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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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的腰牌呢?通关文书呢?”刘队正一本正经伸出手,“拿来我看。”

“在屋子里…”

“那去你屋里看。”

龙朝垂头丧气应一声,回头向屋里走。

刘队长跟在他身后,神情满意。

屋子隐在沉沉的暗色中,黎明前最黑暗的时段。

龙朝推开门,走了进去,刘队长在门口犹豫了一下,道:“你还有个同伴呢?”

“床上躺着的不是?”龙朝一指。

刘队正伸长脖子一看,龙朝忽然脚一伸,把刘队长绊倒在地,门背后太史阑急速闪出来,手中人间刺淡蓝光芒一闪,刺入刘队正的背心。

刘队正有点僵木地趴着,太史阑蹲在他身边,对龙朝一甩头,“出去。”

“每次都过河拆桥…”龙朝只好嘟囔着出去,太史阑把门关好,低头问了刘队正几句话,半晌,轻轻舒了一口气。

还好…

她低头看了看刘队正——杀,还是不杀?

杀固然可能带来麻烦,不杀,麻烦更大。

“龙朝。”她敲昏这人,然后使唤手下,“去找条毒蛇来。要毒性带点麻痹的。或者你找来有麻痹作用的药草也行。”

“你以为我这里是药铺啊要毒蛇有毒蛇要药草有药草…”

“你不是号称少时周游天下五越西番都去过么,连这个都不懂?”太史阑斜睨过来的眸子凉凉的。

龙朝闭了嘴,开门出去了,过不了多久,他果然捉了一条蛇回来,虽说外面是野地,但这秋季也难为他这么快扒拉出一条蛇。

“银环。”他得意洋洋地道,“毒性强,发作快,必杀死。”

太史阑让他扛着那刘队正出去了,趁巡哨过去之后,将中了遗忘的刘队正放在天魂营那边墙下,让毒蛇咬了他背部和脚踝各一口。随即迅速离开,回屋子睡觉。

天快亮的时候,那边有点骚动,给太史阑她们送早饭的士兵说,刘队正半夜出去解手,给毒蛇咬死了。

那头很快把尸体拉了出去,没有对此多加调查——毒蛇咬死一眼看得出,刘队正身上也没有其他伤痕,至于为什么一处在脚踝一处在背心,应该是他被咬倒下后蛇游到他背上给他又来了一口。

大家都知道刘队长半夜出去是干什么的,寻欢不成被蛇咬,这叫运气,所以这整件事没有任何可以疑虑的,完全就是意外死亡,天魂营也不愿意声张出去引来执法队——少帅对这类事儿向来讨厌,可不能给他知道。

一个人死了,也便死了。

天亮的时候,两个人走了,也便走了。

除了邰世涛,没有任何人注意到那两个运粮官的离开,天光刚亮的时候邰世涛最早起床,早早在门口打水洗地,昭阳城粮库马车辘辘经过院子门口,他没有抬头。

地面被水浇过一次又一次,青砖石洗得镜子一样,缝隙里的草也被他拔了,亮亮的映得出人影。

马车辘辘而过,最前面的车子上,坐着年轻的运粮官。

和背身专心洗地的邰世涛一样,她也不对这边看,只是垂着头,似乎在剔指甲。

亮亮的地面,映出他和她的影子,马车的阴影,无声无息覆盖过来。

在彼此的影子交叠的一瞬间,她忽然伸手,虚空拍了拍。

手的影子拍在脊背的影子上,然后往上,在脸颊稍稍停留,随即收回。

这一刻无声的保重,这一刻只能以光影诉说。

马车驶了过去,影子交错而过,他始终没有回头,背对着她蹲着,手浸在冰冷的水里,一声声,数着她离去的马车声。

隔壁的喧闹传来,他从混沌中惊醒,恍惚里耳朵里还是那辘辘车声,他忍不住对路尽头遥望,山路迢迢,马车已经化为一个小黑点,像一根刺,扎在他心中。

忽然他听到隔壁关于刘队正暴毙的消息。

他怔住,在秋日的阳光下,脸色忽然霜白如雪。

良久,他弯下身,牢牢将自己,抱成一团。

等太史阑回到昭阳城,时间已经又过去了三天。

昭阳城的气氛外松内紧,吃了一个巨大的亏的西局,并没有急着来报复太史阑,事实上此时他们也没空对付太史阑,乔雨润猜到了太史阑下一步必定要掀起龙莽岭案,为了应付当前的危机,她顾不上先报仇,也不顾康王的阻拦,把手下剩余力量都撒入昭阳城及附近区域,西局探子们,拿了乔雨润的命令,强硬地夺取了昭阳城各处城门的守城权,封锁住了通往昭阳城的各处交通要道,务必要将太史阑可能的证人都拦截在昭阳城之外。

