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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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刚才那一刺,几乎把小身子都压了上去,把可怜的老李的血管都差点捅穿。

太史阑倒也不是心疼李秋容,要不是因为现在杀了他实在麻烦,她恨不得立即一刀宰了这宗政惠的帮手,只是这洞给景泰蓝这猛小子捅太大,等下遮掩起来麻烦。

高髻妇人站起来,忙不迭地扯掉面纱,脱掉甲套,神情充满厌恶。

太史阑忍不住笑笑,道:“苏亚,扮起太后也挺有模有样的。”

苏亚“呸”了一声。

刚才太史阑上厕所,其实什么也不打算做,就是磨蹭时间,好让苏亚及时把景泰蓝抱过来,顺着另一条道进了书房,改装扮演太后娘娘。

以李秋容的身份和他所知道的内情,再没有比这个造型更对他有冲击力的了。

景泰蓝手中银白色的刺尖闪亮,太史阑接过来,调成天蓝色的,然后道:“你们避到后面去。”

接下来的一些事,她不想给景泰蓝知道。

苏亚抱着景泰蓝避到后面,景泰蓝在她耳边唧唧哝哝的道,“麻麻又要使坏了…我要和麻麻借这个刺儿。”

“干嘛?”

“刺她…刺她…”景泰蓝嘟起嘴,小脸上竟然满是怨恨,“我要刺她,让她告诉我,那天晚上…那天晚上…”

苏亚转头看他,景泰蓝张大眼睛,忽然眼神里溢出惊恐之色,他似乎忽然想清楚了什么,小身子开始轻轻颤抖,越抖越厉害,连牙关都在打战,他抖抖地道,“她…她和乔姑姑…她们在…父皇…”

苏亚忽然一把抱住了他,捂住了他的嘴。

“景泰蓝。”她抱紧他,在他耳边低声道,“别想!不要回想!”

景泰蓝僵硬着身子,半晌,慢慢抽噎了两声,忽然张开双臂,把脑袋往苏亚怀里一扎,再也不肯说话了。

苏亚抱着他小小软软的身子,感觉到他的颤抖还在继续,只觉得心痛,忽然想起景泰蓝刚才的神情和话语,一股同样的惊恐不安从心底泛了上来,她激灵灵打了个寒战,忍不住回头对太史阑看了看。

太史阑在让老李写字。

蓝色的刺尖在肘弯刺过,“吐真”的效果正在发挥,来自神秘民族的神秘药物,天下任何高手都不能抗拒,区别只在维持时辰长短而已。

书房里刚才为了营造虚幻效果,焚了香,淡淡的白色烟气里,太史阑像个女巫一样,坐在李秋容的对面。

桌上纸墨齐备,一叠厚厚的纸堆在李秋容面前。

“告诉我宗政惠的事。”她道,“从她进宫之前,一直到现在。”

李秋容似乎有点茫然,这问题太广泛,一时不知道从何说起。

太史阑想了想,决定换个逼供的方式。

“你记忆里关于她印象最深刻的事?”

“关于她最惊恐的事?”

“她第一次向你求助是为什么事?”

“你为她做过的最亏心的事是什么?”

“她心里一直有什么样的想法?”

“她肚子里那个孩子,你怎么想?”

“她对皇帝,以及现在肚子里那个孩子,怎么想?”

“你最不赞同她的事是什么?”

“她让你觉得最痛苦的事是什么?”

“她自己最得意的事是什么?”

很多问题,每个问题都单独一张纸,李秋容有时候答得很快,有时候却下笔踟躇,更多时候他甚至不想写,呈现出烦躁和抗拒的状态,让太史阑吓一跳,还以为人间刺失去效用。

那些李秋容即使在被迷惑状态,依旧下意识抗拒的问题,都必然是隐藏在心底最深处,连他自己都不愿想起或面对的事,比如那个“你为她做过的最亏心的事”比如“关于她的最惊恐的事”。

这些问题回答时,李秋容大概处于混乱和清醒的拉锯战中,残存的清醒意识提醒他绝对不能回答,而人间刺强大的药力则在逼迫他必须回答,这使他的回答支离破碎,语无伦次,不多读几遍,有时候甚至不知道他在说什么。

但是太史阑看懂了。

她一张纸一张纸看过去,一个字一个字看李秋容写下来,那些字眼也似一刀一刀刻在她心里,刀尖冰凉,带着杀气和血气,狠狠地从那些黑暗的往事里戳出来,刻在她眼前,她这么强大岿然至冷酷的人,也不禁一次又一次,激灵灵打寒噤。

李秋容写下的很多事,太可怕了。

皇宫…太可怕了。

受TVB狗血宫斗剧的教育,几乎所有人都知道皇宫是天下最黑暗最肮脏的地方,太史阑不看宫斗剧也知道一二,历来有等级的地方就有争斗,这是常理,可是当她穿越,当她真的面对宫廷里赤裸裸的黑暗和杀戮,她依旧觉得,小说或电视剧永远都是艺术加工,真实,才最可怕。

这些纸张,随便一张传出去,都会引起一个国家的动荡。

太史阑手按在纸边,问题已经问得差不多了,心中还有一个问题,盘旋不去,她却在犹豫。

太史阑一生很少犹豫,偶有犹豫,都是那些她认为婆婆妈妈的事。

比如,感情。

沙漏在飞快地漏着,时辰不早了。

太史阑瞟一眼屋外,感觉到头顶高来高去的风声,也不知道是容楚的哪些护卫还在悄悄保护她。

想到容楚,她抿了抿唇,有点恼怒——这混球,最近真的不理人了!

不就是有点误会他了么!

不就是心疼世涛么!

他让世涛做那危险的活,一次次在她眼皮底下受苦,还不许她心疼了?

