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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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兴高采烈地点齐人马,准备出发。这时候柳成龙和金命元赶紧跑出来,拽着马头齐齐劝阻。

朝鲜不是一直希望大明快点进兵么?怎么他们也转性了?

一切只因为一场大雨

时值朝鲜夏季,雨水繁多。从七月十四开始,定州到平壤之间开始下起连绵大雨。柳成龙等人对朝鲜天气再了解不过,知道这雨一下起来,没完没了,而且会让道路变得泥泞难行。这种气候条件下进兵,无论作战还是后勤,压力都非常之大,实在不是个好选择。而且大明的辽东军是以骑兵为主,这天气朝鲜的两条腿后勤显然跟不上大明的四条腿骑兵。

面对朝鲜人的阻拦,祖承训在马上哈哈大笑,一扬马鞭:“我在辽东的时候,经常率领三万骑兵,歼灭十万鞑子都不再话下,何况这些狗倭寇!”压根不听劝说,执意进兵。

柳成龙一看拦不住这位大明天将,只得也让三个朝鲜向导营随军出发,派急使通告各地按照补给计划抓紧运粮。远在义州的国王李昖听了柳成龙的汇报,无可奈何,吩咐礼曹官吏祭告山川,祈祷天气赶紧晴朗起来。

兵曹判書李恒福是朝中最铁杆的亲华派,可就连他听说祖承训出兵以后,都满脸忧虑,摇着头说祖承训这个人,性子如此急躁,又没什么谋略,我看这次要完(《再造藩邦录》)。

从定州到平壤,一共有四百里路,又适逢大雨,道路难行。祖承训在七月十四日出发,一路风驰电掣,这回他是强行军了,一天时间走了一百六十里路,在七月十五日傍晚赶到了嘉山。

到了嘉山以后,祖承训又听到了两个消息。一个是前线传回的一份战报,说宽奠堡守将佟养正的侄子佟大刚在顺安阵亡。(《宣祖实录》壬辰年七月十四日)

这里是日朝交战最为激烈的地方,佟大刚作为大明的军事观察员,一直在此与朝军并肩做战,传递了大量情报回辽东。他的战死,说明日军开始重新变得活跃起来。

这份战报根本没引起祖承训的警觉,他特意问当地人平壤城的情况。当地人告诉他,城里仍旧还有日军在。可由于之前的朝鲜情报误导,祖承训断定是少数日军,大喜过望,举酒向上天致谢,说这是天意让我成功啊!当下也不休息,继续催促进兵,连夜赶路,一天一夜突进一百八十里,赶到了顺安县城。

顺安是平壤的门户,距离平壤只有六十里路。后世的平壤国际机场,正设在这里。

抵达顺安之时,明军已成疲惫之师。史儒建议说大军连续赶了三天路,已经疲惫不堪,不如就在顺安休整一下,次日再进军不急。祖承训有些犹豫,军事常识告诉他史儒说的是对的,可他又担心错过攻城良机,最后好胜之心作祟,还是决定继续前进。

从顺安出发走了十几里路,开始天降大雨,雨下得越来越大了,几乎看不清路。道路被雨水灌成了泥浆地,许多骑兵的马匹都泡坏了蹄子,稍微一登坡就裂开,再无力疾驰,只能更换马匹。

史儒见势不妙,再次建议撤军。祖承训沉吟了一下,这回倒是没有独断专行,他找了一个算命的。

辽东将官有些非常迷信,尊崇以关公为首的各路神明,他们会随军带上一两个信得过的算命先生,以方便在阵前卜占吉凶。祖承训带来的这个算命先生,叫王蛮子。算命先生一向最擅于察言观色,王蛮子早看出祖承训急于进兵建功的心理,自然要顺着他的话说,装模作样地卜了一卦,然后告诉祖承训:“别撤,本月十七日正是大吉的日子,利于攻城。”

祖承训听了大喜,传令全军连夜疾行,顶风冒雨。为了防止走散,他把部队重新整编了一下,让前军史儒部分出五哨人马,每哨由一百名朝鲜士兵为先导,向平壤疾去。

终于,在七月十七日凌晨时分,明军先锋赶到了平壤城西侧。朝鲜军从来没经历过这么艰苦的行军,五哨向导居然跑散了四哨,奇怪的是不认识路的明军一路都没跑散。好在平壤城也近在咫尺,不需要他们再指路了(《宣祖实录》壬辰年七月二十六日)。

