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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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王子本是无心之语,但我的心头忽地像有根针刺了一下,猛然间想起了什么。郑昭现在不敢对我施术,但他对安乐王和小王子却仍然可以的,安乐王的行径与平常大为不同,很有可能是中了他的摄心术。只是郑昭的摄心术显然又进了一层,以前中了他的摄心术,形如行尸走肉,大不一样,但现在安乐王谈吐举动与平常没有太大的不同,以至于我一直没想到。

小王子大概见我面色有异,奇道:“楚将军,怎么了?”

我道:“郑昭会不会想绑架王爷?”

小王子“嗤”一声笑了起来,道:“他绑架父王有什么用。再说陈超航带着家兵跟着,真要绑架还不知是谁绑谁呢。”

小王子并不知道郑昭的本领,但他所说也有道理。安乐王虽是宗室之首,但向来不干涉军政两方之权,郑昭绑架了他也毫无用处。我沉吟了一下,道:“郑昭以前与王爷交往很多么?”

小王子道:“倒也不太多,只是父王很是欣赏他。不过以前顶多送出书房,这回他走得那么急,居然连夜回五羊城,父王才送他到城门吧。”

我脑海中像是有个炸雷炸响,失声叫道:“他连夜回去?”

小王子道:“是啊。原来你不知道啊?”

我一直以为郑昭总要过几天才回去,不然今天也不会来赴宴了。直到现在才算明白,这一切都是郑昭的欲擒故纵之计。他故意前来赴安乐王之宴,这等消息自然也在文侯的耳目之中,文侯多半也会和我一样的想法。即使文侯有所准备,但郑昭拉上安乐王,除非文侯能请动帝君挡驾,否则谁都不敢拦。郑昭这条脱身之计丝丝入扣,叫上我的真正目的也并不仅仅如我先前所想的是为了证实我在怀疑他们,更主要的是拴住我,不让我向文侯告密。整个帝都,郑昭唯一不能读出的就是我的心思了。只要保证我没有受文侯之命来干掉他,那么不管是谁过来对郑昭不利,他都能预先知道。而在郑昭的想法中,文侯要拦住他,肯定会派我这个他读不出心思的人出马,绑住我的手脚,就足以保证文侯不会向他下手。

郑昭虽然聪明,但这计策一石二鸟,我不相信他想得出来,更有可能是那个南武公子想出来的。当初丁亨利大赞南武公子是人中龙凤,我心中很不服气,现在却不得不佩服此人。

我笑了笑,道:“是不知道。既然他要走了,那我也得去南门口看看,为他送行了。小殿下,你在家休息吧。不管郑昭有什么主意,反正只要我在,就不会让他轻易得逞。”

小王子摇了摇头,道:“楚将军,你想得也太多了。”他对我向来言听计从,唯唯诺诺,但我说的话实在太不可思议,让他也无法相信了。我叫过在一边休息的冯奇,正要走,小王子忽道:“楚将军,你和郑先生说马上要在高鹫城见面,那我们地军团又要出发远征么?”

我已跳上了马,道:“也许是吧。小殿下,你好好练枪,过些天有个狄人少年武士也要到地军团来。”

小王子眼中一下亮了起来,道:“狄人?他的枪法好不好?”

我顺口道:“很好的。”扭头对冯奇道:“冯兄,快去追上王爷的人马。”

冯奇没说什么,与我并马出门。现在天色已经暗了下来,却未到禁夜之时,街上人已经少了,郑昭和安乐王的队伍走得并不很远,我们只追了一会儿,便已看到前面浩浩荡荡一片人。我道:“冯兄,你别靠近。”自己催了一下马,追上前去,叫道:“王爷!王爷!”

那队伍后面有个人闻声转过头来,一见我,叫道:“楚将军!你怎么也来了?”

那正是陈超航。我道:“我也来送送郑先生。”

此时前面的车也闻声停了下来,最前一辆的车帘撩开了,安乐王探出头来,道:“楚休红么?”

