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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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神情变幻,瞬息间脑子里已转了无数个念头来:“你耍我?!”

她几乎已经能肯定自己被他耍了。

果然,敦达里面不改色的伸手拍了拍腰带,虽然看不见他到底把东西藏在哪的,可是那清晰的铁器叮当撞击响,很清楚明白的让她认知到,那就是屋外门锁的钥匙。

第二十七章

阿木沙礼眼角抽搐,脸色瞬间笼罩上一片阴翳:“那扇窗户是你故意留的?你故意引我进来?”她戒备心起,眼中闪现狠戾之色,“你到底是什么人?想做什么?”

敦达里没说话,目光低垂,依旧落在鞋面上。

阿木沙礼浑身发颤,良久后,伸手用力一拍门板,尖叫道:“把门打开!”

敦达里道:“你进木栅时,我便看到了……”

她突然安静下来。

“去阿巴亥大福晋院子前你曾经在经过这里时盯着这里看了很久,那时候,我正在屋里。你在离开大福晋住处,前往纳纳昆福晋住处时,又向这间屋子凝视了很久,那时候,我正从纳纳昆福晋的门口出来……”

“你想要干什么?”

“这句话应该奴才问您才对。”

“呵,奴才?好个奴才……你是八舅的奴才,可不是我的奴才。你不必在我跟前惺惺作态了,你设了这个局引我翻窗进屋,究竟图的什么?”

“福晋既然不肯坦言,那不妨由我来猜上一猜吧。”他不徐不疾,声音波澜不惊,“去年五月里,福晋去高墙见过阿尔哈图土门了吧?”

阿木沙礼脸色一变,抿了抿唇道:“那是我阿玛卡,做儿媳的去探望一下有什么不对?”

敦达里抬起头来,飞快的瞥了她一眼:“你可不像是如此孝顺懂事的儿媳……我觉得,比起孝心,你应该是对他满怀怨恨才对。褚英被囚禁的这两年来,除了出入不得自由之外,吃穿用度上倒是一点儿也不差什么,比起当年你被囚禁在高墙地牢时食不果腹,险些困顿饿死的惨状相比,这可谓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

“不要再说了!”她惊怒尖叫,抱着头痛苦不堪的缓缓蹲下身来,封存久已的回忆在敦达里的循循叙述声中一股脑的翻涌上来。她痛苦不已,双手握拳,不停的捶打着自己的脑袋,“不要再说了!停下来!停下来!停下来——”

敦达里眼底滑过一丝不忍,身形微动。

“福晋……”他轻轻走到她身后,慢慢蹲下身去,尽量缓和了声音,柔声道:“阿木沙礼,即便你拿了布喜娅玛拉的东西去诓骗褚英,褚英冲动之余当真逃出去,那又如何?布喜娅玛拉人在叶赫,不可能真的跑来建州与褚英私奔,发现受骗后褚英会怎么做?也许到时候你就会被牵连出来。杀敌一千自伤八百,这种事只有傻子才会去干。”

阿木沙礼怔怔的放开手,半晌,茫然的眼神重又变得狠戾起来:“我要他死!我要他尝尝我所受的痛苦滋味……”

“是的,是的,就是这样,阿木沙礼……”他的声音醇厚悦耳,仿佛带着某种蛊惑的力量,深深的钻入她的耳中,把她内心掩藏的阴暗腐朽统统挖掘了出来。“我们可以让他血债血偿……”

“你想让我做什么?”