在飘摇的雨中,祖承训眯着眼睛,看到了平壤城那巍峨的城墙。

“打下城池,再吃早饭!”祖承训威风凛凛地下了命令。

而此时日本人还对即将到来的危机茫然无知。

第九章 败北

祖承训是个彻头彻尾的辽东军人。

他的十世祖先祖世荣本是安徽人,当年跟随朱元璋在滁阳起兵,担任他的贴身侍卫,是从龙之臣。后来徐达北伐,祖世荣随军北上,遂定居在辽东蒲兰。祖世荣之后,祖家历代一直在辽东军中,俨然已成为军人世家。到了祖承训这一代,他作为辽东名将李成梁的家丁,跟随李成梁与蒙古作战,表现出众,于是一路青云直上,做到了副总兵的位子。

祖承训不算是最成功的,不过他有个儿子,以后的名气远远大过他——这个儿子的名字叫祖大寿。

那个时代的辽东军人,打起仗来嗷嗷叫,抢起东西来也是嗷嗷叫。辽东复杂、残酷的形势赋予了他们复杂的性格,让他们变成了明军之中少有的悍勇之师,却又有残暴、贪婪的一面。这些军人既有深入敌疆浴血杀敌的功勋,也干得出杀百姓冒领军功讨赏的恶行。

辽东军的残暴名声,让朝鲜人心存忌惮。早在讨论向大明求援时,就有大臣不无担心地提出来,说朝鲜就剩下这么一片干净地方,如果让辽东军来了,以他们的军纪,只怕朝鲜除了地也剩不下什么了。

对随时可能战死沙场的辽东军来说,声望、道德什么之类的,远不如实在的金银财宝来得重要。正是在这种心理的驱动之下,祖承训日夜兼程,要第一个拿下平壤城,成就不世伟业。

平心而论。祖承训疯狂赶路的举动,固然有掺杂着自私的功利心,但从兵法的角度来说,并不为错。既然知道日军主力不在,那么兵贵神速,尽快夺城是理所当然的选择。

更何况,祖承训在顺安冒雨强行军的行为,明军其他将领想不到,日本人更不会想到。战争最基本的一个理论,是不去作敌人认为你会作的事情。当年邓艾偷渡阴平、李愬雪夜袭蔡州,都是在绝对想象不到的地点和时机出击,收获全功。

有这些先辈的光辉战例作为背书,祖承训今日想重现一次经典。

踌躇满志的祖承训策马来到平壤城前,手搭凉篷远远望去,看到远处的平壤城头旌旗飘摇,却没有一个守城的士兵,心中突生疑窦。

在这里,有必须作一点简单的考证。

对于祖承训军究竟抵达平壤的哪个城门,史料记载不太一样。《朝野佥载卷》、《惩毖录》、《再造藩邦志》等史料记录的是明军从七星门入城。而《寄斋史草》里却说明军是自普通门而入。不过所有的材料在这里都众口一词地强调:城头没人。但另外一本《乱中杂录》,却简略地提及了明军进攻平壤城门时经历了一番战斗,才破城而入。《宣祖实录》二十八卷壬辰年七月二十二日里提到过,祖承训曾在西门结阵。

先说平壤城。这城分为四城:内城、中城、外城和北城。

外城以牡丹峰为北部顶端,循普通、大同二江的走势把平壤城裹起来,形成两边环水,一侧枕山的态势。外城严格来说,只是城郭,没有城墙。真正的城墙要从中城开始。中城之内,还有一圈内城城墙。在北部,还有一道北城城郭,环绕牡丹峰一周。

普通门位于中城西侧,因流经此地的大同江支流普通江而得名。七星门位于内城东北侧。这两个门,并不是同一圈城墙的通道,而是一内一外,一西一北。

综合这些说法,可以推测出一个结论:祖承训的部队从顺安抵达平壤以后,先从平壤西侧的普通门进入中城,然后再绕行至北方,抵达七星门外。

这条路线意味着,当明军大摇大摆通过平壤外城与中城的时候,没有遭到任何阻挠。

外城看不见守军,这个可以理解。平壤的外城周长有三十二里,如果守城部队兵力太少,往往会干脆放弃外围阵地。但日军居然连中城都无人把守,这便可堪玩味了。

要么是日本人故意设下的圈套;要么是日本人麻痹大意,根本没设防。

相信任何人面对这种状况,都要心中生疑。祖承训久经阵仗,这点警惕心自然是有的。他率军连过两道城墙,不见任何守军,不免狐疑。可他没有停止前进的步伐,这样的机会实在是太难得了,抱着姑且一试的心理,祖承训命令继续前进,但同时往平壤城附近撒出许多斥候,严密监视城中动静。

