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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药不然笑嘻嘻地拱了拱手:“承让承让。”

戴鹤轩冷笑道:“可惜,你苦心孤诣,却只是给一个废物创造了个机会,不觉得可惜吗?”说完抬眼看了我一眼,满是挑衅。

我淡然一笑:“戴老师,咱们就别浪费时间了,开始吧。”

“这次你若败了,就别再来烦我了。”戴鹤轩特意提醒了一句。

我们三个没什么好谈的,径直来到二楼,那面陈列架上热闹依旧,不过摆的古玩已经都换过一遍位置了。戴鹤轩这是怕我上次偷偷记住位置,不想让我占这个便宜。我心里哂然一笑,嘴上却没说什么。

戴鹤轩拿出一根香,点燃后插在香炉里:“和上次一样,一炷香的时间,请你百步穿杨,射中其中最贵之物。”我稳稳站到陈列架前划的那条线,深吸一口气,把视线投向这三十件古玩。

这一次,我的心平静无比,没有任何起伏。这些琳琅满目的古玩,在我眼中和中山陵里那些古碑合二为一,我左持排笔,右执墨扑,就像是在老徐家后院一样,只需稍加敛神,就排除掉了一切杂念,把全部精神都投注在那些密密麻麻的细节里。无论是药不然略带担忧的注视,还是戴鹤轩恶意的眼神,我都看不到了,外界的一切联系,已被我斩断,这个世界里,只有我和这个陈列架上的古玩。

我爷爷许一城在《素鼎录》里曾经说过,“鉴宝有两重境界,‘有我之境界’和‘无我之境界’。有我之境界,是‘我’在鉴定古玩;无我之境界,古玩自道真伪。”我原来对这段话不太理解,觉得太玄乎了,可现在我完全静下心来扫视这些古玩,对无我之境界忽然多了一丝明悟。和从前相比,这些古物在我眼中变得更加清晰——不是视觉上的清晰,而是感觉上的清晰。瓷碗上的一丝缝隙、烟盒上的一段小螺纹、鼻烟壶上的几点污渍、金蟾背脊上的半枚玉钱,这些从前我根本不会注意到的细节,如今都变得鲜明起来,无需我刻意留神,它们就自动跃入眼中。

这大概就是所谓“古玩自道真伪”的无我境界吧。这是观察力上的进步,也是心境的提高。

我面无表情地扫视着木架上的物件,十五分钟很快就过去了。戴鹤轩迫不及待地把香根扫掉,宣布时间到,然后问我究竟有没有射中。我缓缓抬起手指,没有半分犹豫,指着陈列架道:“我选这个。”

戴鹤轩见我的指头虚晃,以为我心意犹豫,略显得意地追问道:“你到底是选哪一格?”

我笑道:“就是这个啊。”

戴鹤轩怒道:“到底是哪一格,你别想拖延时间!”

我的指头在半空划了一圈:“我看了一圈,戴老师您这里最值钱的东西,莫过于这面木架子啊。”药不然眉毛一立,不明白我是什么意思。戴鹤轩哈哈大笑:“小老弟,你是不是被吓糊涂了?想认输就直说,放着这么多古玩不点,却对着一个木架子说胡话。”

“我可要买椟还珠了。您这三十格里的古玩,无一例外都是赝品。只有这陈列架的木架子,堪称是一件至宝。”

戴鹤轩还在装糊涂:“你到底想说什么?”我走到陈列架前,用手拍了拍木框,啧啧赞叹道:“用金丝楠木打造这么大一面陈列架,当真是大手笔啊。”

“金丝楠木”这四个字一出,戴鹤轩立刻像是泄了气的皮球一样,气势全无。

这个陈列架的木框没有刷漆,原木原色,木质呈现淡黄,黄中还带着一点浅绿。它的纹路很清晰,线条曲线优美,而且间隔均匀,似是峰峦叠嶂,如同一幅浑然天成的山水国画。最神奇的是纹路间隐有金丝浮现,在光线相对昏暗的展厅里,这个特征显得格外突出——这是典型的金丝楠木特征。

金丝楠木是极为珍贵的木材,质地紧密,温润不燥,千年不腐不变色,在古代只有皇家才有资格使用,普通人敢用的话,那叫逾制,是杀头的罪过。金丝楠木制成的东西,在古董市场十分抢手,哪怕是一串楠木佛珠,都能卖出天价。若是谁能有一套金丝楠木的家具,这辈子都够吃够喝了。