“嘘……嘘,你不会损失什么。相信我,这次一定能够达成你的心愿。我们合作,各取所需……”

第二十八章

东次间的简易书房内,国欢正伏案书写,松汀蹑足轻手轻脚的进来,手里捧着一本半新不旧的册子。

到得书桌跟前,不等松汀开口,国欢已抬手做了个噤声的手势。

松汀一怔。

国欢抬起头来,脸上带着浅浅的笑容,声音压的极低:“阿木沙礼在午睡。”

松汀了然的张了张嘴,而后颇为心虚的将册子怯怯的搁在书桌一角,低声道:“这个月建州有向大明进贡,所以我们这边的生意不如以前,只得了……去年同期的五成利润……”

国欢点了点头,不以为意的道:“往年进贡时,建州与大明物资交换,几大马市的生意都会有所锐减,我们这条线生意清淡些也是正常的。”顿了顿,唇角翘起,若是阿木沙礼在这瞧见,一定会惊讶无比,国欢一向温文尔雅的面上竟而张扬出一副恣意的强势,甚是霸气,他随手将松汀搁在书桌上的册子挑开几页翻了翻,修长的手指点在几行字上,面色冷凝,语气果决,“这会是建州和天朝最后一次的献贡,以后……只怕两国关系不复,如是开原等几处马市都将关闭,对我们的买卖虽有弊端,不过衡量全局,终是利大于弊。”

松汀向来对国欢信服,从不会怀疑他说出的话毫无根据或是信口开河,国欢既说以后都不会再有献贡,那便是真的不会再有了。松汀兴奋的道:“那是不是可以多派些人去关内与那些汉商收货?”

国欢白了她一眼:“利大于弊,不等于百利无害。下个月再等等,静观其变为先……”他站起身,将账册收纳到书架上。

松汀看他毫不掩藏的将那些账册公然摆放在书架上,与东首寝室不过一墙之隔,阿木沙礼福晋又是个识字的——爷可真是一点儿没避讳过自家福晋啊。

“二爷。”松汀收回目光,继续禀告下一件事,“大爷早上让人来传话,说是两位老福晋请爷和福晋晚上去老宅吃饭。”

国欢愣了下,他搬出来住后,大约每隔半个月会回一趟老宅拜见噶禄代,阿木沙礼却一次都没有跟他回去过,虽然噶禄代为此一堆的牢骚,阿木沙礼也曾表示可以跟他一起回去,可是只要一想到回到老宅,让阿木沙礼和杜度碰面,他便百般不舒服。

有些事,还是让它永远烂在肚子里就好。有些人,永不相见才是为了所有人都好。

这一日下午,国欢简略收拾了一下,便让人备了马,他带了松汀和达春两个回了老宅。

他不知道的是,自己前脚离开家,后脚阿木沙礼带着讷莫颜便也坐上了马车,往木栅方向而去。

为了和国欢等人避开,阿木沙礼特意绕了两条街。车夫将马车赶到木栅的大门口,讷莫颜扶着阿木沙礼下车,然后神色不太自然的吩咐车夫在门口等着。

主仆两人进了木栅,在车夫看不到的地方又从另一侧的偏门拐了出来,阿木沙礼觉察到讷莫颜走路两腿膝盖都不会打弯,全身僵硬:“你很紧张?”

第二十八章

“没、没有。”她其实很紧张,可是在主子跟前,她根本不敢承认自己的胆怯,她害怕自己变成一个无用的废物,然后被一次次的弃之如履。

阿木沙礼没有理会她眼中流露的恐惧,足下疾走不停:“你要是跟不上我,那以后都不用跟着了。”

讷莫颜一个哆嗦,咬牙迈开僵硬的步子,紧紧跟上。她双手垂握在大腿两侧,小跑起来,身体愈发显得僵硬诡异。明明心中对即将前往的地方害怕到恨不能当场晕倒,可她依旧不敢不跟上主子的步伐。

阿木沙礼第二次来到高墙,和上次比,她神情冷峻中多加了一束紧张,站在大门外的她深深吸了两口气,方才壮士断腕般扣响了门。

和去年相比,褚英的精神似乎略显暴躁,兴许是休息的不大好,他的双眼下那层黑青色的眼袋分外扎眼。阿木沙礼进门时,他正站在院子里挥舞着马刀劈砍木桩,口中不停的呼喝有声。

