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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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帅如此凶猛,部下谁还敢贪生怕死,明军无不以一当十,一窝蜂地杀入了平壤。

张世爵刚才为掩护李如松而使出的大炮抵近射击战法,很快被传到了普通门前线。杨元毫不犹豫地如法炮制,几下子把普通门的城门楼子也给轰成了齑粉,门户大开。

于是,平壤城的日军连一个上午都没坚持住,含毬门、普通门与七星门就相继失守。平壤环城防线在李如松一个又一个的狠辣招数和他悍不畏死的带头冲锋下,很短时间内就彻底宣告崩溃。

主城防线既溃,防守牡丹峰也失去了意义。牡丹峰守军纷纷通过北城南门向城内溃退,休静、查大受和失去了吴惟忠的浙兵一鼓作气,登上了峰顶。指挥官松浦镇信狼狈逃窜,他的侄子松浦源次郎——在第一次平壤城攻防战里侥幸生还的那位青年才俊——这次运气没那么好,走晚了一步,看到明军与朝军四面围上来,被迫剖腹自尽。

只不过明军虽然杀入城内,距离大获全胜还很远。

日本人自从上次大败祖承训之后,尝到了街垒战的甜头,在城内各处都造起了沙窟掩体,把好好一个平壤城变成了一个大蚂蚁窝。现在城墙既失,日军便龟缩在这些掩体里,层层抵抗。

明军大部队在狭窄的街道里不易展开,大炮一时半会又拉不进来,每前进一步,都要承受从四面八方来的攻击,伤亡数字直线上升。南部方面军的李如柏副将李芳春,在巷战中被射中了左脖子,又被毒气侵染,不得不退出了战斗。

李如松看在眼里,有些心疼。这些部队虽说名义上归属皇帝陛下的,可实际上算是他们李家的私兵。这些兵可都是他们多年经营培养出来的,用起来如臂使指,十分珍贵。

“不能让他们在这里白白送死。”李如松心想。

为了迅速占领平壤,同时减少明军士兵伤亡,李如松立刻调整了战术,放出了又一个狠招:火攻。

平壤城的房屋一间接一间地焚烧了起来。这是座充斥着大量木建筑的城池,时值冬季风高物燥,一烧就是一片,顿时把里面的日本人和朝鲜平民都烧成了黑炭。整个平壤城笼罩在一片烈焰之下——事实上,这场大火才是整个战役里造成日军和平民最大伤亡的原因。

李如松之所以这样做,很大一个原因是因为这不是国内战场,只要自己的部队不再伤亡就好,至于朝鲜的建筑和平民损失,那就不关他的事了。

面对这种呈一面倒的战局态势,各门明军将士无不士气如虹,一片欢腾。可李如松却没显出一点高兴的样子,看神色,他甚至还有些焦虑。

到目前为止,还没有迹象表明日本人试图从大同门离开平壤。这说明他制定围三阙一的计划还没实现,这不符合他预先设计的大量杀伤日军有生力量的作战计划。

李如松认为这是日本人承受的压力还不够之故,他决定再添一把火。于是在李提督的指示下,一股明军精锐迅速形成一个精锐箭头,一口气直插到了平壤城的日军指挥中枢——风月楼。

小西行长当然不知道李如松在打什么算盘。他见全城都飘起了明军旗号,连自己的指挥中枢都已开始遭到明军冲击,心知局势极度恶劣,赶紧逃入了内城的练光亭。他前脚刚走,后脚明军就杀到了。在风月楼殿后的日军还试图抵抗,明军当然不会客气,七手八脚在楼的四面堆上柴草之类易燃品,然后丢了一把火。小西行长的兄弟小西与七郎、从兄弟小西安东尼奥和亲戚日比谷奥古斯特三人,顿时被活活烧死在风月楼上,成了孤魂野鬼(小西行长信仰天主教,所以他们一家人都有教名)。

风月楼一失,小西行长彻底绝望了,大概连剖腹的心都有了。如今整个平壤城三分之二已落入敌手,日军伤亡惨重,逃在内城的不过是数千人的疲敝之师。

就在这时候,一个探子气喘吁吁地跌了进来,报告说明军撤退了!

小西行长、宗义智等人根本不信,明军已经占尽优势,只要再多几轮攻击,必然全城陷落,现在撤退,不是脑子进水了么?

哪知道他们涌出去一看,发现明军真的撤了!

