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四 章 追魂狂客

  书农小说网友上传整理云中岳作品情天炼狱全文在线阅读,希望您喜欢,一秒钟记住本站,书农的拼音(shunong.com)记住本站加入收藏下次阅读。

  水阁距岸约有二十五丈左右,近阁的两曲桥以内不长莲叶。也就是说,在五丈内,即使有登萍渡水的轻功,也难利用荷叶脱身。即使轻功练至登峰造极的境界,也难一跃五丈,落在荷叶上再次跃起,那是不可能的事。

  玄狐周豪认为被困水阁的人,绝难利用登萍渡水术脱身,所以极为放心,拉毁了九曲桥,将对方困在水阁,便放心地等候对方饿死再收拾残局,只派人在湖畔守候,任由阁内的人自生灭了。他相信浮泥是天险,只有插翅方能飞渡。

  厨中的食物不多,但十二个人只持一两天尚无困难。

  由于柏青山需要养息,厅内的人失去了主宰,只好由戚武师派人轮流把守,谨防贼人偷袭,其他的人分配在三间厢房内住宿,等候天明计议如何脱困。

  柏青山独自登楼歇息,心潮起伏辗转不能成寝。三月来沿途打听灰衣使者的消息,总算找到知道灰衣使者的人了。可是,这消息却令他震惊,唯一的希望已绝,怎不令他烦躁?

  久久,他终于平静了下来,既然已知希望渺茫,早已将生死置于度外,为何仍然放不开?可知他活下去的欲望仍在。目下已知希望已绝,何必再虐待自己?

  他心中一定,不再多想,精神一振,立即开始下楼,动手拆除厅壁的木板。

  拆板声惊动了戚武师父子,三人立即动手造了一张前端翘起的丈余见方的滑板,两支板桨来。

  “小兄弟,咱们过湖。”他佩上分水刀欣然地叫。

  “我也要去。”戚姑娘抢着说。

  “不行,你要助令尊照料这里的人,令尊左手不便,一切全仗你,你怎可离开?”他断然拒绝。

  滑板放下,四平八稳,他向小戚蛟说:“咱们往相反的方向走,避免被把守桥头的贼人发现了。记住,不动则已,动则不能停下,停可能要往下沉,虽无大碍,到底讨厌。走!”

  许大人父女一直在旁观看,许姑娘突然说:“柏恩公,何不将人偷偷渡过彼岸,岂不稳妥些吗?”

  一名船夫也恐惧地说:“公子爷,你丢下我们走了?”

  他摇摇头,苦笑道:“好吧,你们都不放心,那就过去好了。其实,在此地比在岸上安全得多,贼人未赶散之前,这里可说是唯一安全的地方。戚老伯父女与许夫人母女带了许小弟上来,先渡你们过去。”

  分两次将人渡至对岸的果林内,果然不见有人。有老少妇孺需要照顾,不宜再入村内冒险。柏青山改变计划,匆匆领了众人出村南里余,找到了至奔牛镇的小径,略一打量四周,停下说:“诸位已经脱险,在下有事在身,只能送你们到此为止,此至奔牛镇只有三里路,你们可在四更末五更初赶到。许大人可带了李忠赶回常州府,他便是奔牛五丑为非作歹的证人,立即雇船下航明早便可派人前来,以迅雷不及掩耳的手段,逮捕五丑法办,替地方除害,告辞了。”

  小戚蛟噘起小嘴,不满地说道:“柏叔,怎么不去杀贼了?”

  他呵呵笑道:“有老少需要保护,脱险最为迫切,你怎么小小年纪便嗜杀成性?要不得。”

  许大人与戚武师感激万分地向他道谢,他客气一番,带了三名船夫匆匆走了。

  回到藏舟处,他带了辟邪剑,嘱船夫将船驶至奔牛镇码头相候,没说出自己的行踪,悄然走了。

  周家悄然无声,真的拼命三郎与八水寇已经送走,金牛台两丑也离开了,仅镇东郑乾郑坤兄弟仍留在村中住宿,全村静悄悄,似乎鬼影俱无。

  一条黑影出现在先前宴客的大厅,厅中两盏长明灯发出黯淡的光芒。

  这人是去而复返的柏青山,推开西厢门踏入院子,看到廊下站着一个黑影,正讶然向他这位不速之客注视。

  “什么人?”黑影问。

  他向前接近,信口答:“是我,追魂客芮嵩,是不是安顿在西厢?”

  “你要找追魂客?他住在西首第一座客室内。”

  “谢谢。”他沿走廊向客室走。

  黑影在他行将错而过的瞬间,突然伸手点向他的章门穴,出手迅疾绝伦,不是庸手。

  他早有提防,反手一拨,扭身就是一腿疾飞,“噗”一声响,踢中黑影的左胯。

  “哎……”黑影惊叫一声,倒退八尺。

  他如影附形地跟进,一掌劈出。

  黑影仰面便倒,向侧急滚狂叫道:“有贼!”

  他跟到一脚踏住黑影的小腹,抓住对方的脉门一扭,冷笑道:“你叫吧,在下正要找人问话呢。说!姓芮的到底在何处住宿?”

  “哎唷!他……他在内……间二进院的……的秘室中安歇。”

  “你是谁?”

  “在……在下姓辛,在……在此地作……作客。”

  这时,后侧门大开,刀光闪闪,抢人四名庄丁拔刀一拥而上,有人大叫道:“贼在此地,快来。”

  他已经恢复本来面目,谁也不知道他是先前冒充拼命三郎的人。四名庄丁涌到,两把单刀到得最快,一上一下凶猛地劈来。

  “铮铮”两声暴响,两把单刀飞出三丈开外,人影一闪,他身形似电,出廊升上瓦面,像轻烟般消失在夜空中。

  “贼到二进院去了。”姓辛的躺在地下狂叫。

  院子宽广约十余丈,铺以大方砖,摆设了一些花盆,他毫无顾忌地向下跳,黑影中闪出三名黑衣人,劈面拦住,迎面的黑影一抖手中的红缨枪,大喝道:“什么人大胆,竟敢到周家来撒野呢?我神枪周孝德等着你。”

  “我,山东柏青山。叫追魂客出来说话,有事商量。”

  “你与芮兄有何过节?”

  “并无过节!”

  “呸!你夤夜入侵,还说并无过节,拿下你再说,看枪!”

  枪花一涌,劈胸点到,先一招“灵蛇出洞”,第二枪便是狠招“猛虎摇头”,枪法凶狠硬朗赫然名家身手。

  青山不理会第一枪,枪怕摇头棍怕点,第二招方是狠着,他看准枪势,剑闪电似的轻轻一搭枪尖,人亦快速绝伦地抢入,顺势推剑,抢得了中宫。

  “老二退!危险!”另一名黑衣人看出危机,大叫着急冲而上。

  可是已晚了一步,“唰”一声响,老二持枪的左手断了四个指头,拖枪暴退丈外,危极险极了。

  接着是一声暴响,抢救的单刀脱手而飞,人影倏止,喝声似沉雷:“谁敢上?叫主人出来答话。”

  他的剑尖点在对方的胸口,那位仁兄吓僵了。

  院门悄悄然而开,一名黑影悄然从后面扑上,剑出“白虹经天”,偷袭他的脑后玉枕要害。

  他像是背后长了眼,猛地在剑尖及体前一刹那,向侧一闪。

  剑止不住势,向前刺出,人亦来不及止步,仍向前挺进。

  他的剑影一闪,风雷声乍起,扭身拂剑,喝道:“姓周的,你找死?”

  从背后偷袭的人是玄狐周豪,一剑转向几乎刺中同伴,只感到鼻尖一凉,有液体流下,剑气扑面生寒,骇然止步伸手一摸,糟了!鼻尖不见啦。

  “哎……”玄狐狂叫,扭头便跑。

  人影乍现,柏青山拦住了他,喝道:“姓周的,站住!叫追魂客出来,万事皆休。”

  玄狐心胆俱寒,剑尖就抵在咽喉上,令浑身的肌肉皆在发僵,不站住不行,双手张开,无助地站在原地,用近乎窒息的声音问:“咱们无……无冤无仇……”

  “就因为咱们无冤无仇,所以在下不曾要你的命。”他冷然答。

  四周到了不少庄丁,火把通明。

  玄狐周豪脸无人色,恐惧地说:“柏兄,有话好说……”

  “在下不找你,找追魂客。”

  “他……他不在……”

  “啪啪!”剑芒疾闪,青山用剑在对方颊上拍了两个耳光,冷笑道:“他在你的秘室中安顿你敢睁着眼睛说谎?”

