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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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拼出最后一点儿力量,从喉咙里吐出几个字:“为什么选我?”

司徒峙胜券在握,一字一顿地说:“清儿属意于你,司徒家族也属意于你。”

这句话收服了徐晖的全部意志。他伏倒在司徒峙身前,叩首道:“全凭主人意思!”

司徒峙把手放在徐晖头顶,昂然道:“既然你真心实意,我便把我的女儿许配你为妻。你要记住,从今而后,司徒家族就和你融为一体,家族的荣辱便是你徐晖的荣辱!你须对族主绝对的忠心和服从!你可明白吗?”

徐晖被巨浪般的狂喜和悲哀淹没,他在惊涛骇浪中喘息着说:“徐晖明白。”

司徒峙还跟徐晖说了许多,关于司徒清将搬回家住的决定,关于徐晖的入赘,关于婚礼。徐晖额头滚烫,陷在一片癫狂的混乱之中,什么都点头答应着,什么又都恍恍惚惚没听真切。

走出书斋,冬夜的冷雨卷着风扫到廊下,溅在他脸上。他打了一个战,这才幡然惊醒。他背叛了凌郁,出卖了小清,只为获得司徒家族。夜色深湛,模糊了他双眼,前路看不清,亦看不清要为此付出多大的代价。

长廊下的灯笼在风里扑朔不定,像精灵鬼怪翻愣着橙黄色的眼睛,朝夜行人扑来。在这幽暗之中,闪出一个雪白的影子,凌郁撑着油布伞从外面进来。徐晖不自觉地侧身躲进幽暗里,不想和她照面。待她踏入司徒峙书斋,他一颗心突又卡紧了喘不上气来。

凌郁对此一无所知。风组弟兄刚刚传来最新的刺探情报,依照惯例她即刻给司徒峙送来。这几日因为和徐晖闹别扭,她心绪不佳,身上懒懒的,半句话也不想多说。偏今晚司徒峙拉着她品茶闲话,她不好推辞,只得沉默地陪坐着,口中酸涩,根本觉不出龙井的清香。

“又下雨了,烈儿他最不耐烦这长脚雨天。”司徒峙望着窗外稀稀拉拉的雨丝,自言自语道。

凌郁抽了个冷子,飞快地瞟义父一眼。他眼中并无任何试探狐疑,只有一片模糊的水光。他从来不说,可她知道,他徒劳的寻找从未中断,他牵肠挂肚的心亦未曾有片刻安宁。有小针扎她的手心,她恨不能与司徒烈交换个位置,消失的那个人是她,贴在义父胸口下的那个名字是她。她恨不能。

“郁儿,你说家里是不是太冷清了?”

凌郁一怔,烛光下她头一次发现,司徒峙宽阔的额头已然叠起重重疲惫。叱诧风云的义父,注定要寂寞终老。

“是太冷清了。”她轻轻叹息,心上掠过一丝凄凉的甜蜜。义父,到最后总还是郁儿陪在你身边。

“就快热闹了,家里就快有喜事。”司徒峙话音里微微扬起兴奋的振颤:“司徒家族很快就会成为全天下的霸主。”

“什么喜事?”

“清儿就要搬回来住了。”司徒峙掉过头来,意味深长地说。

“小清……她肯吗?”凌郁狐疑地挑起眉梢。

“我给她选了一个好夫婿,她自然肯回来。”

“好夫婿……是谁?”一股莫名的忐忑从凌郁心底升起。

“你决猜不到,”司徒峙压低声音:“便是你手下的——徐晖!”

有什么东西在凌郁耳膜里轰然破裂。她瞪大了眼睛,直勾勾望着司徒峙。手一滑,端着的那只青瓷茶碗斜摔下去,在脚边跌得粉碎。

“你怎么啦?”司徒峙目光锐利,窥见凌郁瞳孔中燃烧着痛苦的火焰,心头不禁也掠过一丝不安。

凌郁旋即察觉到自己的失态,低头沉默了一会儿,想把这火焰强行压下去。然而汹涌的浪头接踵袭来,苦咸的海水往她口鼻中猛灌,火焰在水上烧开来,把她整个围拢。她受不住,猛地站起身,激烈地说:“为什么是他?他怎么能娶小清?”

