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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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给了民工一大笔钱,谢谢他救了画尘,也请他向警察说明情况时,不要多提狗狗的事,就说没看清楚。她的理由是,怕警察找画尘确定,那样孩子又受一次刺激。理由很牵强,但民工接受了。案子成了悬案,晟茂谷发誓要揪出凶手,她说何必呢,孩子回来就好,以后多积德,各方面检点自己,别结怨,不然,报应就落到孩子身上。看着她,晟茂谷呆若木鸡。

在北京替画尘看病时,华杨悄悄找了位私家侦探。一周后,一切就有了结果。滨江拥有阿拉斯加雪橇犬的人并不多,这样的狗狗,都会按时到兽医院打疫苗。她叫秋琪,在滨江市歌舞团工作,三年前从深圳来到滨江。她正在参加春节晚会的甄选,每天都在疯狂排练中。顺藤摸瓜,一切都清楚了。她渴望爱情可以结果,而晟茂谷做不到,因为离婚对画尘不好。于是,秋琪把一腔愤怒转移到画尘身上。她想方设法在上学的路上掳走了画尘,在一个雨夜把她送去了僻远的养蟹房。这些,应该是之前就做过大量的准备工作。防止画尘叫喊,防止画尘逃跑,又不能让第二个人知道,她把忠心的阿拉斯加雪橇犬留下,让它看护画尘。她可能还没想好怎样处置画尘,或许交给人贩子,或许让她慢慢饿死。画尘还那么小,狗狗那么大,食物又那么少,恐惧在无形中膨胀到巨大。为了保护自己,画尘尽量只喝水,不吃东西。她怕有一天没了食物,狗狗就会吃她。小屋有扇窗,但是很高,画尘唯一的快乐就是垫着凳子,趴在窗户上朝外看,在孩子的眼里,几百亩的蟹塘太大了,仿佛一望无际,但是可以看到天空,看到野草在风中摇曳,那是美丽的风景。有一天,画尘不小心从凳子上摔下来,头上撕裂了一条大口子,鲜血迸流。狗狗呜呜地叫着,围着她打转,眼睛血红血红的。画尘哭着说道,走开…走开…不要靠近我。幸好,民工及时赶到了。

何熠风认识秋琪的,她和他都住在憩园,画尘还经常去她那练瑜伽,喝咖啡。为什么?他不能接受华杨的无所事事。这样无耻的行径,足以让秋琪死一千次一万次。

我也想将她一刀剁了才解恨,可是,一旦将她捉捕归案,势必会牵连到晟茂谷。对于渴望上市的晟华,那是灭顶的丑闻。还有,画尘已经那样了,如果再失去爸爸,待在一个残缺的家庭里,她还能健康地长大吗?真那样做,那个女人就赢了。所以,就让所有的痛让我一个人来承受吧!

何熠风一拳砸在餐桌上,他咽不下这口浊气。

人在做,天在看,报应迟早要来的。那个女人在甄选中摔碎了盆骨,不能再跳舞,也不能再生孩子。茂谷和她分手了,画尘是她的血脉,感情上,亲情战胜了爱情。那条狗,失踪了。后来在一个河边,被人发现了尸体,捡回家,叫上朋友,做了狗肉火锅,几个人都喝醉了。

眼前的灯光暗了一下,然后是死一般的寂静。

何熠风屏住呼吸,脉搏跳动得很急,他好像漏掉了什么?

华杨微微一笑,杀人要偿命,冲动要付出代价,所以忍一时之气,终会守得海阔天空。

何熠风似乎明白了,他承认,他是自负又骄傲的,此刻,他由衷地佩服眼前这位秀婉的妇人,她的大智慧,大气度,不是常人能做到的。

画尘现在和她走得很近,你不介意么?

她应该没让画尘看过她的脸,但画尘听过她的声音。遇到她,是巧合。画尘对她有熟悉感,而她对画尘有恐惧感。其实画尘不管是刻意还是无意,都不太记得那件事了。她怕画尘认出她,又心存侥幸,想看画尘的反应,就这么煎熬地过着每一天。别看画尘好相处,其实她和谁都不亲近的,除了你。

何熠风在心里说,阿姨你不知道,还有个人叫邢程。邢程不像他清冷,身上有种温和的家庭气息。在画尘的心中,她是多么盼着有一个暖暖的大家庭,父母恩爱,兄妹亲近,每天围着一张大桌子吃饭,边吃边说着家常。这些邢程似乎符合条件,画尘被他吸引,不奇怪。但那不是爱。他还有一点想不明白,这么多年都忍了,华杨为什么还要和晟茂谷离婚,岂不是便宜了秋琪?

