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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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有人笑着大声道:“贱妾请辱!”

众人哈哈哈地笑着,道:“好对子!”

明晏安原以为众人在笑景横波,听着不对,赶紧去抓脸上蒙的东西,一抓却没抓下来,绊在了他金冠上,他的护卫赶上来给他解下,他低头一瞧,嘴顿时差点又歪出去。

大红锦缎金粉字,亮灿灿刺人眼:“淫贼!”

很明显是从大旗上撕下来的,他回身,看见大旗不知何时破了好几个洞。

背后似乎还有什么东西贴着,他伸手抓过,看见又是两块破旗,拼成两个字,“可唾”!

加起来就是“淫贼可唾”!

烂旗上,还粘着点白白的东西,他一瞧,是尖锐的鱼骨。

身边柴俞脸上身上也蒙了破碎的旗帜横幅,连起来也是四个字“贱妾请辱”,正好贴在前胸,上头不仅有鱼骨,还有烂虾。

四面哄笑声还在继续。

“这对子,绝!”

“要我说,贴这两位身上,更好看些。”

“听说囚车里是黑水女王?早听说女王神异,现在看来还真是。你瞧,刚才那旗帜还好好的,一眨眼就撕碎了到他们身上去了,还拼了字!”

“哈!没那本事,惹什么强梁!”

断断续续的议论随风入耳,明晏安一把扔掉破旗烂横幅,回头看那执旗者犹自傻傻举旗,缺字破洞的旗在风中拍打,似咧着豁牙的嘴无声嘲笑。

四面静了静,随即响起明晏安压抑愤怒的命令。

“蠢货,还不卸旗!”

景横波舒舒服服躺在囚车里,看着那些人忙忙收起了旗帜,去掉了横幅,围拢来挡住囚车,不敢再让她示众,士兵们先前的得意嚣张都收了去,只得垂头听着四面百姓悄声的嘲笑。

景横波笑笑,在囚车内懒散地翻了个卧鱼姿,抛掉手中的鱼刺虾骨——嘚瑟者人恒打脸之,而已。

四面士兵有凛然之色,虽然将她看守得更紧,却也不敢靠近,生怕她手中一枚鱼刺,也能刺入人咽喉。

“散功丸为何无用?”那边明晏安忽然狠狠盯住了柴俞。

柴俞神色镇定,隐含几分不解,轻声道:“药是大王所赐。”

短短一句便泄了明晏安一半怒火,确实,药是他自己拿出来的,直接抛给了景横波,柴俞可没经手。

倒是旁边一位将领道:“听闻女王神异,早已有之,也许,这不是一种武功…”

明晏安心中一动,想着这也有几分可能,但如果真是这样,那岂不是更棘手?哪怕她关在囚笼里,危险性依旧存在,如何是好?

这么一想更加不安,原本打算在这小镇歇宿,如今也不肯了,要连夜赶路,柴俞和诸将领连番劝阻——明晏安自从上次中风后,看似精神尚好,其实身体大不如前,这样连夜奔波,对他身体必然损伤极大。

然而明晏安却怕夜长梦多,坚持赶路,为了自身安全,也不再挂记着羞辱景横波的事儿了,远远地躲进自己车中,由柴俞汤药茶水,亲自精心照料。

士兵们本是长途驱驰而来,连日未休,本以为已经擒获女王,今夜一定能躺倒好好睡一觉,谁知道上头命令下来,要求继续赶路,顿觉大失所望。此时又起了风雨,三月夜间春寒料峭,泥泞寒冷之中强忍倦意连夜赶路的滋味,十分不好受,士兵们在风雨中抬起脸,抹一把脸上雨水,遥遥看一眼明晏安那巨大舒适马车中透出的微黄灯光,眼底的神色都隐隐透出几分阴沉。

