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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熟悉的声音,陆筠终于清醒过来,再看台下密密麻麻的百姓,陆筠俏脸顿时犹如火烧,狼狈仓皇地跑下比武台。陆锦玉、徐承锐夫妻早已赶了过来,由徐承锐在人群里开路,陆锦玉护着姑姑匆匆闪进了灯楼。

百姓们争相看美人,可就在此时,一道清朗如珠玉相碰的声音,明明不高,却莫名地传进了所有人耳中,“皇上亲临灯楼,恕草民有失远迎。”

皇上?

百姓们不约而同、震惊无比地转向比武台,就见那位七爷侧身立在台上,目光追随着美人离开的方向,而他前面,不知何时多了一个身穿天青色长袍的男人,双膝跪地,丰神俊朗,正是宋氏灯楼的东家,那位曾经高中状元深受天子倚重却罢官归隐的奇人。

“皇上,您没事吧?”廖守也在此时跳上比武台,跪下询问道。

两个人都喊他皇上,百姓们没有任何怀疑,齐齐扑通跪了下去,高呼万岁。

明惠帝却只对廖守道:“去查查,刚刚那位姑娘是谁。”

廖守高声领命。

明惠帝这才在暗卫的簇拥下大步离去,直接回宫了。

灯楼二楼的雅间窗前,陆明玉遥望明惠帝离开的身影,好一会儿才从这场变故里回神,回神了,前后一联系,她不由苦笑出声,心里却对她的皇舅舅佩服地五体投地。

为何皇上要强迫姑姑上台比试?为何姑姑那么巧与皇上抽到了一组?为何宋东家出现地这么及时,还明知皇上微服私访,却高声点出皇上的身份?

因为这从始至终都是皇上亲自安排的一出戏。

现在好了,人人都知道皇上微服出宫偶遇了一位国色天香的大美人,等皇上查出姑姑的身份,再接姑姑进宫就会变成一段皇帝的风流佳话。既给了陆家他接姑姑进宫的合理由头,又通过这些百姓之口告诉姚家、告诉天下,他是偶然邂逅姑姑才动的心,他以前并不认识姑姑,姑姑与姚家决裂,他毫不知情,也就不曾牵扯其中。

后者也是皇上精心安排这场戏的主要原因吧,同时保全了姑姑与他的名声。

直到此刻,陆明玉才真正明白,为何前世明惠帝毫无预兆求娶姑姑,姑姑并没有怎么反对了,因为她这位皇舅舅城府太深,出手太快,给他一顿饭、一场灯戏的时间,他就筹划好了一切。想必刚刚明惠帝强行把姑姑拽到柳树下,窃窃私语时已经哄好姑姑?

作者有话要说:

☆、第145章

皇上看上了刚刚那个男装打扮的姑娘!

这是明惠帝离开后,比武台周围所有百姓脑海里唯一剩下的念头。

撞见皇上邂逅美人是多大的热闹?百姓们无法建功立业名垂青史,但他们看到皇上了,又极有可能见证皇上的一段风流韵事,一段可能会记入史册的韵事,虽然那时候他们也早就入土了,但做了鬼也能跟其他小鬼炫耀一番啊,更何况如果能等到美人出来,一路追随猜出对方的身份,明天跟街坊们显摆也更有面子!

因此明惠帝走了,宋氏灯楼抽签送出金莲烛台后,除了幸运得到金莲烛台的那人担心金子被偷急匆匆回家了,其他百姓依然围在灯楼面前,等着美人出来。凉水河畔人头攒动,就连灯楼后门都堵满了百姓,仿佛明惠帝那句“查出美人身份”的差事是交给他们的。

这种情况,陆明玉等人不可能主动亮出身份,亮了就是直接告诉百姓他们是谁了,太不矜持,仿佛陆筠多高兴被皇上青睐一般。可今晚是中秋佳节,京城里没有宵禁,只要百姓们想等,他们就能一直在外面守着。

廖守上来了,男人们在雅间外面商议接下来怎么……演。

雅间里面,陆锦玉、楚盈带着崇哥儿坐在屏风另一侧,这边陆明玉一边帮姑姑梳头,一边轻声安抚:“姑姑别担心,灯光昏暗,那些人根本看不清你到底是什么模样,更何况姑姑这么美,头发散开更像仙女,没人会笑话你的。”

陆筠低着头,心跳仍未平复,她也说不清自己到底是因为在人前出丑而慌,还是因为从梅花桩上摔下来被明惠帝抱住了。他当着那么多百姓的面抱住她,一旦传出去,她是不是必须进宫了?否则不进宫,百姓们也会津津乐道她与明惠帝的事情,她继续留在家里,恐怕会给家人添麻烦。

