贵州和交趾的消息吗?”

永乐从身旁桌上拿起报捷露布,又见到顾成的奏本,遂顺手一起递给杨荣,道:“田琛业已投降,思州之乱已经被顾成平定!”

杨荣先将露布扫了一眼,旋又将奏本打开,待看清里面内容后,顿时一怔。他把奏本合上,恭恭敬敬地放回原处,旋拱手道:“思州平定,此自为一大喜事!不过镇远侯所言方略,不知陛下作何打算?”

“刚才已经议过!”永乐将刚才密议经过与杨荣大致说了,末了道:“夏元吉、方宾还有幼孜他们都觉得不合时宜。朕亦以为然!”

杨荣听了,一时没有吭声。他皱着眉头想了想,方又问道:“那陛下之意?是就此罢手?放田琛一马!”

“也只有如此!”永乐无奈地摇了摇头,苦笑道,“思州毕竟只是一隅之地,朝廷犯不着为它担这么大风险!待他解到南京,命炽儿训斥一番,还是放回去,息事宁人算了!”

杨荣又是默然。过了一阵,他突然抬头道:“臣以为,这思州的改土归流,其实完全可以推行!”

“恩?”永乐诧异地望着杨荣,有些不理解地道:“事有轻重缓急,这一点尔怎会不知?万一蛮夷不服生乱,岂不弄巧成拙?”

“陛下误会臣了!”杨荣笑道,“臣虽言可行,但却不是说当下!而是要拖上一拖!”

“拖?”永乐疑惑地道,“怎么个拖法?”

杨荣侃侃道:“现在陛下所顾忌者,无非是交趾与北征二事!而北征胜败明年夏秋便可见分晓,交趾虽仍无捷报,但据前向军报,简定、陈季扩已是穷途末路,想来覆亡也不过数月间事,至多不超过一年。既然如此,陛下可命太子告与田琛,就说其之罪当由陛下亲定,然陛下现在北巡,一时不能决,故其只能暂留京师,待陛下回銮后再做处置!如此,便可将田琛拖住。待到明年,如瓦剌、交趾均已平定,那陛下便可从容改土归流,不怕他蛮子闹事!”

听得杨荣之言,永乐眼光顿时一亮。不过很快他又面露犹疑道:“这样合适么?土司进京,通常滞留都不过两月。就算是有罪押解进京,是放是惩也都旬月间便有定论,从未有拖延达一年之久的。久留不问,一旦被人瞧出端倪,知道朝廷接下来要推行改土归流,那不仅思州田氏会另立新主反叛,就是滇、黔其他土司,唇亡齿寒之下,也会趁朝廷无暇他顾之机蜂拥作乱!”

“陛下多虑了!”杨荣耐心解释道,“扣留一年,固然无有先例,但天子长期离京,这在我大明同样是没有先例!上次陛下北巡期间并无土司作乱情事发生,所以以天子北巡为由扣留不问,完全说得过去。”杨荣嘿嘿一笑道,“田琛虽需下狱,但却可命刑部好吃好喝优加供养。如此一来,就能打消田氏疑虑!让他们以为朝廷仍会像往日那般放任!”

“有道理!”永乐恍然大悟,连连点头,随即笑骂道,“想不到尔看似道学正经,其实骨子却是张仪一流!”

杨荣被永乐说的有些不好意思,尴尬地笑笑,道:“事有经、亦有权。只要出自公心,有益于国,便效仿张仪亦问心无愧!”

“这句是正理!”永乐点点头,又道,“便依此计。不过听尔之言,朕亦有所启发。去年朝廷之所以出兵思州,全因思南宣慰使田宗鼎告发田琛之故。现田宗鼎仍在南京。既然如此,不妨以与田琛当廷对质为名,将他也一起扣了。”说着,永乐嘴边浮出一丝冷笑:“到时候他们在朝堂上互揭家丑,朕就来个一锅端!思州、思南,一并改土归流!”