一见到安乐王的样子,我的心才算定了下来,但也证实了我的猜测。郑昭并不是要绑架安乐王,只是想让安乐王送他出城。

我在车前下马跪下,道:“王爷,末将也来为郑先生送行。”

安乐王微微一笑,道:“难得你有心。上车来吧。”

安乐王推开车门,我跨了上去,安乐王对面正是郑昭坐着。我上来时,他眼中有些闪烁不定,准是我追上来让他大吃一惊。只是他读不出我的心思,多半不知道我早就已在文侯跟前失宠了。我心中暗笑,拱了拱手道:“郑先生。”

郑昭眼里闪过一丝惊惧,勉强笑了笑道:“多谢楚将军厚爱。”我这般突如其来地追上来,纵然他智珠在握,也会担心我是不是受文侯临时之命紧急捉拿他回去。我道:“郑先生原来要连夜赶回五羊城,小将先前不知,尚有与郑兄盘桓数日之心,未曾想草草别过,实是不敬之至。”

郑昭这时倒平静下来,道:“在下在帝都颇招人忌,自不敢招摇,何况拙荆归乡心切,还望楚将军见谅。”

他突然说起白薇,我心头又是一痛。他这样说,多半是认定我奉文侯之命不顾一切来对付他了,想让我看在白薇面上放过他一马。只是他对安乐王使了摄心术,让我大为愤怒。我笑了笑道:“郑兄学究天人,小将仰慕之极,实想再请教数日。”

郑昭的脸一下白了。在他听来,我说的这话已经是承认要对付他了。他低头不语,安乐王在一边忽然道:“郑先生,楚休红也是一片好意,不知是否可以再留数日?”

安乐王这样一说,我已明白郑昭并没有对他用摄心术了。看来郑昭确实是大得安乐王欢心,以至于肯送到城门口。想通这一点,我对郑昭的愤怒一下子便消失了。郑昭咬了咬牙,抬起头道:“既蒙楚将军错爱,晚生不敢贸然相别。只是拙荆急着回乡,只好让她先走了。”

听他愿意留下来,只是要让白薇走,我心中更是一软,道:“郑兄伉俪情深,令人称羡。小将不敢如此不通情理,令郑兄受拆鸾之苦。”

郑昭长舒一口气,长长一躬身,道:“多谢楚兄。”

此时已经到了城门口了。门官高声喝道:“是什么人?城门已闭……”话未说完,陈超航已然喝道:“我家安乐王爷出城送客,快快开门!”

陈超航这人有点狗仗人势,这两句喝得中气十足,比那门官更有威势。果然那门官的声音一下哑了,过了一阵,只听外面有个人道:“末将康宗佐不知王爷大驾光临,死罪死罪。”

帝都的王公国戚向来都是无法无天的,加上帝君兄弟多,即位后帝都更是多出一大批王爷。这些王爷别的用没有,就会发威。这些王爷在天保年间作为太子,不少受封为一字王,如今帝君即位,他们的一字王保不住,成了二字王。王号里的字加多了,却更不值钱,加上文侯的新政大大减少他们的俸禄,这些王爷的脾气大多不好,前不久刚出了一件事,帝君的四弟静海王,以前的信王,因为在一个酒楼里跟人怄气,就叫了一帮家人把那酒楼砸了个精光,在金吾卫过来弹压里,静海王还大打出手,将金吾卫也打伤。这事闹得民怨很大,文侯要对静海王治罪,帝君则因为这个弟弟与他关系不错,只让他闭门思过,夺禄一年,轻轻放过了。事后帝君下诏让这些兄弟注意言行,不得再做出格的事。说来好笑,我名义上是安乐王府郡马,帝君对王亲国戚下的诏书居然也给我下了一份,我才得知这事,但在民间那些王爷名声已坏,人人见了都怕,这个康宗佐大概已被吓惨了,抱了个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心。

看来,南宫闻礼现在改革吏制是自下而上,实在有点本末倒置。吏制清平,决不是汰去冗员,提拔能吏就能树立起来的。上行下效,如果上面尽是一些无耻之徒,那有什么资格要求下面的官吏清廉正直呢?

我不禁看了看郑昭,心里突然间极其悲哀。不论共和军是不是说的一套做的一套,那些“以人为尚”、“以民为本”有没有成为事实,至少共和军还做一些表面文章,而帝国却连这种表面文章都没有,制造出来的只有尊王团一类的愚民。

郑昭这时倒没有注意我,只是向安乐王行了一礼,道:“王爷,晚生此去,不知何时复返。王爷大恩,晚生他日有缘再见王爷之时方能图报。”

他向安乐王行了一礼,忽然转过头,道:“楚兄,在下也将告辞,多谢楚兄相送之情。”

现在到底该不该让他走?我心里又有些犹豫。让他回去自是放虎归山,但他一直在努力弥合帝国与共和军之间的裂缝,两方的盟约也是他全力支持才得以订立。何况他的本事虽然神奇,在战阵上却毫无用处,对战事根本没有影响,如果文侯想杀了他,只不过是因为在这个人面前他不能保留自己的秘密吧。现在帝国与共和军的同盟即将破裂,错并不在他们这一方,我就算拿下他,无非是讨得文侯的欢心,别的一点好处都没有。

我叹了口气,小声道:“郑兄,我再送你最后几步。”

下了车,我与他都上了马。向前走了一程,郑昭微微一笑,道:“楚兄,多谢成全。”

我不再和他打机锋了,将手按在刀上,小声道:“郑兄,你这般一走,是不是帝国与共和军又要势不两立了?”