可是进宫……

男人深邃温柔的眼眸慢慢浮现于脑海,小时候他的柔声安抚,今晚他低低的连续调侃,霸道拽着她与弟弟走到树下,他赞她“云想衣裳花想容”,他暧.昧坚定地保证肯定能给她一个孩子,最后是他对李姑娘疏离冷漠,同时又悄悄地握住她手……

越想,心跳地就越快。

陆明玉帮姑姑定好白玉发冠,慢慢地坐到旁边的椅子上,低头打量姑姑。察觉侄女的动作,陆筠轻轻咬唇,朝一侧别开脸,灯光下,她娇美的脸庞如最上等的绯玉,那绝不是着急红的。

陆明玉眼睛忽然有点酸。

她害怕姑姑进宫,怕姑姑重蹈前世的覆辙,但这辈子她与父亲努力过了,却还是让姑姑受了活罪,所以看见姑姑再度对明惠帝动心,看见姑姑脸上露出前世她就见过的姑姑因明惠帝而起的羞涩,再想到明惠帝曾经为了姑姑再不碰任何后宫妃嫔,陆明玉心底突然涌起强烈的愧疚。

她一心替姑姑的安危着想,却可能带姑姑走了一条弯路。也许姑姑与明惠帝注定是一对儿,也许姑姑喜欢明惠帝如她喜欢楚行,也许她一开始就该想办法帮姑姑避开宫里的险恶,而不是在父亲看中姚寄庭时,还觉得换个姑父也不错。假如姑姑此时重生了,记起上辈子的事情,会不会怨她?如果不是她重生,姑姑就不会把一个女人最重视的第一次交给别人……

眼泪夺眶而出,陆明玉轻轻抱住自己的姑姑,靠在她肩头偷偷落泪。

“阿暖?”陆筠意识到不对,扭头看侄女。

陆明玉努力憋回眼泪,额头抵着姑姑肩膀道歉,“姑姑,我对不起你……”

明惠帝连姑姑嫁过人都不在乎,还精心安排周密计划,免姑姑受到更多的世俗攻歼,就算在比武台上英雄救美,明惠帝也只是短暂扶住姑姑就松开了手,没利用这机会多占姑姑便宜进而逼得祖父迫于名声答应婚事,足见他对姑姑的真心。明惠帝对姑姑越好,陆明玉就越觉得自己对不起姑姑,但她注定无法对姑姑解释真正的缘由。

侄女哪里对不起她了?

陆筠愣了愣,跟着恍然大悟起来,笑着拍了拍侄女肩膀,“阿暖叫我出来赏灯是为了我好,是我自己没站稳才在外面出丑的,阿暖自责什么?你也说了,那些人根本没看清楚,没事的,阿暖快别这样。”

陆明玉嗯了声,不太自在地抬起头。

刚刚掉过眼泪,她眼睛水润润的,陆筠一看侄女竟然自责地哭了,更心疼了,连忙又安抚了一遍。陆明玉默默看着面前温柔可亲的姑姑,好一会儿才真正平静下来,握住姑姑手,小声问:“姑姑,你喜欢皇上吗?”

陆筠一怔,旋即低下头,眼角有羞涩,也有迷茫。

陆明玉能猜到姑姑在迷茫什么,上辈子姑姑怕家人担心,进宫前只表示愿意给皇上做妃子,没有多说,后来在宫里安稳下来了,姑姑才跟她说了贴己话,说她刚进宫时怕不懂宫里的规矩,冒犯贵人,也说她怕皇上新鲜她一两日就冷落下来,没想到皇上会一直对她那么好。

多好呢,就陆明玉所知,姑姑进宫后,皇上便只宠姑姑一人了,当然她没有派人盯着皇上夜里去哪个宫,都是进宫探望姑姑,从姑姑那里听说的。不过虽然是盛宠,但想想明惠帝勤于政事,原本宠幸妃嫔就不频繁,那时姑姑刚进宫,又是万里挑一的容貌,明惠帝特别宠爱姑姑一些,也并不是太难以理解。

陆明玉不是圣人,她只希望姑姑过得最好,才不会关心旁的妃嫔会不会因为姑姑受到冷落。上辈子她只是不关心,如今想到姑姑前世就是被那些见不得人的手段害死的,姑姑再能独宠,陆明玉反而解气。宠幸哪个妃嫔是皇上的决定,她们真有本事,为何不去害皇上?

或许她们有她们的可怜,但她陆明玉只是陆筠的亲侄女。

“姑姑,皇上假装让廖大人打听你的身份,这是在造势呢。”姑侄俩凑在一起,陆明玉简单地给姑姑分析道。陆筠哪有想那么多啊,一听侄女说明惠帝这样做是为了她好,用偶遇避免百姓们非议她用了什么手段勾.引皇上,她震惊地瞪大了眼睛。

陆明玉低笑着揶揄道:“姑姑是不是被皇上的一片苦心打动了?”