远远跟在后头,不敢靠近的十五帮帮众,原本想等着军队歇宿,找机会进入杀了景横波,不想明晏安不体恤士兵,竟然连夜赶路,眼瞧着出手机会失去,都皱眉互相望了望。

囚车上头有顶棚,雨打不着的景横波,眯眼看了看黑暗中沉默行走的军队,看了看远方,忽然笑了笑。

女帝本色第六十九章大忽悠

一队赤足白衣人,在荒野上行走,离景横波的方向,越来越远。

这些人走了很久,步态、步速、步间距始终一样,远远看去,像一队用直线牵住的雪白人偶。

他们离沉铁关城的方向越来越近。

在看见沉铁关城之前,他们首先看见了燃起的烽火,然后是默军。

当先那个赤足白衣人,个子非常高,一头长发不挽髻散披而下,乍一看是黑色,但从有些角度来看,却又像是隐隐的灰色。

他有一张堪称俊逸,却又毫无血色的脸,神色间有种近乎凝结的冰冷和漠然。

烽火燃起的关城处,城门忽然开了,有一大队士兵涌了出来,这边的默军默默地看着,所有人的手都落在了武器上。

那赤足白衣人也遥遥地看着,他站在高处,隔着默军的军阵,看见在默军和关城之间,有孤零零的两个人影,他的目光落在其中一个人影上,眼底似乎有幽火般的光芒跳了跳。

他看见关城中出来的人,比想象中要多,似乎是另一支成建制的军队,那些人气势汹汹扑出来,那两条人影中的一个,拨马迎了上去。

后头便出现了变化,那些原本充满敌意的军队,开始见礼,收起武器,改变阵型,半闭的城门也打了开来,准备迎接那两人入城。

而黑压压的默军,默不作声地压了上去。

赤足白衣人看着,忽然道:“宫胤。”

他身后众人垂下眼睫。

“闻名已久,缘悭一面。他下山的时候我在闭关。”赤足白衣男子淡淡道,“这便是许平然用尽心力想要控制的人?瞧着不过如此。”

“大人。”他身后一人道,“夫人…”

“别称她夫人。”赤足白衣人打断了他的话,“一个鹊巢鸠占、居心叵测的外来女子,何以称夫人?何以成为我慕容氏的女主人?难道你们以为她真的是我慕容箴承认的嫂嫂吗?”

他语气依旧没什么情绪,四面的人却不由自主退后一步。

“我知你们畏惧她,因为她刚在长老会议上,以我办事不力为名,将我贬下雪山。”慕容箴唇角一抹讥诮的笑意,“但你们怎么知道,我不是故意的?”

众人默默听着。

“我们已经五年没有见过宗主了。”慕容箴没有表情地道,“长老会,议事会,每年宗门大会,他从来不出席。说他在练大如意功,说他六年闭关功成则圆满,说他闭关期间不能被任何惊扰——这都是许平然说的,有谁看见?”

众人依旧不敢答话,事涉九重天门最高权位之争,多说一句便是杀身之祸。

“这次下雪山,是因为我忽然明白了一个道理。”慕容箴道,“雪山之上许平然把持多年,在那里和她耗,自身实力会不断被削弱。不如离开雪山,另结盟友。”

属下们想着这天下还有谁能做天门长老的盟友?

“你们忘记了一个人。”慕容箴嘴角露出一丝诡秘的笑意,“这个人很早就离开了雪山,一直游离在外,许平然一直努力地不让他回来,他也就不回来,我原先以为是他懦弱,如今我终于明白,他的想法和我一样,不愿留在雪山遭受许平然的挟持和削弱,宁可在外面广阔天地壮大自己。”

“您是说下一代宗…”有人恍然大悟。

也有人不以为然,有夫人在,那个早早被派下山“历练红尘”的人,真的能如愿回到雪山,接替雪山大业吗?

