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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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史阑眉毛也挑了起来,“你翻我衣柜?”

容楚面不改色,“没衣裳换,想借你一件衣裳穿而已。你把那东西就那么大剌剌挂在那里,我想不瞧见都不行。”

太史阑懒得听他鬼扯,她的男装他穿得上?

身子一沉,容楚已经将她轻轻放在床上,自己伸手拖过凳子坐下来,太史阑伸手去摸他的腿,道:“你的伤…”

“嘘。”容楚手指竖在唇边,“别急,现在还没到摸我的时候。”

太史阑瞪他一眼,容楚却不笑,一本正经地将手搁在她腹上,不说话。

太史阑莫名其妙看着他,不明白这家伙忽然装起正经来是要做什么。眼神触及他凌乱的发丝,眼下的青黑,心中忽然一软,抬起手,轻轻覆在他手背上。

手刚搁上去,就感觉到他的手指微颤,胸口也似在急速起伏,太史阑心中也一颤,抓紧了他的手指,只觉得他的手指触骨冰凉,掌心却一团热。

她知他此刻心潮起伏,却不愿显露太多情绪,又或者只想将这一刻静谧神秘的体验,在内心深处静静留存体味。她也静默着,为他留一份祥和的纪念。

容楚微微闭目,感受指下微微起伏,之前他接到消息,惊讶、狂喜、疑惑、不安…种种情绪太复杂,那一刻习惯深思熟虑而后行的他,脑中竟然一片空白,完全凭直觉和冲动下车换马,一路急行,只有一个念头要赶紧赶回。

太过狂喜太过意外,以至于他这么多年稳定的情绪,在这一日夜里起伏澎湃,被那重大消息的海浪,一冲过堤岸,他从未想过自己会如此激越,热血得像个少年,这一路上,要见她的迫切感受占据全部脑海,他想知道她好不好,怀孕是否辛苦,大着肚子主持静海出生入死又是怎么熬过来的,甚至来不及去细细想那个孩子的存在,然而当他的手按上那生命之源,心忽然便一抽,才惊觉,有些人生里最重大的改变,发生了。那一片柔软之下,是他的孩子,是他的骨血,是他和所*的女子的生命延续。那个小东西,在他懵懂未知时着床,无声成长,再过五个月呱呱坠地,一声啼哭,满了他一生夙愿。

所*的女子,共同的孩子,美满的家。

到来得如此突然,以至于心中满满湿润,似有什么要溢出,充盈在这一刻的温暖里。

华灯荧荧,暖风如水,微黄的灯光下,男子的长发垂下,修长的手指轻轻,宛如抚摸一个盛放在琉璃瓶里的美丽的梦,女子的笑容轻轻,凝视他的眼神,也是一抹从琉璃瓶里,蹑足而出的梦。

这一幕的剪影倒映窗上,亦美若梦幻。

良久,容楚发出一声长吁,似乎终于平静了下来。

他眼睛亮亮的,似盛着一汪秋水,太史阑看得目不转睛,觉得容楚此刻真是美貌不可方物。

“小东西。”他轻轻地道,“你爹险些就错过了你。”

太史阑听得心中一酸,很觉过意不去,也低头对肚子道:“小东西,这事儿怨你娘,她有心不让你爹知道你来了,这是她的自私。”

“小东西。”容楚对肚子说,“你娘虽然不是好东西,又霸道又凶狠,又冷淡又无情,带着你弃夫离家,跑远路走长途,杀人放火抢劫使坏什么都做…”

太史阑竖起眉毛——有你这么胎教的?

“…不过这事儿上可真不算她自私。”容楚立即笑吟吟话锋一转,“她初到静海,四面楚歌,敌人林立,举步维艰,不知道多少人盯着她,不知道多少陷阱等着她,她为了保护你保护你爹,不得不把你守得紧一点。让你错失了早早见到你英俊潇洒玉树临风的爹的机会,你要原谅她。”

太史阑眉头一半高一半低,不晓得是该笑还是该骂或者该感动,这家伙诚然善解人意,给予她十足理解,一开始听得她心潮翻涌险些热泪盈眶,可听着听着,咋觉得颠来倒去充满违和感呢?

