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三集 但愿人长久(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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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情之所系,一念之间

无情没想到这人忽然因曲成狂,仇烈香更没想到:这痴人闻乐声而惊觉小白就是奏乐人!

只听关七这一阵急啸,身形一掠,已至窗前,膝不弯、肩不耸,人已平平直升,居然能凭空虚立,与仇烈香几乎对着脸相望。

无情生怕这痴人会对仇烈香下毒手,正欲阻止,又不知如何动手,只听仇烈香道:“我这儿是少保府。你要硬闯,只怕不便。”

关七急切地道:“你快带我去见她……我才不管这儿是啥地方,我若要硬闯,谁也阻我不了!”

仇烈香也急道:“我看她不是……她决不会是小白…………”

关七啸道:“为什么不是!?为什么不是她!?如果不是她,为何会奏‘此情可待’!?为什么她奏得出来!?”

仇烈香一直都很喜欢笑。

她一直都很亮,也很靓。

很丽,也很利。

跟她在一起说话,就算很闷的事情,都变得很有趣,充满了生趣,洋溢着生机。她每次一出现在窗檽上,说笑,递食,盈盈巧笑,院子里的知了、秋蝉、癞哈蟆、虫豸、蝈蝈……全都静下来,不叫了,仿佛也都在聆听她说话。奇怪的是,无情在这寂寞的园子里,跟别人说话的时候,不管早晚,那些蟋蟀、蝈蝈、青蛙、纺织娘、蛐蛐……全都在叫,人在说人话,它们在唱它们的歌,而且,肯定它们会认为它们所唱得比人说的话好听多了,也动听多了。

仇烈香说话只是快。

但不促。

而今,她说话却有气促。

显然,她有点情急。

她一情急,无情也急。

情急。

──打从何时起,她急,他就急,她喜,他便喜;她怒,他亦怒?

(她呢?)

仇烈香急切地道:“我怎么知道!她的二胡拉得极好,听了让人心中发凄发寒,连飞在半壁山上的鸟儿也停下来听,华涌池里的鱼儿也浮出水面上来聆。但你决不可以去骚扰她!”

关七本就要越墙而过,听此语微微一怔,喃喃地道:“我……我这样莽然过去,会骚扰她吗…………?”

仇烈香理所当然地道:“这个……当然!你怎么可以骚扰她!你怎么知道她会欢迎你过去!”

关七震了一震,茫然道:“她怎会不欢迎我过去?……她在等我呀……她一直都在等我啊!”

仇烈香气呼呼的道:“等你,她才不等你,她连她丈夫也死了心,天下男人,她一个也不等,一个再也不等了!等你的是小白,不是她呀!”

关七痛苦地道:“她如果不等我,为啥要奏‘此情可待’?她如果不是小白,又为何会奏‘此情可待’!?”

仇烈香见他如此痛苦,知道情之所系,全在一念之间,此际,这人情怀激荡,就算斫了他双腿,挖了他双目,也不能阻止他要做傻事,见他极欲见之人。仇烈香冰雪聪明,刚才见这痴人对无情出手传功,光是这种隔空过气、下载、遥灌的功夫,已经到了匪夷所思的地步,可以推想万一此人全力出手,只怕真无法制得住他,于是马上以柔制刚,不跟他一起斗冲,只回避话锋的回了一句:

“那我怎么知道?这曲子幽怨动听,我已听了多次,每一次听了都想哭,但它哀怨到了极处,又让人无法痛快哭一场,才是这乐曲真正的悲凉处,悲得无处可泄,压抑郁闷。这样的名曲,写得那么哀恻缠绵,自然能流传广远,很多人都会奏了。会奏会弹会拉会吹,那也不出奇呀!我听多了,也会吹几阙呢!那我就是小白了么!”

关七听了,愈发紧张,头发竟根根戟直,“那你的曲子是跟谁学的呀!?”

仇烈香知道关七实在急得什么似的,光凭他对“小白”用情之真、寄情之深,就不该在语言上与之游花园、逛圈子,于是道:“我就是跟现在拉二胡的人学得的。”

关七惨然道:“那你怎么知道她不是小白!?因为那曲子是我作的,我为她写的!”