陆筠扭头,轻轻地打了侄女一下,羞态动人。

陆明玉长长舒了口气。

半个时辰后,廖守领了一队官兵过来,护送陆明玉等人的马车离开这条街,百姓们不敢跟着,正遗憾之时,人群里不知谁兴奋地大叫道:“我想起来了,刚刚上台投壶的五公子是兵部尚书陆大人的小儿子,排行正好是五,他管那姑娘叫姐姐,可不就是陆大人的掌上明珠?都说陆家姑娘一个比一个美,果然名不虚传啊!”

此言一出,百姓们顿时喧哗了起来。

“陆姑娘,是不是因为妒忌姚探花纳妾休夫的那个?”

其实姚家散出的消息是姚寄庭让一个丫鬟怀孕了,但传着传着就变成了姚寄庭纳妾。

“什么妒忌啊,明明是陆大人看不得女儿受委屈,强行逼迫女儿休夫的,你没看见陆姑娘在台上柔柔弱弱的模样吗,她要是妒妇,真正的妒妇岂不都成了母老虎?”

姚家会散布谣言,为了避免扯出女儿子嗣困难的闲话,陆斩无法澄清实情,但他也有对策,想办法把女儿休夫的主要原因扣在自己头上,反正他本就宠女儿本就“恃强凌弱”,不怕被人说。

“啧啧,陆姑娘若是个黄花闺女,那模样进宫当贵妃都行,可她已经嫁过人了,皇上知道后,肯定不要了吧?”

“是啊,我都不想娶和离过的女人,更何况皇上,多少清清白白的美人等着给他宠幸呢,可不缺陆姑娘那一个。”

“这话就不对了,刚刚皇上身边的侍卫大人亲自领兵护送陆姑娘离开,你们没看见?陆姑娘可不是寻常美人可比的,她发冠掉了,皇上发现她是个姑娘,看得眼睛都直了!再说杨贵妃你们知道吧?人家先伺候儿子再伺候老子,玄宗还不是把她宠上了天?还有那个武则天……”

百姓们潮水般涌向四方,各种各样的议论也随着中秋夜渐渐凉下来的秋风,一点点向京城大街小巷蔓延。勋贵之家出门赏灯的毕竟是少数,这消息传得反而慢了些,但最晚明早,该知道的肯定也会知道。

一旦消息彻底传开,陆明玉马上回娘家的举动就太惹眼了,而陆明玉又想好好跟知晓前世之事的父母通通气,因此马车停在陆府门前,陆明玉将楚行叫到一旁,低声跟他商量:“皇上故意将此事闹大,应该是想接姑姑进宫,我想在这边住一晚,看祖父祖母他们怎么说,不然回去我也睡不安稳……”

“好,只住一晚?”楚行逆光而站,看眼等在门口的陆筠姐弟,他抬手帮小妻子紧了紧斗篷,手指却搭在了她细腻的脸颊上。他看着冷,身上却一直都很温暖,指腹轻轻地贴着她脸,那熟悉的温度与无言的温柔,都让她依恋。

陆明玉仰起头,对上他映着灯光的明亮凤眼,她不禁笑了,软声问他:“你想我多住几晚?”

楚行唇角上扬,解开她领口的斗篷带子,再慢慢系,凤眼幽幽地看着她,“明天我来接你。”

他不会说甜言蜜语,但情意都在眼中,灼.灼的视线看得她心慌意乱。其实在宋氏灯楼,亲眼目睹明惠帝那样哄姑姑,特别是最后姑姑摔倒,明惠帝及时接住姑姑那一幕,陆明玉既为姑姑心动,又情不自禁有些羡慕,心底盼望哪日楚行也会这样哄她。可此时此刻,陆明玉一点都不羡慕,只觉得她的丈夫才是最好的男人,一句话,一个眼神,就能让她心跳加快,甜蜜欢喜。

“祖母问起了,你怎么说?”姑姑在那边看着呢,陆明玉后退一步,边往门口走边低声问正事。

楚行略加思索,笑道:“就说你受了惊吓,不能坐太久马车,我让你在这边住一晚。”她临时决定留宿娘家,到了祖母那边,为孩子安稳着想比妻子担心姑姑更合适。

“不愧是国公爷啊,心思动的真快。”陆明玉窃笑,没想到楚行这么精,还懂得帮妻子找借口。太夫人挺喜欢她的,就算说实话太夫人应该也不会怎么计较,但有更妥当的说法,为何不用呢。楚行如此善解人意,陆明玉更喜欢他了。

“小姑吉人自有天相,你别太过忧心,晚上好好休息,有什么事,明早再费神。”楚行看眼妻子小腹,语重心长地叮嘱道。她牵挂陆筠,他只担心她。

陆明玉点点头,柔声保证:“我知道,你放心。”

先前她为姑姑牵肠挂肚,是因为不知姑姑的姻缘究竟会落在哪儿,是因为姑姑与明惠帝在一起会惹起诸多非议,也是担心姑姑再度红颜薄命,但今晚明惠帝一举堵住了百姓诋毁姑姑品行的可能,诚心可鉴,陆明玉就想通了。

姻缘自有天定,既然姑姑再次对明惠帝动了心,那她唯一要做的,就是帮姑姑避开宫里的灾祸,安享一世荣华。

作者有话要说:表舅舅:我一个眼神就让阿暖心慌意乱,用不着那些花招。

阿暖甜蜜点头。

皇舅舅看向姑姑,姑姑羞得别开脸。

皇舅舅抱住姑姑,递给表舅舅一个王之蔑视。

.

