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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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经渔道:“楚将军,你以前官职太小,很多内幕并不知情。朝中文武二侯主事,君侯主军,文侯主政,向称栋梁。但与君侯不同,文侯这人甚有野心,我当初就曾向君侯说过,君侯只说我妄议大臣,只是这几年来我越来越觉得,南征军得了个全军覆没的结局,与文侯不会没关系的。当初他即使派不出援军,能给城中运些粮草,我们也不会败得如此之惨。十万人,一共逃出的大概还不到三四千吧。”

我的心头如惊涛骇浪,一时也理不清头绪。如果陆经渔说的是真的,那可真的是一个最大的阴谋了。我们被蛇人围住的时候,文侯说不定满心希望我们能与蛇人两败俱伤吧,只是蛇人的战斗力强得超过他的预计,后来的事态才脱离了他的预算。

陆经渔又道:“楚将军,也许只是我的小人之心,只是我虽然找不到证据,却觉得想得多半不会有错。君侯败亡,帝国陷入危难,但文侯却成为大权独揽的人物,其中得利最多的,便是他吧。”

我道:“陆将军,那你为什么不回帝都?若此事是真,我愿追随陆将军左右。”

说出这话时,我已下定了决心。如果文侯真的是这样的用心,那么不论文侯对我有多好,我也一定要代南征军十万袍泽向他讨个公道。陆经渔却叹了口气,低低道:“我不敢回去。我怕他。”

我一怔,道:“怕?”

陆经渔道:“是。甄侯实在太强了,我不敢去面对他,更可怕的是,居然还没有人发现他的可怕。如果回到帝都,安知我不会是第二个君侯。”

陆经渔会坦言他畏惧文侯,我也不曾想到。但想想文侯的心思手段,的确让人不寒而栗,如果文侯要对付我,我有九条命也不够丢的。此时我又想起了甄以宁。如果不是甄以宁,文侯大概连正眼都不会看我的吧。

这时陆经渔带住马,道:“楚将军,你要从后门进去吧?”

我道:“是啊。”

他指了指前面道:“走过这条街,就是慕渔馆的后门了。”

我跳下车,又向陆经渔行了一礼,道:“陆将军,谢谢你。”

陆经渔若有所思地看着我,顿了顿,忽道:“楚将军,这条路荆棘重重,你要走下去,以后千万不要太轻信人。”

这是陆经渔的肺腑之言吧。我有些黯然,道:“多谢陆将军,请你也好好保重。”

陆经渔叹了口气,脸上却又浮上一丝笑意,道:“都保重吧。如果有缘,也许我们还会再见。”

他加了一鞭,马车辚辚而行。看着他的身影消失在夜色中,我只觉鼻子一酸,泪水似要涌出眼眶。冰海之龙,这个几近神话的名将,就这样淹没在人海中了吗?像投入大海中的一块小石头,再没有波澜。也许永远也不会有人知道他还在人世,以一个普通人的身份活着,和妻子两人夫唱妇随,白头到老,生几个孩子,就这样度过一生吧,而帝都的人大概还会去忠国碑前凭吊他的名字,去传说这个不败的名将那传奇的一生。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道路可走,我选择了这条路,即使路上有再多的荆棘,我也要走下去。我不像陆经渔那样看得透,我还有热血,我要改变这世界。

我会看到你说的那个新时代的。在心底,我暗暗地向郡主发誓。

进了慕渔馆,里面又暗了许多。天太晚了,宴席早就散去,四周静悄悄的。我看了看四周,确认附近没有巡逻的人,正要向我的住处走去忽然听得钱文义低声在一边道:“楚将军。”

我道:“是我。钱兄,你一直在这儿等我?”

钱文义从边上闪身出来,我发现他的脸上有些僵直,很不同寻常,我心中“咯噔”一下,小声道:“出什么事了?”看他的样子,似乎又有什么意外发生了。

钱文义没有说话,他身后忽然走出一人,道:“楚将军,这么晚了,你才回来啊?”