可惜经过长期砍伐,金丝楠木已经接近灭绝。现在国家严禁砍伐,市面上早就没有真正的新金丝楠木了。古董市场上流通的,都是从各地旧建筑、旧家具上一块块拆下来拼凑重卖的,价格贵比黄金。我看戴鹤轩这个木架子的整体质地和色泽略有斑驳,丝有断点,不是浑然一体,显然也是一块块凑出来,拼成这么一个架子。

我甚至看到,陈列架其中几排的围木颜色发暗发阴,隐有泥纹,不由得心中冷笑。这几片木材,一看就知道是从坟墓棺椁里拆出来的,而且都是用得起金丝楠木的富墓大坟。戴鹤轩为了自己这个陈列架,可不知偷偷挖了多少坟,惊扰了不知多少古人。在架子四角还点缀着几片乌黑木角,看起来好似墨点一般。这是阴沉木,有些金丝楠木因为各种原因被埋地下上千年,木料因缺氧以及高压而被碳化成乌黑颜色,就形成了阴沉木,珍惜程度还在金丝楠木之上。

这一面陈列架,居然拼凑有如此之多的金丝楠木,看来这个戴鹤轩在前几年的经历,恐怕不只是气功神棍这么简单。可惜我不是青字门出身,对木器不太了解,不然能看出更多门道。

药不然兴奋地凑过来:“你小子可以啊,怎么看穿的?”

“这不是鉴宝,而是心理诡计。”我淡淡回答。

之前说了,射覆考验的不是对古玩的鉴赏能力,而是一场心理战。那三十件古玩摆在架子上,气势惊人,这就是一个巧妙的心理暗示。大部分人一看到陈列架,受了暗示,就会自然而然地认为选择限定范围是这三十件古玩,在射覆时心无旁骛,不作他想。但仔细想想戴鹤轩开赌前那句话,他说的明明是“请你射出陈列架里最值钱的物品”,可从来没把木架本身排除在外。

所以只要参赌之人脑子里存在“三十件”的定见,那就必败无疑。这就是戴鹤轩设置的心理陷阱。参赌者越是心无旁骛,就败得越惨。估计戴鹤轩从前用这一手骗过不少人。

第一次我赌斗的时候,心急如焚,十五分钟连三十件古玩都看不完,更别提去注意这个木架了。第二次我完全静下心来,这才注意到木架质地的蹊跷,再仔细琢磨戴鹤轩的措辞,终于勘破他暗藏的玄机——那金丝楠木架子的价值,可比陈列其上的古玩值钱多了。

可见,要破这个局,需要的不是心无旁骛的专注,而是买椟还珠的勇气。

“你小子总算是恢复状态了。”药不然兴奋地给了我一拳。

戴鹤轩输了赌斗,面沉如水。直到我走到他面前,他才故作镇定,从牙缝里挤出一句话:“好,很好,我卦像里的变数,果然是应在了你的身上。我虽洞悉宇宙真理,却也不能不顺应天意。”

我直截了当地说:“我胜了,请您履行诺言吧。”

听到这个要求,戴鹤轩眉毛一挑,眼神里突然透出一丝狡黠:“我认输,我会履行我的诺言。不过你到底是让我履行哪一个诺言呢?是对黄烟烟撤诉,还是《清明上河图》的秘密?”

我心里“咯噔”一声,这才意识到,自己犯了一个很大的错误。

刘一鸣是让我找戴鹤轩要《清明上河图》的秘密,黄克武是让我用大齐通宝换回烟烟的安全。这本来是两件事,可被戴鹤轩一搅和,我把这两件事当成了一件事。当初戴鹤轩在开赌之前,承诺的是“我输了,就如你所愿”。故意把胜利条件说得含糊,原来却是在这里等着我。我千防万防,还是被这个混蛋摆了一道。

看到我一言不发,戴鹤轩重新得意洋洋起来:“你用大齐通宝换回一次胜我的机会,让我做一件事。没问题,我这个人从来是信守承诺的,所以你快告诉我吧。”

他这是成心要给我出难题。《清明上河图》的秘密事关五脉兴亡,而我又岂能坐视烟烟身陷囹圄而不顾?