哈哈,表舅舅、皇舅舅,现在你们最喜欢谁?

☆、第146章

楚行带妹妹回了国公府,扶妹妹下车时,他低声嘱咐了两句。

关系到陆筠的声誉,即便外面已经闹得沸沸扬扬,身为亲戚也不该私底下妄加议论。楚盈本就没打算多说,乖顺道:“大哥放心,我懂的。”

楚行嗯了声,兄妹俩一起去了三秋堂。

长孙媳妇怀着身孕还去赏灯,太夫人有点不放心,一边跟二儿媳妇、小孙女打叶子牌,三缺一强拉着楚随凑数,一边时不时往外瞅瞅。有长孙陪着,其实没啥可担心的,但太夫人就是踏实不下来,毕竟她从长孙十三四岁就开始盼曾孙,盼了十几年才盼到的。

八月晚上不冷不热,牌桌摆在堂屋,太夫人坐北,对面就是堂屋门口,也是最先瞧见楚行兄妹俩的。没看见长孙媳妇,太夫人微微皱眉,楚行一进屋,她就问道:“你媳妇呢?”

楚二夫人慢慢放下了手里的牌,旁边楚湘抬起手悄悄打了个哈欠,楚随坐在太夫人右下首,一手拿着牌,一手拨了拨太夫人刚打的,凤眼随意般瞥向门外。

楚行走到太夫人左侧,从容道:“祖母,刚刚我们在灯楼赏灯,遇到一点意外,阿暖有些受惊,我担心她路上颠簸了,让她先在岳父家里歇一晚,明日我再接她回来。”

“什么意外?请郎中了吗?”太夫人紧张地问。

楚行浅笑了下,语气平稳让人心安,“崇哥儿淘气差点被人撞到,她胆子小,郎中看过了,并无大碍。”

太夫人松了口气,“那就好。”

瞥见小孙女无精打采的,太夫人笑着让诸人各回各院。

楚行先送妹妹回香园,再独自拐回定风堂。中秋佳节,院子里四处挂着精致的花灯,灯光柔和,可身边少了一个人,形单影只,月色灯光越美就越显寂寥。五月成亲,至今三个月了,今晚是夫妻二人第一次分开。

范逸低声询问:“国公爷,今晚歇前院歇还是……”

“派人去后面说一声,叫丫鬟们都歇了吧。”楚行边往前走边吩咐道,声音如月色般冷寂。范逸领命去了,魏腾到水房端了热水来,服侍主子就寝。一刻钟后,院子里就恢复了之前的沉静。

楚行躺在空荡荡的床上,闭着眼睛,脑海里全是妻子。

他倒想去后院,那边的锦帐中溢满了妻子的味道,只是她人不在,他还过去,丫鬟们会怎么想?

~

陆家。

陆明玉、陆筠姐弟回来时,陆斩正在小花园的凉亭里陪妻子赏月,丫鬟们都打发远远的,陆斩靠着亭柱坐着,朱氏惬意地靠在丈夫怀里,绣鞋脱了,双腿搭在长椅上,往外一看,天边就是月亮。晚风徐徐,朱氏一会儿看看月亮,一会儿看看上面自家老头子,别提多享受了。

她是知足常乐的性子,不管以前受了多少委屈,只要眼下过得舒心,朱氏就不会想从前日子难捱的时候。

“唉,还是阿暖有本事,能劝动阿筠出门逛逛,可惜阿暖嫁人了,不然她留在家里,阿筠有活泼俏皮的侄女陪着,或许容易想开些。”抱着丈夫的大手,朱氏轻轻叹了口气,如今她唯一操心的,就是宝贝女儿。

陆斩低头,看着妻子把玩他的手,他浓眉微锁。

女儿的婚事,也是他的心病。陆斩舍不得女儿,如果可以,他希望女儿一辈子不用嫁人,一直留在自己身边。但这种念头根本不可行,女儿不嫁,他活着的时候有女儿在跟前孝顺,他是满足了,可等他死了,女儿怎么办?孤零零老死家中?

还是得嫁人,夫妻白首子孙满堂,女儿活着才有滋味儿,不然闷在家中,整日摆弄针线,与庵里的姑子有何区别?