一听到这声音,我吓得魂飞魄散。这是郑昭的声音!我的手一把搭到了刀柄上,这时郑昭从房里踱出来,他伸手拍了拍钱文义的肩,道:“钱将军,这是个噩梦,你回去睡吧,睡醒了就全忘了。”

钱文义点了点头,蹒跚地走去,动作几乎像个木偶。我心知他定是中了郑昭的摄心术,但不知郑昭到底要做什么,等钱文义一走,我低声道:“郑先生怎么会在这儿等我?”

郑昭却咬了咬嘴唇,脸上闪过一丝痛苦,道:“楚将军,我恨不得杀了你!”

我吓了一跳。虽然知道郑昭对我并无好意,但没料到他说得这般直接。我握紧了刀,道:“不要忘了,我可是副使。”

郑昭道:“副使又如何?如果能杀你,我真想把你碎尸万段!”他说这些话时全然没有平时的随和,口气也很急。我心中一动,登时恍然大悟。

他是知道白薇来见我的事了!白薇吻了我,他也一定知道了,可是他有读心术的事又瞒着白薇,这样的屈辱憋在心里,实在不好受。想通了这点,我倒放下了心,冷笑道:“郑先生,我可不知自己如何得罪你了。”

郑昭看了看我,道:“楚将军,当今之世,身怀摄心术的,大概只有你我二人了。现在已无六耳,我们也不必遮遮掩掩,还是开诚布公吧。我是一个人来的,楚将军若要对我动手,郑某自然不是你的对手,要杀我可是轻轻易易。”

他这般说,我倒一阵惊奇,实在想不通郑昭到底要做什么。他孤身来见我,总不会是来让我杀他吧?我把手从刀柄上放开,道:“好吧,真人面前不说假话,郑先生也不要把我当成卑鄙小人,有什么话便说,在下听着便是。”

郑昭看了看我,忽然一笑道:“我中了你的圈套,居然一对你用读心术便会头痛欲裂,这真是八十老娘倒绷孩儿,阴沟里翻船了,不过楚将军你可没有废掉我的读心术,实在该感谢你。”

我暗自后悔,那次我该暗示他说一用读心术和摄心术就会头痛得要死,那就可以一劳永逸地解决他了。但现在后悔也来不及,如今要再次对他用摄心术,已是不可能了。我只是淡淡一笑道:“过奖,非不为也,是不能也。”

郑昭倒是笑了笑,道:“果然。虽然因为小薇的事我应该很恨你,但楚将军你光明磊落,我又实在恨不起来。”

他一说起白薇,我倒有点过意不去。我正色道:“郑先生,你也不要胡猜,白薇小姐没有做对不起你的事。”

郑昭“哼”了一声,道:“坐吧,今天要说的不是这些。”

他指了指边上一张石椅,自己先坐了下来。我也坐到他跟前,道:“不知郑先生有何指教?”

郑昭长吁了口气,道:“你既然已经去过夜明楼,想必也已知道前因后果了。”

我暗自叹息。我做事虽然自认比较精细,却还是没能考虑完全,实在不该跟白薇说我要去杀了那些倭岛使臣的。我道:“自然。”

郑昭道:“没想到五峰船主竟有如此胆色,实在令人佩服。不过既然收伏了他们,联手倭岛之议自然无疾而终了,明日再谈些条件,你们便可奏凯而还。楚将军,你这一趟又立了一大功。”

我笑了笑,道:“天意如此,人力难回。”想到他居然把那五峰船主也收伏了,心中不觉有点忧虑。这批海贼在海上甚是强悍,而五羊城的水军原本就是闻名天下,如此更上层楼,将来如果帝国真有与五羊城刀兵相见的一天,邓沧澜和李尧天可吃力得很。

郑昭叹了口气道:“我早知倭人惯于反复,因此向来主张与帝国联手,只是城主自有打算,以前也说不通他。好在从今日开始,他终于完全接受了我的计划。”

我道:“其实不分南北东西,都是兄弟姊妹,合则两昌,分则两败,城主当然也明白这道理。”