  “这……”

  “你说不说?”

  一位少女排众而出,粉面铁青奔近说:“放了家父,贱妾有话说。”

  青山撤回剑,笑道:“不必,没有什么可说的,柏某只希望与追魂客当面谈谈,与你们无干,你玄狐周豪显然也不是什么讲义气够朋友的人,居然替追魂客挡灾,岂不可怪?”

  少女突然挡在玄狐身前,急叫道:“爹,快退!”

  玄狐似乎不在意爱女的死活,应声飞退丈外,脱出了危境。

  柏青山以为玄狐父女连心,岂会自行脱身置爱女于不顾?因此未免大意了些,被玄狐摆脱了控制。他刚举步垂剑追出,少女已迎面截住,酥胸恰好挡在剑尖前,高耸的酥胸无畏地面对剑尖叫道:“上门欺人,你算什么英雄人物?如果你够英雄,杀我好了。”

  青山的剑徐徐撤回,笑道:“玄狐居然有一个好女儿,难得,快叫追魂客出来,在下不为己甚。”

  “你如果真无恶意,当然可以见他请教,你找他有何要事?”

  “向他打听消息,问一个人的下落。”

  “不是找他寻仇报复?”

  “不是。”

  “好,柏爷请至大厅小坐,家父即派人去请芮爷来,芮爷在敝村作客,他是家父的贵宾,目下确在贵宾室安顿。”

  “请带在下至贵宾室走走。”

  少女沉吟难决,远处的玄狐高叫道:“丫头,贵宾室岂是外人可以乱闯的?叫他到大厅等候吧。”

  青山大怒,踏进一步左手一伸,便扣住了少女的的右肩井。

  “哎……”少女惊叫,身形一软,便屈膝跪倒。

  庄丁们大骇,呐喊一声,四面齐出。

  郑乾兄弟在西南角,急叫道:“快退,投鼠忌器。”

  玄狐却冷哼一声,喝道:“上!乱刀分了这小子的尸。”

  青山怒激如焚,怒吼道:“虎毒不食几,你这厮真是狼心狗肺,你的女儿救了你,你却忍心将你的女儿置之死地,哼!今天在下必定杀你。”

  说完,一把挟起少女,大踏步向玄狐走去。

  两名庄丁劈面拦住,两把单刀一左一右,狂风似的卷到,刀光乍闪。

  剑影倏张,“铮铮”两声暴响,两庄丁的胸前,各挨了不轻不重的剑,刀也飞走了,骇然飞退丈外,有一个失足倒地狂叫出声。

  凶猛霸道的雷霆一击,把所有的人皆镇住了。

  玄狐大骇,扭头便跑。

  青山从侧方超越,一闪而过,拦住去路大喝道:“老狐狸,接着!”

  人影压到,“嘭”一声闷响,少女被青山抛出,撞中刹不住脚的玄狐,两人倒地跌成一团,狼狈万分。

  青山不等玄狐爬起,一脚踏住对方的小腹,剑尖点在对方的咽喉上缓缓下迫,切齿厉声道:“你这可恶的地痞恶棍,不杀你此恨难消。”

  “饶命……”玄狐狂叫,脸无人色。

  少女不等身躯站直,膝行而前,一手抓住剑身,叩首尖叫道:“柏爷,饶……饶命,饶了我爹爹,求求你,求……”

  她哭叫着,声泪俱下。青山颓然长叹,自语道:“江南的灵气,皆钟灵于姑娘们身上了,先后三位姑娘,皆不让须眉。”

  “起来。”他向少女叫,缓缓撤剑。

  “柏爷大恩。”少女再叩首叫。

  “去叫追魂客前来。”

  “芮爷已经走了。”一名庄丁高叫。

  “谁知道他的去向?”他问。

  “他曾经表示要去投奔太湖的五湖之蛟冷文蛟。”

  “走了多久?”

  “不久之前,他看风色不对便走了。”

  青山一脚将玄狐踢得滚了两匝,冷笑道:“在下本该宰了你这无情无义的猪狗,念在你的女儿一番孝心,饶你的狗命,哼!多行不义,你的报应快临头了。”

  说完,他向东西的院墙举步,庄丁们纷纷让路,不敢阻拦,他到了墙下扭头道:“大姑娘,你过来。”

  少女应声走近,欠身问:“请问柏爷有何吩咐?”

  “令尊多行不义,眼看要大祸临头,能走,你就快走吧!以免玉石俱焚,愿上苍保佑你。”他神色肃穆地说完,突然凌空上升,飘出墙外一闪不见。

  奔牛镇码头静悄悄,他找到了自己的船,船夫正等得心焦。上得船来,他急问:“看到许大人他们么?”

  “他们弄到一艘快船,已走了半个时辰了。”船夫答。

  “公子爷是否打算马上就走?”另一名船夫惶然地问,口气仍有余悸,希望早些离开这是非之地。

  “等天亮再走。”他卸下剑泰然地说。

  “这……”

  “怕什么?一切有我呢。”

  “不久前有一个人在码头抢了一艘小快船,也向下走了。这里是非甚多……”

  “是一个怎样的人?”

  “天太黑,看不清,一上船便亮剑,要打要杀迫着船家开船。”

  他心中一动,说:“快追,追上了,赏银五十两。”

  重赏之下必有勇夫,三个船夫不再叫苦,立即启程。

  拂晓时分,到了常州城下,水军正由同知大人率领,三十艘快舟航向奔牛镇,陆路的乡勇已先一步出发,由许推官亲自领军。

  他不理会奔牛镇的风波,向下急赶那艘神秘的小舟,巳牌末,到了与无锡交界的白杨村,终于赶上了,那艘小舟泊靠在西北两里地,舟上不见有人,他登舟查看,看到了血迹。

  “船夫们都被杀死推入河中了。”他恨声说。

  背起了行囊,给了船家三百两银子,打发船家自回镇江,便进入白杨村打听消息,希望得到那位神秘客的下落。

  他失望了,对方既然杀光船夫灭口,岂会在村中留下形迹。村南有一条小径,南下安阳山,直达太湖湖滨。

  “恶贼定是从此地走太湖了。”他想。

  他沿小径南下,沿途村落星罗棋布,一问之下,果然不久前有一个带了包裹佩了剑的人,往南走了。一问那人的相貌,果然是追魂客芮嵩,不由大喜过望,脚下一紧,洒开大步急赶。

  追魂客做梦也没料到后面有人追踪,并未隐起行踪,大步泰然赶路。近午时分,安阳山在望。

  安阳山是无锡与武进交界之地,东至无锡五十一里。山东北是安阳乡,有一座小小的村落,只有五六十户人家。

  追魂客熟悉这一带地势,入村径奔村南的一座大宅院,上前叩门。

  村中的民宅大白天不至于关上大门睡大头觉,但这一座大宅院确是院门关得紧紧地,敲了半天门,方有一名老苍头出来开门。

  老苍头白发如银,老态龙钟。拉开院门,用一双老花眼不住打量来人,用有气无力的嗓音问道:“谁呀?有事么?”

  追魂客呵呵一笑,抱拳一礼道:“左老,还记碍晚辈芮嵩么?”

  左老老眼一亮,低笑道:“原来是芮老弟,请进请进,今天是什么风把你吹来了?”

  “途径贵地,呵呵,打抽丰来了,查兄在家么?”他一面进入一面问。

  左老掩上门加上门闩,并肩往里走,摇头道:“不在,上山去了。”

  “哦!真不巧,何时可以回来?”

  “不知道,是否能回来,很难说。”左老心情沉重地说。

  “咦!左老话中之意,晚辈听不懂呢。”

  “龙湫池来了一个难缠人物,招来了一场是非。”

  “什么人?”

  “满天星上方贼秃。”

  “咦!那凶僧竟在此地现身?”

  “不错,正是他,他来了已近一个月,赶走了龙神庙的香火道人,要改建一座禅寺在此安身立命,听说他带来了五名助手,限令查老弟在一月之中,迁离此地不许回来,要鸠占鹊巢哩。”

  “一山是不容二虎的,这凶僧本来就不是好相与的人。查兄的艺业,比他差远了,斗他不赢的。”

  “因此,查老弟传柬召请朋友前来助拳,预定今天与凶僧理论,他们已经上山了,吉凶难卜,所以也可能不再回来了。”

  “好,晚辈也上山看看。”

  “老弟,应该的,你们曾经是朋友,急难相扶持,现在上去还来得及,老朽如不是功力已失去,不然也早已前往助查老弟一臂之力了。”

  “晚辈这就走。”他放下包裹说,又加上一句:“来了些什么人?”