看到我不吭声,药不然急得叫了一声我的名字:“许愿!”我知道他是什么意思。今天早上百瑞莲已经公布了碳-14结果,危机迫在眉睫,已经没有时间犹豫了。一个女人和整个五脉,如何选择是显而易见的。

戴鹤轩犹嫌我不够为难,还特意补充了一句:“今天法院给我打电话,程序已经走得差不多了。你再犹豫,到时候连我可都没办法了。”

我没有片刻犹豫,开口道:“我要《清明上河图》的秘密。”戴鹤轩哈哈大笑,摇头感慨道:“易求无价宝,难得有情郎,男人啊,就是这样。黄小姐若是听到这个消息,不知道该有多伤心。”

“我还没说完呢。”我冷冷说道。这次轮到戴鹤轩一愣,我上前一步,指着自己道:“烟烟的自由,由我来替换。”

戴鹤轩眯起眼睛:“你什么意思?我对男人可不感兴趣。”

“你不是想让我入你门下,修炼黄帝内功吗?只要你对烟烟撤诉,我就加入,可以签合同。”

“可是强扭的瓜不甜,你对我已经怀恨在心,我收你在门下,岂不是给自己造一个大麻烦?”

我抬起手指:“那么换个说法。我入你门下,推广黄帝内功,如何?我是破获佛头大案的主角,五脉许家唯一的传人,全国皆知的打假英雄,这些头衔,换回一个黄烟烟,难道还不够么?”

君子喻于义,小人喻于利。跟戴鹤轩这种利欲熏心的家伙,没法谈道德,那么就聊聊好处。以我如今在国内的知名度,如果参与黄帝内功的推广,那对他的影响力绝对是一大提振。我不信这个精于算计的家伙不动心。

戴鹤轩眼珠骨碌碌地转了几圈,在心里权衡着利弊。药不然急忙一搀我的胳膊:“许愿你疯了!签什么卖身契。烟烟那边我有办法,实在不行,咱们有的是手段让戴鹤轩告饶!”我看他目露凶光,想到他身上还揣着一把枪,连忙把他拽开:“那种事情,我是不会做的。”

“你不做,我去做总可以吧!反正你是白的,我是黑的!”药不然大吼。

“不行。”我断然否定。药不然瞪着我,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模样:“我倒忘了,你变回原来的你,把原来的迂腐也变回来了。”我露出一丝苦笑和自嘲:“如果我真的和原来一样迂腐,现在就不会和你联手了。”

和老朝奉联手,是我最不情愿的一个选择,几乎已经突破了我的原则。如果现在我再次顺从药不然的想法,我害怕自己以后习惯成了自然,每次碰到两难时都妥协放弃,原则底线就会被一次又一次洞穿,乃至荡然无存。那这样的我,和老朝奉又有什么区别?

我们两个瞪着眼睛对峙了半天,那边戴鹤轩终于开口道:“很好,我给你准备一份合同,你把它签了,咱们两件事都好说。”

“走。”我说,语气很坚决。我知道,我是唯一能够拯救五脉和老朝奉的人,否则药不然也不会跟我联手,这枚筹码,可以让我占据主动权。

果然,药不然无奈地嘬了嘬牙花子,把本来已经探进怀里的手缩了出来:“下次我先斩后奏得了,许大善人。”

我们三个从二楼下来,在大厅坐定。戴鹤轩吩咐弟子准备出一份合同,递给我一管笔。我把合同看了一遍,我将受雇于一个叫宇宙黄帝文化推广有限公司,职位是推广大使,薪酬什么的都是空白,合同期限有点惊人——终身。

事到如今,我也没心情跟他逐条谈判,俯身把名字签上,还把身份证掏出来拿去复印了一份。

戴鹤轩把合同签好,心情大好。我催促他尽快履行承诺,戴鹤轩拿过电话,当着我的面给公安局打了一个电话,提出撤诉。然后他告诉我,撤诉也得有个过程,烟烟三天内肯定能放出来。

“不知道她出来以后,发现你跑到我手下,会是什么表情。那丫头可是个刚烈性子。你打算怎么跟她解释?”戴鹤轩饶有兴趣地抖了抖合同,让弟子给收起来。

我不想继续这个话题,便催促道:“该轮到《清明上河图》了。”

“哦,对了,还有这事儿呢。”

戴鹤轩嘴里说着,却不着急。他端起一杯刚沏好的热茶,吹吹茶叶,抿了一口,搁下茶杯,这才慢吞吞地说道:“我家先祖戴熙,籍贯本是杭州钱塘,道光十一年的进士,十二年翰林,官至兵部侍郎。他一生嗜画,是继江左四王——王时敏、王鉴、王翚、王原祈——之后的山水画大师。”

“我们不是来听你讲家谱的。”药不然毫不客气地打断他的话。

戴鹤轩双手一摊:“你们不想听,那就自己去找《清明上河图》的秘密好了。”我把药不然按住,示意他继续。戴鹤轩得意地瞥了眼药不然,这才继续说道:“我先祖戴熙擅画花鸟、人物,以及梅竹石,名声很大,号称‘四王后劲’。道光年间,他时常被召进宫去,留下不少墨宝书画。借着这层关系,故宫里的各种珍藏他都曾经有机会见到。”

“其中也包括《清明上河图》?”

