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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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清死了,尸体被扔在屋里,岳托阿哥却已经带着人跑了。岳托等人前脚走,后脚凶杀案就被人发现了。为了掩盖事实,他们这些人忙着给岳托阿哥擦屁股,在村里散布文清与人秘密通奸的谣言,又故意制造奸夫杀人逃跑的假象……

谁能想到国欢阿哥的未婚妻子竟然跟着自个儿的堂兄弟跑了,他们这些手下不但不能去抓奸,还得替人掩盖一二,收拾烂摊子。真心搞不懂主子爷是如何想的,真真儿是为了这个青梅竹马的表妹疯癫了不成?

大约是气得狠了,所以主子爷才会出了道叫人哭笑不得的难题,既要他们跟着,又不许近身接触,只许远远缀着,又要把格格保护周全——这几乎就是一道逼他们去死的难题,怎么可以出的那么刁?就如同一开始那样,既要打探到阿木沙礼格格在哪避暑,又不许他们靠的太近……正是如此,文清这个用了半年才好不容易打通的线,突然就这么莫名其妙的断送掉了,他们既惋惜,又觉得主子爷的做法越来越让人捉摸不透。

明明有最简单的法子可循,却非要整出最复杂最莫名其妙的招数,做出许许多多画蛇添足的举动。

其实主子爷是故意要整他们出气儿的,是吧?

待达春那边好不容易传回说格格病重的消息,却又难以描述得更详尽后,国欢终于松口,答应将廖御医的侄女送到格格身边去。

原以为廖婶子去了,他们就轻松了,没想到事情反而更乱了。

廖婶子传回的书信是火漆封好后直接传回给主子看的,国欢看完就烧掉,然后就让突然下令让讷苏肯往叶赫跑,故意泄露建州要攻打叶赫的事。

好吧,这招果真逼得岳托跑了,但是不是代价太高了点,浑水搅和得太泥泞了点?

主子这盘棋下的,不仅对手完全不可能明白了,大约……他们这些跑腿的,也全都糊涂了。

他们依旧被勒令不许靠近,所以廖婶那边什么动静他们依然一无所获,最后……最后,廖婶居然把人带着走错路了……

松汀面带难色的看着国欢。

主子爷长得真是好看,虽然没有巴图鲁的勇猛,却有着诸葛孔明那般的睿智。

至少,她这会儿是真糊涂了,向来达春更糊涂,要不然达春不会写信给她,要她在主子跟前试探一二。

可惜,她弄不明白。

随着年纪越长,她越弄不明白国欢在想什么,做什么。

明明家里的人、事已经那么烦琐了,眼瞅着杜度阿哥整日早出晚归,就连三阿哥尼堪也突然间懂事了许多,不再成日淘气。大家都说,这个家撑不撑得起来,只能指望大阿哥了,因为二阿哥太弱,三阿哥还未成年。

可是,在她眼里,二阿哥明明那么厉害的一个人儿,怎么就能任由旁人如此轻忽?同样是淑勒贝勒的孙子,怎么二阿哥就连岳托都比不上了?

那个阿木沙礼格格也是,明明二阿哥待她视若眼珠般的珍爱了,怎的还如此不知足,又与岳托阿哥搅和在一起。旁人不知,却是瞒不过他们,莽古济格格想将女儿嫁给岳托。

松汀看着国欢,冷清清的月光披照在他身上,清辉冷月,素衣薄衫,不知怎的,就透出一股子凄凉的韵味来了。

这几天,阿木沙礼格格困在乌苏城,主子几宿未曾合眼,夜里在床上辗转反侧,咳声不止。

松汀眼眶一热,险些落下眼泪来。

国欢转身冷不防看到,微皱的眉头拧成川字:“又怎么了?不过是让他晚些回来,你哭个什么,这般心疼他,待他回来,我将你许了他……”

“二爷!”松汀急急地打断他,两腮飘红,眼泪尚含在眶里,面上已露羞臊。她心里乱得很,一时脑子一热,不由脱口道,“阿木沙礼格格有什么好,值得您这般心心念念的?不若换门亲事吧!”

