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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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周一上班的时候,于秋水像献宝一样告诉把一个网址发给了她,并且以一种比她还激动的表情看着她打开了网站。

  西街王朝——这是论坛的名字。

  滚了几圈鼠标,卓理算是明白这是个什么性质的论坛。只是,她不太明白于秋水的用意,于是眼神询问‘这是什么’,然后,她的显示器上就弹出于秋水的回话:【这位西街宝二爷是咱市的本土红人,网络红人。专门解决疑难杂症的,你去咨询咨询?】

  卓理先是囧住,继而雷住,噼噼啪啪打出一行消息,【你才有疑难杂症呢!】

  【别开玩笑,我是说真的。你和你家大冰山一直是这样的情况,老娘都看不下去了,如果你不愿意把具体是个什么情况告诉我,你就自己上网咨询去。】

  看出了于美人的认真和关怀,卓理不再与之玩笑,而是带着一颗虔诚的心认真的浏览眼前这个网页。然后,在一个叫做‘和性格纠结男人谈恋爱’的板块里找到了她的问题。

  【冷酷类男人,又称‘冰山男’,此品种男人性格怪异,过分唯物,在此奉劝各位JJMM:如果你不是真爱这类男人,请绕行。此类男人一般多为外貌优秀或家庭优秀,所到之处,三里皆冰。与此种男人恋爱,尤其是此种男人中的绝品男人恋爱的话,最好不要抱太高的期望值,如果他兼有专一这个品质,那就不要等了,直接扑上去,生米煮成熟饭再说。至于爱情和浪漫,那根本会是奢望,只要他不折腾你,你就可以烧高香拜佛祖了。以下是冰山男的星座细说。】

  卓理忽然发觉:网络的功力确实够强大的。

  她不知道袁岂凉的生日和星座,所以,她把所有的星座细说都看了个遍,最终找到了符合袁岂凉特质的那一栏——天蝎座冰山男。她深深的吸了一口气,认真研究了这位‘西街宝二爷’给出的‘泡冰策略’,然后,一看就看了两个小时。

  中午快下班的时候,一个让卓理意想不到的人出现了。

  卓意直接用车把卓理载到市区一间餐馆,点了几道菜之后,她开始双手交叉靠向沙发……这期间内,卓理一直不太敢直视她,连刚才坐车过来的时候都一直坐在后座上。她倒不是怕她姐姐,只是下意识的不知道该怎么面对她。

  “回家住吧。”卓意淡然开口,眼里堆满是对卓理的怜惜。她和李灿已经确定了恋爱关系,并决定来年春天就结婚。她没有多少青春可耗,对爱情也淡然了许多。她对李灿的反应先是‘不爱他’,然后是‘不够爱他’,然后是‘不如爱伍丘实那样爱他’……这一系列的转变,都是那个深爱她的男人努力而来。有人如此对她,她还矫情个什么劲儿呢?而现在,她要亲自把卓理接回家,不单单是要把她接回家,更主要的是,她要让卓理明白:她从来没有怪过她。

  卓理抬头,正好迎上了卓意的关切。那刹那间,她的眼眶就酸酸的,许久都没有开口。

  “爸妈都想你了,前几天他们做了一桌子丰盛的菜,都是你爱吃的。可是,等到他们做完了才发现,你不在家里住。”

  卓理的眼睛更酸了。

  “很多话,你以前不懂事的时候,我不便告诉你。可是现在,你步入了社会,有自己的工作,自然也是个成熟的大人。现在告诉你,也该是时候了。”卓意不想在结婚前这段短暂的时间里还和她一直疼爱的妹妹分隔两地,顿了顿,又继续开口,“我希望你知道的是,不管发生了什么事,咱们都是姐妹。这是血浓于水的亲情。对我,你没有什么需要抱歉的,也没有什么需要内疚的。明白没?”

  卓理拼命止住了眼睛里不断外泛的那股酸涩,费了好大劲儿才忍住没哭。她很想扑到对面去,像所有电影电视剧里的场景一样,抱着她亲爱的姐姐,边哭边说,“姐,我们以后一直这样……”可是,她最终没有这么恶俗。很多感情,譬如亲情,就是这样,不需要说,不需要演,话,也点到即止。只因为,她们是亲人,那种牵绊是天生的。

  卓意长长的叹了口气,宠溺的说,“怎么还像个孩子呢?今天下午我去舅舅家接你。回头我就让爸妈买点好吃的,你这馋丫头,很久没尝过爸的泡椒鱼头和妈的红烧肉了吧?”

