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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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瞄到画未按照卿酒酒的吩咐私下准备的迷药时,我觉得有点不忍心看下去,想了半天,觉得自己应该坚强。上一刻公仪斐还对着她温柔地笑,下一刻她便能将掺了迷药的酒杯端给他,哄着他一杯又一杯地喝下去。大约那些真心的温柔笑意对她来说全无意义,只是复仇的工具,但我知道她会失去什么。

日渐黄昏,西光回照,四角水雾飘散。公仪斐已伏在藤床熟睡,脸旁摊了本手抄本《云洲八记》。亭外水车上刮板一拍一合,小时半天的画未绕过假山急步行来,径自到得亭中,看了眼熟睡的公仪斐,砥着卿酒酒耳边低声道:“已模仿拿幕仲的字迹在珊小姐房中留了条子,估摸再过半盏香,她便会来。”

她点了点头,伸手捡起那本《云洲八记》,手指不经意触到他淡色的唇,书啪一声掉在地上。

画未轻轻叫了声:“小姐?”

她愣了愣看着自己的手,沉默着起身走出凉亭,半响,淡淡道:“二老爷与三老爷的两位婶婶,邀的是她们几时来此处饮茶赏月?”

画未抿了抿唇,轻声道:“一切都按小姐的意思。两位夫人都接了帖子,小姐戌时初刻去垂月门等着她们便是。”

檐上跌落的水星浇湿她半幅衣袖,她回头隔着水幕望向藤床上一身白衣的公仪斐,终是闭了眼,良久,抛下一句话转身而去:“这件事,一定要办好。”

画未没有辜负她的期望,把这件事办得很好,很漂亮。

当卿酒酒以饮茶赏月之名领着两位婶婶踏进自雨亭时,四角垂下的帏帐里,隐约可见一对男女交颈相卧。

画未演技如同慕言亲传,七分疑惑三分惊讶地揭开帏帐,啊地惊叫一声,像是真正发自肺腑。卿酒酒未挪动半寸,两位婶婶已激动地小跑两步上前观瞻。

撩起来的轻纱幔帐后,床上情景惨不忍睹,薄被下公仪珊鬓发散乱,半身赤裸,牢牢贴在衣衫凌乱的公仪斐胸前,姿态暧昧如同刚刚一场欢好,两人都紧紧闭着眼睛,看起来正在熟睡中。

我觉得这应当只是做戏,看起来却如此真实,可见画未做了不少功课,否则一个黄花闺女,怎么就知道两人欢好是要脱衣服而不是穿更多的衣服?我死前就不知道这些,真辛苦了这个女子。

受到这样的刺激,两位老夫人站着已是困难,眼看着就要昏过去的那位应该是公仪珊的娘亲。可能是看到斗室狭小,着实没有多余的丫鬟来扶自己才勉强坚持没有昏过去。

公仪珊在这样严峻的形势下悠悠醒转,在我捂住耳朵之前毫无悬念地一声尖叫,揽着薄被紧紧缩到床脚,眼中俱是迷茫惊慌。

公仪斐在这声中气十足的尖叫中微皱了眉头,缓缓睁眼,捂着额角坐起身来。最后一丝夕光也从天边敛去,他微微抬头,目光掠过床角衣衫不整抱着被子发抖的公仪珊,掠过床前脸色铁青的两位婶婶,掠过居高临下看着他的卿酒酒,曲膝做出思考的模样,半响,突兀一声轻笑:“两位婶婶先带珊妹妹离开吧,今日之事,阿斐自然会给你一个交代。”话毕笑意冷在嘴角,漆黑眼睛定定望住一言不发的妻子,“让我和酒酒谈谈。”

画未在石桌上点起一支高烛,公仪珊胡乱裹衣,有三婶婶掺着抽抽噎噎离开了自雨亭。她娘亲脸色一直很难看,其实他们做梦都想女儿爬上公仪斐的分床,这样的手段也不是没有考虑过,如今终于梦想成真,本来是件要载歌载舞的喜事,只是被那么多人撞见,要多么厚脸皮才能觉得不丢脸啊?可见世人不是没有廉耻心,只是发挥不稳定。

烛光将这一方小亭晕成佛桑花的淡金色,公仪斐仍保持曲膝闲坐的模样,本是他将所有人都赶走,独将她留下,却托腮望着跳动的烛火,一副无话可说的模样。

亭外水车声慢,檐顶溪流淙淙,吹开四角薄雾,卿酒酒在被吹开的薄雾里坐下来,抬手给自己斟了杯冷茶。

沉默半响的公仪斐突兀开口,目光甚至没有转到她脸上,相识懒得多看一眼:“我以为事到如今,你总不至于再计算我。我对你的那些好,你终归是看到了的。”

不等她答话,若有所思一笑,眼里却无一丝笑模样,冷冷看着她,“可对于那些不在意的人,谁会去担心他们究竟会怎么样呢。你从来不害怕我,对吧,酒酒?”