  “江阴三奇、茅山二圣、独掌擎天、与太湖冷寨主派来的双龙那氏兄弟。”

  追魂客呵呵一笑,欣然地说:“凶僧这次栽定了,有这许多江湖名人出面助拳,查兄可稳操胜算。”

  “也不见得,谁知道凶僧又请来了些什么扎手人物?老弟如果也前往助拳,查老弟将多一分胜算。”

  “那是当然,朋友有急难而畏缩不前,要朋友何用?”他拍着胸膛,豪气飞扬地说,放下包裹又道:“晚辈不进去了,请代保管包裹,晚辈即赶往龙湫。”

  左老阴阴一笑,说:“芮老弟,你来得很巧,老朽认为,明里相助,不如暗中下手来得有利些,以老弟的霸道暗器追魂针偷袭,无往而不利。”

  “这个……晚辈见机行事便了。”

  追魂客重出院门,向安阳山匆匆走了。

  左老目送他的身影出村,得意地笑道:“有这位工于心计的诡诈主儿相助,贼秃驴可就死定了。”

  正待转身入内,突见北面不远处一位英俊的佩剑青年人,正向一名村民打交道,村民正不住向这一面指手划脚。

  “咦!又来了一位助拳的了。”左老自言自语,站在门外相候。

  青年人谢过村民大踏步而来,相距数丈外便含笑招呼:“老伯,芮兄已到了吧?”

  左老这位老江湖,居然上了大当,笑道:“刚走,到龙湫池相助查老弟去了。”

  “咦!他怎么又走了?”青年人讶然问。

  “查老弟有困难,他赶去相助,刚走不久。小兄弟……你贵姓?”

  “他有话留下么?”青年人急问。

  “没有,你……”

  “龙湫池在什么地方?”

  “就在安阳山,芮老弟出村不足一里,赶两步……”

  “谢谢你,老伯。”青年人含笑说,抱拳一礼,大踏步走了。

  村外直至远处的安阳山麓,皆是已收获了的稻田,远望一无遮掩,视界可及五六里外。

  一出村栅门,便看到了快步急赶的追魂客,脚下甚快,相距约有两里外。

  青年人反而不急了,远远地跟踪。

  龙湫池是一座十余亩大小的水潭,水势颇为壮观,向下形成一条小溪,流至山下成了稻田的不竭水源,灌溉上千顷田地。池旁,有一座小小的龙神庙,除非是天旱前来求雨,不然这座庙整年没有半个香客上门,香火冷落,破败不堪。

  半年前,有一位年约半百的和尚云游至此,发下洪誓大愿,要在此兴建一座像样的寺院,便四出化缘,近来方带了五位僧侣,在庙旁建了一座草房,筹办施工事宜,即将募集工人兴工造寺的。

  可是,安阳村的首富查襄查大爷不肯,提出严重警告,限令和尚们离境,不然将以武力对付。村民当然不知其中的内情,愚夫愚妇拜神也拜佛,才懒得多管闲事。但在查大爷的鼓励下,确也给和尚们带来了不少纷扰。

  庙旁的空地中,十余名工人躲在一旁的树林中静观变化。北面,六名僧侣席地而坐,冷然注视南面的十余名江湖高手,等候来人开口。

  南面的乱石草坪中,十四名骠悍的爷字辈人物,也冷然抱肘而立,盯视着孤立无援的六名和尚,虎视眈眈。

  为首的是个脸色苍白,三角眼阴森可怖的中年人,穿一身墨绿劲装,衬得脸色更为阴森。腰带上佩了一柄判官笔,笔柄的宝石闪闪生光。

  “和尚们,你们商量好了没有?”

  为首的一名僧人年约半百,头大腰粗,满脸大麻子,怪眼厉光闪闪,袈裟一抖,怪眼彪圆,支禅杖站起,冷冷地道:“姓查的,你少废话,佛爷已经决定了,就在此地建山门。”

  “那么,咱们没有什么可说了。”

  “不错,佛爷决定了的事,从无更改,你住你的安阳村,佛爷住的是安阳山,你坐地分赃,我暗中做买卖,井水不犯河水,彼此没有利害冲突,哼!要赶佛爷走,说句不中听的话,你还不配。你阴阳判查襄,不客气地说,江湖上还轮不到你称名号。”

  “你看看在下这几位朋友,是否也配赶你走路?”查襄阴森森地问。

  “哼!一群鼠辈而已,在江南你们只算是二流人物,我满天星上方禅师还没听说过你们是啥玩意呢,你们听清了,我上方在此建山门,人不犯我不犯人,算起来你们还是地主,佛爷希望以至诚商请诸位为本寺的护法檀樾,相信咱们皆能和平相处。算起来咱们都是同道,鱼帮水水帮鱼,咱们没有不能和平共存的理由。”

  阴阳判重重地哼了一声,怒声道:“不行,一山不容二虎。”

  “正相反,你狼我狈,咱们相倚图存。”

  “哼!你在大河北岸做得太过,惹起了白道群雄的公愤,无处容身,跑到咱们江南建窟,少不了会替咱们招灾惹祸,容你不得。”

  满天星上方和尚一顿禅杖,厉声道:“好小子,你听清楚了,上方禅寺必须在今天兴工,谁也阻止不了。”

  “贼秃驴,你非滚蛋不可。”

  “佛爷给你们片刻工夫撤走。”

  “查某给你十声数送行。”

  另五名和尚挺身而起,其中一僧怪笑道:“上方法兄,你这种涵养工夫,委实令贫僧不敢领教,说了这许多废话,到头来反而被人轻视得限数滚蛋。哈哈!不必再和他们讲仁论义了,阎王注定三更死,绝不留人到五更,他们既然找死,那就成全他们好了。”

  “一!”查襄怒叫。

  满天星怪眼连翻,狞笑着问:“红云道友,咱们一来,就把地主们给宰了,江湖同道们会不会说闲话?”

  “二!”

  “哈哈!弱肉强食,强存弱亡,咱们已经尽量容忍,错不在我们,江湖同道自己的事也管不完,谁还来管别人的闲事?这年头好人难做,谁人背后无人说,哪个人前不说人?要怕人说闲话,咱们早就活不下去啦!”红云和尚口沫横飞地说。

  “三!四!五……”

  剑拔弩张,主客双方皆屏息以待,这两起黑道巨擘,火并已成定局。

  满天星上方和尚说对方是江南二流人物,自然有点自抬身价之嫌,其实,在场的人中,十四名高手皆是大江南北的知名凶枭。以阴阳判查襄来说,在南京、浙江两地,他阴阳判的名号,足以令黑白道群悚然而惊。茅山二圣是玄门弟子中的两名恶道,在江湖颇负时誉。江阴三奇既称为奇,自有他们成名的本钱。那独掌擎天的名号够狂,如果没有真才实学,早就被人埋葬了他的名号了。

  唯一名不见经传,江湖明友少闻的人,只有太湖水寨派来的那氏兄弟,姓得怪,人也怪,江湖朋友从未听人说及那氏双雄其人其事,算是江湖无名之辈。

  “六!七!八……”阴阳判仍在叫数。

  一名僧人方便铲一抡,大踏步而出,狂笑道:“哪一位上前送死?我风雷僧慈悲他,超度他归西。”

  “道友,等他叫完十再大开杀戒并未为晚。”上方和尚含笑叫。

  “九……”

  一名左颊有一块指大胎记,而额上没有戒疤的带发头陀,赤手空拳徐徐上前,半闭着眼低着头,数着念珠说:“阿弥陀佛!贫僧打发他们走吧,吉时将届,该动工了。”

  “十!”查襄的叫数声如雷震,十数已尽。

  一名大汉横刀奔出,大叫道:“笨鸟儿先飞,在下砍下这秃驴的驴头。”

  头陀继续向前走,视若未见,手仍数着念珠,口中念念有词:“南无阿弥陀佛!南无阿弥……”

  数至第九颗珠,也念了九声佛号,大汉已经近身,一声怒吼,刀光一闪,来一招狠招“力劈华山”,人刀俱进。

  “噗”一声响,一刀砍在和尚的左肩颈上。

  “南无阿弥陀佛!南无……”和尚沉如未觉,徐徐向前闯。

  钢刀被震得向上飞,把大汉的身躯带退了三步,大汉吃了一惊,然后大吼一声,一招“青龙入海”,猛扎和尚的下阴要害,双手送刀用了全力。

  “克”一声脆响,钢刀齐锷而折。

  大汉大骇,止住冲势,扭头便跑。

  晚了,和尚手一伸,便抓住了大汉的左肩,笑道:“留下脑袋,阁下。”

  大汉心胆俱裂,右肘凶狠地后攻。

  和尚的右手,已抓往了大汉的后颈,像是老鹰抓小鸡,根本不理会对方的肘骨。

  “哎……”大汉只叫了半声,腿一软身形下挫。

  和尚双手齐动,奋力一扭一拉,有骨折声传来,口中在叫:“我佛慈悲!”