郑昭道:“不错。虽然帝制共和不两立,但人毕竟还是人,大敌当前,别的事都是次要的。我向来坚持如此,因此虽然甄侯曾想杀我,我还是坚持要和帝国联手。”

一想到当初我奉文侯之命去追杀他,我也有些不安,道:“郑先生,你宽厚大度,此言极是。”

郑昭从鼻子里“哼”了一声,道:“宽厚大度吗?我可比不上海老。海老的孙子被你杀了,他也仍然坚持说与帝国联手是上策。”

海老的孙子?乍闻之下我有点摸不着头脑,突然间脑海中跳出那次与郑昭一起来的一个人。

那个奇丑的剑手!那剑手的样子虽然不太像海老,但两人都是尖嘴猴腮,丑陋无比。我道:“是那一次与你一起来的剑术好手吗?”

郑昭道:“正是。”说到这儿,他脸上又闪过一丝茫然,也不知想些什么。

我道:“此一时,彼一时也。郑先生,既然我们两军要联合,我希望能以诚相待,同赴国难,将来共和军的前途也一定会有一个好的发展。”

郑昭扫了我一眼,“哧”的冷笑一声道:“楚将军,你也太看得起自己了。凭你,大概还没权决定共和军的前途吧。”

虽然受了他的讥嘲,我仍然不以为忤,道:“现在虽然不能,但我会尽力而为。”

郑昭看着我,似乎想看看我心底到底在想什么。我知道他没办法对我用读心术,但即使用了也不怕,我的确是这样想的。在随武侯南征时,我觉得共和军一个个都是不赦的罪犯,但这些年过了,我的想法已大不一样。共和军一样是人,我们不能和蛇人和平相处,难道与共和军不能和平相处吗?“以人为尚,以民为本”的信条共和军做得并不好,但这话却是对的。和共和军相比,帝国其实连这点虚伪都没有,只是把百姓当成毫不值钱的野草而已。

郑昭看了我半晌,我正被他看得发毛,他忽然长叹一声,道:“楚将军,你不要太高兴了,还有一个难关,你得度过后才可以真正庆功。”

第十三章 笑里藏刀

天亮起来时,何从景派来的车队便来到慕渔馆。来人说何从景今日在军中视察军务,最后一轮谈判也改在军营举行。丁西铭没有怀疑,我却在想着昨天郑昭说的话。

郑昭说得吞吞吐吐,语焉不详,只是让我小心。五羊城现在军中的实力派有七天将之称,这七天将中四个是原来的共和军残部,真正属于何从景手下的只是丁亨利、方若水和另一个叫何步天的年轻将领。何步天是何从景的另一个远房侄子,也是七天将中最受何从景信任的两个将领之一。七天将中有四个人坚决反对联手,其中最大的理由是帝国军没有战斗力,根本不是蛇人的对手,和帝国军联手,只有百弊而无一利。郑昭说的最后一个难关,大概就是指军中的反对意见。只是与文官不同,军中的将领不是单凭口舌可以折服的,他们很可能要向我挑战。以前的口舌之战我出不上力,但今天就不仅仅是凭口舌可以胜过对方。今天这场谈判,说不定我的作用还会比丁西铭会更大一些。

一进军营,只见那演兵场前搭起了一个大台子,撑着一把很大的阳伞,何从景正和几个人坐在那儿。丁西铭看了看四周,小声对我道:“楚将军,何城主怎么要到这儿来谈判?”

这儿是露天的,演兵场上又光秃秃的,树都没几株,自然不舒服。我小声道:“丁大人,他是想看看我们的实力了。”

丁西铭一怔,道:“要是比试的话,他们这么多人,你们行吗?”