国欢脸色一冷,虽然没说什么,但眸底那抹温柔已尽去,剩下一片冰冷。

松汀结结巴巴:“其实……宁古希福晋的妹妹,乌日多克格格便是个极好的人……要、要不然,五位大臣家的格格,那个额亦都大人家的胡图礼格格……”

国欢似笑非笑的睃了她一眼。

她只觉得心跳骤停一拍,底下的话,便再也说不下去了。

第十三章

癸丑年九月初六,继扈伦女真哈达、辉发、乌拉三部灭亡之后,努尔哈赤借扈伦女真叶赫部悔婚、藏匿布占泰为由,率兵四万人,进攻叶赫。是役共取璋城,吉当阿城、乌苏城、雅哈城、赫尔苏城、和敦城、喀布齐赖城、俄吉岱城等,大小寨十九处。

叶赫东城贝勒金台石向大明求援,哭诉建州狼子野心,继哈达、辉发、乌拉三部之后,又来侵占叶赫,待扈伦四部皆灭时,努尔哈赤必然进攻大明,取辽阳为都城,沈阳、开原做牧场……

明帝派使者到建州,严厉斥责努尔哈赤。

“从今往后,你不许侵犯叶赫!若是听从我的话,便是尚存君臣体统,若是不听我的话,则喻示着你心存日后侵犯我的野心……”

达海将上谕汉字译成女真语,朗朗读完,抬头看了看努尔哈赤的脸色,果然绷得相当难看。

天朝使者昂首扩胸地睥睨群雄,一时间,帐篷内的诸人皆是面带悻色。

这道上谕是半个月前下达的,等使者送达至辽东时,其实抚顺游击李永芳已先一步接到旨意,派出游击官马时楠、周大岐等人领枪炮手一千名,驻守在了叶赫东西两城。

明国的干预已成事实,显然以建州的实力,根本没法和天朝对抗,众人一想到此,连日来那锐不可当的劲头便一下子泄了气。

帐篷一隅,皇太极慢慢挪到莽古尔泰身后,目视天朝使者,小声道:“巴布海至今还留在广宁。”

莽古尔泰诧道:“这话怎么说?”

“先前谒见了广宁巡抚都御史张涛,也请了旨,希望皇上能勒令叶赫将潜逃藏匿的布占泰归还……但是,显然那个皇帝对我们不太友善。”皇太极木然地注视着努尔哈赤强颜欢笑,冲天朝使者阿谀奉承。“那个万历皇帝朱翊钧,说巴布海身份真假难辨,不能肯定确实乃阿玛之子,不足以入朝为质。这会子和阿都、干骨里他们三十多个人,还都留在广宁呢,估计不多时便能让人打发回来。”

“可恶!”莽古尔泰咬牙,目露凶光。

努尔哈赤在攻打叶赫之前,其实也曾料过会引起明朝芥蒂,因此事先将自己的十一阿哥巴布海以谒见为名送去大明充当人质,以图消除大明疑虑。只可惜,效果并不如人意。努尔哈赤谋划好的突袭竟然会因消息泄露而让叶赫有所提防,以至于更早一步的向大明投诉求援。

兄弟两人的议论声引起前头代善的注意,不由转过头来,劝道:“小声些,别惊扰了天使。”

莽古尔泰眼一翻,状若未闻。皇太极亲切地冲代善一笑:“先前忙着攻城掠地,都忘了恭喜二哥,二哥后继有人,我听多积礼数次称赞岳托侄儿,勇猛果敢,假以时日,必成栋梁之才。”

代善笑道:“你别太夸他了,他还什么都不懂……”

莽古尔泰:“都是成了亲的小子了,哪里还什么都不懂,年龄小怕什么,有担当就是好男儿。”说着,眼皮儿一翻,“说到这里,我倒要多嘴好奇一句,二哥你是要将岳托留在身边守灶吗?我瞅着二哥身强力壮的,家里几个小阿哥倒也长得不赖,不像是养不大的样子啊。”

第十三章

代善表情略带尴尬,皇太极轻轻撞了莽古尔泰一下,示意他住口,可莽古尔泰却丝毫不领情,依然冷嘲热讽:“我想二哥是个有福的,会养儿子,把个岳托教养得如此叫人羡慕。像我这样的粗人,儿子顽劣,一个个的都是不让人省心的,少不得将来等迈达礼长大成人,给他说门亲事,还得助他立户撑起家业,这银子眼瞅着得如流水般哗哗的淌出去,到时候就只能见老子给儿子分财产的,没福在而立之年就看见儿子挣钱给老子花用,养兄弟的。到底比不得二哥,命好,福厚……”