  阴阳判见同伴被擒遇险,大吃一惊,急撤出判官笔,飞跃而上道:“接招!”

  笔幻化一道光弧,飞射而至。

  和尚一声狂笑,硬生生扭断了大汉的脖子,鲜血激射中,将人头掷出喊叫道:“呸!你也配来出招?”

  “喳”一声响,阴阳判的判官笔,不偏不倚刺入掷来的头颅,穿在笔上眉眼仍在动,动魄惊心。

  群雄大骇,脸色大变。

  阴阳判手一带,火速止步,人头脱笔飞出五丈开外,只感到心向下沉,浑身发冷,站在那儿毛骨悚然发僵。

  和尚在他身前八尺止步,狞笑道:“贫僧只用真本事硬工夫接你的招,你就上吧,前三招是你的,你最好不要下流得向下阴出手,贫僧的罩门不在下阴。”

  两名老道双双抢出,叫道:“查施主,退!茅山双圣与这凶僧一决雌雄。”

  和尚桀桀狂笑,点手叫道:“你两个杂毛只练了两成火候的罡气,不济事,一起上好了,贫僧来者不拒,而且多多益善。”

  四人一分,即将动手,生死一拼。

  人影来势如电,喝声如雷:“查兄,不可无礼,快退!”

  老道扭头不悦地叫:“你胡叫些什么?无礼已极。”

  阴阳判眼前一亮,叫道:“是追魂客芮兄么?来得好,快用破内家气功的追魂针,助兄弟一臂之力。”

  来人是追魂客芮嵩,往中间一插,苦笑道:“查兄,你知道这位前辈的名号么?”

  “前辈,这位头陀……”

  “他不是头陀,而是假和尚。”

  “他……”

  “他是江湖上大名鼎鼎,名震宇内的宇内三凶之一。”

  “哎呀!他……他是……”

  “毒手瘟神耿朝宗耿前辈。”

  所有的人,皆大吃一惊,宇内三凶的毒手瘟神,可说是白道群豪闻名丧胆的人物,当年在四川峨嵋山,一口气杀了峨嵋二十六名高手门人。在湖广武昌,三天中杀了围攻他的六十四名武林高手,这人心狠手辣,杀人采花抢劫无所不为,血案如山,白道群雄简直恨透了他,可是却又无奈他何,凭他瘟神的名号,足以吓破江湖朋友的虎胆。

  阴阳判脸色泛青,情不自禁打了一个冷战,退了两步,冷汗开始沁出,倒抽了一口凉气,脱口叫:“我……我的天!我……”

  “天在你头上,天管不了贫僧的事,你上吧。”毒手瘟神怪笑着说。

  茅山双圣徐徐后退,脸色也变了。

  “你两人别走。”毒手瘟神招手叫。

  追魂客上前行礼,笑道:“耿前辈,别来无恙。”

  “好说好说,好好地,耿某无病无痛,活得顶写意。小老弟,你是来助拳的?”毒手瘟神笑问。

  “不,晚辈途径此地,顺便探望查兄的,没想到查兄有眼不识泰山……”

  “呵呵!你不知道你这位查兄有多狂呢。”

  “大人不记小人过,前辈海量。俗语说,不知不罪……”

  毒手瘟神摇摇头,沉下脸说:“你这位查兄,以十声数限令咱们滚蛋。哼!我毒手瘟神可没有如此容人的海量,任谁也受不了这种侮辱。”

  “查兄一时糊涂,前辈务请高抬贵手,晚辈要他向前辈陪礼,如何?”

  阴阳判不等招呼,赶忙上前行礼,悚然地说:“晚辈如果知道是前辈的大驾光临,天胆也不敢无礼,请前辈恕罪……”

  “哼!不赶咱们走了?”

  “前辈请放心,晚辈……”

  “贫僧有两件事……”

  “前辈请指示,二十件也不算多。”

  “其一,上方禅寺你负责督工。其二,你是上方禅寺的护法檀樾。”

  护法檀樾,当然得乖乖敬奉香火钱,督工,便成为奴才了。阴阳判怎敢不遵?服服帖帖地说道:“弟子敢不遵命?大师但请放心。”

  满天星上方和尚笑吟吟地走近,笑道:“呵呵!不打不相识,今后都是自己人,今天的事咱们就别提了,来日方长,贫僧在贵地安山门,和平相处有福同享,希望诸位开诚合作,请至庙中一叙,请!”

  不远处树林中踱出一个人影,缓步而来笑道:“打扰诸位清兴,恕罪恕罪。”

  众人一怔,不知来人是哪一方的朋友。

  追魂客却脸色大变,悚然后退。

  毒手瘟神见多识广,一把拉住追魂客说:“小兄弟,挺起胸膛,一切有我。”

  “芮兄,怎么回事?”阴阳判急问。

  追魂客硬着头皮说:“这家伙叫柏青山,在吕城镇插手管兄弟的事,追踪至奔牛镇,兄弟不知他为何而来,他指名要见我……”

  柏青山已经走近,接口道:“你阁下在吕城镇行凶,用追魂针伤人,但在下不想追究你的事,只想向阁下打听一个人的下落。”

  他太年轻,说话却带有狂味,一旁的独掌擎天首先不耐,大喝道:“走开!你如果来寻仇,那你是寿星公上吊,活腻了,快滚。”

  青山瞥了对方一眼,不加理会,仍向前走。

  独掌擎天大怒,一声虎吼,一掌向他的胸口拍去,掌力如泉涌。

  来者不善,善者不来,青山早有准备,在高手环伺下,如不挫对方的锐气,一切免谈。

  他身形一扭,闪开正面,拂云手闪电似的拂出,“噗”一声正中对方的手肘,欺身贴上,一把便扣住了对方的右肩肋,大拇指直抵腋窝攒心要穴,笑道:“老兄,你的掌力利害,可惜慢了些。”

  一招便将人制住,把其他的人吓了一大跳。

  追魂客心中一懔,叫道:“住手!冲在下来。”

  “好,冲你来,你所使用的毒针,确是霸道。用毒的人,彼此当知同道的底细,请教,你是不是灰衣使者的门人?你可知道他的行踪么?”

  “在下与灰衣使者毫无渊源,灰衣使者已身死大庚岭梅山。”

  为了证实戚武师所说有关灰衣使者的消息,柏青山追踪追魂客问下落,所得的答复与戚武师所说的消息相同,他只好死这条心。

  希望确知已绝,他反而心中一宽,笑道:“谢谢你,老兄。阁下最好不要再使用毒物,不然下次柏某定不饶你。”说完,将独掌擎天向前一推,徐徐后退。

  上方和尚一声狂笑,亮声叫道:“朋友,你的胆识可说超人一等,胆量也值得骄傲,你心目中还有咱们这些人?不交代清楚,你能说走就走么?”

  他耸耸肩,笑道:“事办完了,怎能不走?”

  “贫僧留客。”

  “在下敬谢。”青山泰然地说,扭头便走。

  “别客气,你就留下啦!”上方和尚豪气飞扬地叫,人化轻烟,疾射而至,禅杖一晃,“泰山压顶”兜头便砸,完全以目中无人的狂态出狂招,似乎想一杖将对方打成肉泥,以便在阴阳判那群人的面前示威。

  长兵刃以远攻为主,被人近身就威力大灭,柏青山身形倏动,不进不退,像是鬼魅幻形,从杖侧方倒撞入和尚怀中,出其不意冒险地雷霆一击,“噗”一声一肘顶在和尚的心口上,一声长笑,将和尚从顶门摔飞丈外。

  “嘭”一声大震,和尚跌了个四脚朝天,禅杖抛出五丈外去了,似乎五胆六腑皆被掼散,脸色灰败,冷汗如雨,艰难地挣扎着要翻身站起。

  变化太快,谁也来不及援手。

  旁观的人惊出一身冷汗,目定口呆。

  毒手瘟神脸色一变,讶然叫道:“咦!你小子用村夫打法,居然侥幸成功了?”