水车吱呀叫了一声,她执杯的动作顿住,良久,缓步到藤床前,微微俯身看着他,语声清冷至极:“你恨我伤了你心?”

细瓷般的右手从衣袖浅浅露出,抚上散开的衣襟,径自贴住他赤裸胸膛:“没有人告诉你么,阿斐,每个人的心,都要靠自己来保护。”

他不可置否,微微偏头,两人静静对视,谁也没有退让,就保持着那样呼吸可闻得距离。他唇边浮出一抹自嘲的笑:“你说得对酒酒。”目光移到她双眸,移到她贴在他胸前的手,“那么这一次,你安排这样的事,是想要我怎么样呢?”

她松手垂眸:“我们不可能有子嗣,族老迟早要逼你纳妾,你需要一个孩子。”

他了然点头:“若我只有你一个妻子,一年之后你无所出,说不定族老们会逼我休了你,世人皆知公仪家对子嗣的看重,即使是卿家,你若是因这个原因而被休归家,他们也无话可说。你是这么想的,对吧?”

他好笑似地叹口气:“到底是我需要一个孩子,还是你需要我有一个孩子?”

她转眼看向亭外,就像一座凝望湖堤的雕塑:“那有什么区别,要么一开始就阻止我,要么就离我远远地,事到如今,一切都晚了。准备准备将公仪珊纳入房中吧,即便她第一胎不是你的骨血,你若想要,自然会有自己的子嗣。”

他唇边那丝嘲讽笑意似湘水退去,神情冷的骇人,定定看她好一会儿:“你从来未曾明白过,你想要什么,我总会答应你,不是你说服了我,只是我想让你心满意足。”

他低头整理起衣冠,拾起掉落在地上的那本《云洲八记》,“纵然你的心是石头做的,无论我做什么都改变不了你的决定,可是爱这种东西,不是说给就给得出,说收就收得回。你想要什么,我还是会答应你,但从此以后,酒酒,不要再出现在我面前了。”

端坐一旁的卿酒酒垂眸执杯,看上去一副镇定模样,水到唇边时,却不稳地洒下两滴,茶渍浸在衣襟上,似模糊泪痕,但终究还是将一杯冷茶饮尽。走到这一步,两个人终归是完了。

纳妾真是男人永恒的问题,君玮曾经做过一个假设,觉得很难想象后世若有一个朝代以法律禁止纳妾会出现什么后果。我觉得这实在没什么好说,后果必然是大家没事儿都去逛青楼了。其实是件好事,搞不好社会因此更加美好和谐,至少正房偏房争家产或正房毒死偏房的儿子或者偏房挤掉正房扶正这种事就会少有发生。但公仪斐这个妾纳得确实比较冤,可能他也是全大晁唯一一个被正房逼着纳妾的人,一边觉得应该同情他一下一边不知道怎么回事又有点羡慕。

公仪珊毕竟是分家的小姐,即使是嫁人做妾也很有排场。新入府的姬妾按规矩需向主母敬茶,一身红衣的公仪珊仰着蔷薇花一般美丽的脸庞,微翘着嘴角看向花梨木椅上的卿酒酒:“姐姐,喝茶。”

茶盏递上去时不知怎地蓦然打翻了,啪一声碎在地上,卿酒酒伸出的手停在半空中,从未在人前有过半分失态,此时却愣愣看着自己的手指,什么从容应对似乎全抛诸脑际,一旁的公仪斐冷眼扫过碎成一滩的白瓷,伸手将公仪珊扶起。

我想卿酒酒可否后悔,但这想象无法验证,当我的意识随着她被封起来的记忆欲走越远,眼看就要到公仪斐人生的第二次洞房,院子里却突兀地传来一阵哈哈大笑。

以幻之瞳窥视魅的记忆,需要双方都处在一个极平稳的精神状态,也就是说不能受任何的打扰,这哈哈的一阵笑却把我们两个都吓了一跳,喜堂上龙凤高烛瞬间破碎,似投入水中的影像被一粒石子打乱,徒留粼粼波纹。眼前景色散落成点点光斑,看来公仪薰要醒了,那些记忆再也不可能被窥见。

我睁开眼睛,看到半躺在软榻上尚未醒来的白衣女子,气急败坏撩开碧纱橱。不远处哈哈笑着跑在前面的少年堪堪顿住脚步,而我看到立在院门口欣长身影,已冲到喉咙口的骂人话哧溜一声滑下肚。