华杨看出了他的疑惑,叹了口气。我并没有你想的那么宽容,其实,我从来没有原谅过他。我那么做,只是为大局考虑。画尘已经长大,她会有爱人,会有自己的家,我想好好地疼自己。至于那个女人,在她做出那样的事之后,她已经和他没有可能了,无论他们的爱情有多伟大。当时的证据我还留着,她只是我养在笼子里的一只鸟,不仅命运,就连生命都在我掌心间。而且晟华的将来,离婚前,我都安排好了。晟茂谷再娶,或生子,都只是给画尘打工的。

那些只会给画尘带来压力和一些麻烦,画尘不需要。

谁让她是晟茂谷和华杨的女儿,有些压力是必需的。不过,没人逼她。她仍会像从前一样自由自在。你别质疑,晟茂谷爱她和我是一样的。对了,还有件事,请你委婉地转告画尘,我实在不好意思当面对她说,我…可能会再婚。华杨的脸上露出像少女般的羞赧。那个人,你也认识。

周董?何熠风脱口而出。

是的,他一直都是我敬慕的。能够被他喜欢,我很幸运。和他一起,不会担心年纪的大小,不会担心变胖或变瘦,不会担心是健康还是残疾,不会担心是贫穷还是富裕。他就在那里,永远不走,除非上天夺走了他的生命。

就这样散了,何熠风凝视着华杨远去的背影。这么多年,这么辛苦,她的背还挺得这么直。

还是去了趟“觅”,就想看看秋琪。他从没仔细看过她,原来她那么老了,不管如何修饰。看着画尘,她夜里睡得安稳吗?何熠风心抽搐得生疼。

怀里的画尘不安分地想踢掉身上的被子,他按住。指尖穿过发丝,摸到那条长长的伤疤。“宝贝,我爱你!”这是情不自禁的自语,这是情到深处的倾诉,这是融入骨髓的感触。手心贴在她胸口,心脏的跳动一下接一下,仿佛和他在同一个频率。他的眼皮慢慢落下来,抱着她睡熟了。

似乎从来没有看过这么美的秋景。经过了春夏酝酿的香气弥漫,恋人们从狭窄的建筑物里,双双对对走了出来,牵着手微笑地在林荫道上散步。公园里,练习长笛的孩子把一首曲子吹得漫漫无际。摘下头发上的一片落叶,眯起眼,灰尘不慎吹入了眼中。就在什么也看不见的一刹那,心里却出现了一片空明,微凉的、纤尘不染的空明。好像历尽艰辛,又好像只是刚刚开始,宛若新生。

“祝贺出院!”画尘的眼前多了一枝红玫瑰。

“医院里现在连花都卖了?”欢喜地接过,低头嗅嗅花香,好像还有露水的味道。一抬眼,看见何熠风脸黑黑地站着。画尘眨巴眨巴着眼睛,“刚刚看你手里什么也没有,去办了下住院手续,突然多出一枝花…”

何熠风煞费苦心的浪漫再一次夭折,他什么都不想说了,拉开车门,硬邦邦地说道:“上车!”

画尘握着花站在树下,灿烂的明眸,盈盈流转,“夫子,我们今天约会吧!”

“说什么胡话?”

画尘急了,“这些天一直闷在医院里,身上都快长蘑菇了。还有,我们现在在恋爱,没有约会的恋爱还是恋爱吗…”

“吗”字只吐出半声,嘴巴就被何熠风的手掌给捂住了。“嗓门这么大,想让全世界的人都来看戏?”他在她耳边低吼。

“言论自由,我有这个权利。”

何熠风瞪眼,“好,我问你,约会要做些什么?”

画尘竖起手指,“吃饭、逛街、看电影、去公园、旅行、亲吻…”呃,这些好像他们都做过了呀,不仅如此,连同床共枕的亲密,他们也都做了。原来他们早就是情侣了。“可是…现在和以前不同了,同样的事,不同的时间,心情也不同…好吧,回家!”在何熠风冷峻的目光下,她屈服了。

电梯门打开,她第一次像个客人似的站在后面,等着何熠风按密码开门。

“进来吧!”门开了,何熠风回了下头。

那双明亮、有穿透力的眼睛,那优美的、微微颤动的唇线,她仿佛第一次这么近地看他。

“怎么了?”

