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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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抬手,擦去眼角不知何时,沁出的泪珠。

那唯一的亲生兄长,是她这一辈子,唯一给过她温暖的哥哥。

易一一在旷野上奔行,易城公主在奔行中回忆,有人,则在回忆中唏嘘。

“这么多年了,我终于联系上你。”一个微微有些粗哑的声音道。

一阵静默,随即有人道:“你不顾一切地联系我,逼我离开了帝歌,你到底想要做什么?”

这声音有点细,难辨男女,听起来有点怪异,像一个人拟声多年,渐渐忘记了自己本来的嗓音。

“我想做什么,还用问?”前头那粗哑声音冷笑一声,“当然是报仇,夺国。”

又一阵静默,随即那不男不女的声音缓缓道:“我过惯了平静日子,不想再掺合你们的事了。”

“你想不参合也不行。”前头那人道,“易一一正在到处找你呢。”

“那还不是你放出的风声?”细声音冷笑道,“你故意放出王族还有人活着的消息,又放出玉玺的消息,这些消息都指向我,你让易一一怎么睡得着?你让我怎么能安稳?”

“这些年你就真的睡着了?安稳了?”粗哑的声音讥诮地道,“你若真安稳,用得着托庇于国师麾下,男人都不敢做?”

隐约一声唏嘘,细声音道:“你们的事,我掺合不起。当年一场掺合,我直接就成了造反不成被放逐的罪人,多少年寄人篱下。再来一场,命将安在?”

“易一一会放过你吗?”粗哑声音笑道,“你为他里应外合,伪做造反,将有异心的王族子弟一网打尽,事后他是怎么对你的?你要不是逃得快,还不是差点就被他的密卫暗杀?他早早就掌握了权柄,却根本没有撤除你的通缉令,也没有为你说明真相平反,任你以一个罪人的身份,托庇人下,无法过正常人的生活。你自己细细想想,你们两个,情深意重的是谁,薄情寡义的又是谁?别总记着少年时的那些恩义情分,我告诉你,在至高权面前,什么情分,什么恩义,都是狗屁!”

长久的沉默,良久,一声叹息,轻轻渺渺,如雾般散了。

好一阵子,还是那粗哑声音在说话,道:“国师在帝歌,你是怎么能悄无声息离开他身边的?不怕被发现?”

“如果我没猜错的话,国师就在易国,”细声音道,“之前他一直隐匿行迹,但就在先前,他手下潜伏在易国的蛛网和蜂刺,全部被调动。一定有所动作。”

“阿鄯,你在国师身边多年,对他的性情应该很清楚。”粗哑声音缓缓道,“你说,国师在易国意欲何为?他调动蛛网蜂刺,又是意欲何为?”

“我无从揣摩国师的想法,我也劝你不要揣摩。国师哪怕孤身在异地,也不是你我能动的人物。帝歌的波谲云诡和我们无关,你的目标只该是易国。”前头那个声音道,“我只知道,蛛网蜂刺,是国师手下最为重要的密卫。散布在各国搜集情报,以及作为非常时期的人力配备。因为隐秘,肯定越少出现越好,尤其在帝歌之外的蛛网蜂刺,一旦出手,很容易会被当地王权摸出根底,连根掀起,毁掉之前多年的经营和心血,所以不是非常重要的事情,也许一辈子都不会调动。我觉得,能让国师出动易国的蛛网蜂刺,十有八九,和易一一有关。在这易国,目前也只有易一一这个地主,够得上做国师重视的对手。”

“好极!”粗哑声音欢快地道,“现在我可以告诉你了,易一一已经出了幻都,一路向边境来!”

“你要…”细声音语气露出一丝震惊。

“将计就计,借力打狗!”粗哑声音笑道,“他当初是怎么围杀我们的,现在,就让我们,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吧!”

