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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济尔哈朗被岳托的话激怒了,暴跳道:“爱美之心人皆有之,我不信你放着貌美的不要,会去娶个丑女!”

岳托叹气:“我随口一说罢了,你那么忿忿做什么。”想了想,便又解释,“你知道的,越是貌美的女子我越是谢绝不敏的,我家的事你都不知道,我也从未瞒过你。我阿玛是什么样的,我继母又是什么样的,左右这里头都绕不过那个布喜娅玛拉去。这种以色侍人的女子,我着实无甚好感。”

济尔哈朗怒气稍缓:“叶赫格格貌美,却也不都是品德不良的……唉,不过那个叶赫那拉济兰真是。岳托啊,我说句不好听的,你可别生气,有道是一个巴掌拍不响,两只碗叮当响,你那个弟弟啊,也是得好好管管了。这个月你都没怎么回赫图阿拉,大概不知道,你弟吧……”

岳托神色一懍:“他又怎么了?”

“他一直没回家,躲我五哥那厮混度日,前几日不知道怎么了,突然说和武尔古岱家的阿木沙礼好上了,说要入赘去给武尔古岱当儿子!”

“什么?!”岳托蹭地站起,表情闪过一刹狰狞。

“一开始就是听那么一说,好多人都信以为真了,可是后来莽古济知道了,带着一群奴才把出门遛鸟的硕托在大街上堵了个正着。昨儿个一大早,她带着被揍成猪头样的硕托上了大衙门,差点把正红旗衙门屋顶给掀了,说是硕托造谣滋事,诋毁阿木沙礼清白,要你阿玛给个交代。”

第十章

“硕托这小子……你怎么不早说?”

“要我怎么说?硕托性子是贪玩了点,但也仅限于女色上头没点节制,勾搭的那些妇人哪个不是心甘情愿的,不过是一个愿打一个愿挨罢了。莽古济又是个什么品格端方的好人么,她养出来的女儿我可不信能清白到哪去,早年莫洛浑淫辱我三个妹妹,害得她们一个疯死,一个身残,最后一个尚在稚龄却硬给莽古济仗势逼嫁给了那个混账男人。她们家里有多乌糟还用人说?小姨子爬了姐夫的床,哈达那拉家里出来的就没一个是干净的,偏还要装样子……”济尔哈朗忿忿的,见岳托脸色难看,他却依旧不肯停口,“不是我说你,你要么趁早和硕托撇清关系,要么就好好管教你这个弟弟,否则他迟早拖累死你。”

岳托不耐道:“旁的人随你说,可阿木沙礼……不行。”

济尔哈朗愕然,半晌恍然大悟般用手指着岳托说:“哦……哦,该不会是……你不是吧,憋了三年谁都看不上,结果……你怎么瞧上她了?”他焦躁地转了两圈,一脸的不可思议,“这算不算是一种病?当初你阿玛和褚英两兄弟争一个女人,这会儿硕托放话说要娶的女人,偏你也看上了?呵呵!”

“滚蛋!”岳托踹了他一脚,“我看你是不想娶乌塔娜了。”

“哎哟!”济尔哈朗立马转变态度,一脸嬉笑地扑过去,“你有什么好主意?你说!你快说……”

“乌塔娜是额尔格勒的女儿,额尔格勒还有个儿子叫南楮,你知道吧?”

“嗯嗯嗯,南楮……我还知道有个小儿子叫索尔和。”

“攻打叶赫那天,我和南楮……曾经打过交道,有几分交情。”

“啊?啊!”济尔哈朗顿时欢喜起来。岳托这人向来不爱说大话,他口中所说的有几分交情,自然并不真的就仅仅是泛泛之交。“太好了!太好了!”

岳托嘴角上扬:“可我没福晋呀,总不能我直接找上南楮说,我六堂叔看上了你妹妹……”

济尔哈朗吸气:“你行你行!阿木沙礼是吧?我保证以后绝对不说她任何一句不是。”

“哦。”岳托不为所动。

济尔哈朗咬牙:“我觉得你这新屋的家具,正好需要一个福晋带着嫁妆填满。这真是一举两得,喜上加喜的大好事!武尔古岱是吧?我托我二哥二嫂亲自上门去代你说亲,你觉得可好。”

岳托一本正经地拱手:“多谢六堂叔。”

济尔哈朗翻白眼:“真是得了便宜还卖乖。”

“我既得了便宜,不妨就卖个乖给你。乌塔娜既是叶赫的格格,你觉得我们大金国身份最高的叶赫妇人是哪一位?”