  青山转身回到原处,笑道:“你不服气,是不是?”

  “你知道你在对谁说话?”毒手瘟神厉声问。

  “在下已来了许久,你不是宇内三凶之一的毒手瘟神么?”

  “你知道老夫的名字,仍敢如此无礼?”

  “在下对你已经够客气的了。”

  “好家伙,你在存心找死。”

  “人生自古谁无死?呵呵!在下当然会死的,但找死却又未必。”

  毒手瘟神只气得胸部快要爆炸,但神色仍然沉着,叉手不住抓握,沉声道:“老夫要好好剐你,剜出你的心肝来下酒,要问问你的师门出身,日后再找你的师门,问问你那些尊长,为何调教出你这种狂妄之徒。”

  声落,一步一顿地向前迫进。

  青山也向前相迎,笑道:“在下极少下重手杀人,但今天恐怕要开杀戒了。你既称为宇内三凶杀了你不算罪过。你死了,天下虽不见得太平些,至少不比现在更坏。哦!在下几乎忘了,你绰号称毒手瘟神,自然也会用毒了,但不知你用的毒,有没有灰衣使者高明?唔!

  我看你靠不住,灰衣使者号称天下第一毒王,你算得了什么?”

  “哼!老夫用毒虽没有灰衣使者高明,老夫承认比我渊源深。但天下间剧毒甚多,者夫的化血毒手的剧毒,仍然是宇内无双的毒中极品。天下间能解化血毒手剧毒的人,只有两个人。”

  “你是吹牛吧?”

  “信不信由你。”

  “有第三个人么?”

  “有,那第三个人就是老夫自己。”

  “那第一个人当然是灰衣使者罗?”

  “不错,是他,他已是枉死城中的孤鬼,对老夫已不构成威胁了。”

  “但仍有第二个人。”

  “哈哈!那药王百里彦,目下双膝被刖,囚禁在洞庭西山,被迫做五湖之蛟的贼医士,他这釜底游魂再也救不了人了。如果你被老夫抓中,只要抓破你半分皮,一刻时辰之内,你体内的血全成为水啦!”

  青山心中狂喜,忖道:“我怎么这么笨?只知毒王可以治毒,怎没想到药王也可以治毒呢?太湖近在眼前,我何不去找他试试运气?”

  他冷静地一笑,道:“原来你的手爪有鬼,只消不被你抓伤皮肉,便不怕剧毒入侵了。”

  “但由不得你,小子。”

  “那么,在下不与你近身相搏。”

  “也由不得你,你小子死定了。”

  “在下与你斗剑。”他拔出辟邪剑说。

  “老夫一照面,便可将你的剑夺来。”

  “那你就试试好了。”

  毒手瘟神一声怪叫,突然疾冲而上,左手一晃,诱青山出剑。

  辟邪剑外表不起眼,既轻又细,且未开锋,怎么看也不像是能杀人的宝剑,但却是千真万确的神刃,以内力卸剑,内力增一分,威力增十分,劲道足便可绝壁穿铜,断金切玉无坚不摧,但控制住劲道,便毫无异处,毒手瘟神小看了这把剑,终于在阴沟里翻船,抱憾终身。

  青山向左飘退,笑道:“剑可不能被你抓到,刚才那位仁兄便是前车之鉴。”

  “你毫无机会了。”毒手瘟神怪叫,跟踪而至,五指如钩抓向胸口,根本没将剑放在眼里,捷逾电闪,迫青山出剑封架,以便抓剑夺剑卖弄金钟罩与铁爪功。

  青山果然被快速的身法迫得逃闪不及,不得不百忙中一剑急封自保。

  “来得好。”毒手温神怪叫,反手便抓。

  岂知剑虹一闪,青山长笑震耳,身形侧射两丈,收剑入鞘说:“你该走了,饶你一死。”

  半只手掌飞出丈外,跌落草中仍不住颤动。

  毒手瘟神的左手掌断了一半,只剩下一半手掌与一根大拇指,右手紧扣住左手的脉门,浑身在战抖,怪眼似要突出眶外,身躯一阵急晃,切齿叫道:“姓柏的,老夫只要有一口气在,誓必杀你。”

  “恐怕你再也没有机会了,至少今天你已无再斗的勇气啦!”

  “山长水远,咱们后会有期。”

  “好,柏某在江湖候驾。”

  “三月后此地相见,你敢不敢来。”

  青山脸一沉,冷笑道:“你这人好没道理,亏你还是个老江湖,简直像个不知人事的黄口小儿。”

  “此话怎讲?”

  “武林人行道江湖,像是风前之烛,无时无刻凶险随之,谁知道烛火何时熄灭?凡是要提出订期后会的,都是门外汉外行话,你要报断掌之仇,尽可到江湖上找柏某,你凭什么要订期后会?你名列宇内三凶,算是江湖上顶尖人物,居然说出这种话来,如不是无知,便是打肿脸充胖子不要脸的江湖混球。”

  “你……”

  “你走不走?”

  “咱们……”

  “你再不走,在下要斩草除根,永绝后患,好吧,柏某成全你。”他冷冷地说完,手紧按着剑把。

  毒手瘟神一咬牙,扭头便走。

  群豪悚然而惊,斗志全消,谁也不敢出声,噤若寒蝉。

  青山扫了众人一眼,突然喝道:“唉!你们都不是好东,安阳山是干净土,谁也不许沾污这块地方,限你们立即离境,谁不愿意站出来说话。”

  群豪悚然后撤,徐徐退走。

  “下山。”他大喝。

  赶走了群豪,他遣散那些工人,方返回树林,拾回自己的包裹背上。

  龙神庙中踱出一名香火老道,白发苍苍,老态龙钟,高叫道:“柏壮士请留步。”

  他举步走近,抱拳施礼含笑道,“老伯有何见教。”

  香火道人左腿有点不便,谁下笑问道:“壮士向他们打听灰衣使者,不知有何贵干?”

  青山开始正式打量这位老庙祝,心中生疑,这位老人看年纪,已在八九十之间了,一头白发乱七八糟任意披散,满脸皱纹,肌色灰中泛苍,有一双无神的三角眼,和干疮的嘴唇,留了白短须,左鬓角有一块老刀疤。穿的破青袍已泛灰色,浑身散发着一股令人掩鼻的霉臭气息,已是快进棺材的人了。

  “这老儿为何提起灰衣使者?”他心中自语。

  但他口中却泰然笑道:“小可希望见见这位举世无匹的毒王,如此而已,老伯大概早年也是江湖人,是否知道……”

  “老朽是龙神庙的庙祝。”

  “哦!老伯还是主人呢。”

  “壮士与灰衣使者有亲?”

  “无亲无故……”

  “哦!那么,是寻仇的了,老朽曾听他们说起这个人,据说是被……被一个和尚打死的。”

  “小可也听说过此事,但在未证实之前,小可不打算放弃寻找。”

  “壮士既然坚持要找,天下无难事,只怕壮士这件事要失望了,壮士救命之德,老朽无以为报……”

  “小可并未救过老伯!……”

  “壮士有所不知,那些恶僧已明白地表示过了,要在拆庙时,将老朽丢入龙湫中祭菩萨。”

  “哦!以人祭神,小可听说过,以生人祭佛,小可是第一次耳闻呢,他们的菩萨,未免太残忍了些,大违慈悲之旨哪!”

  “这些人除了那位上方和尚做了几天和尚之外,全是些假和尚,怎会信佛?壮士如不嫌弃,可否至庙中待老朽奉茶?”

  “不必了,小可要赶路,无暇打扰老伯了,再见。”

  他行礼告辞,扬长而去。

  老庙祝直待他去远,方返庙喃喃地道:“灰衣使者死了,但留下来的声威,依然令人闻名色变。如果毒王能有重行出山的一天,江湖道上不知又是何种光景,这小后主的来路,委实可疑。”

  老庙祝走两步喘息一次,在世时日无多了。

  □□□□□□

  三万六千顷的太湖,古称具区泽,也称震泽。湖内外共有三十六峰,湖中的三座山最大,东称东洞庭山,中称西洞庭,北叫马迹,湖四周千湾万汊,芦苇密布,极易藏身,藏三五百名水贼,简直像大海中藏了几尾小鱼,到何处去找?