月光下白袍的青年身姿俊挺,就站在进门的紫薇花树下,借着朦胧光晕,能看到脸上怔忪表情。一株一株花数虬枝盘旋,盛开在他头顶,他唇边蔓开笑意,看着我伸出手:“阿拂。”

许久不见,我张开手臂飞快地跑过去,跑过这条长长地青石小径,就像跑过这一段分别得漫长时光,好不容易跑到目的地,眼里含泪紧紧抱住他脚下的老虎。小黄将头埋在我肩窝里蹭了蹭,蹭的我不由得抬高脖子,看到表情复杂的君玮,奇怪问他:“你张开手臂是要做什么?”

他顿了顿,嘴角有点抽搐:“没什么,酒席上空气太闷,我出来拥抱一下大自然。”

我想了想,只给他看一处绿色植物特别多的地方:“那你不如去哪里拥抱,那里空气比较好。”

君玮淡然地看我一眼,捂着胸口、默默地、慢慢地,转身走出了院门…

柸中雪之第四章

君玮从前并不这样别扭,一般我建议他往东他不会往西,此次不见两月余,才碰面就给我脸色看,真不知道这一路分别是受到什么刺激。

这真是一个脆弱的少年。但他终归是没有走出院门,刚刚迈出去两三步就被方才哈哈笑着跑在前面的白衣少年给拖回来,眼看君玮半边衣领都要被扯下来,我赶紧迎上去,示意已经是谈话距离就不用再拖了,这才看清,白衣少年原来时百里瑨。

比起此时两人为何会出现在此地,另一个问题更令人重视,我深吸一口气…吸到一半发现做不出这高难度动作,揉了揉鼻子,有点尴尬地问:“你们俩个方才你追我赶的,是在干什么?”

君玮居高临下地瞄我一眼,根本不打算搭理我,把头扭向一边。还是百里瑨比较诚恳,掏出根木簪来,不好意思道:“我拿玮玮送我的簪子去送宴会上的歌女,惹他不高兴了,来追我要回簪子。”说完谨慎的退后一步飞快瞄了君玮一眼。

我先是被玮玮这个称呼震住,等反应过来时君玮正脸神色铁青地要去抓百里瑨:“你要送人的根本不是我给你的这个簪子吧!打算送那歌女的是我的青玉簪吧!藏哪里去了?快还我!”

一口口水猛的呛在喉咙里,我止住咳嗽抓住君玮的手臂:“你你你你送了百里小弟一个簪子?”

百里瑨在一边扭捏地点头,君玮还是没看见,闷声道:“是给了一支不过…”

我捂着额头问他:“因为他把簪子送给其他姑娘就很生气?”

百里瑨继续扭捏地点头,君玮还是没看见,闷声道:“我是很生气但是…”

我颤抖着手拧着他一点衣袖,感觉高空接二连三那几把锤子砸在头顶:“真、真断了?”

君玮没再说话,抬头做一个询问表情,百里瑨呆了呆,不好意思地低头绞着衣角,脸红到:“恩,断了。”

眼前似乎已经出现君玮被君师父几棍子打死的前景,我后退一步,一手扶树强撑着没有倒下去,良久挣扎着振作起来,黯然地拍了拍君玮的肩膀:“算了,早知道搞小说创作的男的十个有九个都免不了走上这条路,也不怪你,这是行业病,青梅一场,到时候你要被君师父打死了,大不了我分你一半鲛珠…”

君玮磨牙打断我的话:“你想到哪里去了?”

我咦了一声:“你不是断袖么?”

百里瑨错过来:“断袖?”右手里举着一根断掉的青玉簪子看向君玮:“这根簪子断了,你的袖子也断了?真是大吉大利,无巧不成书无断不成双啊哈哈哈哈。”

我觉得这个簪子满眼熟,仔细一看才发现是小时候我送君玮的。百里瑨还在一边干干地打着哈哈:“我真没把这根簪子送给那个歌女,既然我答应要帮你把它黏好就一定会黏好,你别不相信人嘛,刚我送那歌女的是你街边随便买了一打送亲戚顺便给了我一根的木头簪子。”

我才明白过来,原来是误会了。君玮铁青的脸色渐渐发红,目光不经意扫过来看到我,又赶紧转到一边去。我凑过去端详百里瑨手里的青玉簪子,端详了一会儿嘿嘿向他道:“不用黏了,这个其实是石头来的,仿得青玉,小时候我买了好多拿来送人,宗里上上下下都送遍了,连扫地的看门的都有,一个铜锱可以买五根。”转向君玮道:“你要喜欢我回头再买一根送给你。”说完又有点踌躇,“但是不晓得现在涨价没有啊…”

君玮身形一僵,握着百里瑨的肩膀:“你扶一扶我…”

我赶紧凑过去打一把手,不知道什么时候他变得这样虚弱,担忧道:“这是不是就是人家说的肾亏啊?”

