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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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三章 铁血“女”总督

邰世涛心中一跳,这正是他还没来得及扯圆的谎。刚才他顺口撒谎,不敢犹豫,是因为纪连城看似爽朗,其实最是多疑,刚才如果多犹豫一阵引起他的怀疑,那么之后怎么解释都没用。

但此刻在这老奸巨猾又凶狠残暴的海鲨面前,犹豫也是找死。他脑中急速转动,正要开口,容榕已经笑眯眯回过头去,吐了吐舌头,“哎呀,老爷子,这都怪我啦。”

她绘声绘色地道:“我是逃婚出来的啦!家里要把我嫁给一个老男人,我不肯,趁夜里跑出来,想着跑出海就没人找到我了。谁知道忽然看见有一大群人,搬了尸体往海里扔,我吓得半死,躲在船里不敢出来,待人走了快快开船。然后忽然发现这个人…”她笑指着邰世涛,“这个人动了动,又吓了我半死,当时我怕我家人追出来,就把他先搬到了我船上,他昏迷了有一日才醒过来,那时候我们已经在海上,我迷了路,他自然也认不得怎么回去…好在碰上了你们。”她吐了吐舌头,很安心的模样。夕阳下小脸微微发红,睫毛都似在闪光,娇俏得令人心动。一船上的汉子都在呆呆瞧着她。瞧她小嘴机灵地翻飞,神情迷迷怔怔,大多人都没在意她到底说了什么。

邰世涛却悄悄捏紧了手指——这孩子还是历练不够,机灵过头了!

谎诚然编得很好,也无破绽可寻,纯然是一个活泼可*的少女形象,只是太可*了——她难道不知道自己这副模样,对男人的诱惑力不下于这海中珍宝么?

但他又无法打断她,眼瞧着纪连城脸色越来越好,目光闪动,若有所思,而海鲨面无表情,被海风镂刻下的皱纹里,每道皱纹似乎都深藏着难以告人的心思。

他只得道:“少帅,总之都是我糊涂。正想着寻大船带领着赶紧回去,静海城那边事情还没了呢。”

“静海城能有什么事?”纪连城不以为然地挥挥手,“我眼下有更重要的事要办,你来得正好,陪我一起吧。眼看着也快到了。”

邰世涛看看四周,纪连城和海鲨这个时候不在静海夺回权势巩固江山,出海做什么?更重要的事,还有什么事比静海城的权势更重要?

心中思量,面上却恭谨地应是。纪连城又命水手带容榕下去安排休息,特意嘱咐了要给她单人一舱,态度很是热情。容榕很欢喜地谢了,临走时对邰世涛眨了眨眼睛。

邰世涛不敢回应,低头看甲板。那边纪连城一直注目容榕的背影进了舱,才笑吟吟回头道:“我刚才和海鲨老爷子正把酒临风,畅谈时事,你来了,也陪我喝一盅。”说完不由他拒绝,便拉着他去喝酒。

邰世涛只得含笑陪着。海天盛宴后,跟随纪连城赴宴的另两名将领都莫名失踪,如今纪连城身边的亲信只剩了邰世涛一个,所以纪连城最近对他态度更为亲热。

顶层平台上果然一席酒未散,三人重新开席,四面没有留人伺候。邰世涛心中一动,掂量着此刻杀死纪连城和海鲨的可能,然而他转瞬就打消了注意——他没可能一瞬间同时杀死两人,只要跑掉一人就有天大的麻烦,因为容榕还在下面一层舱房,他不能害了她。

纪连城兴致很好,一杯接着一杯,他有心培养邰世涛,在他面前说话并不避忌,邰世涛听着听着,渐渐明白两人此行是去见一个人。

这个人之前一直通过静海城内的暗线和海鲨联系,最近忽然没了消息,而这个人本来和海鲨约定,近期要做一件大事,忽然断了联系,海鲨自然不安心,怕临时有变故,也怕自己落了单,想来想去,就先丢下了静海这边的事情,先出了海。至于纪连城,跟随出海是因为海鲨对他说,这人是南洋名医世家出身,身边很有一些医药高人,或者有什么办法可以治他的宿疾。

纪连城的宿疾,也就是拜容楚和太史阑所赐,得的雄风不振的毛病。这事儿关系他的未来和家族,自然看得比什么都重。这一年来精力也几乎都放在寻医问药上,此时一听有名医,二话不说就跟了来。

两人相谈甚欢,邰世涛默默听着,心中却在思量能让海鲨远道去见的是什么重要人物?要办的又是什么大事?还有城中那个忽然失踪的暗线是谁?往日和海鲨能有来往的人不多,那暗线想必是个有身份的,近期失踪的有身份的人…

他在那做着饥饿状,一边拼命吃菜一边思考,没注意到海鲨和纪连城的声音忽然低了下去,隐约看见海鲨笑得深沉暧昧,一些压低的破碎的字眼飘入耳中,“…您这病不能讳疾忌医…一次不好二次…或者用年轻处女…”

“世涛!”

