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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景横波“呃”地一声,目瞪口呆地看他潇洒走过的背影。

这位的“不动声色含笑杀人无影潜行绝杀剑”也很厉害啊!

她扶着额退到一边,这边这两个的“唇枪舌剑四面埋伏群魔乱舞八连杀”还在进行中。

裴枢此刻也不怒了,也不烦躁了,端着个酒杯,扬眉笑道:“你懂什么叫纠缠?让人陷入情网再负了她将她一脚踢开然后想起她的时候又舍不得了再回头各种姿态这种才叫纠缠明白吗?”他一口气说完,灌一口酒,“我跟你说,男人凶悍也好,霸道也好,无耻也好,都不如伪君子来得可恶。爱她就得好好护她,一辈子护着她,珍惜她。无论什么时候都不丢下她放弃她离开她,这才不负自己对她的一生承诺,不负她这个人。做不到这一点,扯什么其余别的都是胡扯蛋!”

景横波听得心腔子一缩一缩,心想少帅这暴龙脾气,骂起人来竟然这么切中要害一针见血,老实说,这些话多少也切中她的心思。当初那事件,宫胤给出的解释,并不能让她完全释怀,是她自己不愿意再介意,不愿意将一生浸泡在仇恨怨气之中和自己过不去,才就此放开,可是如果有可能,她希望能听见更令她信服的理由。

宫胤也静了静,他微微垂着头,从景横波的角度看不见他的脸,只看见他垂下的长长的睫毛,遮住了眼底的神情。

随即他淡淡道:“这是我和她的事,外人切莫置喙。”

“我既然说要护她,那她的事就是我的事!”裴枢又是猛地一口酒,抓过酒壶再斟一杯,凶狠地道,“你就算占着她霸着她,也管不着喜欢她的人关心她!若她父母兄弟在,你也能对他们说,这是你和她的事,外人无权置喙?”他转向景横波,“我不和你玩暧昧,就退一步,我就算是你的朋友,你的亲人,一个在乎你的人,有没有权利管你的事,你说!”

景横波被他灼灼目光逼得后退一步,心中满满不知是感动还是无奈,这样的问话真真逼人入死角,偏她还一丝也回绝不得,回绝了,对不住她的良心,也对不住裴枢一腔诚心。

她只能硬着头皮道:“你有。谢谢你,只是我不…”

“这就对了。”裴枢立即打断她的话,转头又盯住了一直默默的宫胤,“你若做得完美,别人再说什么那叫煽风点火找茬。你没做好开头,就别怪别人顶到面前质问!我裴枢追求所爱,不是死缠烂打。大丈夫何患无妻,便纵她一生和我无缘,我也没什么可怨怪的。但就算分道扬镳,到老到死,她过得不好,我想管她,我都管得!”

“你便管得,也该先管管自己。”宫胤声音冷冷,“她如今不甘不愿,尴尬无奈,你怎么不管?”

“不甘不愿,尴尬无奈,也比雪夜受伤被逐,流放天涯,心伤若死来得好!”

“咔嚓。”一声,宫胤手中酒杯忽然碎裂。

景横波吸一口气,只觉心间一痛,似被割一刀,再淹过这泼洒的酒液。

“别挑战我的耐心。”宫胤抬起眼,乌黑的眸瞳似深渊,要让人吸入,“你口口声声护她为她,再不分轻重猛掀伤疤,你真的为她考虑过?”

“掀起伤疤的痛,也抵不上制造伤疤的痛!”裴枢毫不退缩,“你不过是仗着她心里有你罢了!”

“我和她诸般种种,我会给她答案,却无须向你交代。”

“你的答案?我是男人,我知道男人所谓的苦衷,都不过是个人私欲的掩饰,有了第一次,就有第二次。看一个人,看他行事,绝情、冷酷、狠辣、决断。你这样的人,叫我怎么放心!”

“骄狂、霸道、凶残、冷血。你这样的人,又有什么资格和我谈爱与护持?”

“凭我相遇她至今,未敢一事相负!”

“是吗?”宫胤转动酒杯,目光中忽添淡淡笑意,“遇事莫吹大气,瞧,能让你负她的人,来了。”

“什么来不来…”裴枢刚骂出半句,忽有所觉,霍然转身。

殿口,不知何时立了一道身影。

宝髻松松挽就,铅华淡淡妆成,裙裾垂曳,衣带当风。

殿内宫灯辉煌如白昼,她却在门槛处半明半暗的光影中,露出的半边脸颊线条精致,一抹红唇,如晚绽的玫瑰,在雪地中盈盈欲滴。

景横波眨眨眼,又揉揉眼——这位是谁?瞧着好眼熟。

商王有些惊讶,宫胤转头对他解释,“老夫的车马,接来的新客。”

宫胤的车马,持了黄金级别的请柬,只要不带太多人马,可以自由出入商王王宫。

“如此,也是贵客,快请,快请。”商王急忙相迎。

不等他欢迎,殿口女子已经迈过门槛。

她举手投足的姿态,三分优雅三分贵气,裙裾不动,人已经行云流水般进到殿中,景横波只觉得她的步态说不出的好看,就着灯光仔细一瞧,惊呼,“破天!”