仇烈香一听,也白了脸色,一狠心,一句就顶撞了回去:“她、一、定、不、是、小、白!”

关七咆哮起来:“你凭什么这样说!?”

仇烈香只觉吼声刺耳,眼前一黑,几乎就要往后栽倒下来。奇怪的是,这尖哮只对仇烈香,直刺其耳,直入其脑,但对其他人并不造成噪鸣、刺耳之响,这人的功力,纵悲怒时亦可如此收放自如,也当真可谓匪夷所思之至。

仇烈香却一股烈性,“我当然知道。”

关七疾道:“你怎么知道不是我的小白!?”

仇烈香斩钉截铁地道:“不,可,能!我就一定知道。就我知道。”

她愈给逼迫,愈更坚定,愈是强调。

关七怒问:“你凭什么这样说!?”

仿佛,如果对方不只是一个小姑娘,他已早已下了杀手了。

连无情也在全面戒备,以防这痴汉突然向仇烈香出手。

仇烈香冷笑道:“我当然知道。因为拉二胡的,就是我的娘!”

她一字一句的说:“她是我娘亲。没、有、人,比我、更、知、道、她!”

一时间,不但关七没想到,连无情也没有料到。

两人都为之愣住。

无情不知晓关七听到后是怎么想,他自己心中可不大是滋味:

──仇烈香的母亲也在蔡府里,而蔡卞又有小老婆、妾侍无算,那么,仇烈香会不会也是蔡少保的…………?

他觉得有点不堪设想。

关七呆了半天,仍怔怔的望着仇烈香,好半晌,才痴痴地道:“小白……小白……小白她会是你娘?……你这么大了……你几岁?……不会吧?她还只是年轻姑娘…………”

他这样喃喃自语的时候,身体忽然打了一个颤哆,淌下了两行鼻血,他仍兀然未觉。

无情知道刚才关七过气、遥灌,以真气下载到他身上时,反而给张怀素的寒刃之气入侵五脏,又因情怀激荡,忘却以罡气护体,所以才会冷颤。他不知道未来的世代有没有复制、下载、传送物件的方式,但这种完全隔空把自己真力、元气即时灌输他身上的奇功,还完全不必通过任何物体便可运作,让他对武学的境界更知其博大浩瀚,而对武术的修练更是兴味盎然。

仇烈香却见关七可怜,便好言安慰他道:“你要这样闯过去见娘,那是很莽撞的!这是少保府,你真有诚意,就从大门通名叩访,娘要不要见你,那是娘的事。至少,你没有让她吃惊,让人感觉不礼貌。”

关七听了,垂下了头,惨然道:“是的,是的,我该堂堂正正,登门造访──不管你娘是不是小白,我都该走这一趟…………”

他霍然抬起头,又满怀希望,黑瞳映着月华,闪着晶光:

“说不定……她知道小白的下落呢!”

仇烈香这次不逆着他,叹了一声,道:“是呀。”

关七仿佛又有了“生机”:“好,那我这就去找她。”

仇烈香提省道:“这么晚了,少保大人和他的人,都不会欢迎你进门的。”

关七冷哼一声:“我只要见你娘……其他的人,我都不想见,谅他们也拦不住我。”

仇烈香目中闪过狡黠的神色,欲言又止,关七忽然像记起了什么似的,也提省道:“那些人,来找你的麻烦的,却不只来一批,也决不是打个逛就走,你自己当心了。”

他是跟无情说的话。

无情只觉心中一暖。

他觉得自己好像欠负了这个痴人很多的情,许多的义。

──不知,何时才能回报。

正在这样寻思的时候,关七陡地暴叱一声:“给我出来!”

倏地飞掠而出,一下子已到了一个极滑溜、极险陡、极难容立足之处的屋檐底下,闪电般出手,已揪住一人,一发劲,就把那人给摔了下来!