原本喊杀声四起的平壤城,突然变得安静起来。远远可以看到明军从北、西、南三门徐徐退出去。日军诸将面面相觑,百思不得其解。

很快,为他们带来解释的人到了。

这人大家都熟,是沈惟敬入城时的日方翻译,前不久在顺安被俘的汉奸翻译官张大膳。

张大膳给小西行长带来了李如松的口信:“我这个人最善良了。今天的仗打得太惨,所以我决定放你们一条生路:要么你们来我的大本营投降,要么赶紧退兵走人。” 小西行长被这突然从天而降的幸福砸晕了,回答道:“我愿意撤退,请别追击。”

李如松之所以在这个时候选择退兵,原因其实和他烧城是一样的。

平壤内城非常狭窄,又聚集了数千敌军,密度太大。如果明军要进行强攻,势必变成逐屋逐路的血拼,损失会极惨烈。李如松绝不希望出现这样的情况。强攻小西,报的是朝鲜人的仇,死的却是他自己的部下,这笔买卖不划算。如果日本人情愿撤兵,他只要把平壤城拿下,便是两全其美。

他根本就没考虑过日本人会不答应。风月楼是明军施加给日军心理防线的最后一根稻草,李如松非常自信,小西已经到了忍受的极限,即使他不想或者不敢跑,但只要自己一开口说放他走,他就一定会选择逃跑。

这不是阴谋,是阳谋。

就算你小西知道我李如松想围三阙一,我就是不想增加自己的伤亡,就是想等你逃跑的时候再来追击杀伤,你也还是得乖乖走上这条我给你规定走的这条路。哪怕明知道是死路,你也只能自己主动走上去。

李如松到了这会,已经把小西算得死死的,一点余地都没给他留。

退一万步,如果日军真的视死如归,回绝了他的要求,那也无所谓。反正平壤的普通、七星两道大门已破,城防也一塌糊涂,日本人根本没时间修复。大不了明军再打一次,再烧一次,就不信那些吓破胆的日本鬼子还能有今日这么顽强。

一月初八的攻城战就这么突然结束了。入夜之后,明军诸部带甲枕戈,安心地呼呼大睡起来,而平壤城里的日本人却根本睡不着。

小西行长把所有的一军团将领都叫过来,商议接下来该怎么办。小西行长告诉诸将,之前有斥候报告,北、西、南三面全是明军营寨,密不透风,只有东边无兵。而且大同江已经冰冻,船开不走,只能步行渡江。

他还苦笑着告诉他们,斥候一直朝东边走了几十里,一个援军的影子都看不着,别指望固守待援了。

有马晴信在白天的战斗中损失了一半以上的士兵,两眼冒火,气势汹汹地说明军明天肯定攻城,咱们趁着晚上把城防好好修缮一下,利用内城狭窄的优势跟他们好好周旋一下,坚持个几天,说不定援军就来了。

这时候松浦镇信站出来,说有马同志我不同意你的看法。松浦家和有马家的出身差不多,都是从秀吉那里领过朱印通商证的海上豪商,彼此有点竞争关系。

松浦镇信说大同江以东既然没看到援军,肯定是明军把前头的路给截住了。咱们就算等破了天,援军也到不了,白白做炮下亡魂。小西问他该怎么办,松浦拿出地图,指着其中一处道:“在凉山的中川,和龙川的南条,都有黑田长政的第三军团驻扎。咱们不如兵分两路,一路去凉山,一路去龙川,明军要是追击,咱们回头左右夹击。到了这两处,我军与黑田的大军合流,回过头再夺平壤不迟。

松浦镇信兜着圈子说了这么多场面话,中心思想其实就两个字:“逃吧。”今天一天,松浦家的精锐全都扔在了牡丹峰上,他已经无法坚持了。

大家觉得松浦的意见最靠谱,有没有余力回头夹击明军再说,反正能逃出平壤城就行——神马都是浮云,活命最重要了。

小西行长扪胸长叹,当初我不听黑田老爹的话,以致有今日一败,到头来还得去求他儿子。

当夜,小西行长打开大同门和长庆门,带着数千残余日军与十日份的粮草渡江而走,告别了这座伤心的城市。他们把冻在江上的渡船全都烧掉了,当做路灯指示。熊熊燃烧的船火照亮了半边大同江,火光映衬下的日军个个面色凄凉,神情惶然。