这一喊,原本根本不愿多看外人,一心只虎视眈眈找宫胤吵架的裴枢也一怔,不禁回头仔细看了一眼。

这一眼一瞧,又是一怔。

灯光下,孟破天正一偏头,对他微笑,笑容还是那天真少女灵动婉转姿态,却多了三分优雅气质,三分有意无意的媚态,让人想起午夜在墙头悄然绽放的夜来香。

少女的甜蜜天真和女子的成熟诱惑,这一刻在一个人身上绽放,而那个人,相比别人,对自己意义亦有不同,算是他一生中,除景横波外,接触最深的女子。

裴枢眼神微微变深,着实怔了好一会儿。

有那么一刻,他觉得好像看见了一个自己假想中的完美女子,这女子并不是景横波的形象,他也没觉得景横波是最完美的女子,这是他少年时,幻想过的心仪女子的模样。

人在青春萌动,还没有爱人的那时候,总会幻想自己的另一半,这和最后选择了爱谁无关,只是心头一个虚幻的想象,久而久之,也便忘了。

然后有一天,喜欢的那种型,忽然变成实体,俏生生立在他面前,还是一个他知道对他情根深种的女孩儿。

他的眼眸也有一霎迷乱。

他一直瞧着孟破天,直到孟破天走到他对面,自然又姿态优美地坐下,大大方方给自己斟了一杯酒,对他敬了敬,笑道:“少帅,好久不见。”他才惊醒过来。

一惊醒,眼眸便恢复清明,他目光一缩,忽然掠过一丝杀气。

再转头时盯住了宫胤,裴枢身子往下一探,双手压在桌上,压低声音问:“你的手笔?”

宫胤对他举了举杯,“你有权力干涉你喜欢的人的事,那么,喜欢你的人,自然有权干涉你的事。”

裴枢盯他半晌,忽然低低笑起来。

“机关算尽,枉费心思。”他轻蔑地点点宫胤,加重语气,“枉费心思!”

宫胤笑而不语。

景横波松了口气,孟破天来了,裴枢也没法再吵下去,很多事涉及隐秘,不适宜再给孟破天听见,她急忙过去拉孟破天叙话,又问她如何变化这般大,孟破天只道有高人指点,景横波听得羡慕,连忙问高人是谁,是不是可以给她引见一下。

孟破天还没回答,宫胤忽然走过来,也不打招呼,一手牵走了景横波。景横波刚要抗议,他淡淡道:“你无需什么高人指点调教。”

“为什么?”

某人不答。

景横波转身就走,“一句情话都不给我,什么仇什么怨!”

手再次被拉住,她转头,某人一边正经地和商王说累了要告退,一边轻声道:“想听,等会都说给你听。”

他用鼻音悄悄说话,景横波觉得自己立即酥了。

她酥麻麻地也跟着告辞,酥麻麻地接受了商王关于住宿的安排,酥麻麻地和商王商量好明日谈赔偿,酥麻麻地甩下了裴枢和耶律祁,跟着宫胤魂一样地飘了。

商王给耶律祁裴枢等人也在外廷安排了住处,一边殷勤送客,一边对殿下的侍卫统领使了个眼色。

他站在阶上,看着几人背影远去,目光着重落在裴枢身上。他身边,忽然冒出几个影子,高高矮矮。

“BIUBIUBIU,”商王道,“你们瞧,这位裴少帅,背影是不是有点像那日闯宫者?”

一个鹰钩鼻老者仔细瞧了半晌,沉吟道:“当日纷乱,没有看清。如今瞧来,有几分相像,不过,不会有人这么大胆吧?刚刚闯宫盗钥匙不成,就敢陪着王室成员出现?”

“别人不敢,这位连帝歌都敢打的裴少帅,一定敢。”商王痛快地BIUBIUBIU几下,将憋了一天的气都放了个干净,才冷笑道,“今夜只怕还要有事,烦请各位,都警醒些。”

“大王放心!”

王后寝宫灯火未熄,一片死寂,所有宫人都躲在自己的下房里,瑟缩不敢言声。

她们已经听说前头出了事,但也不知道什么事,只知道来了很多护卫,带走了大部分宫人,然后封门,加派人手看守。一连串动作看得久经宫中风浪的宫人们胆战心惊——这分明就是在封宫!王后娘娘出事了!

