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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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宝廷刚要说话,何承凯忽然从外面跑了进来。挨挨蹭蹭的坐到阿拉坦的大腿上,他仰头问道:“密斯曾今天来不来啊?”

阿拉坦搂着他答道:“曾小姐今天学校考、考试。下午来。”

何宝廷忽然想起一件事情:“顾家那个白毛儿近来怎么很安静?”

阿拉坦抱着越长越大的何承凯,觉着有些费力气了:“他去缅、缅甸了。婉婷说、说近来他在缅甸那、那边的公司亏、亏了一笔款子,他做生意从、从来没赔、赔过钱,这回就着、着急了,自、自己跑过去了。”

何宝廷听了,又想起顾理元那张利嘴,倒是松了口气:“走了好,他这人特别多事,我看见他就烦。”

何宝廷在新房子里坐到中午,见一切安好,便起身要走,并且打算把何承凯也带走。何承凯没想到他会变卦,就气的要命,一字一句的质问他:“你不是答应过让我和阿布在一起吗?”

何宝廷看了阿拉坦一眼:“阿布这两天忙着和曾小姐结婚,等他们结完你再过来。”

何承凯梗着脖子不肯听话:“他、他们结婚就结婚嘛,为什么不让我看见啊?”

这几日天气阴霾,何宝廷的手上犯了旧伤,已经拎不动这儿子,所以按捺着没有动武:“不许捣乱,跟我回家!”

何承凯回身抱住阿拉坦的大腿:“我不走!”阿拉坦也伸手护住他,同时向何宝廷讲情:“别让他走、走啦。”

何宝廷见状,知道这一对干父子联合起来,不是自己单枪匹马可以轻易拆散的,又因他对这事不是特别的上心,所以就指着何承凯叮嘱道:“留下是可以,但是人家曾小姐是个姑娘,你可不能再光着屁股乱跑,早晚也不许去王爷和曾小姐的卧室里去!知道了吗?”

何承凯不耐烦的一挥手:“我知道啊!阿布和密斯曾结了婚,以后就在一个被窝里脱光了抱着睡、睡觉。密斯曾是女孩子,不好意思让人看见的!”

何宝廷一挑眉毛:“你这是从哪儿听来的?”

“金雪生说的。他还说等密斯曾生了小孩子,就不害羞了,还会露出奶奶给人看呢!”

何宝廷弯下腰:“这也是金雪生说的?”

何承凯点点头:“是啊!他还说……”

何宝廷连忙打断:“别说了!”然后皱着眉头转向阿拉坦:“金雪生这个崽子怎么这样……还真是有其父便有其子!”

下午之前,何宝廷乘车回了家。因李世尧不在,所以他也无所事事。在院内草坪上来回走了几圈,他觉出了寂寥。

独自在草坪上盘腿坐了下来,他闭上眼睛仰起头。

良久之后,他忽然回头望向楼前的长廊。

长廊下空空荡荡,再没有一双安详的灰蓝色眼睛肯注视着自己了。

下午三点多钟时,何宅来了一位女客。

玉鸾。

玉鸾,因为胖,所以瞧着没大见老,依然浓施脂粉的打扮着,只是头脸上那些金首饰卸下去不少,让她瞧着素净了许多。

见了何宝廷,她开门见山的就问:“废物又讨到老婆了?”

何宝廷以为她要闹事儿,心里便提防起来:“是啊!他一个奔四十的人了,总不能打一辈子光棍吧?”

玉鸾的脸上没笑容,态度也十分平静:“瞧你这模样,我要找也是找废物算账,你怕什么!”

“我怕个屁!可你也不许去找阿拉坦!”

玉鸾挑战似的昂起头:“为什么?”

何宝廷想了想,自己笑了:“也不为什么。不过只要我活着一天,旁人就别想找他的麻烦!”

“哈哟,你们这感情可是够深啊!怎么着?你和废物还有点什么关系不成?”

“你什么意思?——别他妈扯淡!我们能有什么关系!”

玉鸾用鼻子重重的呼出气来,眼珠一转盯住了何宝廷:“我告诉你,我大哥的确是想要找废物讨个说法来着,让我给拦住了!不闹了,还闹什么呢?抓破了脸皮也是大家丢人!”