我暗自失笑。现在何从景已经有心完成谈判,又不是要凭借重兵将我们拿下。我道:“不会有事的,丁大人请放心。”

五羊城的七天将的确名不虚传,但第一位的丁亨利也不见得能胜过我,他们的兵再精,也不会有前锋营精锐,何况前锋营还有八阵图。这时丁亨利和两个人拍马过来,隔得老远,丁亨利笑道:“丁大人,楚将军,你们来了,请上座。”

丁亨利今天披着轻甲,一双碧蓝的眼珠映着旭日,光芒四射,更显得英俊不凡。我在马上行了一礼,道:“丁将军好。”丁西铭却没有答礼,只是道:“丁将军,请带路。”大概他觉得自己年纪官职都非丁亨利可比,不必多礼了。丁亨利也不以为忤,微笑道:“请跟我来,城主正在等候两位。”

他说的“两位”,并不是客套吧。丁西铭的舌辩他们都见过了,但我的刀枪他们见过的还不多,何从景一定也想知道帝国军的战斗力到底如何。我没再说什么,跟着丁亨利向前走去。钱文义和唐开两人紧随我左右,他们作为我的副将,虽不能列席,却也要跟随左右的。我们上了座,丁亨利却退了下去,只见何从景已端坐在座位上,见我们过来,他站起来道:“丁大人,楚将军,两位请坐。草草不恭,实是不成敬意。”

他说是“不恭”,其实座上杯盘罗列,极是丰盛。五羊城极重口腹之欲,烹饪甲于天下,吃的东西也极其精致,桌上放着一些干鲜果品和精致点心,百味杂陈,每份数量虽不多,但色、香、味俱佳,层出不穷,每张座前还放着一把玉壶。这壶是半透明的,里面盛了一壶碧绿的酒,颜色隔着壶壁隐隐透出来,如盛着一块碧玉,极是美观。

等我们坐下了,何从景倒了杯酒,笑道:“列位请用。粗茶淡饭,让两位大人见笑了。”他笑了笑,先举起杯来。我端起杯子啜了一口,却觉这酒与以前大不相同,冷得冰牙,喝下去胸腹间一股凉爽之气。丁西铭喝了一口,叹道:“真是好酒。何城主,这是什么酒?”

何从景道:“丁大人久在帝都,大概没见过这种酒。这种酒叫沁碧兰浆,不是一般酿制成的。这儿海上的孤岛之中,有一种产量极少的花便叫沁碧兰。”

丁西铭道:“原来是用花蜜制的吧?”

何从景笑道:“非也。沁碧兰生在悬崖峭壁之上,很难找到,这种花长得虽然极美,花蜜却是有剧毒的。不过海上有一种寒冰蜂,却把卵产在沁碧兰中,自幼吸食沁碧兰的花蜜长大,直至羽化为成虫。寒冰蜂的幼虫被称为碧兰蛆,虽然吸食毒蜜,却是没毒的,而且有个特性,遇盐即化。海客将碧兰蛆取来放在瓷瓶中,趁鲜活时撒上一小撮盐,过得半日,碧兰蛆便化成这种碧色美酒。”

这竟是那种蛆化成的吗?虽然听起来有点恶心,但看着这酒却清洁异常,怎么也不觉得难受。丁西铭叹道:“天下之大,真是无奇不有。若不是亲到五羊城来,这样的美酒只怕闻所未闻。”

丁西铭道:“沁碧兰浆因为寒气过甚,只宜夏日饮用。丁大人,楚将军,喝这沁碧兰浆,配上这种海蛸脍方是至上美味。海蛸乃是贝类,长达三尺,粗可两寸,便如一根圆棍,原本就是极上等的海味,只是腥味太重,吃不惯海味的人会觉得难受。但与沁碧兰浆相配,腥气却能转化成奇香,两位大人不妨一试。”

他指了指边上一盘雪白的银丝。这银丝也不知是什么鱼的肉,缕切得极细,只是平时鱼脍都要加上姜醋酱汁调味,这鱼脍却什么都没加,方才我便闻到一股让人难受的腥味,心想五羊城的人大概吃惯了,我却实在吃不惯这些。听何从景这般说,我半信半疑地夹了一点放进嘴里。一入口,便觉鱼脍如同冰制的一般,入口即化,只是腥味难忍。正觉难受,却觉得舌尖突然有一丝异香袅袅而起,眨眼间不觉得有什么腥味了,竟是满口留芳。

