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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信上交代得很简单,然而三言两语中的信息却很多——两军对峙这么久,互相都有对方的斥候探子,他们在敌阵中潜伏的人来信报说,春天的时候,加莱荧惑似乎大病了一场,从那以后人前就没有见他露过面。

而更加奇怪的是,他的长子以尽孝为名整日不见人影,一干事务由加莱的次子暂代。

加莱膝下有三个儿子,都是一个女人生的,效仿汉制,以长子为世子,父亲病重,儿子争相表孝心并没什么不同寻常,可是世子孝顺得正事也不顾,让弟弟代劳,这合适吗?

根据这个描述,蛮人那边发生了什么故事似乎呼之欲出,才能兼备的次子不甘心因为晚生几年就仰仗兄弟鼻息活着,用某种方法软禁了加莱和世子,篡位夺权。

北大营现任统领说道:“大帅,除了那十三条,十八部落那边还同意把加莱的小儿子送过来当人质,给我们下一步的和谈吃定心丸,方才蔡将军那传来消息,小蛮子的车架正准备入关,往京诚递了文牒,等着朝廷批复,末将正打算着人送到侯府,正好您过来了。”

说着,他给顾昀递上了另一封折子。

北蛮之事涉及边疆军务,在递送军机处之前可以先让持有玄铁虎符的主帅过目,只见蛮人递上来的折子写得确实非常诚恳,仔细描述了那位三王子及车驾随从都是什么人。

三王子才十五岁,据说是个体弱多病的半大孩子,随行有使臣译者一人,少年男女奴隶各十人,护送的侍卫十二人,每个人姓甚名谁,来龙去脉都写得清清楚楚,连奴隶们的岁数与司管职务都清晰明了,严格按着大梁的通关手续来,顾昀从头到尾反复看了三遍,没看出一点逾矩的地方。

沈易抱着双臂在旁边说道:“这么看来倒像是真的,野心勃勃的二王子囚禁了父兄,还要把亲弟弟赶尽杀绝地扔来做人质,他好独霸十八部落。”

“独霸十八部落有什么好处?”顾昀将折子扔在一边,他在营帐暖炉边坐了半天,愣是没暖和过来,此时依然有意无意地将双手凑近热源,轻轻地搓着,“这回要是战败,蛮人往后更没有还手之力,他们每年在关外没吃没喝,挖一点紫流金全要进贡,连神女和狼王的女儿都保不住。”

蛮人与中原汉人的世仇不是一天两天,早在几朝以前,北方的游牧民族就有年景不好南下打秋风的风俗。北有全民皆兵的凶悍,南有名将辈出的脊梁,双方一直在南下抢掠与奋起反击之间胶着,百年间谁也没有真正地征服谁——直到大梁率先发展了蒸汽技术。

那些年的光景,今人只能从史料中略窥一二,那是长臂师的黄金时代,沃土千里的中原地带像一只苏醒的巨兽,层层叠叠的火机钢甲雨后春笋似的冒出来,轻裘、重甲、巨鸢、飞鹰……蒸汽如潮,铁傀儡横行京城中,长短炮的射程几乎是日新月异。

刚开始,开海运、通力发展火机钢甲的大梁曾被未开化的蛮人鄙夷为“专注奢侈与旁门左道的南人”。北方狼王太过信任自己的爪牙,傲慢地错失了机会,没能坐上紫流金冲天而起的浓云,乃至于后来被中原人收拾得几十年没有翻身之力,境内紫流金被迫上供,奋起直追也没能拥有自己的钢甲技术,至今装备也靠着西洋人支援。

这种血淋淋的前车之鉴,十八部落不可能不重视,不可能眼睁睁地看着如今大梁工厂四起,掌令法解禁,眼看要掀起第二轮火机钢甲之术发展的高峰期——以现在的势头发展下去,如果任凭大梁熬过寒冬,缓缓复苏,也许北方蛮族就真的没有生存余地了。