司徒峙眼中露出一个不易察觉的笑:“徐晖是出身卑微,配不上清儿。但你不要小瞧了这小子。他可是个宝,这个宝要牢牢拴在我身边,一步都别想离开!”

凌郁整个人因钻心的疼痛而不住战栗,已无法体察司徒峙这番话背后的深意。她喃喃自语道:“不行,他不能娶她!他绝不能够娶她!”

“有何不能?阿晖已经正式提出求婚,我也答允了。”司徒峙字字寒冰,刺穿凌郁胸膛。

凌郁不相信徐晖会向司徒峙求亲。小清,她脑子里轰一声响,笃定是小清暗地里向父亲求得了心上人。她和小清之间这场较量,终于到了两军对垒、一决生死的最后关头。对方已经使出撒手锏,把她逼到悬崖绝壁上。凌郁咬紧牙根,扑通双膝跪倒,坚决地说:“义父,你不能让阿晖娶小清!”

“为何不能?”

凌郁横下一条心,仰头望向司徒峙:“因为,因为小清是孩儿的意中人!”

司徒峙迷惑地看着凌郁,心且沉且浮:“我以为,你和清儿便如亲兄妹一般。”

凌郁觉得整个身体都在呼啦呼啦地烧着,火苗自心房喷出,冲过血管和骨骼,从内脏一直烧到皮肉,烧化了一身冰做的铠甲。她跟司徒清争夺的不仅是恋人,更还有父亲。她不顾一切要赢回这场仗。凌郁目光散乱,疯狂地盯着司徒峙,在心底里大声呼喊,义父,求你像待亲生孩儿一样地爱我吧!就这一次!求你爱我吧!

司徒峙沉默的凝视把凌郁的渴望和恐惧推到了悬崖边上,身后就是万丈深渊。她什么都不顾了,猛地抱住司徒峙双腿,大声说:“义父,我只喜欢他一个人。求你把他给我吧!就把他给我吧!求你了义父!”

司徒峙从未见过凌郁如此放纵地泄露内心感情,这烈火般的告白与哀求直令人畏惧。他眼中闪过一刹那的疼惜与犹豫,但终于锁住了眉头:“婚礼年后就会举行,此事已没有回旋的余地。”

凌郁的手缓缓松开了。

司徒峙的话如同一片冷雨,浇灭了凌郁身上熊熊燃烧的烈火。她忽然明白自己所求的是不可能得到的东西。她向面前这个男人只求过两件事,一件是她的冤仇,一件是她的爱情,都被他断然拒绝了。她跪在他面前,忽然觉得冷,冷到骨子里。

凌郁脸上又回复了平日冷漠的神情,甚至比从前还更冷漠,仿佛罩了一层寒霜。司徒峙如何不知失去所爱之摧人肝肠,那创痛经年累月也未能消减。他心下不忍,扶凌郁起身道:“似我们这等世家子弟,此身为的是天下大事,如何得事事随心。郁儿,日后义父定给你择一门最好的亲事,为你筹备一个最盛大的婚礼,让全天下人都羡慕,让你满意。”

“义父安排的,自然好。”凌郁的声音疏远漠然,似乎是在说一件与己无关的事。

凌郁向司徒峙施了一礼,起身退出书斋,沉静,优雅,一如往常。只是一向细心的她竟而忘记了放在门廊下的油布伞,径直走进夜雨中去。雨丝打湿了她乌亮的发髻和平整的长袍,她却浑然不觉,沿着石子路慢慢走着,走出司徒家,在姑苏城里漫无目的地游荡。雨凉如冰,顺着发梢钻进衣领,滚过胸口,把她的心房结结实实给冻住了。

凌郁觉出自己的匕首在洞箫壁内瓮瓮振颤,就把它抽出来握在胸前。她记起父亲临终前的叮嘱,要她无论如何不能遗失匕首。原来爹爹早就知道,世上别的什么人都不能指靠,我所有的只有这把匕首。凌郁一阵心酸,不由自主抓紧了匕首。

她游荡在深夜空无一人的寂寥街巷里,不知自己要往哪里去。突然背后冒出来一个黑影,抓住她手腕唤道:“海潮儿!”