郑昭显然没料到我会如此赤裸裸地问他,怔了怔,忽然叹道:“楚兄,我真服了你了。再假装不知,那是看不起你了。”他抬起头,看着我,低低道:“共和军与帝国的战争,已是迫在眉睫。”

我苦笑了一下。这个答案早有准备,但我实在不想听到。我道:“难道没有挽救的余地么?”

郑昭微微一笑,道:“你也该知道,文侯大人随时都会对我们下手。这同盟原本就是互相利用的,楚兄聪明人,难道真信有同舟共济,坦荡无私之事么?”

他见我又要说什么,笑了笑道:“郑某定下这条脱身之计,虽然自信瞒得过文侯大人,只怕瞒不过楚兄你。但楚兄看来也不曾想到,在下以身为饵,丁将军他们早已出城了。文侯之网虽密,但未撒之前,犹是沧海一片。”

我又苦笑了一下,道:“确实。我该向文侯大人进言,说丁亨利才是该留下来的,你对战事没什么影响。”

郑昭的脸上更是笑得高深莫测,摇了摇头道:“楚兄若是这等人物,我早就束手就擒了。只是楚兄真是这等人物,恐怕楚兄自己早已身首异处。”

他的话虽然很有点玄妙,但我已明白他话中的意思。在五羊城丁亨利送我回来,就算我看破了郑昭的脱身之计,现在仍然无法去对付丁亨利。而我如果真是这等不择手段的人物,恐怕文侯就是第一个容不得我的人了。

我道:“郑兄,你想过没有,也许帝国与共和军仍有修好的余地。”

郑昭想了想,道:“恐怕没有了。”他长长叹了口气,又道:“苍生苦难,不知伊于胡底。”

“也许有的。”我想说,这时身后忽然响起了白薇的声音:“楚休红!”

我转过头。白薇也骑在一匹马上,看来她与郑昭准备轻身而退。她一脸惊愕,眼中却不知是什么神情。我的心头又是一痛,在马上行了一礼,道:“郑夫人,一路走好。”

白薇想说什么,便还是没有说。看着他两人的身影渐渐消失在暮色中,我不禁长叹了一声。

郑昭还是对安乐王用了摄心术。在他下车时,我突然提出要下车送他,照理安乐王肯定要说两句的,但安乐王一声不吭,显然就是中了摄心术了。可是当初想到他对安乐王施摄心术时的愤怒已经荡然无存,耳边回响的总是他最后一句话:“苍生苦难,不知伊于胡底。”

第三十二章 过河拆桥

郑昭从帝都脱身的第二天是腊月二十四。今天天气晴朗,正在化雪。俗话说下雪不冷化雪冷,今天冷得手脚都有点发麻。我在营中操练了一阵,正觉得身上开始发热,汪海忽然急吼吼地到营中传令,说文侯紧急召见我。我知道定是郑昭的事让文侯极为恼怒,只怕要痛骂我一通。

到了文侯府,仍是在那书房里。刚请了安,让我意外的是文侯倒没有大发雷霆,只是背着手看着挂在中堂的一幅字。这字应该是文侯刚写的,斗大的“文以载道”四个字。郑昭打了他一个措手不及,从帝都全身而退,对于算无遗筹的文侯来说实在是个极大的失败。而郑昭走前赴安乐王之宴,我同在宴上,这消息文侯定然也已知道了,他让我来多半便是要我说明此事。我虽然已经准备好了解释,心里终究有些不安。让我更不安的是文侯居然让我跪在地上迟迟不问,我知道他心里一定已是怒到极点。

沉默了半晌,文侯忽道:“楚休红,你近来可好?”

他的声音极是温和,甚至比往常更是温和。我心中更是忐忑,道:“末将正在加紧训练,随时准备出发。”

文侯转过头,微微一笑道:“那就好,起来吧。”

他也坐到椅上,指了指边上,道:“楚休红,你也坐下吧。”

当初武侯行事,只消看他的脸色便知是要赏还是罚了。文侯与武侯完全不同,朝中官员背地里说,文侯的脸一定只是张面具,因为看他的脸色根本猜不到他下一步要做什么。文侯不论要做什么事都和颜悦色,即使他马上要杀你。

我刚一坐下,文侯道:“楚休红,你过了年就是二十六了吧?”