“二王子为人如何,我不太敢说,”顾昀道,“但加莱荧惑我是了解的,那个老东西宁可死也不会坐以待毙,别说只是送来个儿子,就算送来个亲爹,我们也得留一手——去取我的印来。”

这一宿,十来道烽火令从北大营发出,级别竟和洋人兵临大沽港的时候一样,整个西北到京城沿线驿站全部如临大敌的加派兵力,灵枢院加派一批人手赶往北防军驻地,巡视火机钢甲情况,随时准备一战。

大梁在山雨欲来中迈入了冬天,很快即将进入一个新的年头,朝堂上却十分平静。

雁王手握军机处,几乎是漩涡的中心,他的归来让满朝上下都暗暗留心,可是雁王出乎了所有人的意料。

他并没有像方钦想的那样,回来就大刀阔斧的开始后续改革,反而“烹起小鲜”来。

雁王回京后一改先前忙得打跌的状态,先是足足在家里赖了小半个月,才悄无声息地出现在军机处,大小朝会上都不怎么吭声,仿佛又做回了战前的那个隐形人,平时在军机处里处理一些日常事务,该写提要写提要,该送进宫送进宫,分内的事周密严谨地做完不让人说闲话,不算消极怠工,除此以外,也休想他再操心一件多余的事。

反正仅就李丰在宫里收到的折子数量和质量来看,雁王回不回来基本没什么影响。

先前军机处里夜夜秉烛到深夜的人里也没有雁王人影了,他白天来逛一圈,傍晚到点就走,按时下朝按时休沐,没事不见客,还在京郊弄了个小园子,顾昀泡在北大营不回家的时候,他就溜达过去种花逗鸟,不到半个月的工夫,愣是把从沈家要来的那只遭瘟的八哥调教的嘴甜如蜜、见人就夸……就是尾巴秃了,羽毛让下人扎了个毽子,送去给小太子玩了。

李丰的腿差不多可以蹭着走路了,每天批完折子,在内侍的搀扶下能在房里溜达几圈,这日偶然想起,来到了太子书房,太子十分乖巧,念书从不偷奸耍滑,李丰没有惊动他,扶着内侍在后门站了一会,目光却被太子桌案上的一个小摆设吸引了。

只见那不是普通的陶土胚,而是个金属架子,尾部冒着细细的蒸汽,两边架着的金属轨道上有一辆精巧的小马车,车身是一块西洋钟,正绕着一圈一圈的轨道来回跑,中间簇拥着一个小小的花盆,盆还空着,能看见底部专门留出来的气孔,大概是太子还没想好要种什么。

李丰慢吞吞地走过去拿起来细看,太子吃了一惊,忙规规矩矩地起身见礼,偷偷瞄着自己的父亲,生怕落一顿“玩物丧志”的数落。

李丰大约是心情还可以,没见什么愠色,只是问道:“内务府开源节流,这几年不是不让他们进这些奢侈的玩物了吗,哪里来的?”

太子大气也不敢出,小心翼翼地回道:“回父皇,这不是内务府买的,是四皇叔送给儿臣的。”

李丰微微皱了皱眉:“有日子没见阿旻了,他就忙着弄这些玩意?”

内侍上前回道:“皇上,雁王殿下上回不是和您讨了个园子吗?近来公务不忙,他便在园子里弄了个暖棚,培育了好些奇珍花草,还和葛灵枢研究了不少花样百出的盆,现在也快过年了,家家都愿意摆花,殿下的新鲜盆景千金难求呢——您看这小马车里放了水,每天会自己定时浇灌,倘若光线好,它这么跑几圈,水珠过处还有小彩虹。”

太子在旁边小声道:“皇叔说他买的都是普通的草籽花籽,一文钱一大把从乡下收的,买回来放在盆里不过剪个形,糊弄附庸风雅的有钱人正好。”

李丰:“胡闹,不像话!朕上回说让他多多辅佐太子,就是让他教太子怎么玩花遛鸟糊弄人吗?”