凌郁一激灵,才瞧出原来是徐晖,一时间千言万语都冲到喉咙口,就哽咽住了。

其实徐晖一直站在司徒峙书斋外的门廊下,见凌郁失魂落魄出来,便知她已获悉一切。他一路跟在她身后,在寒夜里淋着雨。她心乱如麻,他更心乱如麻。

透明匕首在凌郁脸上打下一道寒光,给她玉石般的面颊罩上了一层煞气。徐晖心里咯噔一下,轻声问:“海潮儿,你拿着匕首想干什么?”

“想……想杀人。”凌郁自言自语道。

“……杀谁?”

“见谁杀谁。”

“那你往恕园去做什么?”

凌郁抬眼环顾四周,才发觉自己已拐到了通往恕园的那条僻静小巷里。她想,难怪匕首隐隐作响,蠢蠢欲动,它是冲着小清去的呀。凌郁瞧出徐晖眼中的怀疑与防备,内心一阵气苦,反睨眼冷笑道:“往恕园去,自然是去杀小清。你不一向都是她的保镖啊?有本事再上来打我一掌啊!”

“此事与小清无关!你听我跟你说!”徐晖急切地说。

“好,你说。”凌郁静下来,不错眼珠地盯着徐晖。

在她的逼视下,徐晖却突然哑了口。他想向她解释一切,却又压根无从解释,直是无地自容。

凌郁见徐晖迟疑着不说话,心中模模糊糊升起一种巨大的恐惧,抢过话来说:“是义父他逼你的,对吧?他拿武力威胁你,拿他的权力恫吓你,是吗?”

“……不是。”徐晖艰难地摇了摇头。

“那是怎样?”凌郁的恐惧和疼痛编进雨丝里去,无声无息在夜幕里蔓延。

徐晖想躲开凌郁雪亮的目光,但黑夜中似乎有无数双这样的眼睛,这责问无处不在,让人难以承受。他想伏倒在凌郁面前,向她忏悔,求她谅解。他背叛了她,可他没有办法呀!武力胁迫不了他,但利益却能够收买他。司徒峙许给了他整个司徒家族,许给了他整座江山,他实在没有法子拒绝呀!

“那是怎么样?”凌郁咄咄追问着。

徐晖全身上下所有的神经“嘭”地猛然崩裂,扯出一声低吼:“是我自己愿意的!”

这句话比卢道之教徐晖的那一记“死里夺生”更有杀伤力,结结实实拍在凌郁胸口,把她的身体打碎了,碎成一片一片,被风卷起来,在雨里四处飘散,落进江河、沉入泥土、飞向天边,再也拼凑不齐。

凌郁喃喃重复着:“你自己愿意的……”

徐晖挣扎着说:“咱们这样是没有出路的。我不想当小丑,做人笑柄。我想做一个有所成就的人!一个受人尊敬的人!”

凌郁记忆深处的碎片慢慢翻淘上来,徐晖谈及人生理想时的一蹙眉,一凝神,都渐渐在黑夜里漂白清晰。她是知道的,其实她早就知道,他是这样的人。

“我来到司徒家族,就是为了获得荣耀。你能明白吗,海潮儿?”

“海潮儿”这三个字从徐晖嘴里无意间脱口而出,所有往昔的甜蜜与温存霎时汹涌扑来,把他们两人都骇住了。这浓郁的爱情迫他们屏住呼吸,唯恐一吸气,勇气和意志就会不攻自破。他们缄默地站在雨地里,看雨水顺着对方的眼角和鼻梁爬下去,仿佛是失声痛哭过的脸庞。

“你还记得在临安友朋客栈,你对我说的话吗?”终于凌郁先开口,却拣起这样一句旧话。

“我说我喜欢你,天底下我只喜欢你一个人。”徐晖点点头,心一扎一扎地疼。

“你要是忘了这话,我就一剑杀了你。”

“要真是那样,我让你杀,绝不还手。”

同样的对白,曾经充满了初恋的柔情蜜意,如今再说,沧海已退成桑田,两人嘴里只剩下涩涩的苦。

凌郁握紧了匕首,嘴唇不住颤抖。暴虐之气翻腾着,她多么恨多么恨,恨不得冲上去狠狠给他一刀。可他毕竟是她所爱的男人,他送她的信物还紧紧贴在她胸口上,火烙一般烫。她心一狠,猛地伸手用力一拽,扯断脖颈上的细绳,塞进徐晖手里。