主力陆陆续续都集结到了七星门外,这次他们终于看到了日军守军。祖承训一声令下,五千人马一齐呐喊,声威震天。朝鲜军与明军围住七星门,箭矢如同泼水一般朝城头飞去。《乱中杂录》记载的“喊杀连天,矢石如雨”,应该就是指在七星门前的战斗。

负责镇守七星门的,是第一军团副将松浦镇信的侄子松浦源次郎定,年轻人才二十一岁,所以身旁还跟着松浦家的一位老臣子日高喜,以及三百人的部属。当明军突然出现在城下的时候,猝不及防的日军立刻大乱,日高喜还没明白怎么回事,便稀里糊涂地战死沙场,松浦源次郎定依仗着手脚麻利,侥幸逃脱。

日高喜的战死,是一个略带喜感的误会。

日军此时在平壤城中的总兵力并没有多少,主将小西行长虽在,可主力都分散在平安道,疲于应付各路义军,还得肩负着从后方督运粮草辎重的重任——李舜臣已经掐断了海上运补线,日本人只能走旱路翻山越岭——所以这个时候平壤城内的日军总兵力,应该只有五千人或者更少。

小西行长很早的时候,便已经觉察到明军的行动了,可他手底下的兵力不足以出城迎击,因此便制定了一个诱敌深入的作战计划。

他首先主动出击,打掉了大明、朝鲜在顺安设下的耳目——佟大刚即在是战中阵亡——使来袭的明军无法得到平壤城的真实动态,然后迅速退缩到城内,弃守外、中二城,示敌以弱,把真正的杀着留在了内城。各门守将接到的命令是,一看到明军袭来,马上后撤,不必恋战。

松浦源次郎定和日高喜也接到了这条命令,但他和其他日军将领没有想到的是,祖承训来得太快了。

按照日军预计,明军怎么也得十八、九号才能赶到,没料到祖承训一路催促着,明军趁夜冒雨,在十七号便赶到了平壤城下。

恰好十七日的清晨又是个雨天,视野受到了很大限制。烟雨濛濛,没人发现明军已经靠近。

所以当明军从雨中冲到七星门城下时,日高喜还没作好任何诱敌的心理准备。明朝联军的第一轮箭雨,便把这个倒霉鬼送进了西天。可以这么说,他的阵亡,纯粹是因为敌人没有严格遵守时刻表的结果。

据说日高喜的遗体被送回日本国后,还死不瞑目,一直闹鬼作祟,成为壹歧地方的著名鬼故事。这也是可以理解的,换了谁在这种场合阵亡,都不会甘心吧。

日高喜的阵亡,证明了第一次平壤城之战本质上属于一场遭遇战。日军并没有成竹在胸,坐等明军踏入陷阱——事实正好相反,在明军进攻的初期,日军根本毫无防备,还一度陷入了混乱。

如果小西行长从一开始就设下圈套的话,根本没必要让松浦家承受这么大的风险,赔上一员老将和一名亲族。

明军阵斩日高喜,吓退了松浦定,一时间士气大振,很快便驱散了七星门的守敌。但祖承训这时候仍旧没动,打的这么轻易,他心中还是有些不放心,还想再等等。

他还想等,日本人却不想再等了。就在七星门饱受攻击之时,大同门的守军害怕了。

大同门位于内城东侧,与内城东北的七星门距离很近。这里的守军看到同伴猝然遇袭,慌不择路,打开了大同门朝外跑去。大同门外有一个瓮城,外接通往开城的康庄大道,位置进可守,退可逃。