他脸一撂下,太子就害怕了,噤若寒蝉地站在一边。

李丰把花盆重重地放下,板着脸问道:“朕让你去和雁王学治国理政之道,他教了你什么,说来听听。”

太子飞快地看了他一眼,心里犯怵,嘴上却不敢怠慢,细声细气地回道:“回……回父皇,四皇叔教儿臣,治大国并非要夙夜不休、殚精竭虑,最重要的是要物尽其用、人尽其用,法度与制度乃是上位者执政之基,只要建立了完善的制度法度,让文武百官各司其职,国库来源稳定,呃……”

李丰眉目微微缓和了一些,听儿子嘴上磕绊,不由追问道:“怎样?”

太子硬着头皮道:“……就能一劳永逸地偷懒混皇粮。”

李丰:“……”

小太子用力抿着嘴,生怕父亲听了这番离经叛道的混账话勃然大怒,然而等了许久,预想中的怒骂和惩罚并没有落到他头上,他战战兢兢地抬起头,看了李丰一眼,却见那说一不二的帝王脸色沉静,若有所思良久,方才感叹道:“他说得对,阿旻比朕看得透。”

太子不明所以地看了看他,总觉得父亲这天心情很好。

朝中有一些不太长眼的二百五以为雁王就此沉寂,因为杨荣桂造反一事失了圣心才不敢有什么动作,放心大胆地上折子参雁王,罗列了好几条罪状,难得在大朝会上露面的隆安皇帝当庭发作了一通,袒护之意溢于言表。

不但这样,隔日,这铁公鸡似的皇帝竟然破例批准内务府一笔超了份例的开支,高价当了一回冤大头,从雁王的园子里买了一堆精巧新奇的金属盆景送到各宫,算是李丰自掏腰包给弟弟开小灶了。

军机处的风水让人一时看不懂了。

方钦等人预备好的弹劾折子写了改改了写,足足到过年,也一直没有机会往上递送,弄得方钦都不由自主地疑惑起来——难不成世上真有人临危受命之后挂印离去,毫无野心吗?

这种平静的日子一直持续到了腊月二十三,北蛮质子抵达京城。

第102章 宫宴

头一年的年关时顾昀还在西北边疆,大梁全境都愁云惨淡,随时准备亡国。

这一年,整个国家却以一种惊人的生命力活了过来,昔日的莺歌燕舞纵然是看不见了,但街头巷尾排队买饴糖的猴孩子们身上已经陆陆续续地穿上了新衣,白日里间或能听见几声鞭炮响,家家户户也开始忙碌着预备年货。

倒塌的城墙重新崛起,祈明坛上的禁空网也张开了森严的视线,墙上成排的白虹铁弓与默然无声的铁傀儡目送着不速之客进城,北大营随行护送,整肃地停在九门之外,鸦雀无声间俨然是一派血与火洗练过的精气神。

这一年风风雨雨,仅就这起死回生之功,将来汗青之上便必有雁亲王一笔。

蛮族三王子的车驾缓缓经过长街,凛冽的寒风将车帘掀起一角,隐约露出里面一张消瘦苍白的脸,随即车里伸出一只手拉上了车帘,阻隔住双方互相窥探的视线。

这时,顾昀正身着便装坐在望南楼上,鼻梁上夹着一片琉璃镜——不是他平时瞎起来应急用的那片,是战场上远距离瞄准用的一种千里眼。

长庚沈易都在,片刻后,雅间的门被推开了,一道人影闪了进来,正是江北之后就行踪成谜的曹春花。

曹春花进屋以后简单见了礼,一屁股坐下:“渴死我了。”

长庚习以为常地端过一个大海碗,往里倒满了酒,曹春花脸不红气不喘地接过,一口喝干了,不知道的大概还以为他这是在灌凉水——直把顾昀这酒鬼都看得目瞪口呆,感觉自己遇上了酒鳖。

“再来一碗,”曹春花舒服地叹了口气,“我从京城跟大帅分开以后就一路回了北边,风霜雨雪的跟了这一路,可算是没少受罪。”