  毒手瘟神说药王被五湖之蛟毁了双腿,藏在洞庭西山。如果是真,该不难找到。洞庭西山长约二十余里,宽仅十余里,山岭重叠,主峰叫缥缈峰。这一带的山都不太高,缥缈峰仅有百余丈高度而已。在这一带找人,该无困难。

  难在他不知水贼的底细,贼的脸上并未刻有贼的字样,不行动时是渔民,他总不能敲着大锣去找水贼哪!

  他找水贼不易,只好让水贼来找他。

  他先到了无锡西门外的荣巷镇,货舟从鼋头渚发航,进入五里湖是太湖北端的支湖,也就是当年范大夫范蠡载了美女西施所游的五里湖,地属吴镇管辖,出湖便进入苏州地境了。

  花了三天工夫,八月初十日,他的船在湖庭东山泊岸,这三天中,他已将太湖附近的形势概略地摸清了。

  这天巳牌正,一艘小船沿运河上流,两岸全是烟水人家,临街为市极为繁荣,苏州城内水道密布,交通以船只为先,全城共有三百五十九桥,闭着眼也可想出那时的苏州风貌,桥以乐桥为中心,形成一座周围四十五里的水城,除了南京,苏州该是江南第一大城。

  船出了阊门,停泊在渡僧桥码头,一位以白玉发圈挽发,穿一袭白罗长袍的英俊青年人,手摇像牙折扇带了宝石扇坠,潇洒地踏上了码头,施施然进入了本城大盐商石大爷所开设的集益宝号。

  集益宝号是苏州十大盐商之一,承运官盐并兼营各种行业,分号遍及南京各重镇,下迄浙江杭州皆是石大爷的势力范围。渡僧桥的店面,是苏州的总号所在地。店面三楹,大得令人咋舌。迎面是一列长柜,店伙计不下三十之多。

  这里不负责发货收货,只负责发收货单票据接待客商,因此往来的客人,都是体面人,进门两厢共有二十间雅室,每室皆设有专人照顾,一名小童照料茶水。

  一名青衣伙计含笑相迎,欠身笑问道:“公子爷好,请坐请坐,小的王六,听候吩咐。”

  青年人收了折扇笑道:“在下姓柏,从扬州来,要见帐房先生,有事商议。”

  青衣伙计哈腰道:“柏公子,请随小的至雅室小坐,请。”

  领入一间雅间,小厮奉上香茗,接着便来了两位中年人,客套毕,他取出一张银票,笑道:“先生请先验看银票,在下有事劳驾。”

  帐房夫子接过银票,眼中放光,验看片刻递过笑道:“这是敝号扬州分号开出的银票,十足纹银三千六百两,没错。”

  “本来在下想到杭州兑取,但久慕贵府山青水秀,人杰地灵,意欲在贵地小留十天半月,但不知可在贵号兑领么?”

  帐房先生呵呵笑道:“公子爷这张银票,可在敝号任何一家分号十足兑取,但请放心,有何吩咐,公子爷请见示。”

  “在下预计在贵地游玩半月,每日花费两百银子不算太充裕,请替在下换十五张两百两银子的银票。六百两碎银,派人送至乌鹊桥东烟水阁,交织造局班爷的堂侄班小虎面收。”

  帐房夫子一怔,正色道:“柏公子从扬州来,不知敝地的人物品流,那班小虎乃是本城十大无赖痞棍之一,公子爷如果找他导游,十分危险,公子爷如果有意游览本城的风景,敝下愿替公子爷另觅一位殷实可靠的向导。”

  柏公子呵呵笑道:“夫子请勿担心,班小虎人品不佳,但地头熟,在下不薄待他,谅他也不敢存有歹念。”

  “这……好吧,公子爷千万小心才是。”

  “谢谢先生关照。”

  取得了银票,即扬长出店而去。

  他就是柏青山,对外只道姓,不称名,所以外人只称他为柏公子,谁也不知他的来历底细,只知他是从扬州来的纨绔子弟。

  而安阳山宇内三凶之一的毒手瘟神受伤断掌,群豪丧胆而逃的消息,已经不胫而走,以奇快的速度向江湖轰传,柏青山的大名,已成为江湖朋友震惊的名号了,宇内三凶的毒手瘟神出现太湖旁的安阳山,这消息已令江西群雄心中发毛。再加上一个两招斩下毒手瘟神手掌的人出现,岂不更是令人震惊?

  白道朋友当然额手称庆,但黑道人士却心惊胆跳,虑大祸之将至。

  苏州的欢乐场中,只知来了一位外地阔绰公子爷。

  他利用地棍班小虎做媒介,开始在苏州声色场中出没。那班小虎本是苏州织造局大员班大人的堂侄,本是富豪子弟,后来沉于酒色,成为苏州的破落户,名列十大地棍之一,对本城的声色犬马各类场合,自然熟之又熟。

  一连三天,他游遍了苏州城内外的名胜,就是足不近太湖。三天中,他花了近两千两银子,包了一艘华丽的游艇,带了五六名歌姬,雇了两名书僮,偕班小虎到处亮相。他人生得俊,舍得花钱,引人注意并非奇事。

  班小虎一而再怂恿他游太湖,他也一而再拒绝了,欲擒故纵,吊足了胃口。

  这天,他终于被班小虎说动了,由班小虎先至木渎镇安排,他自己则乘船航向渔洋山,沿途轻歌妙曼,五名歌姬舞影翩翩。

  早一天到木渎镇张罗的班小虎,已在天寿圣恩寺码头相候。游湖的船与游城河的船不同,那是一艘小桅快船,三进舱。前舱两面是明窗,布置得金碧辉煌。班小虎已先请来了四名绝色歌姬并备妥游湖的三日的美酒佳肴。

  未牌左右,游艇绕渔洋山西麓而过,这座石屏风并没有值得流连的地方。船首一转向邓尉山山右的天寿圣恩寺在望,可看到码头上停泊的无数画舫。

  邓尉山的梅林颇负盛名,晚冬梅花尽开时,称为香雪海。八月天秋高气爽,游山的人甚多,大多数游客皆从陆路来,雇舟而来的定是携家带眷的游客。

  赶上了前面的一艘画船,舱面站着一男一女,衣着华丽,男的英俊女的俏,容光照人,一表非俗,看年纪,男的只有十五六岁,女的也年岁相当。男的仅比女的高半个头,儒巾儒服,大袖飘飘,显得温文潇洒,宛如玉树临风。女的是娇媚活泼,是个慧黠的俏佳人可人儿,一朵含苞待放的美娇娃,她那双令人会做梦的钻石明眸,像一泓秋水般明澈深邃,两人倚栏而立,像一双金童玉女。

  船相并而行,柏青山从明窗内伸手相招,笑道:“贤伉俪舱中空空,何不过船相叙?”

  这一双少年男女相顾一笑,男的招手道:“兄台带了歌姬游湖,雅兴不浅,如果方便,愿追随就教。”

  船徐徐靠拢,船夫搭上跳板,一双少年男女从容过船,柏青山迎客入舱,小童献茶毕,肃容就座笑道:“区区姓柏,京师人氏,请教贤伉俪尊姓?”

  年轻人才貌相当,自然意气相投,少年粲然一笑道:“小生姓邓,名珀,草字容若,那是舍妹邓梅。”

  柏青山俊面通红,歉然道:“贤兄妹休怪唐突,在下言辞不检,恕罪恕罪。”

  邓梅姑娘很大方,江南佳丽到底不比北地的大闺女,嫣然一笑道:“柏公子不必自责,其实敝兄妹确有不是,只有携爱侣游湖的人,偕妹出游到底少见,难怪公子误会。”

  邓珀瞥了一旁的五名歌姬一眼,笑道:“小弟明白了,你是本府盛传那位来自扬州的柏公子吧。”

  “兄弟来自京师,确是从扬州来,贤兄妹姓邓,想必是邓尉山的望族了。”

  邓梅姑娘“噗嗤”一笑,按口道:“邓尉山没有邓家的子孙不信你可以去问问。”

  “为什么?”

  “此山也叫万峰山,也叫元墓山,住在墓山,总不是好兆头。”

  “呵呵!我以为有何禁忌呢,贵地的忌讳甚多,如不入乡问俗,常会闹笑话哩!上次途经镇江府丹阳县,全丹阳地境,没有姓关的人,据说姓关的人,绝对不走丹阳的吕城镇,关、吕两家是死对头,吕城镇是吕蒙的故乡,但不知贵地对兄弟姓柏的,是否也有忌讳么?”