一声似乎有点不悦的呼喝惊醒了他,邰世涛一激灵,急忙抬头,“少帅!”

“你这是怎么了?心不在焉的,喊你几声都不回答?”纪连城似笑非笑地看着他,“我刚才的提议,你觉得怎样?”

邰世涛愣了愣,看着对面纪连城暧昧的眼神,直觉的心砰地一跳,赶紧讷讷地道:“…卑下饿极了,只顾着填饱肚子…”

纪连城用筷子敲了敲他的手背,笑道:“别只顾着你自己的肚子,也好好想着你的前途和你妹子的终身。”

邰世涛脸色微微一变。

“海鲨老爷子刚给我一个提议,我觉得可行。”纪连城笑眯眯地道,“我看中了你妹子,你今晚让她到我这里来吧。事成之后,我升你做副将。”

“这位姑娘,你的安胎药忘记拿了!”

这一声喊得凄厉,却因为隔得远,船上大部分人没有听见,但要命的是,水姑姑一路从沙滩上跌跌撞撞奔过来,早已落入了大部分人的视线,海姑奶奶的脸便是冲着她那边的,太史阑感觉到她握着自己的手掌瞬间紧了紧,很明显,她听见了。

太史阑的心也瞬间紧了紧。千算万算,没算到水姑姑来这一出!

她几乎立刻明白了这女子的用意——她确实不敢泄露暗中起事这事,因为那会害死她的乡亲和意中人,但她可以揭露太史阑的身份,这样倒霉的就只有太史阑了。

不得不说,女人在嫉妒烈火的灼烧下,确实可以迸发出绝顶恶毒的智慧来。

太史阑很后悔昨晚给她那一抓,这女子竟然是懂医的,搭出了她的滑脉。想必还误以为这孩子是司空昱的,伤心之下做出这事。

太史阑心念急转,思考着要不要使用自己的绝杀暗器?一旦用了,杀海姑奶奶没有问题,可是还有这么多人呢?一旦出现围攻,她的回归计划便要受阻。

只是这么一犹豫,海姑奶奶已经转过脸来,紧紧捏着她的手掌,眯着眼睛问她:“她说的是谁?”

水姑姑喊出那句要命的话的时候,司空昱正站在辛小鱼身侧,辛小鱼最近不受海姑奶奶待见,被派了最辛苦的活,正脸色不豫地查问各项准备事宜。

他听清了那句话,先是愣了愣,随即想到什么,瞟了一眼太史阑的肚子,脸色霍然白了。

他正在那痴痴的,一旁和人说话的辛小鱼没听清,凑脸过来问:“那丫头说什么?”

司空昱阒然一醒,一眼看见海姑奶奶的脸色,出了一身冷汗。随即他偏头对辛小鱼一笑。

他常拧眉,少笑意,此刻粲然一笑,当真眉目生花,看得辛小鱼一呆,随即便觉得心口一痛,司空昱已经抄住她的手,一手掐紧了她的腕脉。

一线幽冷的声音传入辛小鱼耳中,“我说什么你便点头,否则我杀了你。”

辛小鱼白着脸,震惊地感受到体内回荡的凶狠真气,僵硬地悄悄点头。

司空昱拉着她走向海姑奶奶。

这不过是一瞬间的事,他拉着辛小鱼过来时,海姑奶奶正笑眯眯问着那句话,一只手抓着太史阑,另一只靠在船舷上的手掌慢慢扬起——

“她说的是辛姑奶奶。”司空昱的声音传来,海姑奶奶手一顿,狐疑地转头,正看见司空昱扶着辛小鱼过来,辛小鱼脸色古怪,半边白半边红。

此时几人都站在船头,方向一致,说是辛小鱼似乎也对得上,辛小鱼脸上那古怪神情,瞧着也有几分像隐瞒的心事被说破的窘迫。

其实她脸上的红不过是被司空昱的真力冲击所致,此时正内腑翻腾,难受得说不出话,却又不敢得罪司空昱,怕他真的出手杀了自己,只得挤出一脸尴尬的笑,向海姑奶奶点头示意。

海姑奶奶半信半疑地瞧着她,道:“怎么没听你说?什么时候的事?”

