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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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整个这座小镇,其实就是他们精心经营的一个据点,”安星眠接口说,“光是要挖通这些地道,就不知道要花多少年的工夫了。”

此时所有人——包括游牧部落的人们、天驱武士、辰月秘术士和安雪二人——都已经进人客栈的地下陷坑,通过陷坑里的地道走出数里,这才重新钻出地面。这里已经是戈壁里的一片沙山了,而远处的小镇重新恢复宁静,仿佛刚才那一系列恶斗完全没有发生过。

安雪二人的待遇尚可,有人给他们送来一皮囊饮水。只是两人被迫在身上披上了带着兜帽的长袍,头脸也被遮住,乍一看就像两个游牧部落的成员,似乎是不想让他们被旁人认出。正在喝水的工夫,身前又走过两个熟悉的身影:那是宇文公子和他忠心耿耿的女斥候。当然,和安星眠一样,他们的身后几步也有拿着兵器的游牧民,他们同样俘虏。这两人显得心事重重,并没有辨认出安雪两人的身形,径直走了过去。

"该来的不该来的都来了,”安星眠笑了起来,低声对雪怀青说,“这里变成了—场来熟人聚会了。”

“就差须弥子了,”雪怀青说,“不知道这个老怪物躲到哪儿去了。”

字文公子倒是气度不凡,.尽管身处险境,仍然很是镇静,倒是他的女斥候始终焦躁不安,宇文公子反过来要去劝慰她。在安星眠的印象里,这位女斥候—向很沉得住气,眼下如此反常,或许是因为她太过关心宇文公子的缘故。安星眠忽然想到,这个女斥候和宇文公子之间,会不会也有些不足为外人道的故事呢?

“宇文公子那么多手下,那么多朋友,居然只带一个人来犯险,不知道他打的是什么主意。”雪怀青说。

“真的没有想到吗?”安星眠看着她,“比狐狸还狡诈十倍的宇文公子会那么容易被生擒?

雪怀青听了这句话,忽然间似有悟:“你的意思是说,他和你一样……”

安星眠把食指放在嘴唇上,做了个噤声的动作,然后带着雪怀青在一旁坐下休息。他悄悄对雪怀青耳语:“我没有猜错的话,宇文公子的想法和我一样,反正都是要见你父亲,在什么样的场合下见似乎不重要。反正对他而言,不能解开鲛人的契约诅咒,横竖都是死路一条,不如拼了这一把。”

“可是除了你我之外,宇文公子、天驱和辰月都想要得到苍银之月,同时还想得到你手里的萨犀伽罗,狼多肉少,怎么分呢?”雪怀青愁眉苦脸,“更别提还有须弥子那个凶神,都不知道他到底想要些什么。”

“我倒是想开了,不会再像以前那样总是希望做到算无遗策了,”安星眠给了她一个笑脸,“有些时候,走一步算一步也挺好的,毕竟就算你算得再精细,也无法算到所有的变化,还不如省点精力,别让自己那么烦恼。”

雪怀青点点头,正想开口说话,身子却忽然一震,张了一半的嘴唇动了动,什么话也没能说出来。安星眠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明白了她如此紧张的理由:一个中年羽人出现在了两人的视野之中,并且正在朝着他们的方向走过来。

这个羽人看上去大约四十多岁,虽然面容不可避免的和其他游牧民一样,都留下了很浓重的风霜蚀刻的痕迹,身上的衣着也很普通陈旧,但面容轮廓间却任然有一种无法演示的优雅气度,可以看出来他年轻时是一个绝对的美男子。而他金色的头发和淡蓝色的眼瞳,更是让安星眠隐隐意识到了一些什么。

雪怀青脸色惨白,死死盯着这个越走越近的羽人,嘴唇轻轻颤娜抖着,似乎是想要说些什么话,却又说不出来。她的双手无意识地拉伸着自己的袖子,一会儿挽去一会儿放下来,几乎要把袖子都扯破了。