  卓理有点挡不住酸泡泡了。

  ……

  ……

  等到卓理下午开开心心回到社里,像是被阳光洗过一样笑得合不拢嘴时,林培的一句话忽然就叫她坠下云端。

  林培说,“中午,你家大冰山和白萦单独出去吃饭了。”——这其实是一个提醒。

  卓理听着像报丧。

  大办公间里只有林培一个人在,空调吹得她瞬间清醒:如果她就这么回家了,或者,以后就这么和袁岂凉断了联系,那么,就真的是断了。她昨天晚上还做好了一个小决定,准备等袁岂凉几天,如果他没有任何行动,那她也就放弃。可是,他不行动,她也不行动,她的情敌却行动了。

  林培有些紧张的踱到她面前,一副地下党人接头的模样,拉住卓理的胳膊,眼神突然变得诡异,“你到底还要不要和大冰山谈恋爱?要的话我就把一个绝密的情报给你!”

  卓理转头,认真的问,“什么情报?”

  “先说谈不谈?”

  “不说拉倒。”

  林培无语了,凝噎了,抽搐了,泪奔了。只得讪讪地蹭到卓理身边,“不然你先告诉我一些林硕大学里的糗事,咱俩换换?”

  卓理意味深长地看了林培一眼,像是突然参透了许多事情,点点头道,“这个,可以。”

  然后,卓理将林硕大学里所有猥琐的不猥琐的,搞笑的喷饭的要人命的不要人命的,所有她记得的经典场景都告诉了林培。然后她眼见着林培笑得花枝乱颤抽风了一般,以至于卓理不得不翻着白眼友情提醒她,“到你了。”

  林培又笑了很久才回过神来,一回神就看到卓理一张怨妇般的脸,惨黑惨黑的,“……你怎么这么像一个弃妇?”

  卓理咬牙,“你到底说不说情报啊啊啊啊……”

  林培像是才意识到,但是,这个瞬间的意识转换让她的表情也跟着转换,刚才还笑得癫狂的女人现在是一副严肃无比的样子,然后,她悠悠地开口,“你知道,袁岂凉在A市的那场车祸是谁干的么?”

  卓理的心不由自主的‘噔’了一下。她昨天晚上已经听到了一种说法……

  小心得查看了四周,林培压低声音说,“就是明远干的……”

  本来不怎么诡异的话题被林培渲染得像恐怖片一样,卓理摸了摸跳得很快的心脏,用一种十分鄙夷的眼神说,“这还是个法治社会,如果有证据,他们律师不是最有本事把犯罪分子送上法庭么?这样的猜测……毫无意义。”

  林培不赞同的摇了摇头,“我忘了你还是个菜鸟……要是坏人能那么轻松就被送进法庭,那咱们可早就共产主义了啊……”

  “我再告诉你,这年头,律师不靠本事吃饭,而靠人脉。袁岂凉能做到现在的成绩,除了他的能力,你可别小瞧了他的交际。我这么说,你明白了么?”

  卓理又无语了。

  在她眼里,大冰山什么都好,就是交际烂到家了。

  “哎……傻妞,你什么时候能主动一点呢?你看人家美女白萦,长相高你好几阶,身家背景高你好几阶,可是,人还是一个倒贴的范儿,那脸皮厚的……”

  “如果袁岂凉喜欢脸皮厚喜欢有钱喜欢漂亮喜欢有背景的女人,那他这两年多干嘛不接受她?”真是的,干嘛贬损她。说起来,她在对待袁岂凉的方面,脸皮已经够厚了。她现在光想着以前那些丢人的场面就觉得浑身起毛。她还要怎么丢人?