阿木沙礼静静地站在廊檐下,刀风凌厉,虎虎生威,看得出来褚英孔武有力,身手极好,传闻他能征善战,可见不虚。

“你又来做什么?”褚英十分不耐的停下动作,手中握着的长刀并没有归鞘,刀刃在阳光的折射下熠熠生出寒芒。

“阿玛卡,你想不想见东哥?”对付褚英这样的人,说话不用绕太多弯,反而单刀直入能够更加引起他的注意。

阿木沙礼为这次的行动在脑海里做了无数的演练,可即便打了无数次的腹稿,事到临头,她发现自己依旧低估了褚英的反应。

听到“东哥”名字的褚英像是突然受了重击一般,情绪骤变,一双原本犹如枯井般的眼迸发出灼热的眼神,他瞪起眼来威慑力十足,吓得讷莫颜一声尖叫,噔噔噔连退三步,后背直接撞在了墙上,脸色煞白。

褚英狐疑的瞥了吓得手足发抖的讷莫颜,目光重新回到阿木沙礼身上时,激动的心情略略恢复:“你什么意思?”

“阿玛卡。”阿木沙礼努力使自己保持平静,她抬起胳膊伸向褚英,将紧握的拳头在他眼前缓缓松开。

白皙的掌心中,静静的卧着一对碧玉耳坠。

褚英狐疑的眼神落在她的掌心,渐渐的,他由一开始的不确信变得呼吸急促起来:“这……”

“我有个姑姑嫁给了叶赫的松阿里,也就是苏鼐姨夫的弟弟……”

“说重点!”他耐心已失,一双眼盯着那对耳坠似能喷出火来,既有无法自抑的忐忑又有按捺不住的狂喜。

“东哥托我姑姑传话回来,蒙古扎鲁特的介赛当初抢娶二舅所聘的那个叶赫福晋过世了,如今叶赫有意将她嫁过去,她不愿任由兄长摆布,所以想……”

褚英果然很是激动:“她想我做什么?”

气息不稳,他激动的冲过来,不曾握刀的左手变掌为爪,五指牢牢的扣住她的手腕。

阿木沙礼吃痛的低呼出声,目光接触到褚英阴鸷的表情,脑中一空,险些儿脱口说出:“她想约你私奔!”这样的话来。

第二十八章

这是她最初的打算,只是当她把计划如实告知敦达里后,换来的却是嗤之以鼻的嘲笑。最后,即便是满心不服,她也只得暂时屈服于敦达里的威压下,答应按照他的说词来演戏。

虽然,她一点儿都不觉得这种以退为进的法子,对褚英这样的直肠子能产生出多大的效果,如果因为说的太委婉,万一这个一根筋的莽汉当真了怎么办?

“没有,她没想要你做什么。”手腕上的力道收紧,疼痛感猛然加剧。

褚英眼中的怒气如飓风席卷:“她这些话,原是要带给谁的?她心里难道果真只有一个代善……我褚英哪点不如他?”

“有、有句话是带给你的……”她心悸之余险些说错话,情急之下,忙深吸口气,忍着手痛,继续照本宣科道,“她……她只让给你带句话,三年之约无法践诺,请君珍重,此生恩情,来世相报……”

话没说完,她被一股巨大的力道重重的甩了出去,整个人跌撞在墙上。

与此同时,老宅的书房内,杜度正在为一件事头疼不已。

国欢坐在他对面,表情漠然的喝着茶,而另一边的炕上坐着一脸着急的噶禄代,她等不及听国欢的意见,只等杜度话音一落,便插嘴道:“这怎么可以,难道我们就任由那帮豺狼抢了我们整个旗的牛录吗?”