然而他找不到可靠的女婿人选,女儿也看淡红尘般,提到婚事就低头,抿着唇不想听不想嫁,倔强又可怜,看得他根本不敢多劝,就怕再说一句,女儿就会哭出来。

远处传来脚步声,陆斩最先听见,拍拍妻子小手道:“来人了。”

朱氏连忙坐了起来,飞快穿好鞋子。

一刻钟后,夫妻俩跨进了正院堂屋,陆嵘夫妻也闻讯赶了过来,进屋只看到女儿一人,萧氏奇怪道:“世谨呢?”以为女儿送姑姑回来,顺便要在娘家坐会儿再走。

“我让他先回去了。”陆明玉扶着母亲坐下,长辈们都到齐了,她朝采桑使个眼色,采桑低头退了出去,反手关上门,在外面守着。

孙女神秘兮兮的,女儿低着脑袋坐在那儿,一副闯了祸事的模样,陆斩暗生疑窦,虎眸扫向儿子,陆嵘心领神会,笑着问自己的女儿,“阿暖是不是有事想说?”

陆明玉看眼低头攥袖口的姑姑,想到祖父的脾气,陆明玉也有点惴惴,耷拉下脑袋,小声道:“祖父,爹爹,傍晚我们去一品斋用饭,路上碰见皇上微服出宫,大家一起用的饭……五叔央姑姑带他去参加比试,皇上喜欢宋家的彩头,也去了,抽签碰巧对上姑姑……姑姑没站稳,皇上扶了姑姑一把。”

后面她隐瞒了一些,怕说出来姑姑太难为情,但陆明玉知道,祖父肯定会派人去打听比武台上到底发生了什么,所以她没打算也不可能成功帮明惠帝掩饰他对姑姑的“势在必得”。

陆嵘夫妻知道前世,闻言立即懂了,明惠帝又看上了妹妹,设计接近。

陆斩什么都不知情,孙女说的委婉,他更不知道最后明惠帝故意泄露身份还派人去打听女儿是谁,只当明惠帝扶完女儿就回宫了。那么他只剩下两个疑惑:女儿娴静内向,怎么会参加这样的比试?皇上尊贵沉稳,为何会对民间灯戏感兴趣?

这是疑惑,陆斩最在意的,却是明惠帝当着百姓的面扶了女儿一把,扶,真的就是扶吗?

“祖父,姑姑累了,您让姑姑先去休息吧,祖父有什么疑惑,可以去问随行的护卫。”陆明玉走到姑姑身旁,桃花眼哀求地望向祖父。出了这么大的事,她们必须亲自回禀长辈们,但明惠帝的心思,不该由姑姑告诉祖父,姑姑脸皮那么薄,八成也说不出口。明日祖父早早就要上朝,明惠帝肯定会召见祖父,那时候,才是祖父与姑姑畅谈的最佳时机。

因为关系到她与明惠帝的“私情”,陆筠始终不敢抬头,俏脸通红。

陆斩隐约猜到了什么,既然孙女劝他别直接问女儿,肯定是为了女儿好,陆斩努力维持表面上的平静,点头道:“好,阿筠先去休息,阿暖你累了一天,这边的事不用你费心了,随你娘一块儿回去吧。”

陆明玉、陆筠如释重负。

朱氏心里猫挠着似的,跟着女儿走了,萧氏同样随女儿去了梅苑。明惠帝与姑姑的那些小动作,陆明玉在二楼看得七七八八,除了这些,能说的她都告诉了母亲,包括她对两辈子的心得体会。

“娘,你说咱们是不是做错了?”靠在母亲怀里,陆明玉低落地道。

萧氏抱着女儿,也是感慨万千,良久才道:“生离死别,没人不怕,你姑姑柔弱,皇宫里面比宅门里更复杂,你爹爹如何放心再送她进宫?姚寄庭一表人才,家世简单,谁又能料到姚老太太那么不讲道理?阿暖,咱们都是为了你姑姑好,只是有些事情大概命中注定,非你我可擅自更改。既然过去了,你就别想了,往前看吧,你姑姑活得好好的,比什么都重要。”

丈夫或许有错,错在识人不明,但女儿有何错?如果不是女儿重生,她与小姑子早已不在人世,纵使丈夫悔到不愿双眼复明、明惠帝伤到无视后宫,又有什么用?

