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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冯筝这才知道,楚王是真的看上她了,喜欢到要娶为王妃,只是,两人只共处过短短一个多时辰,说的话屈指可数,楚王根本不知道她是什么样的姑娘,思来想去,楚王真正喜欢的,唯有她这张脸。

冯筝一点都高兴不起来,今日楚王能喜欢她的脸,明日遇到更美的,肯定也会轻易动心。冯筝想嫁给一个对她一心一意的男子,不求大富大贵,只求一生安稳白头到老。如今嫁给楚王当王妃,等待她的,注定会是一院子莺莺燕燕,勾心斗角争宠。

盖头掀开的那一刻,冯筝心如死水,得亏脸上涂了一层胭脂,不然光是一张苍白的脸蛋,就要吓坏新郎。但期待这日期待了一年多的楚王,惊艳过后,因为离得太近,他还是敏锐地捕捉到了新娘子眼中的苦涩。

这一年,楚王魂牵梦萦的,是冯筝在马车中瞪他的那一眼。他喜欢冯筝的大胆与小泼辣,他以为冯筝会高高兴兴地当他的王妃,眼下他欢欢喜喜娶进来的新娘子竟然是一张苦脸,楚王脸色登时一冷,非常难看。

主持楚王婚事的女官见了,心里咯噔一下,急中生智打趣道:“王妃貌比天仙,殿下看愣了是不是?瞧王妃都被您看得不好意思抬头了。”

有她打岔,楚王总算记起现在不是质问的时候了,趁彻底揭开盖头的那一瞬,用只有新娘子能听见的声音道:“不高兴当王妃?”

冯筝身体一僵,意识到这是什么地方,她及时清醒过来,努力装出害羞的样子。

楚王这才侧身,让一屋子女眷瞧瞧他的王妃是何等姿色。

众人当然好好夸了一番。

宋嘉宁两辈子第一次看到新娘子,母亲改嫁那日她都没能在场,此时此刻,看着冯筝头上珠光宝气的凤冠,看着冯筝脸上精致的妆容,宋嘉宁惊艳过后,心里十分羡慕,她上辈子最渴望的,便是能穿上嫁衣真真正正嫁一回。

得不到的就是最好的,在宋嘉宁看来,能风风光光出嫁,便是一个女子最大的福气。所以,当冯筝局促的目光移到她这边时,宋嘉宁由衷地笑了,水亮的杏眼中装着发自肺腑的羡慕与祝福。

冯筝苦涩的心莫名暖了一点,至少,这屋里有个真正关心她的人,以后或许可以走动。

夜幕降临,宾客们散去,楚王喝得一身酒气,摇摇晃晃来了新房。

冯筝低头坐在床上,小手紧紧地攥着,打定主意楚王做什么她都不反抗。

楚王喜欢看她瞪眼睛,不喜欢她现在死气沉沉的样子,拉着一把椅子放到冯筝对面,他一屁股坐了下去,低头,盯着冯筝道:“嫁给本王,委屈你了?摆这种脸色给本王看。”

他呼吸里全是酒气,熏得冯筝红了脸。记起出嫁前母亲殷切的叮咛,冯筝摇摇头,看他一眼,垂眸道:“能嫁给王爷,是民女三生修来的福分……”

话没说完,楚王突然一声冷哼,靠回椅背,愤愤然道:“我这人不喜强人所难,你若真不喜欢我,我这就叫人送你回家,婚事作罢。”

冯筝如坠冰窟,难以置信地抬起头。

楚王当她高兴成这样,重重喷出一道酒气,绷着脸起身,大步往外走。可就在他即将跨出内室门口之际,身后突然传来一道压抑不住的哭声,先是低低的,跟着便遏制不住似的,连续不停地抽噎起来。