“好厉害的皇上!”杨荣心中直喊,口中却恭维道:“陛下高明!”

和杨荣一番问对,西南化夷入夏的大门豁然洞开,永乐的心情十分舒畅。他矍然起身,走到一堵被幕布掩盖的墙壁前,猛地拉开幕布,一张巨大的大明混一图露了出来。永乐抬起头,将目光死死盯在瀚海以北的大草原处。这里,瓦剌部落正在迅速崛起,一旦它全领漠北,就将成为一个新的恶魔,对大明的千秋基业造成巨大的威胁——这是永乐绝对不能容忍的。良久,永乐伸出拳头,狠狠砸在地图上,冷冷道:“这一次,朕定要打得马哈木伤筋动骨、伏地乞饶!”

思州动乱平息,朝廷终于放开手脚,准备与塞外的瓦剌开战。从入秋开始,各路军马便源源不断地向北京开来,再次将这座三朝古都变成一座大兵营。与此同时,数不清的漕船也顺着新修成的大运河一路北上,直抵通州张家湾码头,再将船上的江南大米卸到朝廷设置的粮仓中,以为来年北征之用。与此同时,永乐的敕旨和各部的公文也接连不断地从北京发出,送到辽东、蓟州、宣府、大同、太原、开平、榆林甚至宁夏、甘肃、固原等边塞重镇的藩王和守将手中,整个大明北疆都进入紧张的战备状态。十一月,马哈木等瓦剌三王兵至饮马河,声言欲攻阿鲁台。永乐得报,立刻召集廷议。杨荣对皇帝心意心知肚明,当即出班断言瓦剌明图鞑靼、实欲南侵。此言一出,同样心明如镜的大臣们纷纷附和,安远侯柳升、武安侯郑亨等一干靖难名将更是嗷嗷请战!二征漠北的计划就此正式敲定。风声传到塞外,本还心存观望的朵颜三卫见势不妙,赶紧与瓦剌断绝往来,转而遣使入朝请罪,并主动纳马三千匹。收到兀良哈部的贡马,永乐愈发雄心勃勃,只待明年春天一到,便要再征漠北,将夜郎自大的瓦剌三王一网打尽!

就在永乐磨刀霍霍,准备跟瓦剌大打出手之时,朱高煦也在紧张地忙碌着。冬至大节后的第二天,高煦与高燧奉旨前往被命名为长陵的天寿山陵寝,祭扫已在半年前正式下葬的仁孝皇后徐仪华。从长陵出来,兄弟二人打马回程,当走到小榆河时,高煦突然对高燧笑道:“三弟,前头就是玉泉山,你我去那里游览一番,喝口茶再回程如何?”

高燧一怔,面露难色道:“父皇还等咱们回宫缴旨,到山上逗留嬉耍,怕是不合适吧?”

高煦大大咧咧一挥手道:“又耽搁不了多久,误不了事!昨夜一场大雪,玉泉山景色正佳,不赏他一赏未免太可惜了!”

见高煦坚持,高燧不好再推,旋笑道:“既然二哥有此雅兴,小弟自当奉陪!”

二人领着随从又走了一阵,随即来到玉泉山下。

玉泉山是西山支脉,其地貌土纹隐起、作苍龙鳞,颇具特色。而最使其名闻天下的,还是遍布山间的清泉。玉泉山的水,澄洁似玉、甘洌醇厚,可谓海内之冠。永乐北巡期间,专门派内官至此处取水运回宫中,供其煮茶之用。高煦与高燧来到山下,随即下马登山。途中,两兄弟边走边聊,看上去颇为亲热。

登到山顶,高煦遥指远方被白雪覆盖的叠叠山峦,对高燧笑道:“幽燕雪景,远胜江南。为兄在京城时,每至冬日,也有登钟山赏雪。只是南方雪量不丰,完全没有这白雪皑皑的气派。”