丁西铭也吃了一口,叹道:“不可思议!不可思议!”大概他也发现这两种东西配在一起,竟是美味得超乎想象。

今天何从景让我们来军中,自然不是为了让我们吃喝的。我啜饮着沁碧兰浆,眼角已暗中打量着四周。此时天已大亮,演兵场中打扫得极是干净,地面大概也刚碾过一遍。丁西铭这时还在与何从景有一搭没一搭地闲聊,这时,忽然有七匹马从一头过来,当先的正是丁亨利。

他们要做什么?我一阵诧异,却见丁亨利越众而出,到了我们跟前,在马上行了一礼,大声道:“城主,我军已做好准备,请城主检阅。”

何从景站了起来。我和丁西铭也跟着众人都从座上站起来,看着那支军马。五羊城的军队以水军为主,但这儿的不过千余人,却都是骑兵,军容极是整齐。

他们是要来挑战了吧?我不由按了按腰带。郑昭虽然没有说清楚,却多半是在提醒我。不过,在何从景面前,他们胆子再大也不敢对我无礼,何况何从景已经打定主意要与帝国联手,就算我比试输给他们,也不会改变何从景的主意了。

阅兵自然不是把所有的部队都拉出来,只是几个军团中选出一些而已,并不能完全代表五羊城的战力。白薇和我说过,五羊城如今的军力已经超过了六万,这里不过千余人而已。我默默地想着,忽然丁西铭叫道:“何大人,贵城有女兵吗?”

果然,走过来的是一队女兵。女子当兵,在帝国是不可想象的,自然丁西铭会吃惊。何从景微笑道:“以人为尚,以民为本,男女一例。保家卫国,女子与男子一般有责,自然有女兵了。”

这队女兵大多身材矮小,虽然一个个身手都很矫健,毕竟是些女兵。丁西铭叹道:“真是巾帼不让须眉。”

我正看着,身后一个士兵忽然凑到我耳边,低声道:“楚将军,是鬼头曾!”

我也已经看到了,走在前面的,竟然是那率领李湍残军,聚于鬼啸林的曾望谷!她的样子比以前苍老了许多,这两年里眉宇间多了风尘之色,但秀美的面容中仍有着一股英锐之气。她的右手当初就已经自己切断了,现在装上的是个铁钩,倒是比别的女兵更显得威武。

曾望谷向我保证过,她不再留在鬼啸林,原来到了这个地方。我心中多少也有点欣慰,当初我要放了她,曹闻道很是不满,便是前锋营的将士也大多觉得我在做烂好人。可是曾望谷并没有食言,那么我做得就没有错。

看到曾望谷,我便又想起了真清子和虚心子师徒来了。紫蓼说他们也在城中,整天待在一个工房里,外面的人不能去找他们,大概也是军中的事吧,不知会不会出现在这些接受检阅的士兵中。

想到这儿,我心中暗自一惊。真清子他们到底想做什么?会不会何从景想让他们训练出一支会读心术的人马,用来刺探和暗杀?刚一想,又觉得不可能了。读心术可不是想学就学得会的,我有心要学,也学了那么多时间,仍然一点门都摸不着。虚心子是真清子的徒弟,好像也不会读心术。单以读心术而论,郑昭的功底比真清子要更高一筹,要训练,也是郑昭训练才对。那么,他们想做什么?

火药?

我心头猛地一跳,知道自己可能猜到正轨上来了。真清子与张龙友一般,都属上清丹鼎派的人物,张龙友能发明火药,以真清子的学识,很可能也会。那次我去要硫磺,便是真清子给我的。也许他在五羊城就是张龙友在帝都的地位,也在研究新型武器。

何从景这人当真了不起。我偷偷看了一眼一边的何从景,他也没注意到我,正在和丁西铭谈笑风生。不管怎么说,何从景作为五羊城的城主,比太子可要能干厉害多了。那个老人作为何从景的智囊,不知与文侯相比如何?