凌郁的手又湿又凉,徐晖想把它攥在手心里捂热了,但凌郁轻轻一挣,从他手指间脱了出去。他打开手掌,掌心里滚出一颗浑圆温润的珍珠,在黑夜里泛着微弱的光芒,正是他送她的那颗东海珠。

“海潮儿……”他知道她这是要跟自己相断绝,心口一酸,要淌下泪来。

“海潮儿这个名字,你不许再叫!”这是最后一句话。说完,她转身就走,与他成陌路。

徐晖望着凌郁背影,这熟悉的清瘦背影,如此决绝不留余地,正是他所倾心爱慕。他和她相距尚不过几步之遥,只一个箭步就能将她搂进怀里。可他伸手想抓她,却见他们之间若隐若现的那道窄缝终于哗啦裂成鸿沟,变得无法逾越。海潮儿,海潮儿,从此他再也不许叫这个名字。

他内心里呼唤的声音太微弱,根本落不进她耳朵。而夜太黑雨太密,他亦瞧不见她肩膀的剧烈抽动。她每向前走一步,都有一股巨大的力拽她向后,须她用全身意志与之抗衡。咬着牙走出巷口,她再撑不住,贴着墙根缩下身子。雨亦懂得伤人,一下就止不住,把她整个人打湿打透。

这天晚上凌郁同时失去了两个最重要的人。这般轻易地,她所爱的父亲舍弃了她,她所爱的男人亦舍弃了她。一点点真心,一点点温暖,落进她的世界里,光灿灿地多么矜贵。然而这幸福的幻象一旦灰飞烟灭,疼痛就变本加厉往五脏六腑里钻。说到底,她不过是个孤儿,什么都没有,什么都是别人的。她用头抵住湿凉的墙,把匕首紧紧贴在胸口上,汲取天地间最幽暗的力量。这种力量悄然生长,它的源头往往不是爱,便是恨。

徐晖即将入赘司徒家族,这在江南、甚而在整个江湖上,都成了轰动一时的大消息。司徒峙女婿的位置,向为多少名门少俊所渴慕觊觎,更为多少贩夫走卒所热衷谈论并揣测。人们都琢磨不出司徒族主的乘龙快婿该是何等身份背景之人,却没料到竟给一个默默无闻的后生小子占了去。徐晖这个名字被频频提起,大家竞相议论着他究竟有何过人之处。有人说他系出名门,是三国曹操手下河东郡吏骑都尉徐晃的后裔。有人说他武功高强,为司徒家族屡建奇功。还有人说他工于心计,暗中早已韩寿偷香,求得司徒小姐垂青。种种传言为徐晖镶上了一道神秘而绚丽的光环,促他成为江湖上一颗冉冉升起的新星。

在司徒家族,此事无异于一枚重型火炮,把每个人都打了个措手不及。羡慕者有之,嫉妒者有之,欢喜者有之,惊惧者亦有之。徐晖手下的弟兄个个扬眉吐气,招摇过市。曾与他有所过节的,则惶惶然不可终日。

司徒峙在家族巡会上正式宣布了此事,并把婚礼筹备事宜交由汤子仰打理。散会后他单独留下徐晖和凌郁,以自家人的口气叙谈道:“你二人原本就是一道出生入死的好兄弟,以后是一家人了,更要相亲相重才是。”

两个人答应着,心头却都不是滋味。

司徒峙又说:“也不要再分什么少爷、属下的,便以兄弟相称吧。”

徐晖向凌郁施一礼,勉强挤出一句“凌兄”。

司徒峙转向凌郁,深深地望着她。凌郁被这无声的凝视压得喘不上气来。她深吸一口气,扬起头来,用缥缈的微笑掩住满腔怨恨:“从今而后可要好好照顾我小清妹妹呀,妹夫!”