大荒北部起风云,王者大风,从易国一直刮到玳瑁。

上元城头,飘散着硝烟的气味,城头士兵们,蜷缩着靠着墙头假寐。

战事连绵,上元在裴枢的一阵猛攻之下,原先已经喘不过气来,但大王运气好,忽然得了个名士,在她献计之下,那凶猛如虎狼的裴枢,第一次小小受挫,在城下鸣金退兵。

上元城终于喘了口气,全城欢喜,压抑良久的气氛一松,大王心情愉悦之下,终于想起今年的年宴没有赐给大臣,于是下令赐宴金殿,补上没来得及好好吃的年夜饭,也为给名士庆功和接风。

是夜,宫灯高悬,锦绣满殿,珍馐罗列,暗香花影,众臣贺声里明晏安举起金樽,笑呵呵道:“酒三杯。一杯贺上元安稳,王图永固;二杯愿海清河宴,天下归心。三杯谢凤凰初降,佑我上元。”

他向坐在身边,化名“忘尘”的俞采举杯,摆出自认为最为倜傥的笑容。

众臣听那句“凤凰”,心领神会,都知大王对这才貌双全的女子心动了。王者为龙,求配的岂不就是天上凤?

众臣纷纷举杯,“谢凤凰初降,佑我上元。”

俞采在上座,优雅得体微笑,眼神如这酒水粼粼,倒映前事如前生。

景横波烦躁地在室内走来走去。

宫胤不带着她赶紧走,这时候和人家妃子关着门干嘛呢?

她想过去看看,奈何身边一直有两个死太监,不错眼珠地盯着她,这么在人眼皮子底下“咻”一声不见,实在有点太打草惊蛇不是?

好容易等到两人有了各自转身的机会,她操纵一只花瓶,敲倒了一个,另一个听见动静转身,还没看清楚,后脑勺又挨一记。

景横波呵呵一声,将两个人拖到角落里,身子一闪不见。

下一瞬她身在宫室之内,层层帘幕,重重屏风,未点灯火,而天色暗沉,所有景物都淹没在朦胧虚幻的光线里,而在大殿深处,有呢喃语声传来。

隐约听见女子声音娇痴,“哎呀,不是这里…”

“啊,别太用力…”

“哦哦哦…这里这里…嗯…对…”

“啊…不能这样…”

隐约还有宫胤的鼻音,嗯嗯应答,是景横波最爱听的,一听就浑身燥热想扑倒他的那种鼻音。

景横波立刻燥热了。

这两只在干嘛?嗯?

易国各种虚幻各种假,宫胤不会也中道了吧?

她抓起一只花瓶高举,“咻”一声就穿了进去,

“你们在干什么…”

声音止住。

蹲在屏风后宝座边的两个人,愕然转头向她看来。

景横波一瞧,衣裳整齐,表情惊愕,距离合适,分寸妥当。两个人似乎在找什么东西。

“你来做什么?”宫胤皱眉,赫然还是易国大王的语气。

景横波一听就知道,他还在演戏,必有所图,心想哎呀糟糕,搞砸了,眼珠一转,立即摆出一脸盈盈的笑。

“大王…”她迈着风摆莲荷步,袅袅婷婷走过去,娇娇地往宫胤肩上一靠,兰花指托向他下颌,一个熟练的媚眼儿已经飞了过去,“妾身有些要务,想要和大王禀报…”

那“要务”两字,咬得轻轻又飘飘,衬着那媚眼儿,足可以让任何男人的魂儿飞掉三两。

玉嫔蹲在那,盯着景横波的姿态,不由自主地拗了拗肩颈,学起了她的风情。

宫胤顺势抓住她的手,盯了她一会儿,他比她高不少,这样俯视下来的眼神很有力度,景横波心里哎呀哎呀地想好MAN好MAN,又讨厌他那张易国大王的脸,吃吃地笑着,去摸他的脖颈。