人有七情六欲,谁都想只要喜乐不要悲苦,但即便重生,只要人活着,就有变数,什么一生顺遂万事如意,不过是期许罢了,老天爷是公平的,不可能好处都让一个人占尽了。

哄了女儿睡着,萧氏替女儿掩掩被子,轻声叮嘱采桑好生伺候着。

回正院的路上,碰到丈夫来接。

“父亲怎么说?”萧氏低低地问。

陆嵘发出一声苦笑。

刚刚护院一五一十都交待了,明惠帝的意思再明显不过,妹妹答应上台参加比试肯定也是被明惠帝逼迫的。妹妹被一个男人强势欺.凌,父亲怎么可能不生气?更气的还是对方是九五之尊,父亲不能冲过去打人泄怒。

有火必须憋着,这才是最气人的。

“看明天皇上怎么劝父亲吧。”陆嵘握住妻子的手,语气十分无奈。事到如今,妹妹进宫与否,只能由父亲决定,他这个兄长是插不上手了。方才撵走护院,父亲还冷冷斜了他一眼,显然又记起了姚寄庭,迁怒于他。

想到姚寄庭,陆嵘声音转冷,“明早肯定会有人去老虔婆那里通风报信。”

丈夫端方清贵温文儒雅,只有提到姚老太太才会说出“老虔婆”这样的粗.鄙字眼,可见有多恨姚家。萧氏忍住笑意,不无幸灾乐祸地道:“多半会后悔死吧,光宗耀祖,这辈子他们姚家都不用再指望。”

说到后面,也有点咬牙切齿。

陆家娇生惯养的女儿,岂是白白给他们糟蹋的?

作者有话要说:祖父:皇上,你究竟使了什么手段勾.引我女儿!

姚老太太:皇上,陆筠究竟使了什么手段勾.引你?

祖父一脚踹了过去:老虔婆想死是不是?

姚老太太:皇上救命啊!

皇舅舅默默地翻着黄历,哪天接她进宫好呢?

☆、第147章

姚寄庭眼下官职只有正六品,没有参加早朝的资格,因此也不用天没亮就起,每日都是陪姚老太太用完饭再坐马车去户部当差。昨晚中秋,姚寄庭月下独酌了几杯,早上醒来,眼底有明显的青黑。

他是男人,没留意这些,姚老太太却注意到了。中秋思团圆,猜到孙子肯定又想陆筠了,姚老太太眼角耷拉地更低,心不在焉地用饭,瞥见孙子放下筷子,姚老太太才垂着眼帘,不咸不淡地道:“昨晚我梦见你祖父了,他叫我下去陪他。”

姚寄庭呼吸一窒。

姚老太太瞥了他一眼,继续道:“吏部郎中柳大人的次女知书达理,温婉端庄,柳夫人一直都很喜欢你。前几天我与柳夫人约好了,二十那日一起到安国寺上香,你心里还有我这个祖母,那日好好拾掇拾掇。你若不用我管,祖母也不活着碍你的眼,今晚就下去找你祖父。”

吏部尚书下面有左、右两位侍郎,下任尚书必定从他们中间选一个。两个侍郎各有心腹,其中左侍郎与陆家关系不错,如果左侍郎升上去,等他老了,陆嵘也提拔起来了,正好接任。柳大人站在右侍郎那边,与陆嵘是对头,故想拉拢孙子过去。

自从与陆家闹僵,皇上对姚家似乎颇有微词,除夕晚上没有赐菜,但丈夫祭日,皇上还是送了礼来,至此姚家才又得了脸面,但势头远不如从前。后来陆家阴险散布了些流言蜚语出去,说她苛待孙媳妇,致使孙子婚事困难,如今好不容易有个家世不错的,姚老太太不容孙子再错过。

柳家二姑娘?

脑海里浮现出一张平淡无奇的脸庞,姚寄庭苦涩地闭上了眼睛。他知道,柳家二姑娘小有才气,据说行事极其重规矩,又有孝名在身。但不提容貌,陆筠也会作诗作画,只是她不喜张扬罢了,为何祖母就是不肯喜欢陆筠?

他不想答应,可姚寄庭再也听不得祖母以死相逼的暗示。

他是祖母亲手带大的,祖母六十多了,不知还能陪他多久。

“孙子全听祖母安排。”艰难沙哑地说出这句话,姚寄庭倏然离座,大步而去。

姚老太太却满意地笑了。她知道孙子并不愿意娶柳家姑娘,甚至可能有点恨她了,可姚老太太不在乎,她只想孙子快点成家,立业前先为姚家开枝散叶,等她抱到了重孙,看陆家还怎么口口声声坚持替陆筠辩解!

忆起那日在陆家受到的屈辱,姚老太太嘴角紧抿。陆家人丁兴旺,自家就孙子一个,姚老太太是不指望她能活着目睹姚家压陆家一头了,但只要她活着,陆筠就别想顺顺利利地再嫁,一个生不出孩子的女人,哪家会娶?