“不错。当时有个大收藏家毕沅,他花了大价钱从陆费墀处购得《清明上河图》,可惜后来犯了大错,满门抄斩,这幅画就进了宫中。嘉庆帝特别喜欢这幅作品,把它收录在《石渠宝笈三编》一书内。到了道光朝,戴熙有一次入宫作画贺寿,天子一高兴,恩准他进入御库观摩。他借这个机会,终于一睹其真容。”

陆费墀和毕沅、毕泷兄弟的钤印题跋我都在照片上见过,知道戴鹤轩这个传承的次序所言不虚。

戴鹤轩说到这里,语气稍微停顿了一下:“戴熙当晚回来,神色有些古怪。他儿子戴以恒也是位丹青名家,问他有没有看到《清明上河图》。戴熙说了一句奇怪的话,‘张择端灿然杰作,惜乎不全。’”

我和药不然听到这一句,齐声问道:“什么惜乎不全?”

戴鹤轩又慢慢呷了一口茶,扫了我们一眼:“自然是惜乎《清明上河图》画卷不全。故宫所藏,只是残本,缺了一截,故而我家先祖有此一叹。”

这一句话说出来,我顿时觉得脑袋一晕,觉得脑子被极多的信息量一下子冲垮了。先前我也想过《清明上河图》的秘密到底是什么,比如画风、用笔、运墨或者某一处细节隐藏着暗号什么的,却从来没想过,流传了这么多年的名画,居然不是全本?!

我飞快地在脑海里回想它的相关数据,故宫本的《清明上河图》宽24.8厘米,长528厘米,绢本,两侧都被仔细装裱过,看不出有残缺截断的痕迹。历代笔记著述里,也从未提及它是残卷,戴熙这个观点,可真有点石破天惊。

“那么,戴熙为什么这么说呢?有什么凭据吗?”我问。

戴鹤轩摇摇头:“戴以恒当时也是这么问的,可是戴熙却没回答,反而把他喝退。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清明上河图》是天子亲自收录进《石渠宝笈三编》的珍品,谁敢多嘴非议?他说短了一截,万一让皇帝听见,让他去把画补全,那可怎么办?”

这倒是真的,道光朝的文字狱虽没有乾隆朝那么严厉,但这些文人早被杀没了胆魄,噤若寒蝉,哪敢胡乱说话。

戴鹤轩继续道:“当天晚上,戴熙独自一个人在书房写了幅字帖,写完以后,便把它收藏起来,从不公开示人——对了,就是跟他另外一件珍藏大齐通宝搁在一起。”

我有些不甘心:“那幅字帖里写的什么?有没有提到《清明上河图》的残本?”

“都说了从不公开示人了,别说外人,连他儿子戴以恒都没看见过。戴以恒在他的《醉苏斋笔记》里特意写了这段轶事,说他父亲把这副字帖藏得很紧,还告诫家里人说,除非《清明上河图》真相得白,才许戴家后世子孙公开此帖。戴以恒推测,自己父亲可能曾亲眼见过《清明上河图》的残本,与故宫本进行对照后,终于确定真本不全。戴熙是一位丹青名家,他发现这等秘密又不敢说,简直如鲠在喉不吐不快,于是便把这个发现写在字帖里,留待后证。”

我大概能猜到戴熙的心理活动,这是一种很典型的文人小心思——胆小怕事,却又爱惜自己名声。他写了字帖秘而不发,等到别人站出来证明《清明上河图》确实是残本,戴家子孙便可以公开此帖,证明戴熙才是这个秘密的第一发现人,既安全又青史留名。

戴鹤轩又道:“戴熙后来回到杭州养老,没想到闹起太平天国。他被迫投水自尽,大齐通宝从此消失,和大齐通宝搁在一起的字帖,也同时失踪,再无踪迹。好在这段故事因为被戴以恒写进笔记里,得以流传下来,我们戴家的人都知道。1951年国家鉴定《清明上河图》的时候,我以一个技术员的身份参加鉴定组,忽然想到了戴熙的这个典故。不过那个时候政治气候特殊,我不敢乱发表意见,残本一说,我只跟鉴定组的组长郑振铎先生略微提及过,可惜证据不足,他未能尽信,没有正式提出讨论。等到真本的鉴定结果一出来,我待在那里也失去了意义,便找个借口回南京了。”

“残本之说,刘一鸣也不知道吗?”