何宝廷看着她:“那你算是白守这些年了!”

玉鸾斜着眼睛望向窗外:“我就是这个命,又摊上了那么个大哥,有什么法子?不过我也没有白守,松凌河让我不痛快,我也饶不了他!吵呗!谁怕谁!”

何宝廷知道松凌河便是她的大哥,也知道玉鸾在娘家,因为改嫁未遂,所以时常大闹,搞得家中鸡犬不宁。

“那你以后怎么办?”

玉鸾低下头,用白胖的手掌抹平了旗袍下摆的一丝皱褶:“怎么办?我阿玛眼看着就不成了,等他老人家归了天,松凌河愿不愿意的都得给我分点财产——他敢不分!姑奶奶我也不打算再嫁了,就这么混着过吧!要是寂寞了,就花俩钱找个人陪陪——你看我干什么?告诉你我没什么害臊的,兴男人玩女人,不兴女人玩男人?我要找啊,肯定找个比你年轻好看的!”

何宝廷笑了一声:“怎么还比到我身上来了?”

玉鸾歪着头凝视了他的眼睛:“何宝廷,告诉你个事儿。我不是说我原来看上过一个人吗?那人就是你!”

何宝廷吃了一惊:“我?”

玉鸾站起来:“都是过去的事情了,你知道就好。好啦,不和你闲扯了,趁着天早,我得去理发店烫头发去。不用你送,蹲在你的窝里孵蛋吧!”

何宝廷出于礼貌的考虑,还是送玉鸾到了大门口。眼看着玉鸾的汽车绝尘而去,他摇摇头,讶异之余只觉得好笑。

第136章 番外——何承礼1

青岛。

何承礼在吃过早饭之后,便独自走进一楼的小客厅内坐下来,拿起面前茶几上的报纸摊开,捡那大标题的新闻浏览起来。

他慢慢的读完了整张报纸,累的头疼眼涩。从茶几上的烟盒中抽出一根烟叼进嘴里,他忽然发现打火机不见了。四处找了一圈,又摸遍了沙发缝隙,依旧是没有。

叼着那根烟站起来,他忽然觉得很心烦。打火机是美国货,不是有钱想买就能买得到的!他如今嗜烟如命,连带着就爱上了那个打火机——平时不是放在裤兜里,就是摆在这张茶几上,今天这是哪儿去了?

“呸”的一声吐掉烟卷,他双手叉腰的站了,皱着眉头长出一口气,随即低下头,瞧了瞧脚上那双表面锃亮的皮鞋。

何太太蹑手蹑脚的走到小客厅门口,顺着门缝瞧见了何承礼的背影,宽肩长腿高高大大的,心中就十分喜欢。抬手将齐耳短发往耳后一掖,她轻轻的推开房门,带着笑意唤了一声:“承礼,发什么呆呢?”

何承礼觅声回头,见何太太穿着一身蓝色翻领列宁服,这服装不但颜色素朴,而且剪裁合身,正好勾勒出她的五短身材,便不由得板起脸,十分冷淡的反问道:“我的打火机呢?”

何太太笑着一背手:“没啦?没了好,让你往死里抽烟!”

何承礼扭头走回沙发前,背对着太太一屁股坐下:“快点拿出来!你藏它干什么?”

何太太走到沙发背后,弯腰伸手搂住了何承礼的脖子,又低下头,用面颊在他头顶缓缓磨蹭:“马政委他媳妇儿说,这烟叶子里面的毒可大了,那人要是抽久了烟,肺都是黑的。你说这可有多吓人?我不能让你再这么抽下去,你的肺子要是黑了,那我可心疼死了!”

何承礼强压厌恶的一挣:“胡说八道!抽烟卷又不是扎吗啡吸白面儿,你管我这个干什么?”

何太太用手抚摸着他的面颊:“当然要管,还要全面的管!”然后嘻嘻一笑:“把你管在我的身边,让你永远陪着我。”

何承礼忍受着他太太的爱抚和情意——忍受了三五分钟,终于忍无可忍的愤然起身:“好了,别闹了!”