小西行长还给凤山城的大友义统、牛峰的立花宗茂、平山的小早川秀包都发了求援信,希望他们能来半路接应一下。

日军过了大同江,走了没一阵,忽听一声炮响,路左右杀出三彪人马。左边是祖承训、右边是李宁,中路是葛逢夏。原来李如松料定日军入夜必定遁走,早在此伏下三千兵马。

明军肆无忌惮地杀入日军队列,和他们纠缠成一团。日军已是疲惫之师,可毕竟人数众多,一时间祖、李、葛三将虽杀伤许多日军,却无法阻挡日军主力的退却。只不过李如松伏下这路兵马的目的,本就不是想全歼敌军,他的目的就是乘胜追击痛打落水狗,明军只要一路掩在日军身后追杀,就能以最小的伤亡尽可能多地杀伤日军的有生力量。

按照计划,平壤南侧的朝军李镒所部,还有沿途的朝鲜守军应该与他们会合,从各个方面一起截杀日军,谁知道明军已经打了半晌,原本早就应该出现的李镒却毫无动静,不知道去了哪里。

小西行长无心恋战,被三路明军斩首三百五十九级后,仓皇东顾。

李如松这一夜也没睡,他一听到前方传来敌人逃遁的消息,就一方面组织入城,另一方面派出部队从后陆续追击,一股股明军不断地撒了出去。

当李如松听到李镒等人放任敌人逃跑,既不汇报,也不配合明军,顿时怒了,把李朝的陪同使韩应寅喊来,狠狠道:你们的部队不听我指挥,耽误军机,这事没完。

韩应寅吓得赶紧说这事我们一定严肃处理,回头上报尹斗寿,撤了李镒的职务。而后来接替李镒的人选,则是柳成龙一直反对的那位李薲…

关于李镒这路人马,朝鲜方面的记载和我们这里说的情况,完全不同。

朝鲜方面记载说,由于李如松下令把原本埋伏的李镒人马给撤了回来,这个错误决定直接导致小西得以全身而退,以至于明军到了第二天早上才发现日军已撤出平壤,这才赶紧派部队去追击,李如松还因此无理指责朝鲜军不配合、不出战。

也就是说,朝鲜方面不但不承认李镒没按照李如松布置出战的指控,反而倒过来指控因为李如松的错误指挥,将李镒部队撤掉,才导致了小西行长的顺利逃跑。

这些记录的态度,非常成问题。

首先是在第二天早上,小西已经跑到了龙泉城,如果明军这个时候才追,哪怕是长了飞毛腿都追不上了,双方绝无可能发生战斗。但龙泉城的黑田所部早上却和追击小西的明军干了一仗,这说明追击明军一直跟着小西行长在打追击战。朝鲜方面所谓的明军到早上才发现小西跑了的说法,根本不成立。

另外,由于小西部队撤走是得到了李如松同意的,根本不需要悄悄地走,所以他走时放火焚烧了被冻住的船只来当路标,大同江上火光熊熊,只要不是瞎子都能看见,明军怎么可能要到第二天早上才发现日军遁走?朝鲜方面所有的这些说法,显然是文过饰非,无非想为朝方的失职开脱而已,没什么可信度。

还有就是从事后朝鲜罢免并且要将李镒进行审判这一情况看,显然朝鲜是承认李镒有问题的,也就是说,朝鲜承认了自己的错误。

但李如松在天黑前撤掉李镒这一路人马,这应该是真的。从上面这些情况判断,我们猜想他撤掉这路埋伏的朝鲜军队,不外三个原因。

一是即使放着李镒这路人马,以朝鲜军队的战斗力和一贯表现,拦不住小西是没有任何悬念的,所以这支部队的去留对战斗本身没什么意义。但要命的是,朝鲜军队极可能又搞一次全线败退,光这样倒不怕,就怕他们夜里溃败冲乱明军阵地,或者是日军因此把士气又给提起来了,那就麻烦大了。

二是在城外放着这路不完全属于自己的人马,战局凭空多了无数变数。万一朝鲜军队出击时机不对,导致小西受惊改变方向,甚至于干脆又缩回平壤城去不走了,李如松可就冤到家了,到时候能活活气死。朝鲜军队甚至有可能故意这样做,这点是李如松必须要防范的。

三,李镒部队出现了异动——也就是说,李如松并没有让李镒去埋伏,李镒部队的埋伏是朝鲜军的自主行动,不符合李如松的战略,因此必须将他们撤掉。这个可能性我认为是最大的。

因为无论朝鲜还是明朝的记录,都只有李如松撤掉李镒这路的记录,而没有他指派李镒的记录。李如松自己的行为虽然经常有点愣头青,但他的战场指挥风格却很细腻,在这种事上他绝不会漏算什么。