代善面皮涨得通红,正要开口说话,边上挤过来一个脑袋,却是阿敏。阿敏笑嘻嘻地道:“古英巴图鲁果然好命,我阿玛去得早,留下一堆幼弟幼妹要我养活,可真把我愁死了。我自问我这个做哥哥的不错,恩养弟妹,可如今与岳托一比,竟是什么都不是了。惭愧,惭愧,以后你们可别再夸我了,人比人哪,气死人……”

代善听不下去了,拔腿往帐外走,身后皇太极喁喁声尚不停传入耳中:“你俩少说两句吧,二哥自有主张,岳托年纪小,先不分家,这会儿岳托能自己挣银子养家糊口了,二哥自然不会亏待了岳托。他是长子,以二哥如今的身家,少说也得给岳托分个一万两吧……”

看代善已经出了帐子,莽古尔泰对着那背影冷笑道:“当年老二分家时,阿玛就给了他一万两,如今日子越过越好了,大家手里头钱粮多了,他好意思按十多年前的标准只给个一万两?也不怕臊得慌。”

阿敏笑道:“打个赌怎样?我觉得岳托能拿一千两分家银子出户就已算不错了。一万两,一万两的标准当年阿牟其给的也不过是褚英和代善两个,你有拿到一万两吗?”侧向皇太极,“你有吗?都说了,货比货得扔,人比人得死。”

“一千两?这搁十年前还行,搁现在?他敢拿出来?”

“当年岳托额涅的陪嫁是多少来着……”皇太极若有所思的喃喃,见莽古尔泰和阿敏目光齐刷刷地定在了他脸上,他不由打住,哂笑道,“我随便说说的。其实杜度侄儿也不差,大哥虽然不在家,他一个人顶起门户来,也像模像样的。我听说国欢的亲事已经定下了,是三姐姐家的……这亲上加亲的喜事,回头咱们可得好好喝上几杯。”

他话题扭得太过生硬明显,阿敏呵呵笑了两声,不置可否。莽古尔泰却挠了挠头,叹道:“这门亲事啊,原瞅着还凑合,这会儿再细想想,国欢原是个药罐子,阿木沙礼自上回之后身子就一直没见好,这以后若真成了家,可不就是一对儿的病秧子?”

阿木沙礼脸色焦黄地闭目躺在炕上,莽古济目光焦急地盯着廖婆子。

廖婆子细细的把了脉,面容肃穆,半晌才道:“夫人底子太差了,怕是要早产,按我说的,还是就此住下,不要再挪动折腾了。”抬头看了看莽古济,欲言又止。

莽古济道:“有话你就直说,不要吞吞吐吐的绕弯子。”

“那我就实话实说,近来摸着脉相越来越不乐观,胎动渐少,只怕腹中胎儿挨不到分娩之日。”

“你的意思是……”莽古济愕然。

阿木沙礼突然睁开眼来,口齿清晰地道:“你是说,胎死腹中?”

第十四章

“你说什么?!你有种再说一遍!”一声高亢的尖叫声从屋子里传了出来,震得那些个在院子干活的奴才们都停下了活计,面面相觑后,赶紧拾掇了东西,远远的避开。

今儿个本是建州勇士们凯旋归来,举族庆贺的大好日子,据说夺了叶赫十九处城寨的粮食,收降了三百户民众。

作为这个古英巴图鲁的长子,这个府里的大阿哥,岳托的随征是令众人特别意想不到的,就连代善一开始也没料到会在出征队伍里看到自己的儿子,他跟着多积礼出征,算是正红旗下的人。

作为正红旗的旗主,怎么都不能对外人说,自己的儿子随扈出征不知情,但事实就是,代善的确不知情,济兰气得牙痒痒的,却不好当面发飙。听说岳托这一回得了不少赏,她正郁闷得紧,没想到萨哈廉急匆匆地跑来找她。

“额涅!额涅!大嫂子砸了屋子啦!你快去看看吧!”萨哈廉急得跳脚,拼命拉扯济兰的胳膊。

济兰被他拉得踉跄了两步,不耐烦道:“让她砸去,那屋里的东西都是她自个儿的陪嫁物什,她爱砸不砸,我管得着么?”