“那支枯萎掉的玫瑰是你放在门口的。”

“阮画尘!”

“哦哦,我在自言自语,你就当没听到。”画尘笑着耸耸肩。换上松软的拖鞋,去楼顶看了看花园。菊花都打苞了,天空真明净,一眼可以看得很远。回到房内,信步向卧室走去。“今晚终于可以睡自己的床了,这是人生最幸福的事之一。”

一只超大的行李箱敞开在卧室的中央,何熠风正在把箱子里的衣服一件件地挂进衣柜中。

画尘揉揉眼睛,再看。他们是要同居么?可是没有人问她一声:你准备好了吗?

太突然了!太快了!

“我一会再回憩园一趟,还有些书要拿过来。”何熠风说道。

“夫子,你…确定这样好么?”画尘看看行李箱,看看衣柜,尽量问得委婉。

“跌打损伤一百天,我至少要在这住三个月。”他特地向华杨和晟茂谷报备。他们只是沉吟了下,没说别的。

“可是这样我会好辛苦。”

何熠风右臂绕过她的肩膀,左手扳过她的下巴,紧紧地瞪着她。突然,他不管不顾地强吻下去。唇舌的辗转仓促而急迫,伴着越来越粗重的气息,画尘情不自禁张开双唇,任他湿润的强吻恣意深入。她感觉到他急速上升的体温、猛烈的心跳,还有陌生的坚硬。

“你说谁比较辛苦?”许久,何熠风放开她,咬牙切齿地问。

此时,画尘的眼中如同蒙了一层水汽,眼神迷惘而温柔,身体在他怀抱中微微战栗。“我们…都不容易。”

何熠风回憩园了,画尘在书房的椅子上坐下。似乎何熠风也整理过这里,手绘地图和照片都重新归了类,她影印出来的文字,和地图、照片对应着放在一起。楼下的碟和唱片,不像从前那样这里堆点,那里堆点,都归纳在柜子里。感觉,这屋子里有了他,似乎有点不一样了,她像被温柔地照顾着、管束着。

何熠风再次开门进来,就看到画尘坐在楼梯上,双手托着下巴,笑得憨憨的。“楼梯上凉,快起来。”

画尘站起来,走到他面前,“我在等你回家。”

那一刻,何熠风凌乱了。

还是有点不自然,晚上吃完晚饭,何熠风在书房处理一些工作,画尘躺在床上看书。近午夜时,他走进卧室,说很辛苦的人歪在床背上,睡得无畏无惧。他怔了好一会,轻轻从她手里把书抽出来,抱着她躺平。他从另一侧上床,刚躺好,画尘翻了下身,抱住了他。看着她恬淡的睡颜,突然犹如苦尽甘来,微微有点鼻酸。

早晨起来,画尘已经不在床上了,听到洗手间里有洗漱的声音。何熠风又躺了一会,“早!”一枚带着牙膏香的吻印在他唇间,顺便,微凉的手在他脖间撸了一把,再悄悄地把床头柜上的眼睛掳走。于是,静苑这座最高层的豪华公寓里第一次响起了一声男子的怒吼。

吃早餐时,画尘问起他的工作。何熠风回道:“在家里,我们都不谈工作。不管多么烦心的事,进了屋,就搁在门外。”

“嗯!”画尘喜欢这个建议。

“今天,去书房看看吧!”吃好早饭,何熠风让画尘换件外出的衣服,“最近进了不少新书。”另外,他还有事和画尘谈。

这件事是在鸣盛的小会议室里谈的,林雪飞也在场。

“有什么事,何总快吩咐,我忙着呢!”林雪飞不想在这里多呆一秒,现在,他看着这两人,就想到自己不被别人信任,好像人品很差,太难受。

何熠风推开眼前的资料夹,对他说:“我想找舒意出的两本书,一本手绘地图的旅行日记,一本摄影作品的心情随笔。你认为呢?”

“好呀,我举双手赞成。问题是,人家舒意肯给你吗?”林雪飞翻了个白眼。

何熠风把脸转向画尘,“有些经历就像珍宝,要用合适的方式收藏。很多年之后打开,一切才清晰如昨。那些照片和地图就在那里堆着,时间会风化一切,让人觉得特别遗憾。你可以让我来为你收藏吗?”

林雪飞听得一头雾水,他们讨论的是同一件事?