她低头对包子道:“你记住,你爹的话以后你只能听一半,听前面那一半,好的那一半。”

“你娘的话你也只能听一半。”容楚对包子循循善诱,“你娘不是个好的,以后可能还要剥夺我许多权利,为免你受了荼毒,你记得只需听她说我好的那一半。”

太史阑吸吸鼻子,将他一拉,“行了!你怨我就直说,和孩子叽咕什么!”

容楚抬起眼,定定地瞧着她,他这眼神瞧得太史阑心发虚,却还瞪着眼睛和他对视,容楚蓦然张开双臂,搂住了她。

他搂得如此用力,以至于太史阑听见自己肩骨格地一响,但他仍旧小心地避开了她的肚子。

“为什么不告诉我!”他的头埋在她肩上,声音咕咕哝哝。

“我竟不知你怀孕出走!”

“你怀着他,竟然还杀海虎,立刑场,办海天宴,落海,杀人!”

“你要闹到什么时候,才让我知道他的存在?十个月?出生?满月?周岁?你是不是打算这些重要的日子,让我都缺席?”

“太史阑,我上辈子一定是欠了你,以至于你撕裂老天,也要过来荼毒我。”

太史阑噗地一声险些喷出来——容楚撒娇真是让她吃不消。

这家伙似乎压抑了很久的情绪,也似乎累得很了,今晚很有些不同,先前还端着稳着,似乎怕惊吓了她或者孩子,渐渐便有些疯癫,一边骂她,一边双手在她肚子上摸来摸去,似乎很想把那小东西摸醒,好和他打个招呼。

“喂…”太史阑给他搂得快要窒息,气喘吁吁推他,“你不是说要原谅我的?”

“我那只是说给孩子听而已。”容楚理直气壮地答,“总不能他还没生下来,就对你这个娘存了坏印象。你已经够对不起他了,人家怀着孩子,那是吟诗绘画赏花看月,你呢?杀人放火抢劫灭门。可怜我那孩子,出来了得是个什么样儿…”

“人样儿!”太史阑眉毛竖起,“生于我们这样的家庭,没点煞气怎么存活?我这是因时制宜地提前熏陶,他将来只有感谢我的!”

“一个女儿家,要什么煞气?有你不就够了?”容楚完全不以为然。

“儿子。”太史阑更加不以为然,“我觉得是个儿子,也必须是个儿子。”

“女儿。”容楚不容置疑,“我想要女儿很久了,我们府里想要女孩儿也很久了。容家男丁太多,第二代第三代还是男孩儿多,长孙次孙都已经一大堆了。融融虽然是女孩儿,但从小也当男儿养大,着实令人想不起她是女的。容府里什么都不缺,就缺一个女儿!”

太史阑想着那更不行,那这个唯一的女宝贝岂不是要给他们玩疯?

“儿子。”她自我感觉这一胎结实牢固,应该是个儿子,才这么健壮强大。

容楚挑起眉,认真凝视她半晌,道:“你急什么,多生几个岂不是男女双全?”

太史阑想想,“也好,好歹生两个,小崽子让他们自己玩去,省得来粘我。”

“粘我就可以了。”容楚淡淡地道,“反正大家一样,都是被嫌弃的那种。”

太史阑一听就知道某人又开始傲娇了,颇有些头痛地赶紧转移话题,“那个,你说婴儿房什么颜色好?”

“布置在哪里?”某人很警觉地立即提出了这个至关重要的问题。

太史阑险些咬到舌头——这个问题提得不成功!

“呃,一边一个,一边一个。”她扯着唇角,做殷勤状,“多布置几个,他都用得着。”

“粉色。”容楚斩钉截铁地道,“全部是粉色,改日我让人去打小床,用江南行省的飞霞罗制全套的床褥被帐来,床应该打多大?”他瞄瞄太史阑的肚子,似乎对孩子的尺寸很有些吃不准,双手比来比去,“这么大?…或者这么大?”