中年羽人来到两人身前,挥了挥手,一直监视着两人的游牧民立即离去,只剩下三人在场。他低下头,仔细看着雪怀青的脸。雪怀青一度想要低下头去避开他的目光,但最终,她还是鼓起勇气抬起头来,和这个羽人坚定地对视着。

“我一直在想象着你的容貌,想象你和你的母亲到底有多相像,”羽人的双目中慢慢地有了泪光,“我甚至不知道你是男是女,却在过去二十年里无时无刻不在恼记着你,现在我终于见到你了,我的女儿。”

雪怀青终于忍不住了,一把抱住了这个和蔼慈祥的羽人:“父亲!”

安星眠坐在一旁,看着这对二十年来第一次见面的父女相拥而泣,内心不知道是感懂还是羡慕。他和雪怀青—样从未未见过自己的母亲,但父亲好歹是陪伴着自己长到十多岁之后才过世的。只是父亲生性严肃,对自己严厉的时候多,慈爱的时候少,他虽然很尊重父亲,却始终少了几分亲切感。此时看到雪寂和雪怀青父女情深的模样,难免有点小小的妒忌。

“我很想知道你这些年是怎么过来的,不过我想,你的疑问应该比我更多,对吗?”雪寂问雪怀青。

雪怀青点点头:“我对你和母亲的一切都一无所知,尤其是母亲,她是什么人?她现在在哪里?”

雪寂迟疑了一下:“等会儿我会完完全全地告诉你。不过现在,先让我把眼前的事情处理好。”

他伸手指了指远处的俘虏们,雪怀青会意:“明白了,你先去吧。不急在这一刻。”

“不急在这一时。”雪寂抚摸了一下她的头发,离开两人,走向俘虏们。天驱武士一个个都被极粗的绳索捆住,这是自然的,而捆绑辰月秘术士们的绳索则有些特殊,那是一种透明的细线,看起来并不起眼,但被困住的秘术士哥哥显得十分委顿,两位首领导师并没有收到束缚,或许是为了尊重他们的身份,但毎人身边都有三个人贴身监视,再加上手下全部被擒,两人也不敢轻举妄动。

“那是尸麂线,是用尸麂的骨胶制成的特殊的绳索,”安星眠告诉雪怀青,“这种线有很强的毒性,可以抑制秘术的发挥。”.

“他们真的是做了精心的准备,当然,你也帮了他们大忙。”雪怀青说。

“我原本就是故意帮他们这个忙的,”安星眠回答,“那毕竟是你的父亲,虽然我之前完全不知道他是个怎么样的人,但还是希望他能顾念着父女亲情,所以暂时不想和他作对。”

“我明白的。无论什么事,你都会先考虑到我。”雪怀青握住安星眠的手,眉宇间却隐隐有一些忧色。

“各位来到这里的原因,大家都心知肚明,”雪寂大声说,“你们是为了找我而来的,而找我的目的,当然不是为了我这个已经半截入土的无用废人,而是为了苍银之月。那我也不必兜圈子,实话吿诉各位,苍银之月就在我的手里。”

这番话说出来后,并没有人显得太吃惊,就凭雪寂布置了这么周密的手段来对付他们,就能猜想到苍银之月肯定在他手中。但接下来的一句话却让人们齐齐发出了压抑的惊呼。

“但是这件法器,已经被我毁掉了,”雪寂说,“二十年前我就已经毁掉了它。”

听完这句话的人们表情各异。安星眠和雪怀青都松了口气,宇文公子的脸色却十分难看,而天驱和辰月的神情要更有趣一些。天驱们一个个既难以置信,又抑制不住内心的狂喜,让他们的脸看上去又像在哭又像在笑;至于辰月,这些修炼深厚的秘术士并不轻易表露心里的情绪,但眼神里流露出的悲伤、愤怒、怀疑等等交织的情感,却是无法隐藏的。

“你这句话说出来,和不说并无区别,”辰月首领平静地说,“人们只能证明‘有’却没有办法证明‘没有’。”