大同门守军的出逃,究竟是日军一早策划好的诱敌策略,还是日军确实想逃跑,已经无从判断,但这个举动,对这次战役产生了关键性的影响。

大同门守敌的出逃,很快被明军斥候侦知,迅速回报祖承训(《乱中杂录》《再造藩邦志》)。祖承训见到敌人开城跑了,原本的疑心尽去。他大手一挥,史儒率领一千余名辽东铁骑一口气冲到城下。七星门的大门本来也没锁太严实,被明军几下子捣开了。大军一涌而入,松浦家的几名家臣试图抵抗,立刻便被格杀。

压制了七星门之后,祖承训让朝军在门口等着,然后吩咐史儒一马当先,杀入平壤内城,紧接着是戴朝弁部和祖承训的主力,鱼贯而入。明军选择的第一个城内建筑,是位于城市东部的大同馆。这倒不是这里的战略价值有多大,而是每次大明使者前往汉城路过平壤时,都会住在这里,明军路熟…

到了这个时候,祖承训终于放心了。他在辽东见过太多城池和堡垒的陷落,当攻方的步骑杀入内城后,守军便无法再控制局面,胜负基本上已经可以确定——祖承训甚至不再担心守军还有什么圈套。到了这份儿上,什么圈套都没意义了。任何已知战法,都不可能在这种局势下翻盘。

问题就出在这儿。

这个世界上,还有祖承训不知道的战法。

那个时代的明军,和日军一样,正处于冷、热兵器交替的时代,但两支军队攀升的科技树不太一样。日本是岛国,资源少,因此更重视火枪,也就是日本人说的“铁炮”的研发,他们制造出的铁炮小巧方便,几乎超过了同时代欧洲;而大明对这种单兵火铳的兴趣没多大,却对大炮这尊战争之神情有独钟,不断开发各种型号的大口径火炮。两支军队喜欢的尽管都是“炮”,其战术内涵却大不相同。

祖承训出身辽东,他耳濡目染的热兵器作战,大多是守城时大炮对着城外猛轰,要么是攻城时大炮对着城内猛轰,这种火炮战法无比犀利。大明骑兵的战法更有风格,虽然装备有弓箭和砍刀,但最主要的作战武器也是火枪。不过这种火枪和日本的铁炮大不一样。这种火枪长得不太像传统意义上的火枪,它的名字叫三眼铳,一般是大约一米二长的铁棍,头上三角形焊合了三、四十厘米长的三个火铳管。在作战时,骑兵冲锋进入射程后,连发三记火铳,等这三发打完,他们也就冲到了敌人面前,这纯铁铸造的三眼铳直接就是杆三棱铁锤,砸起人来非常之疼,堪比闷棍(《兵录》)。辽东军常年交战的敌人盔甲厚实,哪怕刀砍枪扎皆不能入,用这种三眼火铳去楞砸就能发挥奇效——可想而知这玩意儿有多沉重了,整个儿就是一个大铁疙瘩,近身格斗利器。

问题在于这东西下雨天就不太好使了,在没有遮挡和阵地的时候,别说弹药的干燥了,就是点火都别想。尤其还在马上,更没辙。

无论是趁夜奔袭还是强攻七星门,祖承训在他的知识范围内,已经作出了最好的抉择。我相信同时代的任何明军将领身处在此,也不会比祖承训做得更好。目前的局面,他想象不出日本人还有什么办法能够反制。

他唯一犯的错误——也是最致命的错误——是漏算了日军的铁炮。

比这还更要命的但不属于他的错误的问题——是城内的日军有遮挡和掩护,他们压根不存在辽东骑兵那种下雨天无法随时开枪的问题。他们可以随时开火,一直开火。

大明虽然跟倭寇交手多年,但倭寇不象大名的正规军有成建制的铁炮部队,即便是江浙的明军,对日本铁炮也没有刻骨铭心的认识。许仪后、郭国高等人的情报虽有提及,也缺乏直观印象,很难引起高层的特别关注,更不要说把这种战术情报传递到遥远的辽东了。

祖承训在抵达朝鲜以后,根本没有与曾跟日军交手的朝鲜军人交流过,对于日军的铁炮战术认识不足,还停留在大明炮铳的概念上。他无法想象单兵铁炮在狭窄巷道内齐射的威力。

其实此时的日军,也相当惊恐。明军突如其来的打击,让许多士兵一时不知该如何是好。这种心态很常见,人对每一件事情都会有一个心理预期值,并按照这个预期来作计划。一旦发现事情与心理预期不符,人们往往会出现一段时期的心理不适——用通俗一点的话说,就是“一时没反应过来。”

