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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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家也是领兵的人!

人家也有兵!听说还个个杀神!

人家据说是变态,一个杀了燕京十五万人,一个任凭燕军认败依旧下令剿杀。

钟情哭了。

比遇见一个变态更惨的事,是遇见两个变态…

“钟帅真是好眼光。”君珂若无其事和钟元易攀谈,“我等还未自报家门,钟帅就猜出来了。”

“两位年轻俊逸,神采非凡。”钟元易一眼也不看被挟持的儿子,笑容和蔼可亲,“一看便知人中龙凤。我这西康地界,多少年也不曾得见如此人物,联想到近日之事,焉能不知,更何况刚才我在帐中…”

接下来你是不是要说刚才你在帐中忽然心血来潮,然后掐指一算,顿时大惊失色,赶紧出得帐来,看见两颗将星熠熠从天而降,浑身爆满王八之气,于是你虎躯一震,倒头便拜?

君珂在心底腹诽,笑容可掬听老钟讲完,“…闻见奇兽气息浓郁,之后看见这只白色神犬,相传七日前赤罗城外一战,便曾出现一只巨大的啸声如狮吼的神犬,老夫要再猜不着,就枉为一军之主了。”钟元易呵呵笑。

敢情还真是通过幺鸡认出来的!

君珂郁闷,幺鸡得瑟,扒开挡住眼睛一缕白毛,顾盼自雄——哥的魅力,挡不住!

钟元易一挥手,身后人潮退去,迅捷整齐,毫无乱像,随即向纳兰述君珂一让,“两位想必无事不登三宝殿,入内一谈如何?”

纳兰述点点头,眼神里隐隐深思——老家伙发现他们身份后,便再也没看过儿子一眼,也没有试图去救,更没有露出慌乱神色,这老钟,不简单,今日的目的,未必那么容易完成。

不过…纳兰述笑了笑,当真置之不理,便代表毫不关心?

钟元易心知儿子在这两人手中,抢也抢不得,干脆将帐中人都驱散,单独面对两人,“请问两位,不惜大费周章挟持我儿,所为何来?”

“哦。”纳兰述垂着眼,淡淡道,“邀请钟帅,反出大燕,如此而已。”

他把造反杀头的事说得和吃白菜一样轻松,倒把眼神紧张的钟元易气得一个倒仰,瞪大眼看了纳兰述半晌,纳兰述神色不动,闲闲吃茶,再看看君珂,君珂笑嘻嘻低头看钟情,似乎认为纳兰述的话非常对,很对,态度也很正常,你老钟大惊小怪才叫不对。

钟元易呃地一声,生平第一次有不上战场就被打败的感觉,半晌才苦笑道:“两位不如拿我们父子的命去。”

“哦?”

“造反二字,你二位说来轻巧。但对我钟某来说,却是听也不敢听。”钟元易双手向南一拱,肃然道,“且不说朝廷多年来不曾薄待于我;不说麾下将士无辜,不该陪我做这杀头毁家的罪业;不说我这孱弱无用的儿子,不配让这许多人抛弃一切反出大燕;仅有一件事,我就万万不能应下这个要求。”

“向正仪是吗?”纳兰述一语中的。

“当年和向帅纵横沙场,历经战役数百,钟某先后被向帅救过七次,这条命,实实在在是向帅给的,没有向帅,钟某早在三十年前就身化飞灰,哪里还有如今?更没有钟情这个小兔崽子。”钟元易沉声道,“向帅惨死,临终托孤,公主是他唯一血脉,我怎能弃她不顾?当初朝廷要公主入京为质,众将反对,是我力排众议,将公主送入京中。多年来钟某在西康苦守边境,就是为了凭借身后这大军之力,为公主备下坚实后盾,有钟某在此镇守一日,公主在京,便一日无虞,所以…”他大力摇头,“我子在两位之手,天下事我莫不肯从,唯独此件,万万不可。”

“钟帅真是忠义在心,我等佩服。”君珂突然接口,“可惜你忠心护持,不惜儿子丧生也要保留的向家血脉,也早已香消玉殒,魂归九泉。”

“你说什么!”