“身份最高的,应该是大汗的……纳纳昆福晋?”

阿巴亥被休离之后,如今汗宫内务都由纳纳昆代理,乌云珠阿巴盖协理。

“乌塔娜是纳纳昆福晋的侄孙女,若能求得纳纳昆福晋保这个媒,相比这门亲事十之八九是准了的。”

济尔哈朗大喜:“纳纳昆福晋最是信任皇太极,所以,我去求我二哥,你去求你八叔,这事就这么说定了!”他心急如焚,恨不能现下就拉了岳托去办事,“走走走!快跟我回赫图阿拉去!”

岳托却反拉住他。

“怎么?你还不肯回去啊?”济尔哈朗决定下一剂猛药,“我可告诉你啊,硕托被你阿玛带回了家,你那未来岳母不停地煽风点火,你阿玛火气越来越旺,硕托这次不死也得蜕层皮!”

岳托只觉得太阳穴突突的跳,也不知道是太阳晒的,还是真被这些琐事气晕了。他心烦意乱地顺着济尔哈朗的拽拉,心不甘情不愿地去马厩牵马。

济尔哈朗翻身上马,眉宇间满是喜悦之色,反观岳托,却是一副没精打采样。春风得意的济尔哈朗冲他挤了挤眼,揶揄道:“我对乌塔娜那是一见钟情,再见倾心,我倒是好奇,你究竟什么时候和阿木沙礼看对了眼?其实要是早知道你最后会选她,当年你初次婚配,直接找她家提亲,不是两厢便宜,省事省力……”

岳托正踩着脚蹬正准备翻身上马,听得这话,身子一晃,失了平衡,又滑溜下地来。幸好他勒着马缰,技术高超,才没摔到马蹄底下。

岳托强按下心头的悸动,装出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重新上马。

那头,济尔哈朗浑然未觉地滔滔不停:“不过啊,这也只能马后炮说笑着玩儿,想当年你无爵无职的,连吃口饭还得看你继母的脸色。莽古济眼高于顶,斤斤计较,她哪里肯把女儿嫁给一无是处的你?不过说来也怪,其实比起国欢来,你也不差什么呀。当初我一直以为她会选杜度当女婿的,哪怕褚英出了事,毕竟杜度却因祸得福成了一旗之主啊。杜度当年若真能娶了阿木沙礼,或许莽古济兄妹几个就不会坐视正白旗旗主被皇太极白捡了去……呵呵,说来说去,这好像都是命,半点不由人呢。”

纵马狂奔,风声在耳边呼啸刮过。夏末秋初的风依旧如此炽烈灼热。岳托目视前方,扬鞭策马,顷刻间将济尔哈朗远远甩在身后。

济尔哈朗一愣,转而挥手大叫:“啊喂——你怎么说跑就跑的,你倒是等等我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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硕托趴在一张春凳上,脸侧在一边,辫子松散,散发乱糟糟地遮住了他的半张脸。

苏宜尔哈一瘸一拐的提着盏灯笼在前头引路,边走边不停地抹泪,嘴里嘟哝地念叨抬春凳的两奴才:“轻些,别颠着了二爷。”

没到这时,看似没气一般的硕托,鼻腔里便会发出一声痛苦的*声。

莫洛浑接到通报时来不及穿衣,踢踢踏踏趿着鞋皮子就跑了出来。晚上光线不明,借住月光他只粗粗看了一眼落在庭院中的那张春凳,见硕托爬在那一副人事不省的惨样,不由心头一跳,气急败坏地迭声质问:“这是怎么弄的?”

第十一章

抬春凳的两奴才已是累得满身是汗,这会儿却是躲了开去,不敢应声。苏宜尔哈抹了把眼泪,怨气十足地道:“大贝勒真不愧是大汗的亲生子,虎毒尚且不食子,大贝勒竟是活生生地要打死我家二阿哥。”

莫洛浑唬了一跳:“大贝勒打的?”