她不知道他另有安排因此发怒,他傲娇个啥?

傲娇,傲娇,鼻孔朝天傲娇,傲娇你妹!

恼怒完了又觉得郁闷——哎,男人傲娇怎么办?

要哄吗?

她想了想,没想出具体的处理办法,这些事她还真没个范本来照着学,现代那一世那些*情指南婚姻宝典她从来当个屁,鼠标滑过去也绝对会绕开。

每个人性格不同,处境不同,遇见的人和事不同,哪来的什么放之四海而皆准的宝典?

哎,要是大波在就好了,她倒是个情*万事通,或者她该知道怎么对付男人的傲娇?

太史阑想了一下,摇摇头,不对,大波就算有办法,也肯定是那种投怀送抱轻薄调戏*笑话之类的玩意,还是不适合她。

她在这里忽然走神,脸上的表情一会儿苦恼一会儿狰狞,李秋容呆呆坐在她对面,眼神定光。

好一会儿太史阑才收敛心神,鼻子里哼了一声,终于还是抽出一张纸。

“最后一个问题。”她道,“容楚和宗政惠…是青梅竹马,两小无猜吗?”

问完她飞快地把纸一推,也不去看李秋容怎么写,倒是李秋容皱起眉,似乎有点犹豫,半晌才写完。

太史阑又磨蹭了一会,才拿过来一看,随即眉毛高高挑起,发了一阵呆,将那张纸一折,收进怀里。

剩下的写满要命信息的纸,她翻了翻,把一些最要紧的,根本不能被任何人能知道的都小心收起,只留了一张在外头。

然后她收回人间刺,拉开椅子,坐在李秋容对面,等。

大概也就是几句话的工夫,李秋容咳嗽一声,抬起头来,眼神已经恢复了清明,只是清明里,还有几分疑惑。

中人间刺导致的思维短暂空白,一般人很难察觉,但是高手还是会有感觉的,比如容楚,比如李秋容。

他抬起眼,看见屋内烟气袅袅,太史阑姿态悠闲地坐在他对面,不由皱了皱眉,心里有种诡异而不安的感觉。

这种诡异的感觉,在他发现手腕上的伤口时,更加明显,他盯着那伤口,不明白这是什么时候造成的。

“你怎么在这里?”他想了一下,并没有询问伤口的事,道,“你刚才拿的那东西呢?”

“什么东西?”太史阑一脸平静。

李秋容斜眼瞄着她,森然道,“太史阑你是不是觉得我现在不敢杀你?”

“是。”太史阑毫不犹豫地答,顺手将一张纸哗啦啦在掌心翻着。

李秋容给她气得脖子一梗,青筋都爆了出来,抬手就要拍桌子,手还没抬起来,太史阑哗啦一下将纸一掀。

“刚才听李公公说了一个精彩的故事,怕自己忘记,我还请李公公记录了一遍,李公公要不要看看?”

她将纸平平推了出来。

李秋容头一低,看见上头宫廷秘辛,眼神一直,满头的汗哗啦一下浸了出来。

“这故事很有意思。”太史阑道,“我已经命人去刻版,收藏在我的密室里,不知道到时候誊印出来,会不会成为一本畅销书?”

“太史阑。”李秋容手指都在发抖,却仍然勉强维持着平静的呼吸,“咱家不明白你的意思。”

“公公不需要明白。”太史阑淡淡道,“我只是请公公看看这故事值得刻印么?”

“如果有人不怕死的话,或许可以。”李秋容垂下眼睛。

“匹夫一怒,血流三尺。”太史阑道,“公公是想效仿匹夫?不过你眼前也有一个匹夫。匹夫一怒,故事满城。还是情节曲折,人物鲜明的当朝皇家故事。”

“太史阑。”李秋容又沉默了好久,才一字字道,“你用的是什么手段?”

“公公想必知道的秘密太多,不吐不快,而我看起来比较值得信任,所以公公和我一见如故,一五一十地告诉了我?”太史阑的表情像在探讨。

李秋容险些给这话气得翻白眼。

室内气氛沉默下来,李秋容阴沉着脸不说话,太史阑无聊地转着笔。

她就坐在李秋容对面,不遮不掩,李秋容盯着她,觉得自己有一万个机会顺手拍死她,拍死这个让太后烦心,也让自己郁闷的女人,可是一万次想来想去,依旧不能。

而且他也开始觉得恐惧——这个女人到底用什么办法,竟然从自己嘴里撬出了秘密?

行走宫闱多年的老太监,在那黑暗幽深宫廷中蹑足无声,见过太多秘密,参与过太多深潜的计划,如果不够嘴紧,不够忠诚,早已是金水井下白骨一堆。

他连梦话都不说的。

万万没想到,居然在这样青天白日下,敌人府邸中,最不可能的情境里,发生了最不可能的事。

他终于抬头,再次认认真真看了太史阑一眼。

就这个平凡的女人,一次次令太后惊讶,生气。别人不知道,他知道那些夜里,宗政太后强撑着回宫之后,多少次半夜发狂,赤足而起,将身边可以摔的东西统统摔碎,再站在锦绣华毯之中,披发痛哭。

那些深浓的夜里,宫女都远远避开,只有他陪着她,看尽她的燥郁与泪水。

他曾不以为然,以为这女人不过运气好,以为她不过是仗着容楚相助,然而今日,他忽然觉得,也许她,真的是宗政太后最大的敌人。

她给他的不可掌握感,恐惧感,不确定感,这王朝里只有容楚曾经让他感受过。

晋国公府里一场无声较量,让他噩梦了好几天。

如今这个女子,让他仿佛看见另一个容楚。

“说吧…”他最终疲倦地吐出口长气,下死眼盯了太史阑一眼,“你要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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