虽然我觉得那老人应该比文侯更强,但隐隐觉得,那个老人似乎对文侯也很忌惮。那老人行踪不定,去过东平城和符敦城,肯定对文侯颇为了解。正因为知道文侯的手段,他才会竭力主张与帝国联手吧。

蛇人的战斗力虽强,策略上却乏善可陈,因此我们还能够支撑。可是蛇人却在不断地进步,如果我们不团结,最终一定会失败在蛇人的攻势下。这等形势,有点见识的都能想到,文侯和何从景也不可能想不到。

只是为了自己的利益。

五羊城的军容甚是整齐,看来不论水陆两方面,战斗力都是不差的。可是检阅完毕,众将上前请安,何从景赐座,似乎根本没机会让他们上来挑战。直到何从景命掌印官过来,将一封写好的帛书交给丁西铭,仍然没有人要向我挑战的意思。

难道郑昭在骗我?郑昭语焉不详,也许,他说的危机并不是这个?我疑虑重重。今天郑昭仍然没有出现,如果他在面前,说不定我会大失体统地揪住他问个究竟的。

这时丁西铭已经看完了何从景递过来的帛书,在上面按上手印,盖了章,还给了何从景。帛书一式两份,他们互相交换后,丁西铭长吁了一口气。越过风涛,在海上奔波了那么多日子,直到今天才算大功告成。他站起来,向何从景深施一礼,道:“何城主深明大义,实是国之栋梁,下官佩服不已。”

何从景也站了起来,微笑道:“丁大人言重了。从景虽然身在南疆,但国难当头,自应尽释前嫌。丁大人请放心,我两军联合,妖兽定不足道矣。”

他笑得极是谦和大度,丁西铭亦笑道:“何城主真当世雄杰,有何城主鼎力相助,妖兽诚无足多虑。”只是看着他们两人的笑意,我心底却一阵阵发寒。丁西铭虽然不知道何从景打过与倭人联手的主意,但也一定不会相信何从景真的能毫无保留地协助帝国,而何从景对帝国的戒心也毫不掩饰。只是这时候两人谈笑风生,似乎肝胆相照地说着这些自己都不相信的话。也许,政客都是不足信的吧?

同样,文侯也不能太信任他的。我不禁又想起了陆经渔的话。

换过文书后,竟然什么事都没有,远人司的林一木送我们回慕渔馆准备回程。何从景面子上做得十足,自丁西铭以下,我们每人都有一份程仪,丁西铭的最大,我的比丁西铭的少一点,但也算得上不薄了,别的士兵按官职大小,都有一份礼物,一个个都笑逐颜开,觉得此行不枉。看着他们的笑容,我暗自苦笑。他们不知道昨天发生了什么,其实,我们所有人的性命都在鬼门关前打了一个转,如果那海老建议何从景与倭人联手的话,我们只怕都得死在睡梦中了。

谈判如此顺利,我们也都归心似箭,只想早点启程回去,一回到慕渔馆便打包准备登船了。今天出乎意料的顺利让每个人都兴奋莫名,丁西铭更是得意扬扬,指挥着马天武干这干那。我没有什么东西,最宝贵的大概倒是朴士免给我的那件海犀甲。海犀甲贴身穿着,别的东西也就是一个包裹便可以提走了。我上楼理着一些旧衣服时,忽然想起春燕和我在一间屋子里过了两天。虽然知道她一定是何从景的耳目,但对她却没有什么恼怒的,只是感到有些茫然。这次一别,以后再也见不到她了吧?

正想着,楼下有人道:“我们统制在楼上整理东西。有什么事吗?”正是钱文义的声音。我心头一动,想着:“难道是春燕?”可马上便又哑然失笑。春燕可不是随便能出来的,更可能的是白薇。昨夜我没有按原计划行事,大概她来问我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吧。

我下了楼,道:“钱兄,是哪位找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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