宫胤忽然手一甩,景横波“哎呀”一声身子后仰,穿过帘幕,噗通一声落在了后头的床榻上。

宫胤又是一拍,一脸妒色的玉嫔翻着白眼倒下,宫胤随便一脚把她踢开,掀开帘幕,还没俯下身,一双手臂已经搂住了他的脖颈,某人气喘吁吁在他耳侧道:“坏人…流氓…高冷帝…蛇精病…你到底想干什么…”

“你到底想干什么?”宫胤维持着身子半弯的姿势,扶住了景横波的肩。

“想…想…”景横波笑嘻嘻咬他耳垂,眼看着耳垂由白转淡红,晶莹剔透珊瑚珠儿一样,他身子一震,立刻便软了,景横波嘿嘿一笑,忽然双腿勾住他的腰,一个翻转,啪一声床榻震动,她把他压趴在床上。

“想…打你屁股!”景横波咬着他耳朵,对住他耳朵大声道,“你竟然没认出我!你竟然踩着我屁股飞上天!飞,飞,飞,飞你妹啊!此仇不报誓不为人!”说着就去扒他裤子。

宫胤一抬手,按住了她的手,景横波骑在他身上开始哭:“呜呜呜你竟然没认出我,呜呜呜你竟然踩着我屁股飞了,呜呜呜这还是真爱吗?呜呜呜我好惨,吃了又胖又瘦的药,皮肤也出现皱纹了,肉也下垂了,人也丑了,你也嫌弃上了,脱个裤子都不给,我和你什么仇什么怨…”

宫胤头疼地揉揉眉心——她变老了丑了,和脱他裤子,之间有什么联系吗?如果脱他裤子就能令她恢复美貌,他倒也不介意多脱几次,可是关键是,他脱了,她呢?

身上那家伙还在小声地抽搭,他听着,倒多了几份心疼。景横波不是无理取闹不顾大局的人,她吵闹,多半还是心中不安,害怕容貌从此真的受损,一腔怨气无处发泄罢了。

他叹口气,抓着她的手,在自己大腿外侧拍了两下,无奈地道:“行,给你拍,满意了?”

“不满意!”景横波大声回答,倒也不坚持脱他裤子了,恨恨地揪着他的腰,指下触感流畅弹性,她想起自己出现细纹的肌肤,也不知道拿到的丹方到底效果怎样,顿时又怨念上了,一声声叹气。

忽然天旋地转一个颠倒,她已经在宫胤身下,那男人用肘压着她,道:“叹气什么?”

“丑了。”她忧伤地道,“我们分手吧。我眼瞧着就配不上你了…”

他盯她半晌,一伸手,手中已经多了一把刀,二话不说就往脸上划去。

景横波吓得一头蹦起来,撞开他手肘,刀从他脸颊边擦过,荡一条灿亮的弧线。

景横波一身冷汗——搞咩!狗血剧的节奏啊!这不是女主角的戏吗?他抢着演干嘛!

她哪有这么矫情,本来不过是发泄下怨气,或者还想着趁机诈诈宫胤,说不定可以知道一些他不肯说的事,谁知道这个家伙似乎看穿了她的心思,先自个决绝矫情上了,顿时堵住了她所有的矫情。

越想越气,她破口大骂:“宫胤我总有一天要被你玩死。”

温热的唇堵住了她的骂声,下一刻她在唇舌淹没在一片呜呜声中,再然后她骂也骂不出了,身子也软了,眼神也柔了,怨气也没了,满身的负能量,都在他春水般的唇舌中被化去,成了彼此交融的滔滔流水,她喉间渐渐起了喘息,忍不住的挑逗和回应,彼此的躯体一阵阵微微战栗,隔着衣裳也能感觉到肌肤的细腻和弹性,以及那烈火燎原般的热度。