“二哥说的是!”高燧也被眼前景色感染,兴致勃勃地道,“都说金陵聚天下锦绣,但在小弟看来,别的不说,就这冬日雪景而言,是远比不上燕蓟的。尤其这西山,本乃太行支阜,放眼望去,宛如腾蛟起蟒,光这气势就非钟山可比。若再覆以霜雪,苍茫气概更显……”高燧正说得起劲,忽然想到钟山乃太祖陵寝所在,自己说它不如西山,有对太祖不敬之嫌。思及于此,他赶紧闭上了嘴巴。

高煦似乎并未注意到其中不对,只就着刚才话题继续道:“三弟说的是,北京的确是个宝地,三弟长年留守,实为一大美差,让为兄羡慕得很哪!”

“给父皇看家护院,有什么美丑之说?”高燧随口一应,又喟然一叹道,“可惜这北京怕是也待不了多久了!”

“哦?此话怎讲?”高煦做出一副惊讶的表情。

“此处没有外人,二哥就不用揣着明白装糊涂了吧?”高燧苦笑道,“私增护卫的那件事,天晓得父皇心里有没有疙瘩。”

三个月前,永乐曾经突然找到高燧,说他手下三护卫人员超额,有违制度。高燧听后吓了一跳。幸亏他也有所准备,只说这两年重建北京,城中工匠太多,自己为防匠人闹事,故有意多添些护卫以备万一,这才搪塞过去。不过饶是如此,他仍被永乐一顿教训,不仅超额的兵士被勒令调往他卫,本来归属赵王府的群牧千户所也被革除。这件事过后,高燧心中一直忐忑不安。

高燧被罚的事,高煦自然一清二楚。此时见他主动把话题扯到这上头,高煦心中暗喜,表面上仍装出一副不以为然之态,道:“三弟你草木皆兵了吧!这事不是早说清了吗?”

“面上是过去了,但私底下谁知道父皇到底是怎么想的!”高燧面带忧色道,“自打立了太孙后,父皇对咱们这些藩王是越发约束得紧了!尤其是我,虽说封国在彰德,但一直都留守行在。父皇年纪渐渐大了,为将来计,迟早是要把我撵回藩国!这次太孙扈驾北上,没准就是来接我这位置的!”

高煦目视前方,似不经意地问道:“那三弟有何打算?”

“打算?”高燧自失一笑,道,“我能有何打算?父皇要我留便留,用不着我了,打点行装去彰德就是!”

听高燧话中隐隐带有不满之意,高煦觉得火候差不多了,遂将目光对准高燧道:“在为兄看来,天下无有比三弟更适合镇守北京者!”

高燧眼角一跳,哈哈笑道:“二哥何出此言?”

“本就如此!”高煦一本正经地道,“三弟文韬武略,不逊旁人。靖难时协助大哥镇守北平,居功至伟。这些年留守行在,外御鞑子、内督营造,皆井井有条,足见你才具!”言及于此,高煦忿忿不平地道,“他朱瞻基不过是个半大顽童,仗着嘴甜,把父皇糊弄得晕头转向,要什么给什么;你劳苦功高,多招几个护卫却被骂得灰头土脸,这是什么狗屁世道!”

高燧眼珠一转,道:“二哥这话当小弟面说也就罢了,出去可万万不能提起!毕竟瞻基现在已经是皇太孙了!”

“真不知道父皇怎么想的,咱们流血流汗,到头来却受尽猜忌!瞻基那小子成天就知道讨巧卖乖,结果去了趟山东回来,居然就成了太孙!”高煦又臭骂一顿,待气出得差不多了,突然对高燧道:“若是我做皇上,定命三弟永镇北京,总领塞上军事!”

“二哥你……”高燧张大了嘴巴,不可思议地望着高煦。只见高煦满脸郑重,眼光中透露出殷殷期盼。高燧神色几变,终扭过头,望着远方群山沉默不语。高煦也未再言语。话说到这个份上,就是傻子也明白他的用意。他已经开出了价码,就看高燧接不接招了。

良久,高燧终于转过身来,对着高煦呵呵一笑道:“彰德也未见得就比北京差!”