国欢依旧缄默不语,杜度气恼的一拳砸在炕桌上,吓得窝在哈宜呼怀中的尼堪猛地弹跳了下,一张小脸刷的泛白。

哈宜呼横了杜度一眼,轻拍尼堪胸口,小声的附在他耳边安抚。

尼堪脸色渐渐好转。

国欢瞥了眼尼堪,抬头对杜度道:“我无所谓。”

他给人的感觉向来是淡泊名利的,分户出去的时候也没争过财产,就那四千两还是杜度硬塞的。

“你怎么能无所谓?”噶禄代对这个自小宠爱的二儿子,如今越来越不满,果然是娶了媳妇后就和父母兄弟外道了。

国欢道:“我不图阿玛的这些牛录,当初分家时我就已说过,正白旗由大哥和三弟继承。”

哈宜呼微微动容,抱着尼堪稍稍动了下腰,开口道:“二阿哥是个仁厚的,可是如今外人欺负我们无依无靠,眼瞅着你们阿玛拘了快两年了,竟然打起正白旗的主意来了。”

杜度道:“这两年投奔建州的人越来越多,四旗名下的牛录日益增多,玛法有意要重新釐定兵制,将四旗变为八旗。”

换句话说,正白旗被拆分是既定的事实,只是一分为二后的正白旗牛录,怕是不可能如噶禄代和哈宜呼二人所愿的那样,分别由杜度和尼堪两个儿子所继承。如今那帮子权贵们虎视眈眈,只怕不仅尼堪碰不到这些牛录,怕是连杜度那一份都要保不住了。

尼堪这会儿才六岁,对权利和财物还没有太过深入的了解,但是杜度却深知正白旗旗主之位的重要性,只有品尝过权利带来的滋味后的人才懂得失去时的痛苦和不舍。

第二十八章

兄弟三个并褚英的两个福晋商讨了一晚上最后也没拿出个章程来,国欢草草用过晚膳,便动身回家。

夜里路上清寥,马蹄踏在青石板上发出冰冷的脆响。

国欢骑在马上,不由放慢了速度,临离开前,噶禄代拉着他的手,询问的话语:“你大哥就快当阿玛了,你是不是也该抓紧一下了?你二叔家的岳托可是去年做阿玛了,幸好他生的是个格格,若是被他们抢去了嫡长曾孙,我们这一支就真的什么风头都被人抢过了……”

国欢脑海里不自禁的回想起额涅的催促叮咛,忍不住叹了口气,伸手揉了揉略微发胀的额头。

到家时已是戌时正,正屋的灯熄了,想来阿木沙礼已经睡下了,他在东暖阁的门前站了会儿,终是不忍心打扰,叹息着在东次间的床上躺了下来。

松汀打了洗脸水进来,打量主子的脸色,知道今儿去老宅怕是没遇到好事,她不敢去触霉头,小心翼翼的伺候主子洗漱完,正端着剩水要出去,冷不防一个慵懒的声音在身后响起:“先别忙着走,你到厨下去瞧瞧,可还有吃食?”

国欢闻声从床上一跃而起:“晚上没吃饱么?”

依在门上的娇人儿懒洋洋的抬手打着帘子,绛红色的厚棉帘子衬得那一只素手白皙如瓷。东次间的烛火不甚明亮,可越是这般若隐若现的微光打在她的脸上,反将那张略显青涩的脸蛋儿,突显出一丝迷离的妖媚来。

国欢走过去拉住她的手,笑着将她搂在了怀里。

换做平时,阿木沙礼怕是早避让开去,可今晚却是身若无骨般,让国欢轻易便搂住了盈盈一握的细腰儿。她依偎在他怀里,似乎完全没觉察到他正低头亲吻她的发顶,只是娇懒的哼着懦懦的鼻音:“身子不舒服,睡不着。”

国欢索性将她拦腰抱起:“可是小日子来了?”

她轻轻一哼,没说是,也没说否。

他将她抱到了炕边上,他往炕上落座,将她抱在膝腿上,一只手按在她的小腹上,轻轻揉动:“穿的那样少,可是冻着了。上次怎么嘱咐你来着的?”

松汀极少见小两口如此亲昵,不由愣住了,直到撞见国欢在对妻子柔声细语间隙抬头投过来的一瞥后,猛然惊醒过来,忙低头端着水盆走了出去。

“嗳!唉……”等阿木沙礼回过头来时,只看到了松汀的一抹残影,她不由撅起了嘴,不满道,“到底是你的丫头,我使唤不了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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