他的手忽然轻轻抚了上来,她微微有些讶异,想起这家伙,一开始连吻都找不准地方,后来吻技渐渐熟练,但整个姿态还是有点僵硬,现在已经会上手了?这么一想不禁有些紧张,身体有点僵硬,他的指尖却如春风般拂过,先是抚了抚她的脸,姿态尊重,她听见他含糊地道:“很好…”

手往下,又抚了抚她出现细纹的颈项,咕哝道:“很好…”

手又往下,她生怕他摸摸她的胸,试试看有没有下垂,急忙手臂一格,他似乎低低哼了一声,越过那重要部位,在她腰上抚了抚,道:“很好…”

她忽然明白他的意思——皱纹如何,老丑如何,你的一切,在我眼中都很好。

她轻轻叹息一声,心想这个冰凉又温暖,僵硬又柔和,高冷又细腻的男人啊…总是那么的矛盾,而她偏偏就爱着这样的矛盾,爱着他身上,不同于常人的,所有一切。

年轻的躯体挨挨擦擦,渐渐就生了电,生了热,生了不可控制的暗火,她忍不住哼哼唧唧,他低头看她,双眸迷离,脸颊生晕,双腿不自觉地较紧,绞出诱人的弧度,他隐约也感觉到下腹的燥热,而心间微微一痛,他脸色一白,好在脸上易着容,倒也不怕发现。只是心口迅速冰冷,怕被景横波发现,他迅速拉过一床被子,盖在她身上,那玲珑曲线被密密遮掩,肌肤不再亲密接触,彼此体内的暗火便消减了许多。

她呼啦一下拉下被子,嗔道:“盖被子干嘛连头都盖上,想闷死我吗?”

他不答,抱紧被子,景横波又忍不住笑:“盖着被子纯聊天,隔着被子纯睡觉。好了,旧账算完,咱们来合计合计,后面的事你打算怎样?”

他搂着被子,慢慢地道:“虽然我觉得你丑一点更好,但如果真的有人把你弄丑,那还是不可原谅的。”

“所以…”景横波眼睛发亮,“你不走,就是为了整易国大王?你不怕他忽然回来,迎头撞上?”

“他应该暂时回不来,每个人心中都有自己觉得最重要的事。”宫胤淡淡道。

“对了,”她忽然想起一件重要的事,问他,“未婚妻到底是怎么回事?”

“故事大体不错,人物不同。”宫胤道,“趁人之危勒索锦囊的,是你那个好姐姐。”

景横波恍然大悟地“哦”一声,喃喃道:“询如为什么要搞那么一出?”

宫胤道:“调虎离山而已。”说着抱紧她…的被子,问:“你很喜欢耶律询如?”

景横波耸耸肩,“她性格很对我胃口。”

宫胤默然,半晌道:“很遗憾,我没有这样一个姐姐,来供你喜欢。”

景横波“噗”地一声,心想这货连姐姐的醋都吃!

忍不住抚着他的脸,道:“你有你自己就够啦。”

宫胤抓住她手指,在掌心里热着,手指渐渐热了,心深处有一处却是凉的。

“那你刚才和那个玉嫔,在干什么?”景横波没发觉自己的语气,有点像个吃醋的小妻子。

他却发觉了,心情颇好地按了按她鼻子,她皱鼻躲开,道:“别拿这张脸对我做亲昵动作!”

他笑笑,才答:“我和她做猜谜游戏,让她猜这大殿中,到底藏了多少面具。猜中了有赏。”

“为什么?一个不常见大王的妃子,能知道大王寝宫里的秘密吗?”

“易国和别处不同。他们负责了大荒土地上所有换颜,养生,改容,易容方面的供应。几乎所有的易国大族,都以此发家,都有自己的绝活。而这些宫妃,多半出自这种家族,在易容改颜等方面,必定都造诣不浅。只有行家才了解行家,这些宫妃又长年寂寞,没事干肯定都钻研这些。所以易国大王会怎么用面具,藏面具,以及相关的各种习惯,她们一定比别人清楚。”

“你想做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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