冷笑一声,姚老太太拄着拐杖去走廊里遛鸟消食去了。

逗完鸟,姚老太太回了房间,命人把她提前准备好的两身秋袍送到孙子那边去。丫鬟刚走不久,门房突然派人来通传,说是兴安伯府的赵太君登门拜访。

姚老太太眉峰跳了下。

她与赵太君曾是手帕之交,豆蔻年华,同时喜欢上了高中状元的丈夫,当时关系就淡了下来,她顺利嫁进姚家后,赵太君看她越发不顺眼,两人渐渐成了对头。兴安伯府早就没落了,那几年赵太君见到她都躲着走,直到丈夫病逝,赵太君才又开始蹦跶,只要赵太君来,那肯定没有好事。

不过孙子马上就要与柳家结亲了,姚老太太倒想先听听赵太君的讽刺,然后再说出自家的好消息,看赵太君会是什么表情。

“请进来吧。”坐到厅堂主位上,姚老太太端起茶碗,怡然自得地品茶。

赵太君年轻时没有姚老太太好看,老了也比姚老太太显老,但今日她气色罕见的红润,人没到呢,笑声先从走廊里传了过来,中气十足。姚老太太皱皱眉,斗了这么多年,她听得出,赵太君笑成这样,要么是兴安伯府有大喜事,要么就是自家倒霉,赵太君来幸灾乐祸了。

可最近家里顺顺遂遂的,并无任何异样啊……

姚老太太想不明白。

赵太君终于拄着拐杖转到门口了,穿着一身宝蓝色的锦缎褙子,在阳光下甚是刺眼。姚老太太心中不屑,也不说话,一双老迈浑浊的眼睛冷冷地瞪着赵太君,等她自己交待来意。

赵太君看到她故作镇定的模样,先是一阵放声大笑,笑得姚老太太皱眉,赵太君才拄着拐杖走到姚老太太旁边坐下。喝口茶润润嗓子,她探究地打量姚老太太两眼,跟着叹口气靠到椅背上,悠悠开口道:“珉书啊,先前你说陆筠那孩子不好,我还当是你太挑剔,仙女似的美人也能挑出错,现在我总算信了,陆筠的品行确实有问题。”

姚老太太食指动了动,继续保持沉默,心里却有些期待,期待听到陆筠丧德败行的事迹。

赵太君知道她在等着,故身体朝姚老太太倾斜,说悄悄话般盯着姚老太太道:“就说昨晚,陆筠也去赏花灯了,还贪图宋氏灯楼的彩头,带着她弟弟一起上台比试,结果她梅花桩子没踩稳,竟然从上面栽了下来,被一起比试的男人给接住,当着那么多百姓的面搂到怀里!啧啧,你说,她好好的大家闺秀,去搀和那种热闹做什么?”

果然是丢了大人!

姚老太太心中窃喜,神色却淡淡,仿佛陆筠与姚家没有任何关系一般,只微微惊讶道:“竟有这事?”

“可不是,”老咸鱼上钩了,赵太君干瘪的嘴角翘了起来,“更丢人的还在后头呢,你猜猜,接住她的男人是谁?提醒你一下,那人是寄庭祖父的弟子之一。”

丈夫教过的弟子?

姚老太太马上想到了几个没甚出息的,但她不想猜,盯着赵太君等她说。

赵太君非常痛快,朝她招招手,等姚老太太配合地倾身凑过来,赵太君才轻轻地道:“不是别人,正是当今圣上,皇上好像不认识她,陆筠狼狈跑了,皇上还派人去打听她的身份呢!对了,听说陆筠被堵在宋氏灯楼里出不来,全靠廖守领兵护送,才得以脱身。你说,万一今日早朝皇上拿这事打趣陆大人,那陆筠岂不是害人害己,把陆大人也连累了?”

一口气说完了,赵太君笑眯眯地瞧着姚老太太。

姚老太太依然维持着侧耳倾听的姿势,连眼珠子也一动不动,呆若木鸡。

作者有话要说:

☆、第148章

陆筠与皇上一起比试,摔倒时被皇上当着百姓的面抱住了?

皇上还派人打听陆筠身份,最后是金吾卫指挥使廖守护送陆筠回的家?

太过震惊,姚老太太好半晌都没有回神。

她不想相信。

怎么会那么巧?皇上不在宫里陪皇后妃嫔,微服出宫做什么?他是皇上啊,怎么会为了一个小小的彩头抛头露面?怎么还偏偏遇见了陆筠?派人打听陆筠身份,皇上想做什么?

眼前浮现陆筠娇美柔媚的脸庞,姚老太太心头陡然一沉。

再不喜欢陆筠,姚老太太也必须承认,陆筠确实很美,朱氏一个村姑能被陆斩看上,足见其美貌,陆筠完全继承了朱氏的美与柔。萧氏、陆明玉娘俩是皇亲国戚,姿容明艳气度高贵,陆筠站在她们娘俩身边,乍一眼会被人忽视,但只要目光落到陆筠身上,就会发现她的柔别有一种动人风韵,像是一片雍容华贵的牡丹旁安静盛开的一枝出水芙蓉,水灵灵娇嫩嫩,诱人采撷。

女人或许会嫉妒会挑刺,看不上陆筠的怯弱,但男人们最喜欢那样的,柔得水一样,正好任由他们揉.捏。孙子不就是被陆筠的美色.迷惑得连她这个祖母都不敬重了,每日给她使脸色看?