小西所部已经破胆,且对李如松放他们走的动机必定非常疑惑,撤退时会十分警惕。只要在准备或者刚出平壤的时候,前方有什么迹象显示异常,小西非常可能缩回去,李如松接下去就会被迫和小西死磕。而李镒和柳成龙这几位,是坚定的主战分子,力主明军和日军决战的中坚力量,如果搞出什么小动作来,十分正常。

不要说不可能。要知道,朝鲜君臣从头到尾可都一直在想一件事,那就是怎么才能让明军和日军早点死磕、决战,好早点结束这场战争,他们从来就没断过这念头。至于明军死伤多少,他们才不在乎。这从朝鲜方面的各种记载上都可以看见极明确地表述。像这次平壤之战结束后,朝鲜君臣对李如松最大的意见,就是他放跑了小西,在可以包饺子的情况下,没有把小西给包饺子——死磕小西,死的又不是朝鲜君臣,甚至都不是他们的士兵,他们当然乐意了。

所以一旦出现可能让明军和日军死磕的机会,他们一定不会放过。这事也不是没发生过。李如松这一路杀奔平壤,要不是宋应昌事先防着朝鲜人,自己屯了一批粮草,袁黄那老儿又在大军后边一路逮谁抽谁,朝鲜人真能干出只准备到平壤的单程粮草这事来,到时候李如松就是个有进无退的局面,只要一退,非饿死在半道不可。

事实上,在平壤战役后,明军向后方输送伤员时,就真出现了伤员沿途吃不到饭喝不上水的状况,可见这绝非李如松多疑。而且也正是因为这种缺粮局面,李如松后来才急于向前推进,因为他要攻占龙山粮仓解决吃饭问题。

无论上面那一点,都是李如松绝不允许发生的,所以最好的安排就是干脆撤掉这路军马,等日本人完全撤出平壤后,由明军发动追击战,再让朝鲜军队跟着明军打打顺风仗,确保自己的战略意图能百分百实施,不会有妖蛾子出现。哪知道朝鲜军队居然很干脆地彻底退出了战斗,不知去向。

李大提督看似威风八面,肚子里其实辛苦得很。他不但要算敌人,还得算自己人,时刻提防友军使阴招逼迫自己和日军死磕。这一仗下来,身上固然带了不少伤,心神更是劳顿不堪,所谓身心俱疲。而几位朝鲜大帅,个个囫囵滚圆完好无损,打下平壤后更加红光满面不说,居然还企图搞小动作,被自己阻止后更以拒不执行自己命令的行为来抗议,李如松当然勃然大怒。

也因此这种怒火之盛,才会达到即使朝鲜国王出面还依然摆不平,最后只能把李镒撤掉并押送后方进行审判的程度。我认为这种小题大做,恰好说明这是李如松在借题发挥,不然无法解释他为什么为了这点事连人家国王的面子都不卖。

再说小西行长连夜狂奔,比来时更快,再次上演了一出生死时速。小西途经中和、黄州,可这两处的日本守军听到平壤隆隆炮声,早已逃散,还被当地的朝鲜义军追着捅了几刀。当下他不敢有丝毫停留,直奔凤山而去。这里有大友义统驻扎的数千人,可以为他们抵挡明军的追击。

凤山距平壤有五十里,小西跑了半夜才跑到地方。到了凤山城以后,他本以为能喘口气,结果一看城头,差点没气死。

大友义统这个没义气的混蛋,居然收拾东西自己先跑回汉城去了!

大友没法不跑,他手底下一共才两千人,万一明军倾巢出动追击小西部队,他这点兵根本抵挡不住。

后来小西行长才知道,就在大友义统逃跑的同时,六军团在附近的两员将领做出了不同的抉择。

平山的小早川秀包听说平壤城溃,也是二话没说就撤退了;只有立花宗茂还算讲义气,主动西迎,他的好哥们岛津义弘还特意派了有马重纯等数百人从金化城赶来支援。立花带着这三千多人勇敢地跟追击明军打了一场遭遇战,直到听说小西行长去了白川,才撤回来。

战后大友义统因怯战而被没收封地,下场凄凉;小早川秀包却因为养父是小早川隆景,关系硬,得以幸免。

凤山已经空无一人,小西行长也不敢久留,强拖着疲惫的身躯继续夜奔。一直到了九号早上,才赶到龙泉城。这里距离开城已经不远,守卫龙泉城的是黑田长政部下小河传卫门,他接下小西行长,派遣生力军截住了因一路追击已经同样疲惫不堪的明军。

至此,平壤攻防战这才算告一段落。这一场轰轰烈烈的大战从初六开始,历经三天鏖战,终于以小西行长东遁、李如松入城而告终。

是役的伤亡人数,历来众说纷纭。

首先是日本人的记录最不可信。居然声称第一军团在平壤守军只有五千人,而明、朝联军的总兵力是二十万…要是真有这么多兵,一人吐口口水就可以把平壤城淹了,还用得着李如松这么费劲?