一声暴喝,钟元易霍然站起,动作过剧,竟然带翻了身后的椅子,发出轰然一声巨响。

君珂默不作声,从怀中掏出一个扇面玉坠。

少见的浅银色,没有什么花纹,式样简单大方,只刻了一个字“向”。

字迹剑拔弩张,没有什么章法,却自有凌然之气,似要破玉而出,一看就知是百战浴血的巅峰军人,才能写出的字体。

这东西虽然简单,但当真天下,无人可以仿造。

这是向正仪在最后一霎,塞在君珂手心的信物,属于她向家的最高印信,是仁义千古,早成将士丰碑的向帅,留在人间的最后凭证,所经之处,万将俯首!

钟元易在看见这玉坠的刹那,眼睛就直了。

“今年十月初九,燕京对冀北势力开展剿杀,公主为出城相救,不惜自撞府门…”君珂缓缓将那夜的事情,诉说了一遍。

她语气沉凉,眼神里淡淡忧伤,回溯那一夜经历,对她自己来说,也是难以面对的痛心一刻,永生难忘向正仪的粉红裙子,永生难忘抱她在怀,她发现人头不是纳兰述时,那一刻欣慰而苍凉的眼神。

君珂几次哽咽,眼圈深红,纳兰述无声地握住了她的手。

他也是第一次听君珂回忆那一幕,之前没有机会,也不愿揭开她的疮疤,此刻听她缓缓说来,那般苦痛挣扎、绝望悲凉、无奈逝去、永生不可追及的遗憾…历历在目,痛彻心扉,他忽然想将她抱在怀中,用自己的体温,焐热这一刻冰雪的深凉。

小珂原可以不必这么细致的回忆,但为了更真实地取信钟元易,为了将这最忠于向家的势力,按照向正仪的遗愿,夺回交给他,小珂不惜以记忆之刀,毫不容情缓缓剖开自己。

纳兰述将君珂微凉的手,紧紧暖在自己掌心里。

钟元易早已听得呆了。

君珂的叙述,清楚明白,毫无破绽,眼神明亮,泪光晶莹。

从神情到态度到叙述本身,都让钟元易绝望地得出一个结论。

这是真的,这是真的!

“她临终把这个交给我…”君珂说完,摊开掌心,玉坠盈盈,晶莹如泪。

“天啊!”钟元易没有看那玉坠,蓦然仰头,一声痛喊。

喊声未毕,老泪纵横。

“我怎么就送她去了燕京?我怎么就相信朝廷不会亏待她?我怎么就没有派更多人保护她?”钟元易痛苦地抓紧了身侧几案,啪地一声几案碎成三段,军报文书落了满地,“我我我——我怎么对得起向帅!”

君珂和纳兰述对视一眼,他们也不知道,原来当初向正仪入京为质,是这位老帅的坚持,他认为向正仪毕竟是女子,跟着一群军人混没有好处,不如去燕京,寻门好夫婿才是归宿,他以为自己掌握重兵,朝廷柱石,只要他在镇守边关,朝廷便永不敢动向正仪。

他没有算错,但人算终不如天算,人算算不出一个姜云泽。

如今向正仪死在燕京,死在朝廷争权夺利场,这让他情何以堪?

钟元易的哭声凄切苍凉,呜咽幽沉,惊得钟情睁大眼睛再也不敢说话,惊得外头将领齐齐来探看,却无人敢不得命令进入帐中,只得急切地在帐外梭巡,不知道到底出了什么事情。

纳兰述君珂一直静静坐着,不去打扰,此刻的钟元易,需要发泄。

“正仪…”好久之后钟元易才平静了点,拭拭眼角,一番巨大打击,他竟然转眼便出老态,“她…她的尸身,现在何处?”