高煦的心倏地一沉,正欲再说,高燧又道:“二哥还记得靖难时打彰德的事吗?”

“打彰德?”见高煦突然提高靖难,高煦有些莫名其妙。

“当时的彰德守将是赵清!此人颇有几分意思!”高燧仰着脑袋,似在回忆悠悠往事,“记得当时你和父皇兵围彰德,遣使劝其归降。这赵清既不战也不降,只送了一纸回书!就是这封回书,促成父皇下定决心,挥兵直捣黄龙,最终问鼎天下!”

高煦想起来了。当时赵清回书的内容是:“殿下至京城日,但以二指许帖召臣,臣不敢不至,今未敢也!”

至此,高煦终于明白了高燧的态度。他在心中臭骂高燧懦弱,但却也无可奈何。半晌,高煦意兴阑珊地一挥手,勉强笑道:“今日与三弟聊得尽兴,时辰也不早了!咱们还是赶紧回城吧!父皇那里还等着咱们缴旨哩!”

“二哥先请!”高燧微微一笑,做了个请的手势。

……

回到府中,高煦再也憋不住,当着史复大骂道:“这个三弟,活脱脱一只小狐狸!平日里口口声声与我同进退,一到关键时刻,就耍起滑头!”

“岁寒知松柏,患难见真情。殿下不必沮丧!”史复却似早有预料,并未如高煦一般愤慨:“何况赵王既引出赵清之语,那殿下至少可以放心,他绝不会出卖咱们!”

“可接下来咱们该怎么办?”高煦满脸阴霾地问道,“你说过,若三弟出手,兵谏便有八成把握;反之则只有五成!现在三弟袖手旁观,咱们的计划还能干吗?”

“为何不干?”史复反问高煦一句,又道,“这种事,本来就不可能有十足把握。现在还有五成,当然要奋力一搏!”

“可是……”

“殿下不必担心!”史复打断高煦,道,“走私精铁的事,极为隐秘,陛下发觉不了!再说……”史复眼中闪过一丝凌厉的寒光,道:“沈文度已被咱们盯得死死的。万一事泄,咱们就先下手为强!”说着,史复扬起右手,往颈间一划。

高煦面如冰霜,思忖许久,终于咬牙道:“好,听你的!”

“王爷英明!”史复露出一丝满意的笑容。他啜了口茶,道:“既然未能说服赵王,那咱们再留在北京也无意义。过两天王爷逮个机会去向皇上请辞,咱们这就回南京!”

“恩!”高煦点点头,又叹了口气,苦笑道,“咱们给马哈木送了这么大一份礼,希望这次他能争口气吧……”

五月初十是太祖高皇帝忌辰。一大早,监国太子朱高炽便率汉王朱高煦及一干在京王公大臣赴孝陵致祭。午时,祭扫结束,众人从钟山上下来,待入朝阳门后,高炽跟高煦温言道:“二弟,时至正午,与我一道回春和殿用膳吧?”

“多谢大哥!”高煦哈了哈腰,回绝道,“臣弟今早出门之前,已命府中备好午膳,就不讨扰大哥了!”

见高煦如此,高炽心中暗自叹息,然仍笑道:“也罢!过两日进宫来,我兄弟二人好好聚一次!”

“是!”高煦答应一声,随即一挥手,带着自己的侍卫脱离大队,策马沿东皇城根南街而去。

绕过皇城,高煦一行返回汉王府。刚进煦园,便见史复坐在池塘边的椅子上,轻轻摇着手中折扇,身前站着护卫指挥周宣,正与他说着什么。高煦看见周宣,眼光一亮,当即驱步上前,道:“你回来了?两位叔叔什么态度?”上个月,高煦派周宣先后前往长沙、南昌,与就藩于彼的谷王朱橞、宁王朱权接洽。此二王一个曾与永乐“共讨国贼”,另一个则在关键时刻打开金川门,为永乐的奉天靖难立下了莫大功劳。不过永乐登基后,却将他们分别改封到地处内陆的长沙、南昌,从而使他们丧失了统领大军、可以呼风唤雨的“塞王”身份。从这一点来说,他们肯定对永乐心有不满。高煦若能取得他们支持,将对兵谏成功后迅速慑服人心起到至关重要的作用。