中方的记录也有问题。宋应昌向朝廷报捷的杀敌数是两万日军。这个数字相当于平壤城以及和州等地的部分守军之和,显然是夸大的,应该是为了哄皇帝开心编造的。

实际上,平壤之战的官方奏功记录里,日军被斩的首级为一千两百八十五颗,夺马两千九百八十五匹,倭器四百五十二件——要注意的是,这一千两百八十五只是阵斩的首级,并非日军全部阵亡人数。

整个平壤城战斗中,真正的近身白刃战并不多,主要集中在牡丹峰战场附近。日军大部分战斗伤亡,是由明军的火炮轰击、毒火箭攻击造成的,不少日军士兵死无全尸——尤其是在入城巷战之时,明军为了反制日军的土窟战术,在城内大肆纵火。

平壤多木屋,相距又近,经常一焚即连绵数十间。《宣庙宝鉴》里说“悉烧房屋,众贼逃窜被烧者约一万余名,臭闻一十余里”,足见火势之大。根据事后朝鲜官员描述,平壤城被烧的状况相当凄惨,城里的民居官舍全都烧成灰烬,大同馆、清华馆等处衙门全数破毁,永崇殿干脆被烧得只剩个台基,大同门楼、练光亭、镇西阁、风月楼等名胜也被烧成了断垣残壁(《宣祖实录》二十六年一月二十三日)。后来明军入城之后,甚至因为没有地方住而露宿街头,冻得苦不堪言。《宣庙宝鉴》此处,透露出了朝鲜方面认为平壤战役的杀敌数:约一万余名。

《两朝平攘录》里的记录,和明官方奏功记录里获得日军首级数差不多,是一千六百四十七级,略多一点,这应该是把大同江以东追击战的那三百五十九个首级也算进来了,不过和其他不少中朝记录一样,这里也特意提及了此战中敌人被“熏、溺死者十倍之”;而《皇明实录》里则说“余死放火反从城东跳溺者无算”、“焚溺死者万记”,等等。

无论中、朝哪种记载,都暗示日军的伤亡在一万以上。那么,到底日军的伤亡有没有这么大呢?

日方记录在正面描述平壤之战的时候,刻意夸大敌人数字,降低己方损失,其程度近于笑话。但在《秀吉谱》、《黑田家记》和《征伐记》等史料中,对小西军团返回汉城后一段时间里的具体记载,却透露出第一军团伤亡相当惨重的真相。

根据日方记录,在万历二十一年三月,小西行长驻在汉城的总兵力是六千六百二十九人。而从正月到三月这两个月里,小西行长再没参与过任何战事。所以这个数字,基本上就是他在一月十七日返回汉城时的总兵力。

开战前,小西有一万五千人的守备部队,加上一千人的外围驻留部队,共一万六千人。回到汉城以后,只剩六千六百二十九人。这两个数据表明,小西所部在平壤战役后的减员达九千三百多人。

我们认为,这个数字,其实就是小西行长所部在平壤战役里的死亡数字。

因为小西所部退到龙泉山之后,期间两个月没有任何作战行动,平壤战斗中的伤员完全能获得良好治疗,两个月时间足以恢复重新进入编制。但两个月后,小西行长的部队依然只有六千六百人,那么唯一的解释就是其他人都已死亡。

重伤回国的情况肯定有,但绝不会太多。不然作为和明军的首次会战,又有数量巨大的伤员归国,日本国内其他大名的私人记载及民间记录里,不可能没有任何记载。

因此哪怕考虑到这两个月里有零星损失和人事变动,把三百多人的零头当变数抹掉,日军在平壤城之战的阵亡数也最少是九千人,这其中直接战死及被明军斩首的估计约在两千上下,其他的都应该是死于火器攻击及火灾中,还有在逃跑途中支持不住的倒毙和溺毙。

那么明军的伤亡情况呢?宋应昌的报告里说的是阵亡七百九十六人,受伤一千四百九十二人,合计伤亡为二千两百八十八人。

一看这数字,都会觉得这个数字过于夸张了,一定是明军文过饰非的虚报。如此激烈的攻城战,居然只阵亡了七百多人?这也太离谱了吧?