“当日我在燕京,坚持带走了公主的尸首。”君珂道,“我觉得她应该更愿意葬在她父亲身边,所以公主尸首,我们一直以玄冰棺收殓,跟随云雷军一路而来,虽一路征战,但保存得完好无损,随时可以归葬。”

“是,向大哥便葬在西康…”钟元易哽咽道,“西康是向帅起家之地,西康诸将,都是向帅一手栽培的旧将,每个人都被向帅救过多次,这命,早已是向帅的。你们来对了,多年来虽然向帅麾下旧将无数,但也就是西康,尤其是我麾下的西康血烈军,才算是向帅嫡系,西康血烈军,与其说是朝廷的,还不如说是向家的,一旦他们得知此事,一定会为公主报仇。”他想了想,恍然道,“难怪前些日子朝廷发令说要调军,我回复说最近西鄂边境不宁,蠢蠢欲动,而我军和西鄂交接多年,实在不宜在此刻变动,朝廷才罢手,说好明春换防,原来如此!”

君珂轻轻舒了口气。

“我对两位刚才的回答,现在收回。”钟元易决然道,“公主既死,这仇必然要报!”

“这仇你想不报也不成。”纳兰述淡淡道,“公主一死,朝廷对向家嫡系必然猜忌,换防只是个开始,之后必将你们调离军队,势力打散,甚至还有别的阴毒手段,你们武夫心肠,不擅争斗,多年来得罪人也不少,一旦失去军权,你们的下场,也好不到哪去。”

“是,公主大抵也是想到这点,所以将向家嫡系交给冀北纳兰。”钟元易紧紧盯着纳兰述,眼光似在深思。

君珂看着他那眼神,心中突然一惊,直觉有什么不对。

“只是,我还有个要求。”

“请说。”

“向家嫡系,交给你冀北纳兰氏,说到底,名不正言不顺。”钟元易沉声道,“再说,纳兰公子,公主对你如此情深义重,你不觉得,你该有所回报吗?”

君珂霍然抬头,纳兰述神色不动,眼神却厉色一闪。

“钟帅什么意思?”

“公主为纳兰公子而死,更将向家嫡系一手交付,身死亦不忘助你成就大业,此情此义,天地可表。”钟元易声音铮铮,“也请公子知恩图报,昭告天下,以公主为你冀北纳兰氏正妻,并誓言今生永无嫡妻,如此,可慰公主在天之灵,可安向氏诸将之心!”

“钟元易以血为誓——公子昭告天下以公主为正妻之日,便是我西康雄军二十万,随公子出关征伐之时!”

天定风流之金瓯缺 第二十九章 镇服!

“钟元易以血为誓——公子昭告天下以公主为正妻之日,便是我西康雄军二十万,随公子出关征伐之时!”

钟元易一字一句,字字断金碎玉,眼帘开合间精光四射,盯紧纳兰述。

饱含希冀的目光,十拿九稳的目光。

钟元易不认为纳兰述会拒绝。

男儿醒掌天下权,醉卧美人膝,江山之重,无人会置于脑后,何况身负血海深仇的纳兰述,二十万血烈军,对此刻急需军力,好平定尧国的他,份量之重,无庸置疑。

不过一个区区正妻名分,换二十万精锐彪悍血烈军,何况人都死了,什么都占不着,当真就是虚无缥缈一句话,这送上门的天大便宜,哪个男人会拒绝,能拒绝?

老钟已经在思考将来向正仪的封号,纳兰述是一定会打入尧国的,有二十万向家血烈军支持,有冀北精锐余力尚存,又有尧国人心所向,将来最起码一个一国之主,正仪便是王后之封,如此,也算对得起她一腔痴心枉送性命,自己也算为她完成了生平大愿,可堪告慰九泉。

一片寂静里,有人开了口。

“他愿意…”

“不行!”

两声出于一声,竟然是君珂和纳兰述同时开口,随即同时住口,对望一眼,纳兰述眼中怒色一闪,君珂眼睫毛颤了颤,避开他的眼神。

钟元易一怔。

他愣了一瞬,才不可思议地问纳兰述,“纳兰公子,你刚才说的是…”

“不行。”纳兰述收回怒视君珂的目光,语声淡淡,语气却斩钉截铁。

钟元易睁大眼睛,不可置信地看着纳兰述,半晌涩声道:“你疯了!这是二十万血烈军!”