“那个人,我之前已经联系过。”慕容箴对亲信们道,“他告诉我,宫胤是个很重要的人物。因为许平然在宫胤身上,寄托了自己全部的野心。而她的野心,并不仅仅是雪山。”

属下们想,天门的宗主夫人不已经是这世上最为尊贵的位置了吗?夫人还在想着什么?难道是这人世间的权力?可这人世间的权位如此污浊不堪,值得去追逐吗?

慕容箴看着他们表情,似猜着他们所想,眼底淡淡讥诮,“别忘了许平然不是我天门出身,没那么高贵纯正的修心传统。她出身昆仑宫,在出身昆仑宫之前,她的身世又有谁知道?你们眼底天门无限洁净高贵,不该沾染世俗尘埃,可也许她不这么想呢?也许她想的就是这尘世的荣华呢?”

不等众人露出了悟神情,他又看向远方,“不管她怎么想,天门不能被她一直把持下去。那个人说宫胤很关键,拿住他就是拿住了许平然的软肋…所以,我想试试。”

此时前方默军已经在冲杀,阻挡宫胤和铁星泽进入关城。

慕容箴冷眼看着那厮杀,看着那批迎出来的军队,护住宫胤和铁星泽往城内退,看着宫胤自那惊天一箭之后始终没出手,他唇角掠出一抹淡淡笑意。

“他气机已弱。”

说完这一句后,他忽然脱了身上洁白的麻衣,步入血迹斑斑的战场,随手捡起一个死去默军的盔甲穿了,步入军中。

景横波的囚车,辘辘行驶在玳瑁大地上。

明晏安受了一番教训,一改之前的得意轻狂,开始低调潜行,之后军队几乎都不经过市埠大镇,只在山野间择路行走。

对景横波囚车的装潢,也一再修改,一开始还讲究美观招摇,后来就只记着安全牢靠。囚车上的锁添了一把又一把,到最后需要四把锁才能把囚车门打开。

因为走山野不走大道,又因为安保工作在不断升级,每天要花很多时间去打探前路,去安排斥候,去调查后路,队伍的行进速度,不可避免地慢了下来,而连日行军,情绪过于紧绷,士兵们也显得分外疲惫,再三要求休息不得批准后,士兵们行路便自动放慢了速度,抓紧机会便休息。明晏安和柴俞倒是心急,不断催促,为此还责罚了好几个小队长,但法不责众,连将领都表示,劳师远征,士兵已经疲惫到极点,不能劳役过甚,以免引发兵变,后果严重。明晏安一听这话,倒也不敢再逼迫,只是他心中焦灼,时常躺在车中大发脾气,众人都知他自中风后,脾气心性大不如前,也不凑近来找不自在,只有一个柴俞,软语温柔,事事处处想得周到,明晏安因此更离不开她。两人整日窝在那舒适安全的巨大马车内,下棋读书,红袖添香,倒也自在,只是那些在泥泞和崎岖山路中行走的士兵,时不时会抬眼看一眼那华丽马车,眼底便闪过一丝阴鸷神情。

景横波倒是一副安之若素模样,吃吃睡睡,时不时还要求喝点小酒和下酒菜,倒也不发酒疯,十分配合模样,她爱啃骨头,下酒菜都要熏鱼鸭翅鸭爪之类,众人经常半夜听见她啃骨头啃得格格响,老鼠似的。她甚至还很有情调地要求在囚车里放俩花盆,说看着花花草草心情会好,这行军路上哪来的花盆,最后柴俞让人给她找了些生命力极强的虎爪藤,装饰在车栏上,这些虎爪藤果然生命力强悍,没多久居然长了半个车壁,看上去绿绿一片,倒也确实养眼。