“可不是,他还嫌那些个奴才下手不狠,竟是夺了棍子来亲自动手。这是成心要了硕托阿哥的命呀!”苏宜尔哈悲从中来,这一路奔来她那条断腿还未养好,此刻早已痛得无力支撑,不由一屁墩坐在地上,双手扑在春凳上一阵嚎啕,“福晋啊,奴才有负所托啊,奴才即便是千刀万剐死了也没脸去见你啊!那狠心绝情的人当真不念一丝父子之情啊,我的硕托阿哥啊,这可怎么活啊……”

苏宜尔哈嚎得莫洛浑心头直发慌。

几盏灯笼火把凑在一块儿,将周身十步内照得恍若白昼。硕托气息奄奄地伏卧在春凳上,面色惨白,唇角起皮,豆大的汗珠儿挂满了脸。腰背及臀部位置,单薄的夏衫被打的稀烂,血色沁漫,有些地方血迹已干,布料黏糊在了一处,真真是血肉模糊,直叫人触目惊心。

“赶紧找巫医啊!”莫洛浑一面打发人出去找医生,一面又对嚎个不停的苏宜尔哈怒斥,“怎的拖了这么久,为什么不赶紧找巫医瞧伤?”

“大贝勒不让寻医救治,也不让人料理,只将硕托阿哥扔在柴房。我只能等到天黑,上下花钱打点,才偷偷从角门里溜了出来。连马车都没有,只能让我的两个儿子从家里抬了张春凳来。我家二阿哥向来与您要好,我四下求助无门,只得厚颜上门求援,只求您发发善心,救他一救。”

莫洛浑一言不发,只示意家中奴仆将硕托抬入厢房。

苏宜尔哈不敢在莫洛浑家中放肆,有心想跟着进去看看硕托,又怕自己身份卑微招人厌弃,万一到时候因为自己失礼惹恼了这家的主母,硕托可就危险了。

苏宜尔哈带着俩儿子站在廊下听候,只觉得晚风习习,她这一路出了不少汗,这么一吹,不由打了个冷战。

那俩小子互相对视一眼,挤眉弄眼一阵,最后由那年纪稍大的兄长出面道:“那个……晚上我俩还得当值听差,额涅,要不,我俩就先回了吧。”

苏宜尔哈一个冷眼刮过去。这哥俩其实非她所生,他俩尼满在外头私娼寮子玩耍时落下的种,他接了孩子回来养,却没把生养孩子的女人接回来,如今也不知道这哥俩的生身之母究竟是什么人,不过因为出身下贱,这哥俩在家是并不得宠。这当哥哥的倒是个有脑子的,知道出身不好,索性走起了尼满元福晋的主意,极尽讨好,让她最后将这两个便宜儿子认在名下,还替他俩在大贝勒府里找了差使。

苏宜尔哈也知道代善的态度才是所有两红旗下的奴才执行的风向标,这兄弟俩能够冒险趁夜送这一趟,已属有情有义。

她无奈地点了点头。

两兄弟离开后没多久,巫医便上了门,屋里的硕托似乎醒了,杀猪般的嚎叫恸哭,听得苏宜尔哈满心纠结,站也不是,坐也不是,只在廊下不停地打圈踱步。

好不容易挨到了四更天,硕托的叫喊声才消停了下去。那屋子的烛光依旧亮着,烛火映在窗纸上,一个人影而由远及近的放大,随后门上一响,一个人影走了出来。

苏宜尔哈抖擞了精神,将瞌睡虫摇跑了,直起身板抬头望去。却见出来的人却是一个身量娇小,打扮简朴的妇人,身后跟着一个打扮得十分体面气派的年轻妇人。

苏宜尔哈目光在两妇人间扫来扫去,一时捉摸不透两人的身份,见二人一前一后的款款走出来,她惦记着硕托的伤情,只得硬着头皮上前冲那后面的年轻妇人行礼道:“请福晋安。”

那年轻妇人噗嗤一笑,掩口道:“我可不是什么福晋,我是六爷的苏拉格格。”手指了指前头已与苏宜尔哈错开一个肩膀的妇人,“那一位才是我们的大福晋。”

苏宜尔哈吃得一惊,待要回头赔罪磕头,布尔吉已是加快脚步头也不回的走了。

那苏格格格倒是个善解人意的机灵人,忙扶起苏宜尔哈说:“嬷嬷也是累了一晚上了,不如随我去歇歇吧。”

苏宜尔哈犹豫看了眼屋子:“可是……”

“硕托二爷已经不打紧了,巫医说无性命之忧,只是少不得得卧床休养。”

苏宜尔哈心头一松,满是欢喜的说:“多谢多谢!”