王后此时正躺在正屋里,不言不动,直直望着殿顶。

她的幼子商曜坐在一边,背对着她,脸色铁青。少年在要命时刻护持了母亲,但不代表他内心赞同母亲的做法,此刻握紧双拳,胸中满是愤懑,却一句都无法对已经快要崩溃的母亲发作。

便丧心病狂,不择手段,那也是他的母亲,是为了他好。

一句“为了你好”,足可扼杀无数儿女的抗争,写满为人子女的无奈。

商悦悦坐在床边。端着一碗燕窝羹,轻声细语地劝着王后,“母后,母后,您多少吃些…”

久居深宫,性格软弱的公主,能做的,也只有此时不离不弃,留在母亲身边。

王后却似呆呆地没听见,眼珠子激烈地转动着,似乎还在思考着什么,商悦悦看见她这副神色就害怕——母后每次下重大决定,都这个模样。

她将燕窝羹再次凑近王后唇边,“母后,您吃一些…”

王后忽然抬起头来,一手拨开燕窝羹,碗落在地上,碎片与汤汁四溅,商悦悦惊得连忙退开,连连抖着被弄脏的裙子,不防王后忽然坐起身,就势身子一滑,忽然便跪在了她脚下。

商悦悦惊得瞳孔都大了一圈,商曜霍然转头站起。

“母后!”两人急忙扑上去拉王后。

儿女的呼唤拉扯,并没有能令王后起身,她似磐石一般,死死跪在地上,跪在一地稀脏的燕窝羹中,一手推开商曜,“走开!今儿的所有事,你不许插嘴,否则母后立即死在你面前!”

商曜被惊住,抖索着嘴唇退开。

“悦悦!”王后一把抓住了商悦悦的裙子,仰头望着她,“悦悦!母后败了!你也败了!你弟弟也败了!我们要被打入地狱了!最重要的是,你弟弟会被毁了!不能这样!不能这样!”

“母后!”商悦悦拉不动她,只得噗通一声也跪下来,抱住她的肩,凄声道,“败了就败了吧!我们以后可以安静过日子。父王气头过了,还会想起您来的。父王那么宠爱曜儿,也不会完全不给他机会的,您别绝望,您先别绝望…”

“不不,我知道没希望了,商略不会放过我们的…”王后紧紧抓住商悦悦的臂膀,尖尖的指甲,深深刺入她的肌肤,少女吃痛地皱眉,不敢吭声。

“那您要怎样?那您要怎样?”商悦悦终于忍受不住,痛哭失声,“别不甘心了!别不甘心了!再出什么事,咱们才是真正的经不起了…”

“不,还有希望,还有希望!”王后抓住商悦悦,“悦悦,你去找裴枢,你去找裴枢。”

商悦悦一呆。

商曜忍不住道:“母后,您失心疯了吧?裴枢刚才什么态度,您没看见吗?”

“说了不许你插嘴,滚出去!”王后眼眸一竖,商曜素来有些怕母亲,只得退开。

商悦悦看弟弟被赶走,心中更加不安。

“悦悦…”王后附在她耳边道,“你去找裴枢,成为…他的人。”

“母后!”

少女的惊呼几乎破音,商悦悦脸色霍然惨白,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她眼眸里迅速蒙上一层水光,再也扶不住王后,抬手捂住了自己的嘴,声音还未出已经成了哽咽。

她今年十五岁,也到了择婿年纪,有些事已经由老宫女启蒙,她知道这句话意味着什么。可是因为懂,才更无法接受。

她是商王和王后的长女,是最尊贵的公主!

母后却要她去做,最低贱女子都不会做的事!

王后眼睛一垂,避开了她的目光,她也有些难堪,可是有些执念,不是一些愧疚和自责,便可以抹杀放弃。

“听我说,悦悦,现在咱母子三人都陷入绝境,等待我们的是死路。你便是为自己的命,也不能不再努力一次…裴枢虽然不喜欢我们,但母后看得出来,他是个敢作敢当的硬汉子,真要和你在一起了,绝对会对你负责…到时候,以他的军力和能力,最起码可以保住我们不死,说不定我们还有机会反攻商略,帮你弟弟夺取王位。到时候,你就是最尊贵的长公主,你还能拥有裴枢,母后承诺你,以后会用一辈子,好好疼爱你,补偿你…”

商悦悦闭着眼睛,不言不动,泪如雨下。

“悦悦!悦悦!悦悦!”王后看她始终不答,身子猛地一软,砰砰磕头,“算母后求你了!母后求你了!悦悦!”

她特意把头磕在那燕窝碗的碎片上,再抬起头来时已经血迹殷殷,她疼痛地呻吟,“悦悦…求求你!”一边对着瓷片,将额头狠狠地撞下去。

不成功便成仁,求不动女儿,也只能这样死在这里了。

一只手忽然伸过来,垫在了她额头下,瓷片擦破手指,她手指的血,和她额头的血,流在了一起。

王后惊喜地抬头,“悦悦,你答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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