赵太君见姚老太太半天不回神,担心姚老太太听不明白她的话中深意,故意诱导道:“哎,你说,皇上有没有可能看上陆筠了?”

她声音不小,姚老太太终于回神,眼睫一动,联想赵太君进门前后愉悦的笑声,哪还不懂赵太君真正的来意?赵太君就是猜到明惠帝瞧上陆筠了,笃定姚家要沦为明惠帝的眼中钉,才一大早跑来幸灾乐祸!

前一刻还在窃喜陆筠丢人现眼,后一刻就得知陆筠可能一步登天,姚老太太再好的涵养也没能抗住这巨大的反差,抬眼看向赵太君,那眼神阴狠冷厉,比毒蛇还要慑人。

赵太君与姚老太太打了几十年的交道,还是第一次看到姚老太太发狠,就像一头老山羊突然露出一双狼眼,赵太君情不自禁打了个哆嗦,哆嗦完再看姚老太太,人家又恢复了之前冷漠淡然的模样,端茶慢品了。

赵太君嗤了声,靠回椅背,继续阴阳怪气地道:“应该不可能,去年陆筠跟寄庭的事闹得沸沸扬扬,皇上肯定有所耳闻。据说皇上除夕没赏你们菜,是因为陆三媳妇去皇上那儿告状了,皇上向来宠爱堂妹,才做做样子,今年寄庭祖父忌日,皇上不又赐礼了?可一码归一码,陆筠长得再美,皇上再高看陆家,也不可能接一个嫁过人的女人进宫吧?廖大人带兵护送陆筠,应该是他擅作主张,所以珉书你不用担心,陆筠绝对攀不上高枝的。”

语气、眼神都无比地真诚,话却都是反话,听着是在贬低陆家,实则点名了陆筠的特殊。或许陆筠没了女人的清白,但她有身为兵部尚书的老子,有身为皇上堂妹的亲嫂子,更有倾国倾城的美貌,这些都可能让皇上忽略陆筠嫁过人的事。

姚老太太不用她提醒也明白,胸口堵得快要呼吸不畅,却不甘心让死对头看笑话,姚老太太强撑着朝赵太君淡淡一笑,平平静静地道:“我知道你是为我担心,但陆筠已经不是我们家的媳妇了,她过得如何我并不在意,倒是你,看在咱们多年的交情上,我还是提醒你一句,少说天家是非,仔细祸从口出……”

“对对对,可不就是祸从口出?”赵太君飞快打断姚老太太的话,再优哉游哉地慢慢站了起来,一边坐了脏椅垫般掸掸褙子后面,一边意味深长地瞧着姚老太太,“真是祸从口出,陆筠那样柔弱的丫头,也不知被哪个长舌妇诋毁成了妒妇,若我是那个长舌妇,听闻此事后什么都不管先去烧它几炷香拜拜佛,求佛祖保佑陆家丫头千万别有大造化,毕竟陆丫头柔弱善良,给她造化的人可就未必那么宽宏大量了,珉书你说是不是?”

姚老太太双手紧紧扣住大腿,脸色铁青。

赵太君只觉得赏心悦目,拄着拐杖慢慢走了,边走边打趣送客的姚家丫鬟:“哎,我刚刚好像说错话了,一会儿你们仔细盯着你们老太太,我怕她有什么火气都憋在心里,憋着憋着憋出病来……”

声音传到厅堂,姚老太太刚抓起茶碗准备砸到地上,闻言动作一顿,指甲盖紧紧抵在茶碗上,越扣越紧,发出令人头皮发麻的细微声响。她不能摔东西,摔了便是坐实了赵太君那贱.妇的话!

只是,皇上真会接陆筠进宫吗?

念头一起,滔天的怒火瞬间平复,变成了无边无际的恐慌。陆筠那样的身份,如果明惠帝愿意接她进宫,就说明明惠帝对她的宠爱已经超过了任何妃嫔,宠到不在乎陆筠的清白,不在乎世俗的非议,果真这样,不说皇上会不会对姚家翻旧账,便是那些惯会见风使舵的大臣们,明知姚家成了皇上的眼中钉,他们谁还敢与姚家来往?

也就是说,若陆筠进宫受宠,孙子的前程完了,婚事也……

眼前一花,姚老太太心慌气短地跌到了椅背上,牙关颤动,牵扯着脸上各处的褶子也跟着哆嗦。好一会儿,她才闭着眼睛抓救命稻草般扯下手腕上的檀香佛珠手串,急速地转动起来。

不会的,一个被他孙子日夜玩弄的女人,皇上怎么可能会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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