  邓珀的目光,落在舱壁所挂的辟邪剑上,辟邪剑鞘毫不起眼,乌黑斑驳,与青山的公子哥儿身分极不相配。

  “敝地对姓柏的并无忌讳,忌讳的是进入太湖最好不要带刀剑。”邓珀信口道。

  “为什么?”

  “万一遇上水匪,不带刀剑他们便不会伤人。”

  “这一带有水贼?”

  “有没有很难说,但小心为上,那些人飘忽不定,说来便来,说走便走,谁知道哪些人是水贼?”

  “哦!我倒得小心些儿。”

  “柏兄是否要到邓尉山一游?”

  “是的,明早至洞庭西山一游,已经安排好了。邓兄地头熟,可否加以指引?”

  “小弟义不容辞,愚兄妹愿尽东主之谊。”

  “兄弟这里先行谢过。”柏青山欣然地说,举手一挥,五名歌姬立即重调丝弦,一琴,一月琴,一笙,在檀板一声引领下,奏起一曲杨柳枝。

  两名歌姬曼声唱道:“风柳摇摇无定枝,阳台云雨梦中归。他年蓬岛音尘绝,留取樽前旧舞衣。”

  邓珀淡淡一笑,道:“柏兄似乎喜好此地哩!放浪形骸,奇情风月,但不知其故安在?”

  青山示意歌姬们退,笑道:“逢场作戏,不必问故。”

  “柏兄曾否入学?”

  “入学做什么?”

  “求取功名光宗耀祖嘛。”邓梅姑娘接口说。

  “哈哈!千里求官只为财,兄弟富甲一方,不必为五斗米折腰,要功名何用?邓兄一袭儒衫大概是学舍中的生员了。”

  邓珀哈哈大笑,笑得很狂,笑完道:“小弟这身儒衫是骗人的,柏兄从京师来,大概是腰缠十万贯,骑鹤下扬州的豪门公子了?”

  “呵呵!十万贯搬不动,三五千金却是有的。”

  “小弟目下有困难,柏兄可否方便一二?”

  青山一怔,笑问:“你是当真的?”

  邓珀颔首,笑道:“小弟是当真的。”

  青山淡淡一笑问:“有何困难?”

  邓珀拍拍腰肋道:“阮囊羞涩。”

  青山睥睨着对方,泰然地问:“贤兄妹像是阮囊羞涩的人么?”

  “你看小弟像是不像?”邓珀反问。

  “当然不像。”

  “柏兄最好是相信。”

  青山一听口气不对,心中一动,笑道:“朋友有通财之财,咱们认识了,也是有缘,已算是朋友了。邓兄,说吧,需多少银子济急?”

  “五百两。”邓珀伸手抓了抓说。

  青山顺手在柜中取出五张银票,递入邓珀的手中,说道:“这是集益号的一千两银票,邓兄可用来济急。”

  邓珀兄妹吃了一惊,出乎意外,反而有点失措。

  邓梅姑娘定下神,脸色一冷,道:“哥哥,他已看出我们的身分了。”

  “不像吧?”邓珀困惑的说。

  “他已看穿我们的身分,所以出手如此大方。”

  “我们……”

  “按计行事。”邓梅姑娘不带感情地说。

  “这……”

  邓梅伸手摘下了辟邪剑,拔剑出鞘,但一看剑身的形状,认为不管用,顺手丢下拔出衣下藏着的一把一尺二寸短剑。

  邓珀更快,拔出一把尺八匕首,叫道:“妹妹,你去管制船夫。”

  青山开始发抖,躲在舱角惊叫:“邓……邓兄,有……有话好……好说,不……不可动……动刀。”

  邓珀的匕首抵住了他的胸口,厉声道:“你们这些仗先人留下的造孽钱,自命风流娇客,章台走马的纨绔王孙,总算落在咱们手中了。说!金银藏在何处?还有多少银票?”

  “金银吗……在第……第二柜中,银……银票没……没有了。”

  邓珀搜完全舱,只搜出六七十两碎银,青山的身上,一无所获,小伙子感到十分失望,重新抓住青山沉声道:“你在集益号提取了三千六百两银子,下到五天工夫,你就花掉了二千五百两了?你这畜生家中必定有金山银窟。说,余下的银子藏在何处?”

  “银子确……确已花光了,不……不信可问班……班小虎,钱都……都是他……他经手的,我……我只给……粉头们的赏……赏钱。”

  邓珀嘿嘿一笑,说道:“哼!你真找了一个好向导。三天前他便已通知了太湖贼,专等你这条大鱼下湖入网。”

  “你……你是太……太湖的强盗?”

  “不许多问,给我乖乖坐好。”

  船首一转,对正了邓尉山的西麓,青山依言坐好,战栗着问:“你们要……要将我带到何处?”

  “你别管,到时自知。”邓珀凶狠地说。

  码头上等候着的班小虎本来在船上等候接人,发觉驶来的两艘船都改航驶走,不由大惊,立即奔入一座树林,发出一声唿哨。

  林中钻出两名青衣大汉,同声问道:“那花花公子来了么?”

  “恐怕被人接走了,瞧,那艘船……”班小虎指着远去的船影,将所见说了。

  “你当心了,在下去禀报头领。”一名青衣人匆匆地说,急急走了。

  不久,湖荡中驶出三艘快舟,破水急驶,追赶两艘大船而去。

  画舫行将靠岸,三艘快艇已接近至二十丈内,领先的快艇上有人叫道:“停桨,湖哨的巡船检查来了。”

  邓珀跃上舱顶,大叫道:“三江五湖,七海九渊,请转。”

  三艘快艇乖乖转头,被这两句切口吓退了。

  舱内的柏青山一怔,心说:“咦!到底哪一方是水贼?”

  他听不懂这两句切口的含义,猜想这邓珀兄妹可能是水贼。

  三江五湖,正是指古吴国地境,三江指吴淞江、娄江、东江。皆是太湖支流,五湖即是太湖。至于七海九洲,便不知意向所指了。

  “如果被抓错了,岂不太冤?”他又想。

  船在一处湖湾靠岸,邓珀左手挽住了他的右臂,右手的匕首暗抵在他的右肋下,低声道:“神色放自然些,如果你不反抗,死不了,假使你不合作,休怪我心狠手辣。”

  “金银都给你们了,还要怎样?”他战抖着问。

  “咱们盯了你三天,好不容易方将你弄到手,怎能轻易放你?”

  “这……”

  “你写封书信,咱们派入送到京师。”

  “为何要写信?”

  “要尊府将银子一万两送来,你便安全了。”邓珀冷冷地说。

  三人找到一条小径,埋头急走。邓珀挟持着青山,连推带拉气势汹汹,这位小伙子比青山整整矮了一个头,青山的脚因惊吓过度而迈不开腿,挟持得十分吃力,走了两三里,小伙子额上见汗。

  邓梅姑娘带了辟邪剑断后,左手提了短剑,不住向后注视,脸上可明显地看出惊容,有点忧心忡忡,似乎有所顾忌。

  青山故意吃力地迈步,整个身子的重量皆让邓珀承受。不久,他开始正式打量挟他走的这位俏书生。首先,他嗅到了淡淡的奇异幽香,接着,他看到了对方耳垂上有针孔。他恍然大悟,暗笑道:“难怪,世间怎会有那么俊美的小男人?原来是个假货。”

  入暮时分,到了木渎镇旁的灵岩山,后面响起一声芦哨,但不见有人。

  邓梅姑娘脸色一变,叫道:“不好,他们果然不死心,追来了。”

  “快!先避一避再说。”邓珀紧张地说,钻入一座树林,落荒而逃。

  灵岩山,也叫研石山,山北是天平山,有一座古刹灵岩寺。山上奇石如林,天平山上的奇石更怪,称为万笏朝天,灵岩天是吴王阖闾的离宫所在地,目下吴宫虽成废墟,但有名的馆娃宫,响-廊,迎笑亭、西施洞、琴台、吴王井等遗迹,倚然隐约可见,碧岩翠坞罗而其间,吸引了无数游宫客前来凭吊西施的遗迹。