楚王皱眉,回头,看到她伏在床上,哭得瘦削的肩膀颤啊颤的,瘦瘦小小的一个姑娘,莫名叫人怜惜。

楚王情不自禁往回走了几步,刚要哄两句,记起是冯筝先气的他,楚王再次顿住,没好气道:“是你不想嫁我,现在我放你回去,你不高高兴兴地走,赖在我这儿哭什么?”哭得那么可怜,好像他欺负了她,倒打一耙。

冯筝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听男人竟然说出“她高高兴兴离开”这种无赖的话,冯筝的凄苦顿时转为怒火,猛地抬起头,披头散发瞪着眼睛质问道:“王爷不喜强人所难,去年选秀为何要我做你的王妃?如今我都进门了,王爷竟然要我走,不知道的还以为我哪里不好被您赶出去了,您是存心要逼死我吗!”

她一句比一句声音高,发髻散乱,眼睛亮的吓人。

楚王喜欢的就是她这股子辣劲儿,冯筝朝他发火,他却一下子不生气了,三两步凑到冯筝面前,伸手就把寻死觅活的新娘子搂到怀里,语无伦次地哄道:“我疼你还来不及,哪里舍得你死?好好好,你哪儿都别去了,就在这住下,给我当一辈子王妃!”

“我不稀罕!”冯筝使劲儿挣扎,一边挣一边哭:“谁稀罕给你当王妃?我只想嫁个一心待我的人,是你非要选我进来,让我困在王府哪都去不了,见天看你宠你那堆小妾!”

“我何时有小妾了?”楚王冤枉,紧紧抱着想跑的人道。

冯筝嗤了一声,泪眼瞪着他道:“现在没有以后也会有,你这么好色,谁知道以后会不会抢别的美人进来?”

楚王冤枉地都快说不出话来了,半晌才道:“我怎么好色了?前阵子我心疼三弟身边没人,特意给他买了两个扬州瘦……女子,三弟不要,我就打发了那二女,我要是好色的,还不收了自己用?”

冯筝不信,继续挣扎。

她被他搂着,扭来扭去把楚王的火擦出来了,太喜欢冯筝这耍气样,楚王直接给人摁床里面去了,一边扯新娘子衣裳一边喘着粗气道:“我是好色,我就好你的色!让你走你不走,现在想走也没门!”

说着一头扑下去,堵住冯筝还欲叫骂的嘴,一阵猛亲。

一时间,挣斗声,叫骂声,床帐摇动声,同时响起,飘出窗外,逗笑了院中伺候的丫鬟。

第48章 048

看了一次楚王迎亲,宋嘉宁心中感慨万千, 羡慕别的新娘子, 可怜自己的前世, 然后当晚便做了一个好梦。宋嘉宁梦见她长大了,母亲与继父给她挑了一个好男人, 绣娘们围着她为她缝制嫁衣,大红色的嫁衣转眼便能穿了,喜婆将她打扮得漂漂亮亮,为她盖上红盖头。鞭炮声响, 继父一直将她背到花轿上。

梦里的宋嘉宁美极了, 花轿一颠一颠的, 颠得她心里的蜜翻着滚儿晃悠。正美着,花轿突然被人拦住,她困惑地掀开盖头,就看到郭骁铁青的脸, 他一身银甲站在花轿前, 大手一探就把她扯了出去,狠狠掐着她脖子, 目眦欲裂:“贱妾欲嫁何人!”

宋嘉宁脖子好疼啊, 她绝望地去拽他手,却摸到自己的脖子, 眼睛一睁,醒了。

帐子里一片幽暗,宋嘉宁浑身是汗, 歪头瞅瞅,窗外才蒙蒙亮,鸟雀都还没飞过来叽叽喳喳。宋嘉宁呆呆地躺了一会儿,摸摸汗哒哒的脖子,想到梦里情形,宋嘉宁无奈地笑了。虽然这场梦后面挺吓人的,但前面真的很美啊,唯一的遗憾,是她从始至终都没听任何人提及她梦中新郎的名字,脸也没看到。