她这边安静,但不是所有人都安静,看守她的人一天比一天紧张,离三县和上元越近,眼睛里血丝越多。

队伍行进第二天,一队刺客袭击了队伍。

说是刺客,目标只冲着景横波,景横波不急不忙,啃着鸡腿看她的看守护卫和对方流血厮杀,前赴后继倒在血泊中。

说起来也巧,这些人死的时候,统统都面朝景横波,倒在她车下,瞧上去倒像是为主而死的忠心护卫。

那些人躺在车下,腰上的钥匙,浸泡在血泊里,血泊静静地流,如一面红色的镜子,隐约似照见雪白的影子一闪。

刺客终于被打退了回去,毕竟明晏安人多,明晏安躲在车里,看着那些黑色的人影仓皇消失在天际,脸色阴沉。

无需去查刺客来自何方,十有八九就是他的十五帮“盟友”。

看守景横波的护卫死掉了一批,自然得再换一批,新接替的人,从同伴尸首上解下钥匙,清洗查对之后,再栓在自己腰上。

十五帮的刺客之后又来了两次,有一次直奔囚车,刀剑齐出,狠狠砍在囚车上,却只砍出一溜火花——明晏安在车内大笑,声音讥讽:“千年白铁,刀剑不断,你砍上八百年,出一个缺口我便服你!”

刺客再次悻悻而退,此时队伍已经快到了巨甸县。

巨甸县,如今便由明晏安和十五帮的联军,围着景横波的横戟军。横戟军军力并未丧失多少,但被困在巨甸县内,城中粮食不够,群龙无首,如今还能勉强抵抗着不投降,已经算是难得。

据说城内以留守的天弃为首,连带紫蕊和大贤者常方等文臣,全部上了城楼亲自作战,死守巨甸,就等着他们的女王回归。

明晏安由此笑得开心,他早就期待着那群冥顽不化的横戟军,在看见他俘虏了景横波之后,会是什么样的表情?

巨甸县对面就是上元城,明晏安已经提前吩咐开城,铺十里红毯,架鲜花高台,他要在自己的城池前接受横戟军投降,也要在自己的城池前,将最后一个敢于和他抢夺位置的人处死!

他也将擒获景横波的消息通报了巨甸,以及周边的所有市镇,他相信,这个轰动消息,会吸引很多人来验证答案。

所以当囚车到的时候,城外长长官道上,已经站满了人,而巨甸城上,也满满士兵,那些因为缺粮,饿得面黄肌瘦的士兵,撑着自己的武器,对着城下道路眺望,不知道是害怕还是期盼,等待着女王的身影。

景横波的囚车此时却因为虎爪藤的密密麻麻生长,不大看得出里头景象,众人由此更加不安猜测,追随着军队一路向前奔跑。

囚车在巨甸城下停下,四面人山人海,此刻却静寂若死。

城头上天弃焦躁地瞪大眼睛,探身向下看,紫蕊脸色煞白,双手抓紧了碟垛。常方等人由士兵颤巍巍扶着,盯住了那囚车,满眼的不可置信。

明晏安的大将黄冈,亲自上前喊话,“横戟军诸位听着!你们的女王陛下已经向我等投诚!你等何必再负隅顽抗!速速弃械!怠误必杀——”

“放屁!”城墙上轰然一声,竟是万军齐答,“凭你家主子那龟缩脓包样儿,也配擒得我女王?”

“景横波。”明晏安铁青着脸色,在层层护卫中走近囚车,艰难地从虎爪藤里辨明景横波的脸,森然道,“你也看见城上人何等模样,你若再不发声,便是我不进攻,饿也能饿死他们。你真的愿意这些奔你而来,为你倾尽一腔热血的人们,活活饿死在你面前?”

囚车里没有声息,半晌,传来景横波懒懒一笑。

“是啊,”她笑道,“饿死滋味,是很难受的。”

“然也。”明晏安冷冷道,“如何?还在想怎么措辞?本王已经给你准备好降书,你照样宣读便可。”

“不用了。”景横波笑眯眯地道,“我自己来。”

她忽然坐直身子,扒开虎爪藤的叶子,凑出脸去,在那群城上人看清之前,放声大喊,“喂!我回来啦!快点出城…”

明晏安唇角微笑浮起,等着听那句“投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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