辛小鱼脸色更窘迫,半晌低了头,呐呐地道:“有一个多月了。实在难为情…”

海姑奶奶脸色变幻,半晌指了她笑道:“你也知道难为情!我告诉你多少次了,小心!小心!和那些人玩玩可以,别的却得收着,你却总不知收敛,生生赔进去自己!你算算,这是第几个了?”

太史阑默了一默——敢情这位还真是惯犯,司空昱误打误撞找对人了…

船下水姑姑喊出那一声,心砰砰地跳着,睁大眼对船上望着,似乎在等着太史阑被抛下来。

司空昱用尽力气才逼迫自己转头不去看她,他怕自己一个控制不住开口大骂或者出手杀人,刺激了那女人再惹出什么事来。

他恨恨瞪着太史阑——叫你多管闲事烂好心!

太史阑皱皱眉,她向来不多管闲事,难得那次管了也是有心拉拢渔民,谁知道便遇上了啄人的恶鸟。

人性真是这世上最难以琢磨的东西,施恩者未必得报,作恶者苍天不管。

海姑奶奶忽然皱起眉,狐疑地道:“奇了怪了,以往怀胎你都不要的,怎么这次却要安胎?”

辛小鱼愣了愣,司空昱状似放开她,在她身后转目四顾,手肘却有意无意地顶着她的后心。

好在辛小鱼反应也算快,怔了怔便忸怩笑道:“年纪大了,单身久了,心思也变了,忽然觉得寂寞…”

海姑奶奶目光闪动,依旧有点觉得奇怪,辛小鱼暗暗心急,却又实在找不到好理由。司空昱天生也是个不擅长扯谎的,皱着眉,也不知道如何打消海姑奶奶的疑虑。

太史阑忽然轻蔑地道:“原来鱼姑奶奶是这个意思,你可想差了!”

她莫名其妙来这一句,海姑奶奶立即转向她,笑道:“怎么?鱼姑奶奶和你又有什么事儿了?”

“本来是不懂的,如今可懂了。”太史阑冷笑道,“前几日鱼姑奶奶约了我去钓鱼,我拒绝了。我的心思如今都在海姑奶奶身上,可不敢乱攀高枝。鱼姑奶奶生气了,当即说我妄想攀龙附凤,也不瞧瞧自个什么根底,有她在,定然要我身败名裂,再不敢肖想贵人,还是早点识相,乖乖投奔了她的好。我当时听着也没在意,如今想着,难道鱼姑奶奶留下这腹中孩儿,是为了等着诬赖我来着?赖到我头上我自然是百口莫辩,海姑奶奶想必也定然不能谅我,到时候把我给逐出去,可不就遂了她的愿?”

一席话说得海姑奶奶脸色发青,司空昱目瞪口呆,辛小鱼脸色连变——世上还有人信口雌黄还能这么滴水不漏?真不知道是该谢她还是骂她好,这段话虽然暂时解了她的生死之危,却顺手给她栽了一个“背弃旧主玩弄心机抢夺主子所*”的罪名,她想到事后海姑奶奶必然疏远排斥,心里更加恨得牙痒。

但身后还有杀神在逼着,她只得顺着太史阑的话意,赶紧躬身请罪,又叫屈,“海姑奶奶,别听他胡说,小鱼万万不敢有这样的心…”

“得了,你有什么不敢的?”海姑奶奶斜睨她一眼,“你不是一直宝贝着他,都不肯给我引荐来着?”

她翻起旧账,辛小鱼有苦难言,司空昱却忽然皱了皱眉,他想到了一个问题。

船上有随船大夫。辛小鱼有没有怀孕,一把脉便知。辛小鱼现在迫于他的压力暂时承认,但他不可能一直控制着她,她一旦脱困,必然要反口,到时候一查她没有怀孕,还是免不了一场厮杀。

还有那水姑姑,一直瞧着船上,这要看见没动静,指着太史阑再喊出来,就算大罗金仙下凡,也无法周全了。

他正愁着这个,忽听太史阑淡淡地道:“鱼姑奶奶,我知我最初得罪了你,你万万见不得我得海姑奶奶欢心。你深知海姑奶奶脾性,也是万万不肯委屈手下的,我若和你苟且令你怀孕,海姑奶奶自然要把我留给你,正正遂了你的意,以后想怎么处置我都行。只是我也未碰过你,我兄弟也未碰过你,难道一个海六之前没能令你怀孕,现在反倒能了?再说那日你和那个水姑姑私下商议,她偷偷来求你什么,你怎么不说给海姑奶奶听?”