“据我所知,你们辰月这次派出的人,原本应当由另一位教长带领,但最后的首领确实你,”雪寂说,“恕我眼拙,请教尊姓大名。”

“我已经很久没有用过自己的名字了,”这个有着年轻面容的老人眼神里骤然生起无限沧桑,“你愿意的话,叫我陆先生就好了。我在辰月教内没有任何职位,只是为了苍银之月而来。”

“当年贵教的苍银之月被人抢走,最后被我妻子得到,这当中的情由我并不是很清楚,不过我听到过一个传闻,据说是当时一位位高权重的辰月教长不小心出了岔子,为人所骗,这才失却了圣物。没有猜错话,你就是那位犯了大错被削去一切职位教长吧?”雪寂目光炯炯地盯着陆先生,“而你所用的这种驻颜秘术,能够提升精神力,却对肉体有很大的损害。”

“过去种种多说无益,我们还是谈谈眼前的事吧。”陆先生平淡地说,既不承认也不否认。”

安星眠听着这番对话,这才明白过来,原来苍银之月是由于这样的原因落入到雪寂手中的。他之前一直在猜想,以辰月教的实力,教中的至宝为什么会被外人抢走,现在听来,原来并非是强抢,而是欺骗。至于到底是怎么欺骗的,雪寂语焉不详,但看这位陆先生年轻而英俊的面庞,似乎隐隐可以猜到一点端倪。

辰月教里的精英,终究也还是凡人啊,安星眠心想。

“好吧,陆先生,且谈眼前事。你说我无法证明‘没有’,但事实上,我既可以证明‘有’,也可以证明‘没有’。”雪寂说。

“此话何解?”陆先生问。

“你马上就知道了,”雪寂说着,向身后打了一个手势,—名游牧民立即跑开,不久后回来,手里捧着一个长长的木盒。见到这个木盒,所有人的呼吸都禁不住急促起来。即便是一直镇定自若的陆先生,双眼也眯缝起来,双手也稍稍颤抖了一下。

“我可以让你们见到苍银之月,辰月的圣物,天驱最痛恨的东西,但见到了也没有什么意义,因为现在的它,只不过是一个空壳而已。”雪寂说着,打开了木盒。木盒里露出一根大约三尺长的黑色铁棍,顶端有一个小铁球。

陆先生面色大变,雪寂却神色如常:“陆先生,请你把这根法杖那过去看看,看是不是你们辰月世代流传的圣物苍银之月,看我有没有作假。”

他握住这根法杖,坦然地递了过去,陆先生犹豫了一下,伸手接过来,他用的是双手,显得十分郑重其事,接着仍然用双手把法杖捧在手里,仔仔细细地验看着,而在不远处,几乎所有人的目光都牢牢聚焦在这件传说中的凶煞之器上,这大概是这些人第一次见到它。

其实从外貌看起来,这根法杖也并没有什么特异之处。安星眠想,但就是这样一根外貌普通的铁棍,改变了那么多人的命运。

“苍银之月坚硬无比,即便被寻常兵器砍中,也不会留下痕迹。现在这根法杖上唯一的伤痕,是昔年被天驱宗主原烈用河洛铸造的魂印兵器风藏剑所伤,你可以看看,这道伤痕有没有可能作假。”雪寂抄着手站在一旁,不紧不慢地说。

陆先生没有说话,而是单手持杖,右手貼到了雪寂所说的那道缺口上,不知催动了什么秘术,缺口忽然间变得红亮,爆发出一道耀眼的火星,竟然在陆先生的右手上烧灼出一道长长的黑色伤口。陆先生恍如不知疼痛,也不娶包扎伤口,长出了—口气:“是的,这的确是苍银之月,错不了。风藏砍出来的伤痕,无法作伪,但是你所说的它已经被毁了,只是一个空壳了,又是指的什么?”