百里瑨挠了挠头,苦恼道:“不知道,我也没亏过,对这方面没有什么研究啊。”

君玮勉强扶着树,抽搐着嘴角艰难转身,一只手还捂着胸口:“我先走了,你们慢聊。”

君玮上次来信只道明两个人在柸中,以我对他的了解,应该是忘了写地址,又一直没有发现这个问题,还等着我去投奔他,但柸中何其广大,这样也能相遇,究竟是一种什么样的运气。

经过和百里瑨一番长谈,才搞清楚两个人是在陈姜边境碰到,他受公仪斐之邀来柸中炼药,君玮正好也回陈国,两人遂结伴而行,直至前一天晚上,他们还住在山下公仪家的本家苦苦等真我前去投奔,没想到怀月明节上山来餐饮,在这里不期而遇。冥冥中自有定数,这次的定数是我可以节约两张信纸了。

谈话过程中小黄一直咬我的衣袖企图引起注意,等我们终于停止交谈齐齐望向它时,它立刻脚一歪侧趴在地上露出条纹相间的肚子来,还费力地要抬起左边的腿将肚子亮得更出来些。

百里瑨好奇地伸手过去,被它瞪眼一拳打开,趴在地上朝我挪挪,我伸出手捂上它肚子:“长肉了嘛,看来你爹把你照顾得很好啊。”

小黄不能置信地使劲低头去瞅自己肚子,半响,干脆费力地仰躺在地,四只爪子都摊开,示意我再摸一下,百里瑨在一旁撇嘴:“这个姿势就算是个大胖子摸上去肚子也是扁扁的啊。”

小黄没有理他,就这这个动作做出泫然欲泣的表情,表示自己很受伤很受伤,我手再次覆上它肚子,假装惊叹:“呀,真的瘦了,回头就让厨房给你拿烧鸡,你爹怎么照顾你的啊,真是个不称职的爹爹,明天我们去打他。”

小黄满意地滚了两滚从地上爬起来,跑过来亲昵地蹭我的腿,但猛然发现这样就太活力四射,不像长期被饿肚子的样子,立刻顺着我的脚趴下去,闭眼假装柔弱无力地躺在我腿边睡着了。

我正愁着怎么把这样的小黄给搬回去,抬头看到百里瑨可以塞下一个鸡蛋的嘴,顺着他的目光回头,一眼望见公仪薰正白衣飘飘地站在我身后。她醒了。

百里瑨愣了半天,我心中一咯噔觉得以他药圣之后神医之名,一定看出这是个魅,还没等出口解释,百里瑨已经红着脸揉着衣角怯怯开口:“漂亮姐姐,你叫什么名字?”

“…”

好歹打发百里瑨领着小黄去睡觉,月夜之下,滔滔紫薇花丛只剩我们两个人。公仪薰撩开衣裙,在一张石凳上静静坐下,无悲无喜的一双眼睛微微抬起来:“君姑娘在那段记忆里,看到了什么?”

我的记忆,你看到之后,请把那些好的事情讲给我听。这是他对我说过的话。我想半天,不知从何说起,好像一切都是好的,一切又都是不好的,人为什么要执着于过去记忆,此前不是你,此后不是你,此时才是你,每个人都只是活在当下罢了,若被过去和未来束缚,只是徒增不必要的烦恼痛苦。

我低着头坐在公仪薰对面,良久,舔了舔嘴角,缓缓道:“他很喜欢你,想方设法逗你开心,还曾为你做了支曲子,叫青花悬想,你为这曲子特地排了支舞,只跳给他一个人看,那时候,你们感情很好。”

那夜她立在他面前垂头看他,说那是她最开心的一夜,以后想起来也会很快乐。可终究她还是把这一切都忘了,就像满园的春草付之一炬,根仍扎在地里,今春却再开不出美丽的花朵。我告诉她这些事,想这应该就是她所谓好的事情。

公仪薰脸上出现追忆神色,半响,皱眉低声道:“青花悬想?我忘了。原来我是会跳舞的么?”