“再过六天便有二十六了。”

先前操练时身上并没有出汗,现在我的背上却已冒出冷汗。文侯说得越是平和,恐怕他心中的恼怒就越甚。我暗自咬了咬牙,忽地起身又跪到文侯座前,道:“大人,末将死罪。”

文侯笑了笑,道:“你又犯了什么死罪了?”

“昨日末将赴安乐王之宴,不料共和军郑昭亦来赴宴,末将一时大意,又中了他的摄心术,以致此人脱逃成功。”

在赴宴之前我确是不知郑昭也来赴宴,但这样说的话文侯只怕更会着恼。我说我是因为中了摄心术,反正死无对证,文侯自己也因为害怕郑昭的异术而不敢和他见面,自然不能怪我了。

文侯又笑了笑,道:“这事啊,错不在你,我原本就要让他回去的。”

我呆了呆,道:“大人,这人身怀异术,为什么要放他回去?”

“此人异术只能探听旁人心思,战场之上无甚大用。而这人在共和军中地位甚高,若无端斩杀,双方同盟便即刻破裂。楚休红,你现在也是一军统率,难道连这点都没想通么?”

我心里却越发感到寒冷。这绝非文侯的真正心思,郑昭这种异术如能为他所用,对于他来说便如虎添翼。虽然不至于要杀了郑昭,但文侯一定想要将他留下来。没想到郑昭从他手掌之中脱身,文侯现在一定怒不可遏,可是说出来的却完全不是这么回事,那些朝官说文侯的脸是张面具,当真不假。只是他自己将此事轻轻揭过,只怕是不想多谈自己的失败吧。我当然乐得顺竿爬,道:“大人明鉴。末将无知,实是不知轻重。”

文侯叹了口气,道:“这人走得如此之急,却也说明他们已经知道了郎莫交代之事。我千方百计隐瞒,自觉天衣无缝,没想到还是走漏了风声,到底是什么人告的密?”

我的心又是猛地一跳。文侯紧急召见我,难道并不是因为郑昭脱身的事,而是在怀疑我把郎莫交代的事告诉了丁亨利他们么?我本已起身,一下又跪倒在地,道:“大人,末将只将此事和我营中五统领说过,再没告诉第六个过。”

虽然我垂着头,但也感到文侯看了看我。即使视线未曾相对,我也感到文侯那阴寒彻骨的眼神,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寒战。顿了顿,文侯才道:“我可不曾说过怀疑你的话。”

我的心头越发寒冷。文侯越这样说,就越说明他在怀疑我。我垂下头,不敢看着他,道:“大人明鉴,此事万分机密,末将身涉嫌疑,无以表白。”

过了好一阵,我仍然听不到文侯的声音。我不知道文侯这一生中信任过谁,也许在他心目中,任何人都只是工具,都只能利用,不能信任的吧。如果他认定是我走漏了消息,只怕此番出征就没有我的份了,连地军团都督也得抹掉。丢不丢官无所谓,但这次远征是与共和军修好的最后机会,我绝不能让来之不易的和平被人破坏。

即使那个人是文侯。

过了好一阵,我才听得文侯叹了口气,道:“楚休红,起来吧,我相信你不会如此不明事理。”

我抬起头,道:“大人,我们四相军团应该不会走漏消息,难道是那郑昭用异术得知的么?”

“审讯之时,从无一人与外界接触,他本事再大也不应该会知道。”文侯的眼神变得有些茫然,喃喃地道:“我只是奇怪,他到底用了什么办法察觉的?”

与共和军得知这个消息本身相比,他们使用让文侯都看不破的方法才更让文侯恼怒吧。文侯现在权倾朝野,一言既出,莫敢不从,可是却不知道郑昭他们到底是怎么得知这个消息的。如果是郑昭的异术还好说一点,但如果是收买了文侯左右的话,这最让文侯难以忍受。文侯惯于在旁人身边安插眼线,越是这种人就越容不得别人在自己身边施展这等伎俩。我当然不敢告诉文侯郑昭他们用的是天遁音,只能沉默不语。

文侯也许在等着我的回答,见我一直不说话,他也没有出声。过了好一阵,他才道:“楚休红,此次远征,你还有什么想法?”