比如说告诉一个学生三天以后考试,然后在第二天突然通知他考试提前了,即便这个学生已经复习好了功课,他肯定还是会惊慌失措。

每个人都会出现这种不适,但心理素质好的人会迅速恢复正常,并采取相应策略。小西行长就是这么一个人。他经历了最初的慌乱,很快便恢复了镇定。咱们已经有了计划,明军也已经入城,那还慌张个屁!赶紧动手是正格。

不得不说日军士兵的素养是相当高的。指挥官既然下了命令,很快他们便按部就班,进入预设阵地。日军铁炮手和弓弩手纷纷隐藏在大同馆附近街道两侧,藏身木屋楼台等制高点。这样有三个好处,一来隐蔽自己行踪;二来居高临下;三来有屋顶遮蔽,雨再大也不影响火器射击。

日军的埋伏部队里,既有铁炮,也有大量的弓箭手。这些弓箭手都是朝鲜人,他们出于各种不同的目的,在平壤城内为日本人卖命,数量还不少,是一支由朝奸组成的皇协军。朝奸太坏了,帮着鬼子打大明天军。

平壤内城是按照大明城池的样式修建,四面城墙围成一个不规则的矩形,城内是棋盘布局。因为欠缺规划的缘故,平壤城里的房屋杂乱无章,街道十分狭窄,两侧多为一二层木屋,屋檐逼仄,宛若迷宫。明军与朝鲜军只能排成纵队前进,分别从多个街道前进。

骑兵在这里没办法奔驰,马匹没法展开四蹄奔跑,而且屋檐太低,骑士很容易会被刮伤。

当明军的大部队越过大同馆之后,日军一声令下,数百挺铁炮齐发,弓弩乱射。

在如此狭窄的街道中,突然遭遇敌人居高临下的重火力打击,再精锐的部队也要陷入混乱。明军先锋一下子被枪林弹雨淹没,平壤街头霎时血流成河。这些不幸的士兵甚至没办法转身逃跑,因为士兵和马匹在大街上挤成一团,把狭窄的街道堵得死死,进不能进,退不能退。

如果只是单纯的弓箭袭击,明军部队尚可以凭借马匹为依托,强行突破。但铁炮的穿透力远在弓箭之上,在这种狭窄街道里,无论是坐骑还是甲胄都无法阻挡。铁炮声一响,胜负便已经注定。

冲在最前面的史儒勃然大怒,他没料到敌人如此阴险。他的部队已经冲到了箕子庙,正好位于平壤城制高点乙密台的打击范围,承受的打击也特别大,瞬间就伤亡过半。

这位辽东大将掂过一支三眼火铳,观察了一下形势,发现箕子庙旁松林茂密,当即以其为依托,登高与敌人展开对射。(《再造藩邦志》、《宣祖实录》壬辰年七月三十日)

可惜昨天在顺安淋了一夜的雨,明军身上携带的火药早被湿了个精透,只有个别几把火铳还能使用,其他的全变成了铁锤头。没关系,锤头就锤头吧,能杀鬼子就是好兵器。

日军足轻一见偷袭得手,立刻一涌而上。史儒的三眼火铳精度和威力都比铁炮差,但声势惊人,他与部众死战不退,有枪的放枪,有刀的扔刀——弓箭在下雨天也大都不能用了,所以只能飞刀飞枪了。日军的近身攻势一时间居然被遏制住了,松林中陈尸累累。

可惜这种局面没维持多久,史儒的英勇表现很快就成为了战场的焦点,附近制高点的日军纷纷瞄准他,十几把铁炮霎一通乱放。史儒身中十几弹,直挺挺地跌落在地,当场壮烈牺牲。

他的同僚戴朝弁仅仅只比他多活了一会儿,同样也是中弹身亡。随即千总张国忠、马世龙也相继阵亡,他们都是在不同地点被日军狙截。明军先锋部队的指挥系统,甫一开战便遭到了毁灭性打击。

先锋官尽皆战死,失去指挥的明军士兵更加混乱,一片人仰马翻的哀鸣声。前军的混乱很快传染给了所有入城的部队,整个军队的队形大乱。隐藏在四面八方的武士、足轻也纷纷涌了出来,提刀架枪,把明军截成了无数个首尾不能相顾的小段。