何太太知道他这人有个驴脾气,说急就急,所以也不在乎,依旧是笑嘻嘻:“好好好,不闹了不闹了!瞧你这个德行,谁稀罕跟你好似的。哎,我告诉你,今天咱们下午回家,爸爸说想建国了,让咱们回去吃晚饭。”

何承礼心里烦恼的无可言喻,下意识的就弯腰从烟盒中又抽出一根烟,随即大踏步走到窗前,从窗台角落里找到了半盒火柴:“要回你自己回去,我懒得见你那爹娘!”

何太太一听这话,心里也生出了些许不满:“我爹我娘又怎么了?要不是我爹,你能去政协?你能住上这小洋楼?你能吃好穿好还使唤保姆?我看你这人啊,就是思想有问题!”

那半盒火柴受了潮,何承礼连划几根,连个火星都没迸出来。再一次吐掉口中的烟卷,他很烦躁的将火柴盒用力掼在地上,急赤白脸的转向何太太吼道:“放你娘的屁!这破房子是老子当年住剩下的!老子当年带来了那么多人那么多枪那么多钱,结果现在落到这么个情形!他妈的早知如此,老子不如……”

何太太先以为他是闹小脾气,还没怎么在意;结果后来听他竟然提起往事,而且那话越说越不上道,便吓得像只大鸟儿似的猛然扑上去捂住他的嘴:“我的祖宗,你要疯啊?这么反动的话你也敢说,你不想好了是不是?”

何承礼奋力推开她:“我在我自己家里,还不能自由说话了?”

何太太见他吵的来劲儿了,索性就合身扑抱了他:“行行行,你委屈,你可怜,我和我爹娘都对不起你,没让你当大官,我替他们给你赔不是了还不行?乖啊,咱别吵了,一会儿让张妈听见,万一传出去了,那又是个事儿!你不为我想,还不为了咱的建国?”话说到这里,门外忽然传来一阵咿呀儿语,紧接着房门一开,那张妈抱着一岁多的何建国走了进来,笑呵呵的说道:“太太,建国吵着要你呢!”

何承礼见这张妈仍旧是没有敲门的习惯,就没等何太太答话,先上前一步指了她的鼻子道:“滚出去!敲门重进!”

张妈一愣:“我——”随即转向何太太:“太太,我这——我这是犯什么大错了?”

何太太也觉着何承礼不讲人情、宛如疯狗,便上前拉着张妈向外走去:“别理他,他心情不好,正和我吵嘴呢。”说着又伸手去捏何建国的脸,口中发出逗弄之声。那何建国白白胖胖,还没有什么模样,但是因为眼睛特别大,而且是个深深的双眼皮,所以众人就皆说他生的像父亲。

何承礼待太太和张妈离去之后,便愁肠百转的大叹了一声。因为不愿去面对岳父,所以他抓起外套披上,独自离开了家。

他在青岛是既无事业也无朋友,走出家门,也就无处可去;想要兜兜风,却又没有汽车。百无聊赖的沿着门前道路默默独行,他觉着自己把结婚这桩事情给搞砸了。

这倒不是说何太太有多么的丑陋不堪;其实何太太,作为一位太太,已经算是合格,可问题是他在选择这个——现在叫做“爱人”——的时候,首要考虑的,乃是爱人的父亲。父亲的地位越高,那么在他眼中,这女儿的相貌就越美丽。

何太太的父亲,本来也是个大人物,所以何承礼能够对她一见倾心,当即就开始了追求。哪知大人物进城不久后就因病退居到了第二线,这可真是太让人出乎意料了!何承礼恨死了他这岳父,认为这糟老头子同他女儿联手欺骗了自己的感情。

何太太加上大人物,等于何太太;何太太减去大人物,等于零。

在马路上闲逛了许久,时间就快到了中午。何承礼这人饭量不小,而且十分爱饿,此刻便就近找了家饭馆进去,报仇似的大嚼了一通。吃饱喝足一出门,他迎面碰上了个咳嗽气喘的老头子——他岳父!

第137章 番外——何承礼2

何承礼虽然在内心对他这岳父存有很大意见,不过当真见了面,倒也该说则说、该笑则笑,并不当面得罪。他岳父一手扶着个警卫员,一手拄了根粗手杖,见他抛妻弃子的前来吃独食儿,就开口问道:“哎?你小子怎么自己跑出来了?怎么不带着小敏和建国?”

何承礼答道:“她和建国在家里。”

“你怎么不在家吃饭?”