“可是她还打了大哥!”萨哈廉吼道,“你不能不管!”

门口舍礼探了探脑袋,目光一触到济兰,急忙又缩了回去,门口人影憧憧,显然家里的几个孩子都在廊下挤着等消息呢。

济兰冷哼:“你这可见都是谎话,越说越离谱了,岳托是什么人?都能上战场杀敌的人了,穆图尔贺再能耐,能动得了他一指头?”

门口瓦克达和巴喇嘛的脑袋一伸一缩的,巴喇嘛奶声奶气地说:“额涅,三哥没撒谎,真打了,打出血了!”

瓦克达补充:“凳子砸脑袋上了,磕出血了。”

舍礼的小脑袋也伸了过来,不过她什么都没敢说,只是水汪汪的一双大眼睛可怜兮兮地看着济兰。

济兰惊讶道:“这是真的?”

“真!”萨哈廉急切地去拽她,“您快去劝劝!”

济兰还是没动:“他们为了什么吵?”

萨哈廉手劲一松,面色微窘,抿着嘴不开口,济兰愈发好奇起来。

瓦克达跳进门来,举手道:“我知道!我知道!”一边嚷嚷,一边大笑起来。

萨哈廉回头瞪他:“你闭嘴!”

济兰道:“你凶你弟弟做什么,瓦克达,你说给额涅听,到底是为了什么?”

“大哥在外头养了个布雅福晋!”

“你闭嘴!”

“那女人要生孩子了!”

满地狼藉,穆图尔贺披头散发地站在一片碎瓷瓦上,手指颤抖着指着岳托的鼻子,气哼哼地已说不出半句话来了。

纳扎里看她脸色白得吓人,忙伸手拍抚她的胸口,不停地替她顺气儿:“福晋您消消气!您消消气!”

硕托冲过来,把岳托往自己身后拉,冲穆图尔贺吼道:“不就是收了个女人吗?我哥养不起吗?你个妒妇,你自己生不出来,难道还不许别人给我哥生孩子?”

第十四章

穆图尔贺气得瑟瑟发抖,伸手一爪挠在硕托脸上:“我跟你们拼了!”

硕托用力一推,穆图尔贺没站稳,被他直接甩倒在地。一地的碎渣子,她一屁股坐了上去,硌着了肉,疼得直钻心。

纳扎里着急地去搀她,她甩开纳扎里的手,乱蓬蓬的小两把头散在耳边,她埋首哭了起来。这哭声不比方才那种嚎啕,而是细细的,尖尖的,夹带着颤栗的悲哀,竟有种说不出的凄凉委屈。

岳托用帕子捂着额头,头皮上划拉了一道口子,血流如注,这会儿血迹污了他半张脸,原本俊逸的脸孔这会儿看起来有点儿狰狞。

花儿心慌意乱地替他擦脸,边擦边掉泪。

硕托不依不饶地指着穆图尔贺骂:“一哭二闹三上吊,你做戏倒是做的真全套!我哥可不是真有种?没种哪来的娃娃!你却是个没种的,你还不如趁早儿把腰带悬梁上,记得,别打活扣!”

“硕托!”岳托出声呵斥,“够了!”

“哥!你怕她什么?”硕托愤愤道,“当初娶这女人进门就是个大错,叶赫那拉氏有几个好的?进门整一年了吧,瞧她在家霸道的,成日里撵鸡打狗的,她要是去跟正房那女人闹去,我倒又得竖个大拇指敬她一声大嫂了。她是整个儿一窝里横,别以为我眼瞎,我亲眼看到她拿绣花针戳花儿的嘴,说她懒、馋、不听使唤。哼,家里长眼睛的,哪个不知道花儿起得比鸡早,干得比牛多,吃得比猪差!”

花儿给岳托擦脸的手,不停的抖着。硕托那话一说出口,她吓得一哆嗦,手里的帕子落了地,她噗通跪倒在地,结巴道:“没……没有的事。”

穆图尔贺戚戚地哭着,抬头瞪着一双红肿的眼睛,满腔恨意,声音抖得不行:“我没种?是啊……我没种!”她歇斯底里地捡起地上的碎片不停地砸岳托,“他都不碰我,我怎么可能有孩子?我又不是老母鸡,没种也能生出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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