“这么大只够睡只猫。”太史阑皱眉,“还有这颜色…粉色?太女气了。蓝色好,沉稳,冷静,看着也清爽。江南行省的飞霞罗是贡品,一匹价值千金,拿来做床单被帐?你不怕雷劈了你?质料软和点的葛罗布就行了,男孩子要穷养,不用这么娇惯。”

“女孩儿自然要富养。”容楚振振有词,“你好像也说过,女孩儿应该让她从小见惯世面,长大了也不会被人家一碗鸭血汤就骗了去。”

太史阑瞄他一眼——行了,话题又转回男孩女孩的根本纷争上去了。

她倒不信了,容楚次次占上风,这事儿他也能占上风?

“该给她请个什么老师呢?朝中那些夫子学问虽然好,但过于迂腐,我看你不会喜欢,也会教呆了我聪明伶俐的女儿。平常人家的师傅也不行,没那么深入骨髓的好教养,不够给她树立榜样…”容楚又想到一个更重要的问题上去了,皱眉思索半晌,单拳击在掌心,“慕丹佩进宫了,已经封为三品御前女官,将来是要做大女官的。我看她不错,文武双全,为人又大气,有教养又旷达,真真最合适不过。”

太史阑还是第一次听容楚这么一连串地夸一个人,对方还是个女子,还是个对他有意思的女子,木着脸,眼角斜斜飞着,“我也觉得她很好。”

“是极,当不会教坏我们的女儿。”容楚很满意的模样。

“她进宫了,想必和你见面机会不少?”

“是极。”容楚笑吟吟,“不然哪能注意到她?最近瞧着,着实不错。”

太史阑又斜瞄他一眼,不说话了,心里盘算下封信要不要建议景泰蓝,干脆立慕丹佩为皇后算了。

容楚也笑吟吟斜瞄她一眼——紧张吧?紧张点好,最好紧张到一有空就回丽京查房。

国公表示:欢迎太史总督随时查房。

------题外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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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九章 兴奋国公府

黑暗里响起一些细碎的声音,轻微而温存,隐约有低低的笑,浅浅的哼,模糊的呢喃,这些低沉而美妙的声音,交织成一曲旖旎荡漾夜曲,在初夏的夜风中,丝网般飘荡,网住所有浮沉的心…

在那曲美妙的夜曲里,时不时也有对话声传来。

“刚才那是怎么回事?你肚子好像动了下?”

“哦,胎动。”

“啊?啊!快!我听听我听听!”

“容楚…”阴恻恻,咬牙低嘶的声音,“你要不要在这么关键的时刻停下来?”

“别吵,别吵,哎呀她摸我脸呢,这么小就知道调戏爹爹,真聪明…来,爹爹拉拉小手…”荡漾得魂飞天外的声音。

“…摸你妹,那是脚!混账小子!有种你再动一下!”

“太史阑,别吓着我温柔乖巧的女儿!…嗯,咱们这么努力干活,会不会吵醒了她?”

“儿子。”

“女儿。”

“儿子。”

天快亮的时候,他们终于累极相拥睡去。

晨曦初起的时候,床铺有轻微的响动,太史阑没有睁开眼睛。

感觉到他立在床前,目光将她深深凝注,那目光宛如实质,到哪里哪里便如丝绸拂拭,拂这夜迷离,拭人间别离滋味。

随即她额头落下微湿一吻,力道轻轻,也如初夏之梦。似幻景,却珍重。

他的唇微微停留翕动,似乎有在说话,只是没有发出声音,她用心仔细地辨认着。

直到她听见转身的声音,衣角拂过的声音,他似乎在桌前停了停,撕下了什么东西,放在了自己袖囊里。随即脚步声又起,她才睁开眼睛。

最后一眼目送他背影,眸光深深。

他虽是玩笑,她却记在心中,她要目送他的离开,将他此刻背影刻在心里。再不要像上次一样,在彼此混沌中分别。

他必也知道她的沉默目送,尽量走得平稳,好似腿上骨伤全无。

太史阑希望这屋子长些,好让他多走几步,又希望这屋子小些,好让他少走几步。

他的背影终于没在门后,珠帘晃动一室光影,恍惚里还似昨夜,苏亚被人一把揪开,然后他风尘仆仆,临门而立,微笑着对她伸开双臂。

太史阑有些恍惚地也伸开双臂,却只拥抱一室空茫。

她静静地坐着,想着他离开那一吻,和所说的那几个字。

“太史,我好欢喜。”

简单几个字,真心满溢,她却忽觉酸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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