她微蓝的眼瞳里静水无波,淡淡看过来,我点头道:“你跳的很好,那是你自己编的舞,你把它忘记了。如今你还想学么?”我握住她的手,“若你想学,我可以教你。”

那夜的舞步我全记得,那是担得起名动天下的一支舞,我想象着如今的公仪薰在公仪斐面前跳出这支舞。

此后究竟发生了什么会到今天这个地步我是不晓得,但倘若青花悬想再现于世,还是现于公仪斐面前,他会如何?想象会出现两种结局,一是公仪斐良心发现,打算对公仪薰好点,二是公仪斐良心还是没有发现,那…就只有多跳几遍了。

第二日,田光明媚,早早要去公仪薰的院子教她跳舞,其实我不怎么会跳,师父没有教过。他收我入门已是六十五岁高龄,怎么忍心让一个年届七十的老人家载歌载舞教导礼乐直到,是会扭到腰的,这就是我琴棋书画样样懂一点唯独不会唱歌跳舞的原因。

天色着实很早,山上微凉,踏着习习凉风拐至一处小亭,见君玮就在亭中,像昨天晚上什么事都没发生过地同我招手,小黄正伏在他脚下打瞌睡。我左右看看,没看到百里瑨,觉得时辰还早,磨蹭着走过去。

桌上摆了把扶桑花,用墨绿的丝球扎成一束。君玮掩着嘴角咳了一声:“清晨无事摘得,你要喜欢的话,送给你。”

我提心吊胆地接过花,觉得他突然对我这么好,要不是路上做了什么对不起我的事,就是即将做什么对不起我的事。

彼此沉默了一会儿,接下来他居然又掏出个红润的苹果给我,我惊讶地张大嘴巴,一边心惊胆颤地想即将要听到的得是多么对不起我的一件事啊,不变结果苹果下意识地咬一口竖起耳朵听他说话。

他神色看上去比我还惊讶,愣了一会儿开口:“算了,说正事吧。最近陈国和赵国出大动静,你可晓得?”

我再咬一口苹果,摇摇头。他单手扣着石桌桌沿,低声道:“大于三个月前,陈世子苏誉被正宠着的乐师刺杀一事,你大约有所听闻。说起这乐师,倒还有几分来历,赵太后与苏誉生母乃是同胞的姐妹,算起来是苏誉的姨母。

今年二月,赵太后四十寿辰,苏誉前去祝寿,在赵宫里同这乐师一见钟情,带回陈国,宠爱有加,却不想两月后差点被这乐师刺死。尔后苏誉为情所伤,远走天涯,而陈国乃至诸侯国间也渐起一种传闻,说那乐师是赵国豢养,入宫前还被赵王特别训练…”

我举手插话进去:“所谓特别训练,是指教她礼乐之事.再给她安排个宫廷乐师的身份,借此迷惑苏誉?”

苏誉好乐天下皆知,这人在乐理上造诣也极高,传闻他早年所著的一本琴谱流落民间,不知怎的被拆分成上下两册,由唐国和楼国的两位公主收藏,两位公主都想集全这琴谱,彼此欲以高价收买,当我还是卫国公主时,叫价已达一座城池。

但我真是搞不懂这两位公主怎么想的,既然能开出一座城池的高价,不如私下让苏誉再给写一本,我敢打赌.苏世子为了维持自己贤德的形象,不要说一座城池,哪怕只是一块城砖他也不会要,归根结底还是这两位公主的脸皮不够厚。

君玮点头同意我的说法,想了想补充道:“一切都是传闻,正所谓投其所好,苏誉喜欢什么样的人,身为他表弟的赵王怕是最清楚不过,所以天下看来,这传闻也是有几分根基。这桩事传开之后,诸侯国间另一种传闻又接踵而至,说陈国得知赵王派刺客刺杀他们世子的消息十分震惊,已备粮千斛,打算同赵国即日开战。赵王毕竟是年轻,朝堂上的臣子也是血气方刚,视战争如史诗浪漫,还准备借此机会建功立业,朝会之上大多主战。自四月以来,赵陈两国关系一直挺紧张的,尤其是六月陈国二公子苏榭因宫变伏诛后,苏誉独揽大权,诸侯国间更是渐起一种声音,认为苏誉走的是攘外必先安内这路子,此后必然借被刺之名踏平赵国,陈国已隐隐有称霸一方的迹象,不少诸侯国私下里暗自走动,看样子是打算结成联盟,倘若陈国有什么风吹草动.诸侯国联合抗陈也不是不可能。”

手里苹果只剩下核,小黄已经醒来,眨巴眼睛望着我手里的苹果核发呆,我推了推君玮:“还有没有?给小黄拿一个。”

君玮皱眉:“没了,刚给你那个本来就是想让你拿给它的,结果你自己吃了。”说完抬头,“你怎么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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