如果文侯说别的,我也没什么好回答。但这事是这些天来我日思夜想的,我道:“禀大人,远征蛇人,此战不同以往,劳师远征,极为凶险,至关重要的一点是保证辎重给养补充。伏羲谷僻处西南雪山地带,从天水省南下,虽然路途稍近,但要难走得多,运输至为困难,一旦接济不上,则大势去矣。”

文侯点了点头,道:“这也是我在想的。唉,若那伏羲谷在海边,便好办得多了。”

如果伏羲谷在海边,那么水军团便可以一展所长,现在水军团却是无用武之地。我道:“大人,我也曾算过,以一个士兵一天的口粮为三张干饼计算,每百张干饼重二十三斤,则十万人每天要消耗大约七万斤。即使以万斤大车运载,每天也得七辆大车方可。此去短则数月,长则数年,不说粮食,单是运输用的大车便是个惊人的数字。就算途中可以补充一部分,旷日持久地打下去,如果要从帝都运送给养就实在太难了。”

文侯哼了一声,道:“你是想说,想要攻打伏羲谷,非与五羊城联手不可么?”

我说的当然就是这个意思,但见文侯面色不善,心头不由一凉。文侯是坚决不肯与共和军联手攻打伏羲谷的,如果我坚持,他更会认为是我想与共和军联手,所以把这消息透给他们。我道:“当然还有一个办法。”

文侯道:“是什么?”

“既然给养不可能完全依靠补充,那么就要自给自足,唯有军屯一途了。”

军屯,就是军队屯田,由军队在驻扎地开荒。这是长期作战的好办法,是第二代青月公在西北防御狄人时开始这么做的。军队自耕自种,富余的还可以卖给地方。当初狄人势力极盛,来去如风,帝国军再怎么训练,总不是习惯于在水漠中逐水草而居的狄人骑兵的对手。但历代青月公就是用这一招稳扎稳打,逐步建立一系列堡寨,连成掎角之势,使得狄人无法施展铁骑突击的故技。当初狄人五王合盟,共为边患,被文侯两月扫平,一方面是文侯用兵有方,但青月公的屯边军积蓄的粮草让文侯部队无后顾之忧才是真正的取胜之本。此事我想了很多,如果文侯一定不肯与共和军联军,那么只有实行屯田,慢慢攻打了。

文侯听我这么说,微微一颔首,道:“如果想要稳妥,确实只有这么做了。但军屯失之太缓,战局瞬息万变,还有共和军在后。他们知道了伏羲谷的方位,这一手便难了。”

我不禁无语。文侯担心的是共和军在后方下手吧。如果我们与蛇人斗个两败俱伤,共和军突然杀出来夺取我们的阵地与粮田时,我们肯定不是对手。可是这也是文侯自找的,原本共和军是同盟军,双方合作,从五羊城取得补给要方便得多,现在却要防敌一般防备他们,当然他会觉得屯田失之太缓了。我道:“大人,那您说如何方是万全之策?”

文侯脸上浮起一丝笑意,道:“四相军团成军已久,一直都是我直线指挥。我一直想在你们四个中选一个为帅,只是一直说不好。你们四人铢两悉称,都是帅才,以前一直难以定夺。”

我心头一动。四相军团要有一个主帅,这消息早就有了。最早是屠方提出来的。元帅只有一人,以前是太子。太子即位后,文侯就应该晋升为帅,但屠方奏疏称文侯功劳太大,帅位已不足尊文侯,因此提出在四相军团的四都督中提拔一个,另三人晋升为上将军。以前元帅与上将军的军衔都只有一人,当文侯晋升为帅后,顺理成章就应该是身为兵部尚书的屠方晋衔为上将军,别的副将军全是他那年纪的老将。屠方的意思,是大力提拔年轻将领,而他这奏折明着是晋升文侯,其实是削去文侯军权,显然是受到帝君暗示提出的。文侯居然也这么说,那么就是将计就计的意思,把他自己的私人抬上帅位,一文一武成犄角之势,权势就更大了。只是他对我说这些是什么意思?难道他属意我么?

想到这儿,我的心里又有些不好受。文侯曾大力提拔我,也曾视我为股肱,现在虽然渐渐与他疏远,也许他仍然当我是信得过的人,可是我却已经暗地里向帝君效忠了。

“楚休红,此番远征,地军团将是主力,好好立功吧。”

我抬起头,看着他,道:“大人……”

文侯笑了笑,将手搭在我肩上,道:“以宁死后,你就是我的儿子了。等你回来,我向陛下推举你为元帅,也正式行过继之礼。日后,文侯之爵,还要你来继承。”

文侯的声音如此和蔼,让我想起了早已去世的父母。我几乎要落下泪来,一下跪倒在地,磕了个头,哽咽地道:“大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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