同时乔雨润也加强了对城内的治安掌控,她凭借她的西局优先权,对城内加强盘查,临街商户一日三惊,各家官员府邸都遭受监视,太史阑的府邸也找理由进来过,当然毫无所获。

乔雨润找来找去,也知道在偌大的一个昭阳城,要想找到一个人谈何容易,那么最好的办法其实就是不找,等到太史阑需要的时候,她总得把人提出来,提人的时刻,就是最好钻空子的时刻。

于是她开始沉静下来,开始等,在等待中琢磨,太史阑会在什么时候,以什么方式,将这起案子掀开?想来想去想出了很多可能,但却不确定——太史阑的思维,本就不是谁都可以捉摸的。

昭阳城在两个女人的博弈中气氛绷紧,时间则在无尽的猜测和警惕之中滑过。

和乔雨润的草木皆兵不同,太史阑这几天却显得随意,逛逛街,喝喝茶,看看昭阳城风景,每次西局探子们都跟着,想知道她是不是干什么秘密联络的事儿去,但每次她都是带着人胡乱绕城一圈半圈,两手空空地回来,倒把那些负责跟踪的探子累得要死。

太史阑折腾了他们白天,还要折腾他们夜里,每天晚上半夜三更,太史阑的府里就正门大开,护卫们川流不息地出去,在全城之内跑马,搞得那些西局探子们也十分紧张,人人不得安睡,没两天个个熬了好大的黑眼圈。

就在西局探子们最累,压力最大,绷得最紧的时刻,康王殿下王驾,终于驾临昭阳城。

行程单早一日送到昭阳城,太史阑早早揣了单子去找总督董旷,董旷看了单子,表示这次有章大司空陪同,章司空清廉耿介,而且脾气极臭,他老人家脾气上来,不管场合不管对方是谁,一定不会给人台阶下,所以这个公开欢迎仪式不可太过铺张,以免引起他老人家不快,众目睽睽下扫尽昭阳府面子,至于怠慢康王的地方,事后悄悄补偿,康王殿下不会介意的。

太史阑听了,“哦”一声,临走时说府中缺个好刑名师爷,顺手将董旷府中刑名师爷要走一个,说带回去让自己的幕僚们跟着学,出了总督府,她便问那师爷,“以民告官,有何说法?”

“要看该官员品级如何,”师爷道,“三品以下,状纸属实,无罪;三品以上,便是罪名属实,告官的百姓也要流配千里。”

“王侯呢?”

“大人说笑了,谁敢告王侯?”

“那就是没有律令规定,告王侯者的处罚?”

“没有,因为便是有这样的事,第一告不倒,第二就算千辛万苦告着了,王侯的余党,亲友,想必都是位高权重的人物,随便谁伸一伸手指,首告者也死了。”

“那么假如真有人告王侯,什么样的品级可以接状纸?”

师爷笑了起来。

“大人今天问的事情,真是我南齐自立国以来都没有的事。”他道,“《齐律》有云,接状者品级当在被告之上,否则有罪;如果首告的是王侯,那么最起码接状的也是王侯,这一条其实根本不成立,咱南齐现在哪有那么多王侯?”

“王侯接状,之后审理会是由谁安排?”

“如某位王侯接了首告另一位王侯的状纸,那么两位王侯都不能介入案件,案件立即列入国家级重大案件,由朝廷三公会同刑部以及案发当地府县首官共同会审。”

“如此,多谢。”

总督府回答完问题的师爷被带回昭阳府,随后他便没有了人身自由,太史阑以“需要师爷日夜授课,以助昭阳府诸位文案幕僚早日进入工作状态”为由,将这位倒霉师爷给留在了昭阳府内,连家都不能回,每日宁可另外派人回家替他处理家事,也绝不让他出府一步。

太史阑自己也很忙碌,因为一日后,康王王驾就要抵达昭阳府外十里驿亭,她第二天一大早要带人迎到驿亭。

这一晚,康王一行将在离昭阳城十五里的东平县住宿。

这一晚,太史阑府中有人轻身外出,对方轻功极高,守在太史阑院子四周的西局探子,愣是没能追上。

这一夜,东平县衙内,知县大人的书房内,忽然闪进了一条黑影,递给知县大人一封书信,知县大人看信之后,神色变幻,最终无奈点了点头。

那黑影满意点点头,闪身而出,片刻又回来,这回身后带了一个蒙面人,披风从头蒙到脚,看不出男女,但走动时的姿态,如风拂柳,水流波,哪怕穿得严严实实,也不能掩住那般动人的线条和步态,知县大人在后头看着,眼睛都直了。