第六章 此情可待,教人发呆

给他一把抓住那人的轻功,也可谓是好到了极处,高到了极点,但关七的出手,也快到了极点,怪到了极处。

更怪异的是关七的身法。

他刚才跟仇烈香说话,是隔着窗子的。

仇烈香一如往常,许是拿了张高凳子垫脚吧?所以,她站得比无情高,才能俯首跟他说话,伸手递一串串的食物给他。

可是,刚才关七跟仇烈香说话,是面对面,平着高度的,那是因为关七整个人往上提,膝不弯,趾不踮,人就“浮”在半空,就这样,虚浮着与仇烈香对话。

而且,在这段时候,关七还情怀冲动,并非凝气聚力,还神散心分之际,却依然能平平“浮立”半空,完全不费力,不着意,就像他一直都站在实地上一般。

光是这“蹈虚若实”的轻身功夫,已足以教人咋舌。

那时候的情景,若有别人看去,可谓甚为“诡怪”:

无情在最低处。

他无法站立。

他只能坐在轮椅上。

月下。

影孤清。

教人怜。

关七却“浮”在半空。

他最激动。

也最激情。

隔着窗儿有个女子。

美目倩兮,巧笑倩兮,顾盼倩兮,只有呵气若兰,吐词若艳。

三个人,一坐,一浮,一隔,在月色下,形象甚是吊诡奇情。

到后来,关七凭空乍起,一掠而过,到屋檐下一处最惊险、最巅簸,也最滑不留足之处,突然出手,揪出一直匿藏在那儿的一名汉子,从屋顶往地上就大力一甩。

说来关七要不放手,也还真不可以。

他虽一把抓住了那汉子,但那汉子仍发劲在他五指间溜将出来。

──要是对方发力,关七只要一借力反震,就可将那汉子立毙手上。

但那汉子不是。

他是发劲。

不是发力。

所发的,也是柔劲。

柔劲顺着关七的力道走,要是关七再不放手,那汉子可一定能溜走。

关七冷笑。

──谁能在他手上溜得了、走得了!

他使劲一甩,顺着那人往外游脱的力道,要硬生生将那汉子摔死!

那汉子“哇”的一声,往下疾坠!

这急堕之际,那汉子总共用了三种方式,四种身法,但都无助于化解他给关七一摔之力,急坠之势!

这样硬生生自檐上往地上一摔,少说也有丈来高度,那汉子不摔死才怪!

那汉子在半空中,强拧身子,力扭腰身,猛挺腰脊,借力消力,藉力滑翔,但都无法消掉那一甩之力!

“蓬”地一声,汉子给直摔到院子旁的一个挖掘好了的大坑里!

汉子扎手扎脚栽了进去。

由于坑才挖好一半,不大,不宽,也不阔,差不多一个脸盆大小,深约二尺余,那汉子的头恰好陷在坑里,双手张开,双脚成曲,也就是说,脚朝上,成了“<>”形,双手与身体,成了“卍”形,古怪滑稽至极。

那汉子给这一甩,顿时没了声响,头埋在坑里,全身僵直。

那坑就在“一点堂”后院草坪边缘上,原本作移植树木用,但因诸葛先生教诲,常教门人将坑挖定,若发现自己有什么缺失,例如:懒惰、浮躁、嚣狂、嫉妒、易怒…………尽皆一一写出来,把它扔进坑内,到将满时,将之埋好填妥,也似把自己所有的恶习尽埋坑内,自己已去恶戒陋,改头换面,焕然一新,又可重新舒展身手,重新做人了。

所以,在“寻梦园”内,有不少这种坑,大大小小,就有七八个之多。

那汉子就刚好掉进其中一个坑内。

关七一把甩下了他,也不停留,只向他们喊了一声:

“你们呀────别听天由命啊────我命由人不由天,要珍惜眼前人,祝愿你们有情到底成双飞,有情人终成…………”

之后,他已越过飞檐,语音也渐去渐远渐沓然。

烈香、无情,上下四目交投,相视惘然。

仇烈香伸了伸舌,道:“这人好利害,不过就是有点疯,有点痴,还有点呆…………不知到底是不是:此情可待,教人发呆。”

说着,似忽然想起什么似的,粉颊飞红了一片。

无情叹了一声:“我倒是觉得他可怜。”

仇烈香心有余悸的道:“无论如何……决不可为了情之一字,如此疯癫,痴成这样,予人予己,又有何好处?”