纳兰述慢条斯理喝茶,缓缓道:“那又如何?”

钟元易气极反笑,“又如何?这不是阿猫阿狗,不是三人五人,这是向家费尽全力保存下来的全部精锐;是仁义千古的向帅,靠自己的无上威信聚拢来的最忠诚最勇悍的铁军!二十万!足可颠覆一个小国的二十万!纳兰公子,世上有不劳而获,不予而得,但绝不是这二十万大军!你连基本诚意都不肯给,便想轻松将军权掌握,可能吗?”

“我有说我什么都不给?”纳兰述抬起眼,眼神讥诮。

钟元易怔了怔。

“正仪恩德,我铭记在心,但不应用嫡妻名分,作为交换。”纳兰述淡淡道,“我想当初正仪不顾生死试图相救的时候,也全然没想过要从我这里,得到什么。”

“她不想得到,你就不该给?你就该坦然拿她的?”钟元易咆哮。

纳兰述根本不理会他的愤怒,自顾自道:“正仪和我相处虽短,但我也算了解她,她不是挟恩求报的人,钟帅,如果她现今活着,听见你这个要求,她会生气的。”

钟元易怔了怔,想了想,脸色微微一变。

确实,以向正仪的性格,绝对不会愿意接受这样的事,她对一个人好,那就是纯粹的给予,一旦形成利益交换,她会觉得那是侮辱。

“我不会拿嫡妻的名分来交换她的军队,我不想让她九泉之下不安,也不想让她那份真挚的情感,被利益之争所践踏。”纳兰述手指轻轻拂过那块玉坠,在“尚”字上微微停留,轻轻叹息。

钟元易眼神瞥过那玉坠,眼角又微微湿润,咬了咬牙,看看垂头不语的君珂,突然道:“纳兰公子舌灿莲花,说得似乎振振有词,但老夫觉得,这些冠冕堂皇理由是假,因为某人而不愿接受公主,才是真!”

“纳兰述做什么事,从来不需要编造理由。”纳兰述冷然道,“还有,某人现在就在面前,钟帅你何必代指?不觉得很不尊重?你应该说,因为君珂,我纳兰述,不接受公主!”

君珂身子一颤,钟元易咬牙一笑。

“是,纳兰公子好厉害的词锋,老夫还真是小瞧了你,你既然敢明着说出来,老夫自然也敢,君姑娘,君统领,你不就是为她,不肯接受公主么?”

君珂站起身,她觉得此刻自己再呆下去,尴尬还是小事,纳兰述和钟元易的矛盾,会更深入而不可调和,该是回避的时候了。

她刚站起,纳兰述一抬手按在她肩头,生生将她按坐下去。

“你听好!”纳兰述声音森冷,“有些事,你不该避,我也不允许你避!”

君珂缩了缩,觉得纳兰述今天可真够严厉的,看样子动了真怒,还是不要惹他的好。

没想到纳兰述不给她走,老钟也不想放过她,她屁股还没坐稳,钟元易竟然已经把炮火转向了她,“君姑娘,既然纳兰公子坚持要你参与,可见视你如妻,而你刚才既然开口,也说明你自认有参与此事的权力,如此,明人不说暗话,君姑娘你是什么意思?”

我是什么意思你刚才没听见么?君珂叹口气,但此刻被纳兰述灼灼盯着,那眼神里写满“你敢再把刚才的话重复一遍我就和你绝交”的威胁,她哪里还能说出话来。

“老夫刚才听见君姑娘代纳兰公子表示同意,老夫很欣慰君姑娘的识大体。”钟元易凝视着她,“确实,正仪妨碍不了你们什么,这不过一个虚名,将来连子嗣都不会有,千秋万代,王权承继,还是你的后代稳坐,相对于正仪牺牲性命交付大军的付出,这点要求,天经地义,微不足道!”他深深对君珂一揖,“请君姑娘劝说纳兰公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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