“这一点,你应该比我清楚,我没有猜错的话,之所以这一次由你来率领辰月,是因为你曾经有过使用苍银之月的经验,甚至可能是现在还活着的辰月里唯一有这种经验的,”雪寂一摊手,示意陆先生继续检査苍银之月,“因此你最应该知道我说的不是谎话,不然我怎么可能把这件杀人于无形的凶器交到你的手里?你不妨试试,催动苍银之月,把我变成一个活死人。”

这个要求提得实在有些冒险,就算是敌人也忍不住要替他捏把汗。但雪寂看上去是那么自信,反而让陆先生都有些踌踌躇了。他沉吟了许久,最后还是缓缓地平举起苍银之月。

人们屏住呼吸,看着陆先生的动作,也看着雪寂的反应。

这一刻仿佛比一年还要漫长,陆先生把苍银之月举得稳稳的,却始终没有任何事情发生。雪寂仍旧站在原地,笑容可掬,没有丝毫被夺走神智的迹象。

“陆先生,现在你相信我的话了吗?”雪寂问。

陆先生半响不语,忽然间手一松,苍银之月落在了沙地,上发出—声沉闷的钝响。他仰起头,看着正在下落的太阳,猛然间发出一声长啸。

能用声音杀人的秘术不止一种,安星眠一听到陆先生发出啸声,就赶忙集中精神力准备抵御。但他很快发现自己只是多此一举,陆先生并没有催动精神力发出攻击性的秘术,他纯粹只是在宣泄自己的情感。那啸声中饱含着失望和悲怆,让在场所有人——无论是他的教友还是他的敌人——都禁不住在心里暗暗生起同情之意。

啸声停止后,陆先生的头低垂了下去,仿佛是在凭吊着什么。过了好久,他才重新开口说话:“你是怎么做到的?”

“苍银之月的外表的确十分坚固,难以伤害,但你也应该知道,它吸人魂魄的关键在于内嵌的那块魂印石,”雪寂回答,“星焚之力全部凝聚在魂印石中,才能让苍银之月发挥出那样强大的威力,所以我想到了一个办法,找到了两位痛恨辰月的秘术大师相助,一位是段鲁山,一位是拓跋未央。”

“段鲁山最揸长的是郁非的火焰秘术,拓跋未央和他正相反,一生苦练岁正的寒冰之术,”陆先生说,“我没有猜错的话,你是让段鲁山先将苍银之月灼烧到极热,再让拓跋未央岁正法术给它急剧降温,利用一热一冷的胀缩交替,令魂印石自己开裂。”

“不错,这是我唯一能想到的法子,”雪寂说,“而且光是段鲁山的郁非法术所能达到的温度都还不够,我还请来了一位河洛铸造师,让他用河洛高炉结合段鲁山的秘术,把火焰温度推到极致。经过三个月反反复复上千次的熔烧、冰冻,两位秘术士几乎要活活累死。终于,我听到了苍银之月内部传来的破裂声响。魂印石终于碎了,苍银之月成为了一个空壳。”

陆先生默然许久,缓缓地说:“你很了不起。真是没有想到,苍银之月没有毁在天驱的手里,却被你……”

他摆了摆手,闭上双目,似乎是为了平复一下情绪,重新睁开眼睛的时候,双目竟然已经布满血丝:“无论如何,这一局,辰月败了。我不会再纠缠于你,辰月也不会再糾缠于你,我想请求你了放了我的人。”

“你不打算向我报复?”雪寂很是意外。

“报复你又有何用?”陆先生说,“辰月所为,从来不是为了仇杀。我不会为了这种无谓的仇恨而去折损哪怕一个人。”

雪寂沉吟了一会儿,点了点头:“好吧,我相信你所说的。放人!”