曹春花从小对变装易容之术就十分有一套,学人说番邦话过耳不忘,十天半月就能脱口而出,被长庚派去北疆边境长期潜伏,因为下江北查案时需要个完美的替身,才将他召回来。

曹春花端过第二碗酒,冲看得有点馋的顾昀抛了个媚眼,成功地唤起了顾昀“此人顶着长庚的脸把腰扭到胯上”的不堪回忆。

顾昀默默地拍掉鸡皮疙瘩,面有菜色地移开视线。

长庚:“怎么弄这么狼狈?”

“别提了,男女奴隶都算上,一队的高手,我根本近不了他们一里地之内,追得连滚再爬的。”曹春花拖着花腔娇娇柔柔地说道,“唉,不瞒诸位,我在北疆的时候,曾经潜入过加莱荧惑的护卫队,甚至装成了一个二王子最宠爱的女奴在他面前晃了一天一宿没被发现,但是这一年多,唯独没有接近过这个三王子,连真容都没见过。”

长庚问道:“他出行的时候远远看一眼也做不到吗?”

“他根本不出行,十八部都说三王子有恶疾,不能见风,”曹春花叹道,“除非加莱荧惑本人,其他人通通连他一根毛也看不见,三王子本身就是十八部落的禁语,他居处有三层守卫,最外围我试着混过,能进去,倒数第二层就已经不行了,里面的人都跟铁傀儡一样,不交流,但都是顶尖高手,还是死士,我试了几种方法,实在没有办法,差点打草惊蛇,只好先退出——殿下看见那个随行的使臣了吗?”

随着曹春花的筷子尖一点,众人一起望去,正好见那中年男子回过头来和侍卫说话,貌不惊人,但身上隐约透出一股说不出的气质,刚健如山岳一般。

曹春花:“那个人是加莱荧惑的亲卫队长,是他最重要的心腹之一,非常厉害,我不会认错人。”

在座几个人都吃了一惊。

沈易皱眉道:“要真是那样,蔡玢将军的消息不一定准了,篡位什么的很可能是蛮人在做一场内乱的戏给我们看,这回送来的质子说不定是来者不善。”

顾昀没吭声,他突然有种极不安的感觉。

两国正交战,可想而知,这一队人质与使臣的到来不会得到什么礼遇,三王子一行甚至没有个像样的人接见,李丰给鸿胪寺的指令是“看着办”,鸿胪寺卿果真领会圣意,草草将蛮族质子安置在一处使节驿站中晒着,并在他们住进去的当天就更新了京城内防,新组建的御林军里三层外三层地将驿站围住,半个时辰换一次班,一天要不舍昼夜地巡逻十二回。

那两天一切都显得不太寻常,先是来了一个诡异神秘的蛮族质子,随后长庚又非常不是时候地病了——他吹了点凉风,居然就发起烧来。

长庚常年习武,懂些医术,很会养生,又不过二十来岁的年纪,按理罡风也吹不坏他,那天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烧得来势汹汹。顾昀半夜从北大营赶回来,长庚已经喝药躺下了,脸颊烧得有点发红。

顾昀探了探他的额头,在一侧合衣躺下了——不管他回不回家,长庚永远只占一半床铺,并且哪怕噩梦缠身,睡相也老实得很,从不乱滚。

怕长庚晚上烧得厉害,顾昀没敢睡实在,因此枕边人一动他立刻就醒了,伸手一摸,只觉长庚身上热如火炭,气息也十分急促。

长庚夜间噩梦缠身是常态,顾昀已经习惯了,大多数时候只要他迷迷糊糊中伸手抱一下稍作安抚,长庚自己就会平静下来。可是这晚大约是生病的缘故,长庚脸上突然露出痛苦之色,本能地抓住了顾昀的手腕,五指扣紧,难忍地低哼了一声,怎么也叫不醒。顾昀只好一探手从床头的小药包里捏了根银针,按住长庚,在他手腕上轻轻一刺。

长庚狠狠一激灵,醒了过来。

顾昀的瞳孔却微微一缩——重瞳。

可是比起上次乌尔骨发作时天崩地裂的混乱,这回长庚明显克制多了,没什么过激动作,只是呆呆地看着顾昀,眼眶微微泛红。

顾昀提心吊胆地叫了他一声:“长庚,还认识我吗?”