何承礼心想我在哪里吃饭干你屁事,老不死的糟老头子:“出来走走,在外面吃点算了。”

他岳父吭吭的咳嗽一阵:“正好,甭走了,一会儿和我一起回家!”

何承礼跟在他岳父身后进了饭馆子,心里十分腻歪,想要叹一口气,却又没叹出来。

这位岳父在饭馆里买了几只烧鸡同一些酱肘子,包裹起来正是好几个大纸包。何承礼要是有眼力见儿,那就该去帮忙拎上;可惜他双手插进夹克上衣的口袋里,翻着大眼睛只做不见,还是那警卫员一手搀着老头子,一手拎起了纸包。

这三人慢慢挪出饭馆,坐上汽车离去了。

岳母忽见丈夫带回了女婿,很有些不知所措。这个女婿,英俊的让人觉出了距离感,而且总是闷闷的不大说话,实在是很不可亲,既和自己的女儿不相配,也同自己这个家庭不相配;至于他的那个出身——干脆就甭提了。而岳父将烧鸡和酱肘子交给老伴后,因为每天也是闲的要命,所以倒颇有兴致同他谈一谈。

往桌子上倒了一堆花生,该岳父费力的坐下来,开始边吃边问:“这一阵子怎么不见你过来?”

何承礼很含糊的答应了一声。

“听小敏说,你如今是干脆坐在家里什么都不做了!这怎么成?你才多大,就要养老?我看你啊,就像小敏说的,思想有问题!从你脑袋,啊,这个深处,就没转过来这个……这个……啊,你知道我的意思吧?你这个不对啊,不能这样,这样不行!我要批评你,你要好好学习,学习这个马克思主义,列宁主义,学习好的,忘掉坏的。你这人原来,受毒害太深,现在还没有改正,必须马上改正……”

何承礼歪着脑袋,用眼角看着他岳父,两条腿的肌肉紧张起来,他一直拼命控制着自己不要拔腿走开。而他岳父这思想工作做的正酣,一边吃花生一边说的有滋有味:“你身上这个反动的流毒,根本就没有肃清!有小资产阶级思想,来不来就要闹情绪。我想了,应该把你和小敏建国送到农村去,让你看看这劳苦大众都是怎么干活过日子的,种两年地,喂两年牲口,你就知道我这话有多对了……”

何承礼正视了他岳父一眼,脸上依旧神情不变,心里却是有点发慌。他岳父这人说得出做得到,尤其是在为他人着想的情况下,那出手更是雷厉风行!真要是把自己弄到农村去种地的话……

“爸爸,”他终于开了口:“这个玩笑就不要开了。”

“你以为我在和你逗乐吗?”

何承礼没再开口,还沉浸在方才那“爸爸”二字中——真是不愿意喊这老头子为爸爸,瞧他那个德行,哪里配做自己的爸爸?

“你不是逗乐?”他又问了一遍。

老头子是个暴脾气,一拍桌子瞪了眼睛:“瞧你这个好逸恶劳的样子!打扮的像个小白脸,两手插兜成天就是干闲着!你要是我这个年纪,那我也不说什么!可你才多大?你这样子,以后还能有出息吗?”

何承礼斜着眼睛望了他的岳父,恨不能冲上去掐死糟老头子:“你以为我还能有出息?谁来让我出息?你?”

老头子其实也多少瞧出了他的为人,此刻就针锋相对的反问道:“没出息,还不是因为你历史不光彩?你能怪谁?怪我?”

何承礼猛然起身,也拍桌子:“你和我威风什么?我是什么历史,轮得到你来管?”

老头子气的站起来,抡起手杖就往他身上抽:“好你个小兔崽子,敢跟老子对着干?”

何承礼扬手抓住手杖,在脑海中已经将他岳父推了个人仰马翻,可是力气运到手臂上,他忽然觉得眼冒金星,头要炸开似的痛了一下,手上就没来得及动作。此时房门开了,他那岳母同抱着孩子的何太太一起挤了进来,见状就赶忙扑上来将二人分开。老头子还想揍何承礼,何承礼握住手杖一端也不肯松手。后来何太太把何建国放到一旁的旧沙发上,一身轻松的扑上来抱住何承礼:“承礼,你疯了?怎么能和爸爸吵架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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