但如果仔细分析就会发现,首先在整个战役过程里,明军没有遭到任何围歼或者被分割,也没有发生过溃退——在武器杀伤效率有限的古代战争中,在围歼、追击溃退和分割时,最容易产生大量伤亡——明军从头至尾都保持着完整的阵线与优势火力支持,连局部阵型都没混乱过。在这种情况下,伤亡数字不大是可能的。

其次是城墙前的攻防战中,也没产生太大人员损失,因为唱主角的是明军火炮。

明军的主要伤亡,发生在牡丹峰阵线和平壤巷战中。前者没有火力支援,必须仰攻要塞;后者必须与敌人展开一个一个土窟街垒的拔除战。这两处的战斗很惨烈,但伤亡不会特别大,因为这两处战场容量很有限,参与的部队人数也不多。

另外,平壤战役结束以后,明军继续前进,朝鲜人为了维持明军有足够的粮秣供应,一直在伤脑筋。从他们的对谈记录里能发现,朝鲜人始终是以四万人为前提准备粮草的,而且明军在这期间也并未得到新的兵员补充。换句话说,明军的士兵数量,并未产生大的变化,否则会体现在补给数字中——对朝鲜人来说,补给数字是断然不敢作假的,不然就是犯傻了。尤其是可以少给的情况下。

究竟宋应昌说的数字靠不靠谱呢?我们还有一个来自于朝鲜官方记载里的李如松的旁证。

李如松离开平壤准备前进的时候,曾经对平壤城内的朝鲜大臣说:“我们为了打平壤,死伤三千人。现在你们也集结好三千人的军队,把这三千套明军甲胄换上,跟随大军行动(《宣祖实录》二十六年一月十四日)。可见即使不考虑随军必然携带的一定数量的备用品,明军在这时候,最多也就只有三千士兵不再需要甲胄——不是阵亡,就是受伤不能动了。

因此这次平壤之战,是明军大约五万人联军对日军一万六,最坏的结果是明军付出了伤亡三千(死一千,伤两千)的代价。日军最少死亡了八、九千名士兵,伤亡人数总计不会少于一万。这个比例对一场大炮对火枪的准热兵器战争来说,不离奇,还算合理。

日军伤亡那么高的原因,除了大量死于城内大火以外,还有一个原因是在仓促撤退中伤员无法携带,只能沿路抛弃,加上寒冷的天气,所以死者非常多,伤者却没有多少。这一点,日军也没法与拥有完备战时护理体系的明军比。

平壤之战的胜利,首先是武器的胜利。大炮在这一战中,起了举足轻重的作用。明军的火炮部队收割了大量日军士兵的生命,整个日军防线,几乎都是被这些钢铁怪物咬碎。事实证明,在攻坚战中,火炮的地位是无可替代的,而明军的热兵器战术发展与规模,已经达到一个惊人的程度。这让我们忍不住要做个假设,如果明代历史没有被清朝中断的话,任由这种火炮趋势发展下去,一八四零年英国人打来的时候,会面对的是怎样一支军队。

其次,这是一场李如松的胜利。是指挥艺术的胜利。在这次战役中,无论是战前谋划、临战发挥、用人选择还是对敌人心态的把握,李如松都表现出了一个优秀指挥官的素养,稳重有致,妙手迭出。整个平壤之战明军各部都打得非常有头脑,从战斗一开始就牵着日军鼻子走,进退极有节奏,始终掌握着战场的主动权。尤其是破城后的突然退兵,堪称神来之笔,这手不但避免了可以预见的大量明军伤亡,还迫使小西主动放弃平壤并乖乖地按照李如松安排的路线逃亡,因此被明军呈波次攻击一路追杀到龙泉城,再次出现大批伤亡。此辉煌战果,皆李提督战前谋划、临阵应变、突前指挥之功。

无论在战后李如松的行为有多么不恰当,在一月初八的平壤,李如松表现出了用兵环环相扣的名将风范。

这也是一场浙兵的胜利。南兵在这次战役中,出力最多,伤亡最大,立功最著,是取得胜利的关键。几个关键环节,比如牡丹峰牵制作战、含毬门先登,都是因为南兵的奋战才取得突破。反倒是不可一世的辽东军团,在战斗中没有什么出彩的表现,只在后期追击时才表现了那么一下,而且把主要精力放在抢掠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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