长庚飞快地眨了一下眼,睫毛上一层冷汗随着滚滚而落,哑声道:“你怎么……回来了?”

这一句话间,他眼中重瞳缓缓地合而为一,红痕也逐渐隐去,仿佛方才只是顾昀得错觉。顾昀亲了亲他,给他擦了汗,把人哄睡了,到底不放心,第二天一早派人去宫里送了病假,随后找来了陈轻絮。

“没什么事,”陈姑娘看过后诊断道,“殿下身体不错,只是近日天气变化无常了些,稍稍受了点寒,两幅药下去就差不多了。”

长庚笑道:“我说也是,他偏不信,还小题大做地劳动姑娘一趟。”

陈姑娘虽然照常是冷冷淡淡地客气了一句,内心却真是再也不想看见雁王殿下那张得意洋洋的脸了——刚生完头胎的新嫁娘都没有他这么能得瑟。

忍无可忍的陈姑娘仙气飘渺地对这二位提出了告辞,顾昀亲自把她送出门来,经过侯府长而冷清的回廊时,顾昀忽然低声道:“今天请陈姑娘来不是看风寒着凉的,他昨天晚上发热的时候眼睛里突现重瞳,我有点不踏实。”

陈轻絮立刻正色下来,一皱眉:“侯爷请细说。”

顾昀将当时长庚突然发作又立刻清醒的情景说了一遍,问道:“你看着是什么情况?”

陈轻絮听完沉吟良久,微微垂下眼,似乎是在仔细回忆方才的脉象,等到顾昀都有点紧张了,她才说道:“殿下心志坚定,实在让人感佩。”

顾昀立刻反应过来:“你是说他眼下的清醒是全凭借心志压制,昨天烧糊涂了,所以一时露出来?”

陈轻絮点点头:“殿下从小受乌尔骨折磨,应该是已经习惯了,即便睡着了也保存着几分清醒,我只是担心……他现在正是年轻力壮、精力十足的年纪,将来倘若岁数渐长,体力渐衰,是否还能有这种精气神。”

顾昀却想起了什么,疑惑道:“那照姑娘你这么说,是一旦他生病、受伤或是误食了什么让人神志不清的药物,都会有这种症状吗?”

陈轻絮:“按理是的,视情况严重与否而定。”

“可是有一点我不太明白,”顾昀道,“前一阵子他在江北受伤,是我去把他接回来的,当时因为伤口失血过多,他足足昏迷了一天一宿,中间却很踏实,乌尔骨不但没有发作,好像连被噩梦惊醒的症状都没有了。”

陈轻絮突然愣住了。

顾昀:“陈姑娘?”

陈轻絮喃喃道:“不可能,所以难道是气血……我完全想岔了吗?”

顾昀一头担惊受怕的雾水。

陈轻絮却没解释,她仿佛给打通了任督二脉一样,一声不吭地转身就走。

顾昀:“哎……陈姑娘……”

“容我想想。”陈轻絮撂下这一句,脚不沾地地飘走了,稍一眨眼,她人已在几丈开外,转瞬不见了踪影。

正巧来访的沈易本来在跟霍郸喋喋不休地说顾昀的坏话,从大门口走进来,足足一刻没喘过气了,霍统领正发愁用个什么方法能打发了此人,还没来得及想出来,突然,沈易毫无征兆地闭嘴了。

霍郸一抬头,只见一道白影闹鬼似的从他眼前刮了过来,沈将军整个人站成了一条顶天立地的木头板,紧巴巴地惜字如金道:“陈姑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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