“我没跟他提过,不过以他的嗅觉,肯定隐隐觉察到我戴家和《清明上河图》之间有什么渊源——不然他现在也不会专程把你派来找我,对不对?”说到这里,戴鹤轩从怀里掏出那枚大齐通宝,让它在指头之间来回滚动,“黄克武把这枚铜钱送还给我,除了示好,恐怕还有提示我的意思吧?”

原来这一枚大齐通宝,还有这么一层寓意。这些老人,有什么话都不明说,非要绕一个大圈子。早知道大齐通宝、戴熙、《清明上河图》之间有这样的关系,我可能会省掉不少麻烦。我在心里暗暗抱怨道。

“行了,我说完了。”戴鹤轩搁下杯子。

“就这些?”我一愣。

“对。”

“说来说去,《清明上河图》到底有没有残卷,根本一点证据也没有,只是你家传下来的一段故事嘛。”

我有点恼火,这等于什么都没说。这个故事当个历史八卦还算勉强,想用来做翻盘破局的筹码,就实在太弱了。我狐疑地盯着戴鹤轩,看他到底又在玩什么花样。

戴鹤轩双手一摊:“我可从来没说过我有《清明上河图》的秘密,那只是你们一厢情愿的想法。我知道的,只是这么多,这还是我在家里偶尔翻旧笔记才知道的。戴家其他大部分人,恐怕连这段往事都不知道了。”

“大部分人?”我敏锐地注意到他的用词。

戴鹤轩没想到我一把就揪住了他的话头,不由得打了个结巴:“呃…”我毫不客气地趁势追击:“你是说,戴家除了你,还有人了解这段往事?”戴鹤轩有些尴尬地喝了口茶,犹豫片刻,这才抬头道:“哎呀,哎呀,你小子还真是敏锐。好吧,我告诉你,不过你记住,这个算是员工福利。”

他把大齐通宝收回到怀里,眼睛看向天花板,这个江湖骗子第一次浮现出为难的神色,就像是刘一鸣第一次谈及戴鹤轩时一样。

“论亲戚的话,她算是我的侄女。不过按族谱来说,她们家是正房一脉,我只是个分家,来往不是特别多。她叫戴海燕,是个小丫头,比你年纪还小点。哎,怎么说呢,那是个怪胎。”

我心想,你还有资格说别人?

戴鹤轩道:“她父母早亡,都是亲戚家轮流养着。我看她身世可怜,想帮她一把,可那丫头不知道是不是读书读傻了,居然说什么气功都是骗人,都是伪科学,还说我是个骗子。我劝了她几次,她居然跟我划清界限,还到处投稿,要揭穿我真面目。你说是不是怪胎。”

真是个理性正直的好姑娘,我迅速做出了判断。

“她也了解戴熙的事情?”

“不知道,不过她们家是戴以恒一脉传下来的,如果戴熙有什么别的线索,那只有她才会有可能知道吧。”

“那这个戴海燕在哪里?”

“在上海念大学,复旦的,生物系的,现在都读到博士了吧。”

“生物系?”

我和药不然对视一眼,这个领域和古董鉴定差得可有点远。

戴鹤轩眼皮一翻:“怎么了?我这个侄女智商很高,头脑可比你们聪明多了,文理兼修,正经是才女。”说到这,他咂了咂嘴,惋惜道,“可惜误入歧途,陷入西方那一套形而下学的理论中,不然她来跟我一起修炼黄帝内功,成就未必在我之下。”

我懒得听他自吹自擂,催促他快把联系方式和地址给我。戴鹤轩道:“我先说清楚啊,你去见她,别说是我介绍的,不然…嘿嘿,可别怪我没提醒你。”

“我知道,你快给我。”

戴鹤轩扬头对弟子嚷道:“哎,徐方,上次你不是给那个记者抄了一份戴海燕的地址吗?那记者叫什么来着?”

“钟爱华,上海《光明日报》的。”那位弟子恭敬地说。

我一口水差点呛到。

很快那名弟子把抄的地址拿了过来。我脸色铁青,抓住戴鹤轩的手腕道:“这个钟爱华,来找过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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