为了拉拢二位藩王,史复还颇费了一番心思。由于逼宫之事不能直接明言,史复绞尽脑汁,好不容易才想到了一个点子。在他的指使下,高煦给两位叔叔各发了一封家书,名为叙叔侄亲情,实则在里间为二王惋惜,言其劳苦功高,却受永乐排挤猜疑,隐含挑唆之意。在信的最后,高煦别有用心地另附一笺,上面写了唐宣宗李忱的一篇千古名作——《瀑布》:千岩万壑不辞劳,

远看方知出处高。

溪涧岂能留得住,

终归大海作波涛。

《瀑布》一诗来头不小。据《豫章书》云,唐宣宗李忱尚为亲王时受武宗猜忌,不得已出家为僧,游历四方,行至庐山,遇一代高僧黄檗禅师,受其点拨,精神复振,遂于三叠泉下咏此诗明志。而最重要的是,李忱后来果然咸鱼翻身,成为大唐天子!史复相信,以二王之智,见此诗后,定能明白内中深意。

周宣一拱手,道:“回使长话,臣此去长沙,谷王招待甚殷,阅过殿下信后,虽未有明言,神色间却颇为兴奋。不过宁王殿下的态度有些奇怪,看过殿下之信,他却拿出一本曲谱,说是最近刚编了一本《神奇秘谱》,里头尽收历代琴家名曲共六十四首,然后又亲自弹了其中一首曲子,完后就把末将打发出来了。”

“他弹的什么曲子?”史复在一旁插问。

“我一个大老粗,哪听得懂什么琴曲?”周宣苦笑一声,又道,“不过听他说,这曲子名叫《潇湘水云》!”

“潇湘水云?”史复皱着眉头想了半晌,忽然眉头一展,哈哈大笑。

“你笑什么?”本来听说朱权是这种态度,高煦心中还颇忧虑,但见史复发笑,他顿时有些莫名其妙,遂发问。

“殿下知道这《潇湘水云》的来历么?”史复收了笑声,先挥挥手把周宣打发走了,再对高煦道,“这《潇湘水云》乃宋末琴家郭沔所创。当时元兵大举南下,宋室却偏安钱塘,不思振兴。郭沔避居九嶷山,每日观潇湘二水水起云涌,感慨国势飘零,抑郁忧愤之下,遂作《潇湘水云》以记。”说到这里,史复轻蔑地哼了一声,道:“自改封南昌后,传闻宁王殿下整日与一帮骚客诗文唱和,又和龙虎山的张天师打得火热,听说前两年还写了一本《茶谱》,欲盖过陆羽《茶经》,现在又弄出这本什么《神奇秘谱》,这一连串事,要在一般人看来,还真以为他心灰意冷,从此就托志冲举了呢!不料也只是惺惺作态罢了!”

“你的意思是……”

史复微笑着摇摇头,道:“宁王览信后不言其他,却独奏此悲愤之曲,可见其心中仍对自己遭遇耿耿于怀,平日里为防皇上疑心,不得不韬光养晦,待见此信,悟出王爷心意,遂也心神激荡,故才会有此举!”

高煦精神一振,道:“那你是说……十七叔愿助我?”

“他和谷王不一样!”史复想了想,道,“察谷王态度,只要殿下许以重诺,他直接出兵都有可能。不过宁王老谋深算,其只弹曲不言事,这便是说,他不会直接出兵,但若殿下已然成事,想来他也乐见其成!”

“这就够了!”高煦双手一握,兴奋地道,“诸位叔王当中,唯他二人靖难有功。届时只要他们能首倡声援,其他诸王必会景从!如此一来,大事可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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