  奔至馆娃宫遗址,前面出现了八名青衣人,芦哨声四起,翠林修竹间鬼影幢幢。

  三人向侧急窜,不久到了伐日岩的峭壁下,糟了,右首有人赶到。

  两人挟了青山狂奔,青山却双脚离地安逸已极。

  “老天爷保佑,赶快天黑吧。”邓梅姑娘求老天爷保佑了。

  钻出一座密林,黄昏已届,落日余晖已呈昏暗,晚霞满天。

  前面出现了石人、石马、华表,到了一座大墓前。

  “站住!不可自误。”后面有人在大叫。

  两侧也有人追到,陷入包围圈。

  邓珀将青山向碑亭下一推,站住亮匕叫道:“什么人?不可欺人太甚。”

  足有五六十条好汉,四方合围,正面大踏步来了两个人,中间那人虬须如戟,粗壮骠悍威风凛凛,在兄妹俩身侧前丈余止步,冷冷地问:“哪一位是七海游龙庞七海?哪一位又是闹海金蛟段九洲,在下冷文蛟请见。”

  “过来决战,一比一公平交易。”邓珀怒吼。

  来人正是太湖水寨的寨主五湖之蛟冷文蛟,嘿嘿怪笑道:“看你们匆匆逃走,就知道你们是冒牌货。弟兄们,乱刀分他们的尸。”

  二十名水贼合围,二十把分水刀伸出,碎步聚集。

  邓珀兄妹脸色大变,顾不得青山,相背而立准备拼命。

  “丢下兵刃投降,不然悔之晚矣!”五湖之蛟沉喝。

  柏青山半躺在石碑下,看清碑上的字,刻的是:中兴定国佐命元勋之碑。他挣扎着扶持站起来,叫道:“邓兄,这里是大宋忠臣韩世忠之墓,死在此地,岂不沾污了忠臣义土的干净土?算了吧,何苦?”

  邓珀兄妹叹了口气,丢下兵刃说道:“冷寨主,咱们认栽。”

  “绑!”五湖之蛟沉喝。

  水贼们绑了邓珀兄妹的手,架住了柏青山,呼啸着奔向回程,在一处湖湾中登上数艘三桅大船,把三人往密舱中一推,立即扬帆启碇。三帆齐扬,势逾奔马,奇快无比。

  约五更初,船速骤减,终于靠了岸。六名水贼将三人押上岸来,约两刻工夫,到了一处暗桩密布戒备森严的山洞内,推入一座光洁的石室,石门闭上了,一灯如豆,好不凄凉!石室仅丈余见方,无床无衾,只有一堆干草作床褥。

  青山一跃而起,活动手脚,向被绑住手的邓珀兄妹笑道:“你们的胆气够了,可惜估低了五湖之蛟的能耐,活该。”

  邓珀利用石壁磨擦双手的捆索,讶然道:“咦!你这花花公子还在笑?你知道这是什么地方吗?”

  “呵呵!这里是十大洞天的第九洞天林屋洞,左神幽虚之天,洞有三门,共会一穴,我们的囚房是银房,对面有金庭玉柱。穴底有地道,称为地能,可通湖广的洞庭湖。当年吴王阖闾派灵威文人毛公入洞寻迹,走了七十天半途折返,只取到禹书三卷。你两人如果想逃,千万别走地脉去,呵呵!地穴是到不了洞庭湖的。这儿是太湖的洞庭西山,也叫苞山,可不是湖广巴陵的洞庭湖。”

  “咦!你……你知道此地这么清楚?”

  “我柏青山花了三千余两银子,就是要来此地找五湖之蛟。”

  邓珀兄妹大惊,同声叫道:“你……你是在安阳山断毒手瘟神左掌的柏青山,不……不是花花公子?”

  “不错,正是区区在下。你两个毛丫头几乎坏了我的事,活该。”青山若无其事地说,不客气地拉开邓珀的胸怀,又道:“你这个小姑娘,把大男人的银票藏在怀里,不害臊,又是活该。”

  小姑娘的胸怀怎能毛手毛脚?假书生羞得不住扭动躲闪,反而更糟,急得几乎要哭,邓梅姑娘急冲而上解围,手被绑只好用脚,出脚飞踢。

  青山一把捞住踢来的腿,“嘭”一声响,姑娘跌了个仰面朝天。他取回银票纳入怀中,猛地在邓珀的颊上亲了一吻,笑道:“你这叫做偷鸡不着蚀把米,人财两失,呵呵!”

  邓珀脸红耳赤,转脸叫道:“你……你这登徒子,你……”

  邓梅爬起,再次出脚踢来,他挟背一把将她挟住,在她颊上扭了一把,笑道:“丫头,你比你姐姐坏得多。你再撒野,我可要将石室作为阳台了。”

  “你……你……啐!你……”姑娘跳脚叫。

  “好了好了,闹够了,准备好,我带你们出去。”青山放了她说,立即替两人解绑,然后将干草堆在一角,取油灯放起火来。

  “失火了,失火了。”他躲在门后大叫。

  石门上有一只小窗,脚步声急响,有人奔到,看到了烟火,不假思索地打开了石门,一面狂叫:“快来救火!”

  石门一开,猛虎出柙,青山首先冲出,一把便挟住了大汉的脖子,夺下刀笑道:“阁下,带路,去找你们的寨主。”

  叫声惊动了洞外的人,等他们押着小贼出洞,六七名小贼一拥而上,青山一声长笑,冲人人丛,一冲之下,六把分水刀易手,七名小贼被震倒了五名。

  “去叫五湖之蛟来说话,山东柏青山有事找他商量。”他扬刀大吼。

  东方发白,天亮了。

  西洞庭山并非是水贼的巢穴,只是水贼歇脚的地方而已,先到的贼人不敢再上,等待后到的人,不久,五湖之蛟到了,上百贼人形成合围。

  青山屹立洞口,与惊恐万分的邓珀姐妹谈笑自若,直至贼首到达方向贼人微笑。

  “哪一位是柏青山?”五湖之蛟惊疑地问。

  青山轻拂着分水刀,上前颔首道:“冷寨主请了柏青山此来,无意与寨主伤和气,有件事请寨主高抬贵手。”

  五湖之蛟惊疑万状,闻言心中大定,赶忙放下兵刃抱拳施礼道:“柏兄有何吩咐,冷某洗耳恭听。”

  “请寨主释放药王百里彦,柏某感激不尽。”他沉静地说。

  五湖之蛟脸色一变,嗫嚅着说:“药王已……已于三月前逝……逝世了,他……他葬在缥缈峰下。”

  他心间一震,似乎昏眩感又君临了,双手一紧,“克拉拉”一阵暴响,手中的分水刀碎裂成屑,铁屑撒了一地,千方百计进入贼巢,到头来仍是一场空,他只感心潮汹涌,心中发疼。

  众贼大骇,盯视着他脚下光闪闪的铁屑发呆,五湖之蛟打一冷战,恐惧地后退。

  他抬头仰望天宇的朝霞,凉风扑面,久久方令他神智清明,这次晕眩很轻微。他抹掉额角的冷汗,吸入一口长气,黯然地说:“请寨主派船送在下三人返回苏州,剑并请赐还,感激不尽,容图后报。”

  五湖之蛟心头一块大石落地,欣然大叫道:“弟兄们,备船,本寨主亲送柏大侠至苏州,快,柏兄请移玉码头。”——

  扫描,无涯OCR

  如果觉得情天炼狱小说不错,请推荐给朋友欣赏。更多阅读推荐:云中岳小说全集天机大侠刘伯温无情刀客有情天我独行魅影魔踪莽原魔豹莽野神龙女浪子魔剑惊龙护花人幻剑情花幻影情刀风尘怪侠风云五剑锋镝情潮碧血江南草莽芳华草泽潜龙血剑兰心逸凤引凰浊世情鸳醉杖门生小魔神邪道笑魔八荒龙蛇八极游龙霸海风云大刺客大地龙腾断魂血琵琶冷面刀客绝代枭雄九华腥风亡命客亡魂客铁汉妖狐龙虎风云榜凌风飞燕怜花印珮天涯江湖路四海游骑四海鹰扬横剑狂歌红尘碧玉湖汉群英缚虎手古剑强龙故剑情深侠影红颜匣剑凝霜五岳狂客剑啸荒原剑影寒剑在天涯剑海腾龙剑垒情关虎胆雄风杀手春秋情天炼狱霹雳天网金门圣女矫燕雄鹰蛟索缚龙江汉屠龙剑底扬尘剑海情涛邪神传星落九天京华魅影, 点击左边的书名直接进入全文阅读。

上一章 回目录 下一章 (方向键翻页,回车键返回目录)加入书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