最后两个字是对游牧民说的。这些游牧民看来都十分服从雪寂的命令,立即为秘术士们松开了捆缚。雪寂弯腰拾起已经无法发挥效用的苍银之月,又说道:“把天驱的朋友们也一起放了吧。他们原本就是为了制止苍银之月重新现世而来的,现在目的已经达到,再也不会和我们动手了。”

游牧民们又手脚麻利地放开了天驱。果然如雪寂所言,天驱和辰月都并不再纠缠,亊实上天驱们的目光中还包含着颇多感激。只是被游牧民们一击得手制服,有些伤面子,所以他们也并未道谢,只是默默地离开。

"宇文公子,我不明白你为什么也想争夺苍银之月,但如你所见,你已经无法得到它了,请你带着你的人一起离开吧。”雪寂说着,挥了挥手,五花大绑的梁景被推了出来,梁景满面羞渐,但宇文公子对他视若无睹,目光中显得无比迷茫,这是安星眠从来没有在他身上见到过的失落。过了许久,迈开步子,失魂落魄地慢慢离开,梁景和女斥候默默跟在他身后。

“你的父亲果然是个厉害的人啊,”安星眠在雪怀靑耳边说,“天驱和辰月居然一起败在了他的手里,而宇文公子……看来注定活不过四十岁了。”

他心底仁善,虽然宇文公子多次对他不利,还差点害他失去两根手指,但此刻看到这位枭雄如此模样,还是难免生起恻隐之心。

“未必。”雪怀青却说出了这两个字。

“什么未必?”安星眠不解。

“什么都未必。”雪怀青像是在玩文字游戏,手上却在不断拉扯着袖子,抚摸着手腕上戴着的玉镯。安星眠看到这块玉镯,猛然间明白了雪怀青所说的话。

天驱离开了,辰月离开了,宇文公子也离开了。这片沙漠暂时恢复了平静。游牧民们开始驱赶骆驼,准备启程到大漠深处,而雪寂也终于找到空闲可以和雪怀青安心说话了。

“如果你愿意的话,可以随我回部落去小住两天,不过那里环境太艰苦,”雪寂说,“所以最好是我陪你们去镇上,我们父女俩说的话,怕是三天三夜都说不完。”

“也好,这些日子太累了,再去沙漠里的话,我担心身体会吃不消,反而拖累你,”雪怀青站起身来,温柔地扶住了雪寂,“我们回到小镇上吧,我确实有一肚子的话想要说。”

雪寂微微一笑,正想伸出手来抚摸雪怀青的头发,忽然间身体一僵:“你……你在做什么?”

“现在顶在你腰上的这根毒针,毒性猛烈,即便我有解药,解毒之后也可能留下终身伤残,”雪怀青低声说,“所以我建议你,不要轻举妄动,装作什么事情都没发生的样子,乖乖听我们的话。”

雪寂向周围看了两眼,发现安星眠站立的方位恰到好处,正好挡往了游牧民们的视线,让他们无法注意到雪怀青手上的小动作。他知道求救无望,只能继续在脸上带着效益说:“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你我刚刚久别重逢……”

“你我的确是初次见面,这不假,但肯定和‘久别’这个词没关系,”雪怀青脸上也带着笑容,但说话的语气却是冷酷而凶狠,“因为你根本就不是我的父亲!”

雪寂愣住了,过了好一会儿才颤声说:“你……你在瞎说些什么?我当然是你的父亲……”

“你当然不是,”雪怀青毫不客气地打断了他,“是的,你的确长得有几分像我,语气、表情方面的作伪也十分高明,我简直怀疑你以前当过戏子。但是你却忽略了一个致命的破绽!”

“什么破绽?”雪寂硬着头皮问。

“从你来到我身边起,我就一直给你看这件东西,”雪怀青摇晃着她的手镯,“但你见到它之后,竞然没有一丁点反应。我一直注意看着你的眼睛,没有,这件东西对你而言没有丝毫的意义,你的目光扫过它,落向别处。它对你而言只是我手上一件普通的装饰品,就像是不存在一样。”

雪寂皱了皱眉头,忽然间似有悟:“这、这是你母亲留给你的?”