司徒峙点点头,眼睛从凌郁身上移开,但余光却像刀子一样,扎进她瞳孔深处去,仿佛想窥探她的真心。

徐晖随着凌郁告退出来,很想再跟她说些什么,可是他连该如何称呼都拿不定主意。这一犹豫的工夫,凌郁却抢先道:“我有事先行一步,你慢走。”

这话说得客气有礼,如待素不相识的路人。徐晖噎得说不出话来。他宁肯凌郁对他恶言相加,哪怕拳脚相向。可自那个雨夜之后,她变得疏远而漠然,仿佛他们从来未曾熟识。这让徐晖如同坠入无底深渊,眼前只有一片无边无际的黑暗。

“嘿,想什么哪?”冷不丁有人一拍他肩膀,原来却是高天:“有你小子的呀!不声不响就要当族主的女婿了。走,喝两杯庆祝庆祝!”

徐晖哪儿有心思庆祝,硬被高天拖了去林红馆。一进门,高天就高声嚷开了:“老板娘,快拿好酒好菜来!我们要大摆宴席啰!”

“来啦!”骆英笑盈盈从后面挑帘出来,一眼瞥见高天身后的徐晖,顿时拉下了脸。她缓口气,似笑非笑地说:“啊哟,我当是谁呢?原来是徐大爷唷!司徒老爷子的乘龙快婿,怎么大驾光临寒舍啦?”

徐晖听出她言语间的讥讽与奚落,难堪地低下头。高天还没瞧出不对,笑说:“你都知道了?消息传得够快呀!”

骆英一挑眉尖:“这可是姑苏城的头等大事呀!就是个瞎子、聋子,在城里转上一圈也不会不晓得了。我可真个要恭喜徐大爷,恭喜你一步登天,从此有享不尽的荣华富贵。我这种穷酸气的小地方,恐怕是入不得徐大爷贵眼的。”

“骆英,你别这么说。”徐晖“腾”地涨红了脸。

高天也道:“你说哪里话呢,阿晖才不会嫌弃咱们这帮朋友。”

“他不嫌弃我,我可还嫌弃他呢!我怕他一身铜臭气,坏了我这里的清爽!”

“骆英,我……我并不是你想的那样。”徐晖虚弱地分辩。

“啊哟,瞧我多不会讲话,你可莫见怪唷!徐大爷当然不是那种攀龙附凤之徒!你呀是正人君子,用情专一,对得起天地良心!”骆英斜靠着桌角,一叉腰,冷冷地笑。

这回连高天都听出不对来了,捅捅骆英说:“你这是说谁呢?”

骆英横了高天一眼:“往后你别把什么狐朋狗友都尽往这儿领!我可受不了那些个没本事自己打天下、攀着老丈人裙带往上爬的软骨头!”

徐晖脸上挂不住,转身想走。高天一把给拉住,向骆英说:“阿晖不是那样的人!族主看重他,招他做女婿,不也是一桩好事吗?咱们该为他高兴才是。”

骆英从鼻子里哼了一声:“他不是那样的人?那他是什么样的人?你自己去问问他看,是谁为了娶富贵人家的小姐,为了当司徒家族的继承人,就绝情绝义,把当初许了海誓山盟的意中人抛下不顾了?”

高天疑惑地看看徐晖,继而坚决地说:“不会,阿晖不会是那种人!肯定是道听途说!”

骆英的指责让徐晖无地自容,高天的信任更叫他羞愧难当。他心神涣散,仓皇夺门而去,也不顾身后高天的连声呼唤。穿过枯败的海棠树林,徐晖的心慢慢沉到底。原来从此他失去的不仅仅是凌郁一人。

自从应了这门婚事,徐晖时刻受良心鞭挞。可是他一走到人群中去,就被人们簇拥着,追捧着,被当作王一样服从着。做大事就不得不放。他反复叨念着司徒峙的这句话,想从中获取力量。他告诫自己要忍耐短暂的煎熬,克制内心的想往,把眼光放长远些,望向他光辉的未来。

这天徐晖一出门,但见司徒清的丫鬟妙音站在不远处的石桥下,正向他挥手。婚事订下之后,徐晖就没再去看望过司徒清,一则是不合规矩,二则也是心中惶恐。突然见到妙音,他不禁有些迟疑,半晌才走到近前去。

妙音甜滋滋地笑:“妙音先给公子道喜哉!”

徐晖问有何事,妙音道:“弗晓得哩,左右是要紧事体罢。姑娘请公子一淘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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