那黑影将这披风人交给他,随即离开,知县大人对着披风人凝望半晌,终于还是轻轻对她道:“跟我来。”

知县大人带着这人往内院去的时候,心中充满不安——晋国公为什么忽然要有这样的举动?好端端地送礼给康王?这些大人物之间到底有什么交易?自己一个小小的七品官可不要卷入京城权贵的纠葛,可是拒绝晋国公一样会倒霉,唉,难啊…

半刻钟之后,他经过通报,在护卫的虎视眈眈之下,战战兢兢敲响了自家后院最好的一座精舍的房门,康王殿下今晚就暂住在这里。

门打开了,有护卫警惕地闪出来,再之后就是康王懒懒带笑,充满上位者雍容气质的声音,“唐知县?这么晚是来做什么?”

“殿下…卑职有薄礼相送…”唐知县笑着,将披风人轻轻向前一推。

披风人一声轻笑,青缎披风如流水般一滑,已经滑入了室内,康王一怔,刚说了句“这是什么意思…”披风人手指轻轻一抬,青色的披风便再次如水般,滑到了地下。

堆轻雪、砌玉山、娥眉粉腻缀樱花,却化身姿如玉脂。

室内灯光似被那雪光照亮,又瞬间暗去似被那艳光逼得自惭形秽。

披风下,那女子不着寸缕,却笑得尊荣高贵如神仙妃子。

康王的眼睛亮了,不由自主伸手来拉她。

唐知县悄悄退了出去,掩上门。

帘子一层层放下,门户一道道掩上,紧闭的门户里隐约女子的娇笑和男子的喘息,一声声旖旎婉转,衬这夜的气息,静而深浓。

同样玉堂金马,华堂深深,另一处的府邸,灯火通明。

明亮的书房内,容楚在看信。一封封的文书,最上面的都标明“昭阳”。

来自昭阳城的文书信笺,现在是最重要的,文四很清楚这点,从来不会搞错。

容楚看得很仔细,忽然“咦”了一声。

文四立即俯下身。

“十三受伤了,怎么回事?”

“正在查出手的人是谁,十三武功在咱们十八人中最高,否则也不能做您的贴身护卫头儿,这回可算吃了大亏了,他说…”

文四的话忽然被容楚截断,“等下,这封里说,太史阑向十三借人,要他帮忙找一个美人是怎么回事?”

“十三来信说了,他也不明白,他说太史阑揪着他领子,要给找个倾国倾城国色天香比花解语比玉生香而且经过特殊训练绝对忠诚可靠的美人来,十三说没有,太史阑说没有也得有,十三只得从咱们训练的那批姑娘中紧急抽了一个人来,他也委屈得很,说他也不想这样,说这是咱们秘密武器之一,主子您关照过不能给太史姑娘知道的,不知道她怎么就晓得了。”

容楚静静听着,展颜一笑,道:“太史阑脑袋本就长得和别人不一样,她似乎很熟悉历代朝廷高层建立实力,培植私人的手段,她能猜出我有类似的属下也不奇怪。另外,”他挑起了眉,“我的秘密实力,从来不需要瞒着太史阑,这些女人的存在,我之所以瞒她,是不希望她有误会,既然她已经猜到了,又这个态度向我借人,以后便不必再对她躲躲藏藏了。”

“是。”文思嘀咕一声,“太史姑娘真是少见,这种事也猜得着…”

“是我低估她,也瞧轻她了。”容楚一笑,“她本就不是平常女子,我不该怕她多心的。”

文四瞟主子一眼——瞧您这德行,去北严一趟回来,话风都不一样了,瞧这眉梢眼角的春意…

他摸着下巴,瞟窗外一眼,万分遗憾老夫人此刻不在面前,不然好好瞧瞧就知道——你儿子终于开窍啦!别再缠我们拉皮条啦!

容楚还在低头看文书,正要将这封信丢在一边,忽然手指一顿,惊声道:“不对!”

走神的文四一惊,连忙问“哪里不对?”

“她好端端地要美人做什么?有没有问过十三?”

“十三说他问了,太史阑只说有重要的事,还和他关照,一般的绝对不要,必须顶级美女,人间少见,能让再阅遍花丛的男人,都能一眼发直,务必被俘虏的那种,他没办法,只好把咱们培养七年的那位给派了出去。”

“高要求,绝对美人…”容楚喃喃自语,“对方阅遍花丛,眼界极高,非绝世美人不能打动…这是谁…近期昭阳有谁有这样的地位,有谁值得太史阑花这样的心思…康王!”

最后两个字说出来,两人眉头都一跳。

“康王?”文思眉头也皱起,“太史姑娘不可能献美人巴结他!”

“不是巴结…”容楚站起身,负手沉思,在书架前走了一圈,眼神无意中落在《齐律》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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