无情还是有点担忧:“你不怕他硬闯少保府,惊扰…………”

仇烈香冷哂:“少保府近日如临大敌,高手如云,来了几个一流一的高手,连我娘都闯不出去,岂容他要闯就闯进来的。”

无情听了,反而有点开解,但又添加了别的忧虑。

──看来,仇烈香的母亲是给“困”在那儿,而不是“委身”在那儿。

仇烈香觉得自己也说得太狠了一些,幽幽的补充道:“不过,看他那样子,忒煞可怜。不知他是怎么失去小白的呢?小白看到他那样子,不知会不会痛心呢?万一她变了心,女人一旦变了心就决不容易挽救的,不像男人…………这关七临走时还为你解决一个敌人,还……还祝福了我们…………我……我也有点感动。”

无情也很认真的问:“他祝我们什么,我听不太清楚…………”

仇烈香有点嗔怪的白了他一眼:“什么?你没听清楚!?你竟没听清楚…………”

无情懵懂的问:“是呀,最后那一句,他说了什么霜飞呀?”

仇烈香没好气的答:“什么飞!六月飞霜啊!你都没用心听人家的话。人家是说,有情到底……到底……到底成那个…………”

一时红云又飞上她的靥颊,说不下去了,煞是好看。

无情仰首看着女子,一时间,竟似痴了。

然后他有点痴痴的说:“……有情……到底……成双飞…………”

“哎呀,你这带壳炒蛋的!你狡透了!”那女子顿足叫了起来:“你坏旦!你臭旦!你荷包旦!你明明是听清楚了,却还故意来问我!可恶!本小姐以后都不睬你了!”

无情也觉脸也火热火热的,烫烧烧的,期期艾艾的说:“我……确是没听得很清楚……我看他可是很好意的。”

仇烈香啐道:“好意好意,好意个屁!我看你这个人哪,白白瘦瘦,清清亮亮,冷冷的,狠狠的,一看就知道是无情的人,还说什么有情有情!听了不吃饭也就饱了!”

无情讪讪然道:“不过,他那么好意祝愿我们,我们也希望他能找回小白姑娘。”

“对,”仇烈香也升起了些情怀,有点惆怅的说:“我们也祝愿他和小白……”

她看了看明净的月华,看了看花都恬睡的园子,又看了看在墙下静谧的无情,深吸了一口花香的空香,说:“我祝这花常好…………”

无情也迷醉在这月华漫溢的情愫之中,恳切的接道:“祝月常圆…………”

两人一时没说下去,都几乎听到对方的心跳,感觉到对方的呼吸,还有瞥见对方的颜脸都红了。

忽听一人含混不清、混浊迷朦的接了下去:“我……也……祝……愿……但愿……人也长久…………”

说话的,竟是摔在坑里的那名汉子。

他居然还没摔死。

而且还会说话,而且说的就像唱曲一样。

并且漫漾着酒气。

第七章 入侵一点堂

这人居然没摔死!

这人让关七这么一甩,竟然没即时摔死,已算命大,而且,还说得出调侃的话来,无情、烈香,两人不禁对觑一眼,目定口呆。

无情正想说些什么:

──其实,在这片刻里,无情心中想说的话很多,竟然前后有五句。

五句话是五件完全不同的事:

第一件是有关这摔个半死不活的汉子的。

第二件是他还是有点担心:关七会真的去骚扰仇烈香的母亲。

第三件是他想问仇烈香的娘亲到底是谁(其实他真该去问的)?

第四件又回到第一件事的头上:他此时此际,很想,很想很想,很想很想很想,跟仇烈香说:

“但愿人长久。”

是的:但──愿──人──长──久──

──这是无情心里此际,很想说的话。

第五句话,是他更想说的。

也最想做的。

他心中千呼万唤的,震耳欲聋的,千回百转的,念兹在兹的,都想问一句:

“我们可以不隔着墙见面吗?”