他的脸上出现了懊悔的神色,雪怀青点了点头:“没错,这是我母亲留给我的唯—遗物,毫无疑问十分重要,可你见到它却并没有反应,我就明白过来,你并不是真正的雪寂。你为什么要冒充他?”

假冒雪寂的羽人长叹一声,闭目沉思了许久,最后说:“跟我来吧,我带你去镇上见一个人,然后向你解释这一切。”

“好吧,不过你千万别耍花样。”雪怀青说着,依然作亲热状挽着假雷寂,手上暗藏的毒针并不放松。安星眠跟在两人身后,三人一同走向小镇的方向。

“你们先回部落去待命,我稍后自己回去。”假雪寂向游牧民们宣布说。他虽然在外人面前假冒雪寂,但看来在部落里仍然地位很高。安星眠忽然隐隐有了一点猜测,一个地位如此之高的人跑出来冒充雪寂,是为了什么呢?难道……

一行三人各怀心事,一路上几乎没有说话,天黑时回到了镇上。白昼的血腥厮杀仿佛只是一首无足轻重的插曲,小镇又恢复了往日的热闹喧嚣,此时镇上灯火辉煌,空气中飘着肉香和酒香,掩盖了沙土的气息。

“折腾了那么久,肚子也该饿了吧?”羽人说,“要不要先吃一点东西?”

“我不饿。”雪怀青摇摇头。

“但我有点饿了,”安星眠轻轻捏了一下她的手心,“先填饱肚子总没有坏处。”

雪怀青也醒悟过来,假如接下来还要面对什么敌人的话,空着肚子体力不足可不方便动手,而自己精擅毒术,也不必担心食物里会有什么花招。正在想着,安星眠已经走向一个路边小摊,买了几个热气腾腾的烧饼回来。

“怕我在吃饭的地方安排埋伏?”羽人苦笑一声,“事情不是你们所想象的那样,不过……随你们的便吧,

他随手接过一个烧饼,倒是不担心对方在里面下毒。三个人闷声吃了几个烧饼后,羽人带着两人走进了白天因为天驱辰月之战而差点被拆掉的杨柳客栈。此时客栈大堂里还是一片狼藉,但原有的住客居然没有跑光,还有一些人继续住下去,也许是对这个小镇上发生此类事件早已见灌不惊。

羽人走上摇摇晃晃的楼梯,一直攀向最高层,安雪二人紧跟在后面。当来到顶层后,两人发现前方有一个天窗,天窗下放着一架梯子,月光正透过天窗照下来。羽人走到天窗下面,从怀里掏出一个烟火筒,点燃引信,一道深红色的焰火直冲天际,照亮了上方的天空。

“爬上天窗,在楼顶等着,很快会有人去找你们,”羽人说,“这里已经没有我的事了,雪小姐,你可以放我回去了。”

雪怀青犹豫着,并没有松手,安星眠却拍拍她的肩膀,“我觉得这一次他说的是真话,何况他虽然冒充你父亲,从头到尾也并没有害我们。放他回去吧。”

雪怀青咬咬牙,收回了毒针。假冒雪寂的羽人笑了笑:“雪寂有你这样聪明的女儿,真是一种福气呢,我倒真有点希望你就是我的女儿。”

他转过身,慢慢沿楼梯走了下去,安星眠和雪怀青对视一眼,一先一后爬上了梯子,来到房顶,房顶上一片空旷,除了瓦片外别无他物,但月光清亮,视野开阔,远远看去,大漠是一片素净的银色,比起白昼的风沙凛冽,多了几分溫柔。

两人携手坐下,在等待的同时也欣赏着这难得的月色,彼此都有一些心意相通的感觉,感受到一种久违了的静谧。雪怀青轻声说:“要是没有那么多破破烂烂的烦心事该多好,想做什么就做什么,每天都可以这样安安静静地看着月亮。”

安星眠一笑:“会有那么一天的,无论人事如何颠沛变迁。月亮永远不变.,总在那里等着我们。我们经历了那么多,现在还是好好地或者,说明运气还没有坏到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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