“嬷嬷太客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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硕托这一晚睡得十分不踏实,待他完全清醒过来时,已是第二日的下午。听到风声的叟根与尼果济已是到了多时,到了晚上,寨桑武也一并从外城赶了过来。

布尔吉十分知趣,招呼厨房上了一桌子酒菜,然后她便让所有奴才都退了开去,屋里只留他们几个。

硕托睁着眼,表情有点木讷,脸上依旧半点血色也无,形容憔悴,脸上胡茬子横生,越发显得潦倒沧桑。

尼果济心疼他,挨坐在炕沿上,亲手点了杆烟,将烟嘴递到他唇边儿。

硕托浑然未觉,若不是眼睛还睁着,似是没气的死人一样。

“你若疼得慌,不妨抽两口解解闷,有什么气你对我说,可别闷在心里。”

硕托眼珠动了下,这一回那双死鱼眼却是直愣愣的锁住了尼果济,依旧是一眨不眨的盯着她看。

尼果济被他瞧得心里直起毛:“你这是瞧什么呢?我脸上沾了什么了吗?”

硕托死气沉沉地哑声:“我阿玛晓得你我的事了。”

尼果济吃了一惊,瞬间起身,而后略静了下,方才重新坐下:“你阿玛不是因为你想求娶阿木沙礼而打的你?”

硕托道:“是……也可以说不全是。”顿了顿,硕托将头转向莫洛浑他们几个,“我三姑够狠的,我不过是想做好事娶她一个破鞋女儿罢了,她居然把我们几个人的关系捅到了我阿玛那里。”

第十一章

莫洛浑惊讶道:“怎么回事?她……她是如何知道的?”

叟根挠头:“莽古济是你大嫂子,她背后又有莽古尔泰和正蓝旗,想要查我们这点事,不难。”

“那岂不是说我哥武尔古岱也知道了?”

叟根给了他一个看白痴的眼神。

莫洛浑拍着额头,气急败坏地说:“完了完了,这下真的完了,之前问他们要点银子嚼用就一个劲的推委,一副不情不愿的。如今更是有说道了!这以后的日子没法过了!”

寨桑武阻止莫洛浑发癫:“行了行了,冷静一点!事情已经这样了,就不要互相抱怨,我们应该想想以后怎么办?”低头看向硕托,问,“你是什么打算?”

硕托凄然一笑,唇瓣微抖:“我还能有什么打算?我阿玛一心想要我的命,我能逃到哪里去?”

“逃?”寨桑武愣道,“你想要逃?”

莫洛浑恍然大叫:“对呀!这里混不下去,我们可以去投奔大明啊?”

叟根吓了一跳:“去……去哪里?”

莫洛浑道:“可以往奉集堡,然后去沈阳。”

叟根道:“这是要叛金降明?万万不可!”说完发现硕托正满脸若有所思,神情间已不再像方才那般颓丧,显是已被说动了心思,而莫洛浑更是不用说,素来是个糊涂胆肥的混人。“你们都疯了不成?!”忙急急地将目光转向素来冷静的寨桑武,“你难道任由他们胡来不成?你不想想你阿玛,你大哥、三哥是怎么死的?你难道要步他们的后尘吗?”

寨桑武揉了揉眉心,无奈道:“我可什么都没说。”

没表示赞同,但同样也没直接说反对。

硕托挣扎着在床上用胳膊肘撑死上身,稍微一动,顿觉得下半身犹如烈焰焚烧,疼得他眼泪都快下来了。他只憋住一口气,伸手拉住叟根的衣角,满脸涨得通红:“你难道要见死不救?”

“不,不是……我……”

“叟根!”寨桑武开口,“你阿玛身故,嫩哲改嫁,你如今上下无依,其实你如今留在大金又能有什么样的机遇?不如放开手往大明一试。辽东总兵贺世贤勇猛善战,不失为可依附之人。大汗幼时侍于前总兵李成梁府邸,方才有了机遇,靠十三副遗甲起兵,授龙虎将军,最终成就今时今日的辉煌。努尔哈赤能做到的,我们为何不能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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