  不过,她还是做了一个小小的决定,打电话拒绝了卓意的接送。不是不回家住,而是给她自己一个单独思考这段感情的场所……也是在潜意识里想着,袁岂凉有没有可能……会去找她。

  她给了自己两天时间,也给了袁岂凉两天时间。她星期三就搬走,再不理他。

  可是,这天晚上却是她一个人住在唐家的晚上。可是,袁岂凉一直都没有找她。她边洗澡就边思考这一些让她很纠结的关于袁岂凉的问题。

  卓理其实很讨厌在浴缸里洗澡,她原本是一直在冲淋浴的。洗着洗着就觉得特别疲倦,直接躺进浴缸里了。这么一躺,便是整整半个小时。若不是突然停电……她觉得她会躺到明天早晨。

  是的,唐家停电了。当然,这个停电绝不是简单的停电,这可是唐家二老留给两个年轻人的礼物。

  卓理自然是不清楚的,她先是受惊,然后是飞快地起身。这样的起身必定是有难度的:一,她躺在浴缸里太久,全身都被泡得发软;二,浴缸被她倒进去的泡泡乳弄得滑不溜丢的。

  所以,这两个难度所造成的后果是——

  卓理呈狗爬状摔在了浴缸边缘上,正面朝下,她没摔着脸,没摔着胸,没摔着手,没摔着腿,光摔着那个难以言明的难以启齿的关键部位。

  卓理觉得:她的人生只能用一个字来形容——衰。

  很痛很痛,痛得她的眼泪一直在眼眶里打转,却因为要忍着痛而不得不顺便把泪也忍住。在浴缸边上趴了十几分钟确定疼痛稍有缓和以后,她才从浴缸里爬出来,光脚站在地上,擦干水,脸皮发烧的在黑暗处揉了揉受伤的部位。然后,摸黑穿上了睡衣,拖鞋。

  请注意,此时此刻的浴室里是堆满了黏黏的滑不溜丢的液体的,卓理在黑暗中看不到自己方才一交带来的效果,就直接把那双滑不溜丢的拖鞋穿上了。然后,很明显地,还没走几步,她又脚下一滑,四仰八叉的摔在浴室里。

  这回,是正面朝上。她没摔着脸,没摔着胸,没摔着手,屁股却摔成了两瓣,不,可能是四瓣。然后,她的背部和腿部也未能幸免于难。她含着眼泪思考道:她的骨头得摔得多震撼才能造成那‘嘭’的一声巨响啊……

  卓理此时此刻觉得:她的人生要用三个字来形容——太衰了。

  很痛很痛,她也顾不得形象了,泪珠子吧嗒吧嗒就从眼角边流了出来。她只觉得自己摔得站都站不起来,动不动不了了。她恨浴缸,恨浴室,恨泡泡乳,恨停电,恨拖鞋,最恨的……还是袁岂凉!

  都怪那块冻死人不偿命的臭冰山,要不是他,她早就回家住了,也不用在这里挺尸一样躺着;要不是一直琢磨关于他的大事小情琢磨他的颦颦笑笑,她也不会这么粗心,也站都站不稳;要不是因为他一直不出现不找她不联系她,她也不会这样牵肠挂肚洗个澡就不得安生;要不是他……

  她真的,恨死他了!

  在‘领智律师事务所’加班的袁岂凉打了一个厚重的喷嚏。这喷嚏过后,他的嘴角突然浮起一丝弧度,把文件整理好,然后关电脑,装好,准备离开。

  这已经是晚上的九点半了,他走到前台处的时候,余光瞥到一个白色的身影仍旧趴在桌上。待看清楚了这身影是谁以后,袁岂凉的眉毛不由自主的皱了起来:她,又在等他。伸手在前台的桌子上敲了两下,袁岂凉用更冷冽的声音说,“你早该下班了。”然后,转头离开。

  白萦其实早就把东西收拾好了,见袁岂凉往电梯方向走去,也快步的从前台走出来,跟上。

  电梯下楼。白萦在光滑的电梯面里整了整自己的头发,拉出一个甜美的微笑,“岂凉,你饿了吗?”