祖承训在这个时候慌了,他在队列的中后方,刚刚走过七星门,暂时还没承受最大密度的打击。但枪炮声越发响亮,说明在歼灭明军先锋以后,日军的铁炮部队已经开始朝这边移动。

埋伏在牡丹峰上的日军也都纷纷抬起头来,居高临下地收割着七星门附近的明军生命。

面临绝境的祖承训,选择了为将者最失败的一条路:临阵脱逃。他拨转马头,转身就往七星门外跑,祖承训的副手张世隆紧紧跟随着主将,结果走晚了一步,身中一弹,没走出去几步便从马上跌下来,活活摔死。

主帅一逃,士兵们更加混乱,纷纷扔下武器,没命地朝城外跑去。郭梦征负责殿后,他一见城内枪声大作,败兵涌出,便知不妙,也返身逃跑。明军一溃,朝军更抵挡不住,也一哄而散。

幸亏这时候七星门还在明军的控制之下,不致于变成瓮中捉鳖的局面。祖承训和惊慌的士兵们涌出七星门,再折向西边的普通门,试图杀出一条血路。

普通门正对着普通江,附近的土地因为连日大雨河水泛滥,已被浸泡成了泥沼。先前明军入城井然有序,尚还不觉什么,这时候仓皇而出,慌不择路,许多人竟被困在泥沼里动弹不得,被随后赶来的日军杀死。

小西行长率军大出,衔尾追击,一直追出好远才得意洋洋地收兵回城。明军本来打算攻下城池再吃饭,因此炊具都捆缚在马背上,此时什么也顾不得了,铁锅饭釜扔了一路,全被日本人捡了便宜。(《宣祖实录》壬辰年七月二十六日)

祖承训退出平壤城后,一路狂奔,跑得比来时还快。一天之内,他跑了三百多里路,只身回到了安州地界。到了安州以后,他碰到了朝鲜翻译官朴义俭。朴义俭看到他失魂落魄的样子,吓了一跳,问怎么回事。

祖承训这时扯了个谎,说前头打了一个大胜仗,可惜史儒战死。现在雨下得太大了,战事无法继续,他要回大明多叫些人过来。

他为何要撒这么一个转眼就会被戳穿的谎呢?

不是顾虑个人面子,而是怕回不了国。明军进军之时,朝鲜人在晴川江和大定江搭起了两道浮桥,方便大家能南下。如果平壤兵败的消息传来,朝鲜人担心小西行长挥师北上,第一时间将浮桥拆掉,把自己退军的道路断绝。到那时候,可就全完了。所以他又叮嘱了一句:“你们千万别撤浮桥啊。”(《再造藩邦志》)

祖承训渡江之后,在控江亭等了两天,收拾败军。清点了一下,明军伤亡十分惨重,将领只有王守官、郭梦征几员还健在,幸存的部下士气全无。这些明军士兵没地方住,没东西吃,都开始骂祖承训。祖承训无言以对,谁让自己打输了呢。

明军在平壤城的损失,历来估计不一。有说三千人全军覆没,祖承训仅以身免,有说伤亡了三分之二。在半年后李如松在平壤取得大捷之后,明军伤亡报告传回义州。朝鲜国王李昖说了一句话:“之前祖总兵打了败仗,实际死伤并没多少,结果中朝却传言说全军尽墨。这次咱们别着急说,先数数清楚再说吧。”(《宣祖实录》二十六年一月十日)

据此推断,祖承训部队的伤亡并不很大。其实也可以理解,前方直接接战的部队肯定伤亡很重,但无法在狭窄的街道上展开的后续部队,是成纵队前进的,前军接战败亡,后面退出的部队应该是大部分。关键在于这是个败仗,四员带队大将战死两员,于是在明朝本就简略之极的记载里,就成了全军尽墨。

听说败战传来,柳成龙一肚子气,他殚精竭虑整顿出如此周详的补给计划,本指望明军能拿下平壤。想不到祖承训如此不争气,一下子就把买卖给赔光了。他敢怒,却不敢言,还得指望祖承训继续作战,只得拽着祖承训马头,苦苦劝说道:“将军您就算不为我们小邦着想,也得为大明想想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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