这是他心中最想问的一个问题,最想说的一句话。

可是,他已说不出了,问不出了。

已来不及说了。

袭击已开始。

脚步声。

轻。

而且急。

杀气陡然浓烈。

仇烈香也马上警觉。

她以纤指搁在唇上,“殊──”了一声。

恰好,无情只有把话都吞了下去。

没有说。

说不出来。

──也不是说的时候。

他也听到了脚步声:人还真不少!

他也感到震讶。

震诧的是:

是什么人敢大举入侵“一点堂”!?

──尽管诸葛不在,但余威尚在,是什么人敢大胆且大举攻打“一点堂”!?

仇烈香道:“有人来了。”

无情道:“还很多。”

仇烈香问:“是不是你们的人?”

无情道:“决不是。这时候我们全部加起来也没那么多的人!”

仇烈香刀眉一蹙:“他们带有兵刃,来意不善。”

她已闻到杀气。

以及血腥味。

无情也感觉到了。

“他们轻功不错,训练有素,但气急败坏。”

说到这儿,人已出现。

黑衣人。

大约有二十来人。

他们手里都明晃晃亮着武器。

刀。

各种不同的刀。

大刀。匕首。九环大刀。朴刀。小刀。斩马刀。柳叶刀。蝴蝶刀。鸳鸯刀。扫刀。关刀。长刀。鱼鳞刀。短刀。鬼头刀。金刀。钢刀。三尖两刃刀。袖中刀。

什么刀都有。

没有一人手中的刀相同。

除了为首一人,这些人蒙着脸,露着眼,眼里都共同吐露着一种讯息。

目露凶光。

血腥味,来自他们的身上。

他们的刀,染了些血,但主要的血腥,来自他们的身上。

他们至少有一半人都负了伤。

见了血。

血仍泊泊的流。

人仍活着。

闯了进来。

而且十分凶悍。

大概,他们身上淌着的血,正好激起他们的杀意和兽性。

他们一见无情,目中凶光更盛,为首一人指着无情,喊道:

“就是他!”

其他凶徒都猱声扑来,手中刀破空之声更盛:

“一定就是这个残废!”

然后,他们拔刀,掩杀过来!

这一次,他们是准备杀人,而且不拟留活口。

无情疾抬头:“你先回去!”

那些人正向他涌杀过来,如狼似虎,活像要吞噬了他似的。

然而他好像完全没把这些人放在眼里,他只担心仇烈香的安危。

仇烈香也急道:“你小心你自己!他们是来要命的,不是比武的!何况他们已先挂了彩!”

无情居然在此际还冷冷一哂:“那是世叔和我的机关,他们掩扑过来,闯入一点堂,已吃过苦头了。”

仇烈香道:“布了机关还闯进来,看来这机关也不怎么!你快退走吧!”

无情道:“肯定还有内应。其他的人都给调走了,他们才来强攻,但还得挂彩。”

仇烈香见人全掩杀上来了,急得什么也似的:“你先退到我这里来──我有约在先,不能翻墙过去的!”

无情心中不解,但他看向迅速扑近的敌人,眼光还是镇定宁静的:

“该来的,反正要来的。来了反而更好!”

这时候,人已杀到。

一把牛耳尖刀、一记扫刀、一把朴刀(梦商注:此处原文似乎亦为“扫刀”,但上文有说“没有一人手中的刀相同。”,所以此处最好还请大哥再次示下),已分三方向、三个角度、三处要害、三种招式,一样的狠一样的快一样的急一样的要命砍/斩/扫了过来。

无情仍在椅上。

没有动。

月光映着刀锋。

寒光。

月下的刀锋,竟是那样的令人心寒。

无情抬头。

举目。

他看着砍来的刀锋,感觉着那杀人的刀风,以及退路都给这群如疯如癫的刺客严封,他就在这一刹间,合了合双目,微吟的说了一句话。

就一句话。

就一句:

“你们又何必来送死呢?”