  “不饿。”

  “我饿了。”白萦弱弱地站在他身边,说话音量都不敢飙高。

  “……”

  “我们去吃点宵夜吧,我知道这附近……”

  “我要回家。”

  白萦不再说话了,低着头,袁岂凉看不出她的表情。他也不想费心思去打量。白萦是一个这样的女人,你若给她一点关注,她便不会再放开你了。他不会让自己身边出现任何会造成某人误会的女人。

  唐之善说,物业早就发了电费催缴通知单,如果再不缴,今晚就会停电。停电?她会怕么?下意识地,袁岂凉加快了步子。

  白萦紧紧跟着。

  直到袁岂凉找到自己的车,掏出钥匙开了锁,白萦仍旧手里抓着包包,眼巴巴地望着她。那副柔弱的样子,袁岂凉还是第一次见。他突然,不想再这样下去了,以一个确定她能听到的声音说,“我以为我做的很明显,不说,只是给你留一丝颜面。”

  白萦咬了咬嘴唇,眼神却很坚定。

  “现在,你听好。我,袁岂凉,有女朋友了。”

  “你骗人!”白萦飞快抢白道。

  袁岂凉冷笑:这才是真实的她吧。直率任性冲动,扮娇小扮温柔……她以为他会喜欢这样的她么?“话,我只说到这里。”说罢,他便要拉开车门。

  “你为什么要这么残忍?我做到这种地步你仍旧不愿意多看我一眼么?”倔强的用手背挥掉了眼前的泪,白萦继续歇斯底里,“我这样卑微的跟着你赖着你,你有两年多的时间拒绝我,你为什么没有!既然当初没有,为什么现在又突然这样?”

  袁岂凉忽然意识到问题的复杂性,微微颦了颦眉,转过脸去认真锁住那张脸,冷冷道,“那些,我不想去计较。但是现在,我明明白白的告诉你,我再拒绝……最后一次。”这话说完,袁岂凉便一把拉开车门,极快地进去,系好安全带,发动车子,离开。

  后视镜里有白萦哭花的脸,她扔得远远的包。

  他记得他第一次就拒绝了她,可是她不听她不理,她倔强而又执拗的跟在他身边,她发短信,她打电话,她不厌其烦。她不理会他是否愿意听是否听得到,常常跟在他后面喊……‘袁岂凉,我爱你,我要追你,只要你没有女朋友,我就天天追着你。’

  她不停的过问他的事情,他的官司,他的人际,琐碎到中午在哪儿吃饭她也管。他知道,她仗着她有一个强势的爸爸,可是,就凭她那个爸爸,便可足够她为所欲为。

  袁岂凉握着方向盘的手指紧了很多圈,在车内幽黄的灯光映衬下,指关节微微发白。

 

  四三回

  卓理能感觉到自己全身都散架了,就是那种,恍如被人拆了一般的无力。她试了很多次想爬起来,未果。她后来才发现,其实她还摔到了后脑勺——那是她认为自己全身上下最美的地方,因为那里装满了她的智慧。可是,后脑勺的疼痛似乎后劲儿更足,脑子里一波一波的敲钟一般的‘嗡嗡’作响,震得她恨不得把脑袋剁了。

  然后,很没用的,这种全身上下堆砌满的痛觉让她再也忍受不住地哭了起来。开始是像猫儿一样‘呜呜’的哭,哭着哭着就是‘哇哇’大哭了。

  所以,摸黑走进唐家的袁岂凉在房间里,书房里,客厅里,饭厅里都没有见到卓理却看见她房间的笔记本还亮着的时候,他自然而然的想到了卓理可能在洗澡。所以,他也自然而然的走到了卫生间门口……

  唐之善家的卫生间隔音条件并不好,所以,袁岂凉才刚抬起手准备敲那扇磨砂的玻璃门时,一阵鬼哭狼嚎般的哭声就直入他的耳膜,间或伴着这样的叫骂,‘你这块臭冰山……哇哇哇……’‘我恨死你了……哇哇哇……’

  他站在门口,很安静地听着她继续骂他。

  她说,‘闷骚男,性格扭曲男,别扭男……哇哇,痛死我了……’

  她说,‘我不找你你就不会找我吗?你这个变态的男人……哇哇,我的屁股……’

  她说,‘你还跟别的女人去吃饭……我恨死你了,恨你一辈子……哇哇……’

  她说,‘去死去死去死……’

  从他心底渐渐升起一种气息。一种盈满他整个内心的气息,充斥着他整个的灵魂,这种气息让他全身暖暖僵僵酸酸涩涩的,波涌一样……他有些怨恨自己,怨恨自己让她烦恼让她忧愁。

  她又说,‘奶妈个腿的臭浴缸!摔坏了我怎么办……我要是生不了孩子怎么办啊啊啊啊……’

  袁岂凉方才还微弯的温和眼角狠狠的抽了一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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