画尘想都没想,点点头。

“这是合同,请过目。”何熠风从资料夹里拿出合约。

画尘草草看了看,翻到最后一页,签下笔名。

“她…她…是…”林雪飞跳了起来。

“这个交待,你该满意了吧!”何熠风笑,“现在你把合约送去给图书部,让他们尽快安排上市时间,稿件明天就给他们。”

林雪飞拍着胸膛,“这些日子,我的心里一直压着块石头。我一直都想认识舒意,实在按捺不住。我去财务处悄悄打听领稿费的人是谁。结果,我发现那个卡号是你的。”他指向何熠风,“我都吓傻了,但是我知道你肯定不是舒意,那么,你在贪污?我们是好朋友,好哥们,我不能出卖你,我只得默默保守这个秘密。原来…你所有所有的事都骗了我。”

“对不起,是我不想让别人知道这件事的。你能为我保密吗?”画尘真挚地道歉。

林雪飞挠挠头,心虚地说道:“我要坦白一件事。前天,印总打电话找何总,我当时正忙,他口气又不太客气,我就取笑了他,说他没长眼睛,晟小姐就在他眼皮底下,他都看不见。”

“没关系,那个人可以直接忽视的。”画尘笑着安慰。

林雪飞立刻笑逐颜开,“那我去图书部了。你们继续。”走了两步,他又回过头做发誓状,“晟小姐是舒意这件事,打死我我都不说的。嘿嘿,你们继续,我关门。”

“过来!”何熠风闭了下眼睛。

画尘走过去,坐在他腿上。

“怪不怪我替你做了主?”

“不会。你想得很周到。”

“以后,你就做你喜欢的事,其他的,都让我来办。”

“你要做我的经纪人?”

“不止是经纪人。下周,我要回趟北京,见见你之前的编辑,和她道声谢,再告诉她,以后,你的书都由鸣盛出版。还有,向爸妈透个风,新年时,我要带我喜欢的姑娘回家。”

画尘歪着头,笑得俏俏的。

“笑什么,你有意见?”

“觉得你公私不分,好像是在用色相贿赂我。”

“你喜欢么?”

“请继续,我是个贪心的人。”

打了下小屁屁,“起来,贿赂去!”

画尘在一楼下的电梯,何熠风到地下一层去取车,她在路口等着。许言开车从外面办事回来,看见了画尘,高兴地摇下车窗,“真是画尘呀,好久不见了。换工作了吗?”

画尘不好意思地回道:“还没有。”

“现在找份合适的工作不容易。我们报社不招人,不然我就推荐你了。”

“谢谢许姐。你出去采访了吗?”

“嗯,一条大新闻,和你原来的单位有关,准备放头条。”

荣发又有大动作了呀!瞧着何熠风的车过来,画尘向许言挥挥手,跑了过去。何熠风脸上荡漾的微笑,任何人一眼都能看出他对眼前的那个女子的情意。许言摇摇头,看来自己儿子是没任何机会了。

“我们去哪里?”画尘问道。

何熠风替她系上安全带,只笑不答。

好像是和去湖区的路相背,像是风景区。浓荫之中,隐隐可见亭台楼阁。车在大门口就停下了,雕花的铁艺大门,一条青砖铺就的小道伸向园林深处。走几步,就看见一座民国式的院落,墙角散发着几只破旧的竹编鱼篓,一蓬蓬菊花在里面勃勃开着。看到这样有创意的“花盆”,画尘激动了,“我怎么不知道滨江有这么个地方?”

何熠风眼中溢满了温柔,“这儿叫美食园林,也是影视基地,刚刚才对外开放。”

前面还有个篱笆围着的菜园,一只黑色的小狗不知从哪里钻了出来,朝着画尘狂吠着。

画尘一下子就僵在那儿,那种窒息的感觉狂卷而来。摇摇欲坠中,一双修长的手臂圈住她的肩。她听到一句笑语:“你呀,真是胆小。它有那么可怕吗?”

何熠风不知从哪里找出了一根火腿肠,扔给了小狗。小狗“呜呜”了两声,摇摇尾巴,“啊呜啊呜”地吃了起来。

“小动物就像小娃娃,你看它的眼神多单纯。哈,它在向你表示感谢呢!这根,你给它。”何熠风又找出一根火腿肠,塞进了画尘手中。

“吃完了,它就会…咬人的。”画尘一动也不敢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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