像一个叹息。

一句咏叹。

然后,他的手一伸。

袖一曳,如流水般的一送。

他已发动了攻击。

不。

还击。

第八章 月下刀锋寒

他已出手。

招不回头。

倒下。

三人。

三个人对他动刀,三个人倒了下去。

各中了暗器。

三人不是不想避。

不是不要躲。

也更不是不想还击。

但没有办法。

他一出手,这三人,已着了暗器,无一例外。

虽非致命,但都倒了下去,失去了作战的能力。

“退出去的不杀。”无情疾叱道:“你们是来狙杀的,别怪我动杀手,你们送了性命也怨不得人!”

这句话一说,又来了三个人。

四柄刀。

鸳鸯刀。关刀。还有短刀。

短刀最短,却最先到。

关刀未到,刀气已当头砍落。

鸳鸯刀则左右夹击。

攻击的目标是他的双手。

他们检讨的很快:

而且很聪明。

他们很快已发现:

无情用的是暗器。

无情不能移走,但双手都是暗器。

他们要先毁掉他一双手。

暗器只能远攻。

没有距离,暗器就没有效果。

所以短刀先到,猱身近袭。

他们料对了。

但却没有做对。

──狙杀无情,本来就是一件极错误的行为。

因为他们肯定选错了对象:

无情。

月下刀锋寒。

寒入心。

寒入骨。

寒澈底。

倒下去了:

三个人──

使关刀的。用鸳鸯刀的。拿短刀的。

三个人,没有一个人例外。

都着了暗器。

无情的手没有发暗器。

四把刀已截住他的手,连抬一抬手都不可能。

但这对无情不管用。

因为无情这一次发暗器,没有用手。

而是用轮椅。

──座椅上的机括。

这三个狙击者发现这一点的时候,已经迟了,他们都已倒了下去。

月光虽寒。

刀锋也寒。

但更寒的是人心。

战栗的不是给狙击的人──而是狙击者。

无情依然坐在院子里。

月亮很清很亮,他就似坐在月的乳河上,有一种宁谧的感觉。

但杀气很盛。

──甚至比那一干狙击者加起来都盛。

奇怪的是,煞气越盛之时,这少年的神情,看来越是宁静。

一时之间,众人已给慑住,无人敢再攫其锋。

无情微微一叹,吸了一口气,道:“现在,我们是不是可以好好的谈谈了。”

他对为首那人如是说。

可是,忽然间,战局有了很大的变幻。

扭转乾坤的变化!

无情忽然“浮”了起来!

不只是“浮起”,他连轮椅一起给“顶”了起来!

“顶”了七八尺高,轮椅失去了平衡,终于翻倒于地。

无情也翻跌在地上。

──那是因为,轮椅所处的草地,忽然间,鼓了起来!

泥翻土掀。

泥柱直激起半丈高,终于坍塌,轮椅也因之失衡、落下、栽倒!

无情跌在地上。

身体击撞在草地上,痛楚夹杂冰凉的感觉,分外深明。

土里有人。

跃出。

三名蒙面人。

赤色如火。

同时间,在树上、坑里、四周,都闪出五、六名赤衣人。

他们手中都有剑。

不同的剑。

──一如不同的刀。

可是,他们的行动更快,出手更准,下手更毒,而配合更无间。

无情已摔倒在地。

轮椅也朝了天。

三名最接近的赤色蒙面人,已对他一齐出剑!

剑刺无情!

第一个向他出手的剑手,是往无情的退路刺!

第二个向无情出手的剑手,是向他的下盘攻去!

第三个刺客,一出手就向无情的死处招呼!

也就是说,一是要无情先没了退路和活路,二是先攻向无情的破绽和弱点,三是最终和最后的:

要无情的命!

然而无情还倒在地上,连站都站不起来!

这时候,忽听一声叱:

“照打!”

嗖的一声,第一名剑手,额上钉了一把刀。

飞刀。

嗖的一响,另一名刺客,心口着了一柄刀。

也是飞刀。

嗖的一刀,正嵌入剩下一名狙击手的喉咙里。

仍是飞刀。

三把飞刀。

三条人命。

飞刀自窗檽下飞过来的。

那女子隔着窗口飞出了刀。

刀刀命中。

无一落空。

月下刀锋寒。

入心。

刺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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