辛小鱼完全跟不上太史阑的思维,糊涂地眨巴着眼睛,驴粪蛋脸皮子上粉簌簌地往下掉。

司空昱却听懂了太史阑的意思,她这是也想到了问题的关键所在,提前为后头的“无孕”做铺垫了,干脆把有孕说成辛小鱼为了陷害太史阑而捏造,事情统统推到辛小鱼身上,就算查出无孕,那也是辛小鱼撒谎。

太史阑千回百转的心思,他也得想一想才能明白。他看着神采奕奕侃侃而谈的太史阑,忽然隐约觉得,这一刻的太史阑,瞧着也有几分似容楚风采…

司空昱瞟一眼太史阑肚子,心微微一沉,垂下了头。

她…她真的怀孕了吗…

“你没怀孕?”海姑奶奶倒是听懂了,“你为了抢走他,故意和人做这场戏,假称自己怀孕,好骗我让出他?”

辛小鱼白着脸,不知道该认还是不该认。司空昱虽然似乎站开了些,其实半身还侧在她身后,她能感觉到司空昱的气机锁定着她的后心。

一旦她否认,司空昱和太史阑会不会死她不知道,但她知道她一定先死。

在失去海姑奶奶信宠和失去自己的小命之间权衡许久,她终于咬牙,噗通一声跪在海姑奶奶脚下,连连磕头,“姑奶奶!姑奶奶!是我色迷了心昏了头!我…我…我就是不服气这小子在您面前占高枝儿…我…我…之前我折辱过他,我怕他将来在您面前搬弄是非…才想着这法子想离间你们…我…我糊涂油蒙了心,您饶了我!饶了我!”

心中又急又怒又委屈,她连声音都在哽咽,这下听起来倒真有几分伤痛。

海姑奶奶面色阴晴不定,低头盯着她。辛小鱼心中慌乱,想来想去,又恨司空昱又恨太史阑,更恨那个跑来喊上一嗓子的水姑姑——那个莫名其妙发疯的贱人!

“海姑奶奶,我是糊涂了听人撺掇…”她抱住海姑奶奶的腿,“就是下面那个贱人,她想求我减了下半年的鱼税,给我出了这个主意…她还…她还说…她能帮我做到大把头…我一时糊涂才信了她…”

海姑奶奶回头看去,水姑姑正仰头对上面望着,眼神殷切执着。

太史阑忽然上前一步,似乎要去扶海姑奶奶,道:“您可别气着了!”

她步子迈得太快,靴子底沾了甲板上的水,身子一滑,向前仰扑下去。看上去就像被人狠狠推了一把,要落下大船的模样。

底下等得心急的水姑姑眼睛一亮,格格大笑起来。

“你…你果然…”她格格笑着,指着太史阑,一句话要说未及说,却忽然远远触及太史阑的眼神。

森然,讥诮,隐约似还有一分淡淡告别。

那眼神令她一怔,随即她越过扑在船舷上的太史阑的肩头,看见海姑奶奶霍然回身,柳眉倒竖,一手扬起,冷光一闪——

“咻!”

五月初夏的风里,开一朵生命染就的血梅花。

那梅花盛放在水姑姑的额头。

水姑姑瞪大眼睛,眼神直勾勾向上,似乎不明白,自己眉心里那柄小刀,是怎么多出来的?

随即她便听见砰然一声,天地倾倒,沙滩漫过身躯,那些往日松软的沙砾,如今却如刀子一般架在身下,她看见逶迤的血缓缓浸润过沙地,似多少年未见过的红潮。

潮来了,潮去了,一生也便这样过了。

最后一刻,她只记得太史阑沉静的眼神,和司空昱漠然的眼神。

大船上,海姑奶奶潇洒地拍拍手,笑道:“一个渔家女,也敢参合我黄湾的事儿!赏她眉心红!”

“姑奶奶的飞刀越来越漂亮!”一众盗匪谄媚。

太史阑立在船边,手扶船舷,她现在站得很稳,没有一丝要滑跌的模样。

她的眼神,淡淡落在沙滩上倒下的女体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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