宋嘉宁眨眨眼睛,突然特别好奇,她这辈子到底会嫁一个什么样的男人。

天亮了,宋嘉宁去前院找母亲,郭伯言早就上朝去了,母女俩带着茂哥儿一块儿吃的早饭。楚王成亲家中喜气盈门,宋嘉宁只是个看客,看完继续过自己平淡温馨的小日子,先去读书练箫,课间听云芳向二姐姐兰芳讲昨日的情形,下了课陪太夫人、庭芳姐姐坐会儿,宋嘉宁便迫不及待赶回临云堂,哄弟弟。

傍晚郭伯言回来了,在前院换过衣裳,来了浣月居,进门就对林氏道:“叫厨房多准备几道菜,今晚平章、庭芳在这边用。”

林氏一听,笑着吩咐秋月,点了几道郭骁、庭芳爱吃的菜。

郭伯言听在耳中,心就跟泡在汤泉池子中似的,十分熨帖。

“父亲,弟弟找你呢。”宋嘉宁抱着茂哥儿挪到榻前,怀里茂哥儿果然正在朝亲爹使劲儿,黑溜溜的大眼睛巴巴地望着头顶高大的男人。又长了一个月,茂哥儿比二月里胖了一圈,宋嘉宁都快抱不动了。

生怕女儿摔了弟弟,郭伯言赶紧接过儿子,高高举起亲了一口。

茂哥儿咧着小嘴笑,伸着小胖手去抓爹爹。

郭伯言低着脑袋给儿子摸,看着儿子单纯的笑脸,郭伯言不由感慨道:“是像平章,跟平章小时候一模一样。”

他是无心之语,都是亲儿子,长得确实像,说两句很自然,林氏听了,笑容却淡了一下,脑海里鬼使神差地浮现出当年郭伯言抱着几个月大的世子稀罕,已故的谭氏就像她现在这样,站在一旁笑着看。

微微的酸意,转瞬即逝,寡妇嫁鳏夫,真要计较那些,日子没法过了。

既然郭骁兄妹要来,一家三口便先去前院厅堂等了,庭芳先到,郭骁天快黑才从马军营归来。得知父亲叫他去临云堂用饭,郭骁疾步回了颐和轩,没时间沐浴,简单擦擦脸换身家常袍子,再匆匆赶到临云堂,进屋就弯腰朝主位上的二人赔罪:“营中有事耽搁,劳父亲母亲久等了。”

郭伯言的确等了很久,他一人等没关系,妻子女儿也都跟着等,他脸色便不太好看。

林氏柔声道:“正事要紧,世子无需愧疚,看你热的,快坐下来喝口茶吧。”

“谢母亲关怀。”郭骁平静道,抬头看眼父亲,然后走到郭伯言左下首落座,庭芳刚刚为哥哥倒了茶,郭骁再朝妹妹点点头,一口气喝了半碗。放下茶碗,视线无意扫过父亲那边,就见茂哥儿歪着小脑袋在看他,微微张着小嘴儿,有点傻,目光相对,小家伙突然咧嘴笑了,扭头钻到父亲怀里,好像谁在逗他一样。

郭骁正要移开视线,男娃又歪脑袋瞅他,眼神一对,小家伙再次扭头笑。

郭骁便有点无措,不看弟弟,男娃没得玩了多半会失望,看吧,太傻。

“弟弟跟哥哥对眼玩呢。”庭芳好笑地说。

郭骁看妹妹一眼,顺势移开了视线,郭伯言瞅瞅长子,道:“茂哥儿喜欢你,你抱会儿。”

有意要让两个儿子亲近。

父亲发话,郭骁立即起身,走过去接茂哥儿。茂哥儿如今是国公府孙辈中最受宠的,长辈们喜欢他,哥哥姐姐们也稀罕逗他,只有郭骁抱他的次数最少,屈指可数的几次还都是太夫人、庭芳硬塞过去的。但茂哥儿并不认生,哥哥离他还有几步远呢,他小胳膊就抬起来了,等着哥哥抱,水汪汪的眼睛盛满了喜欢。

与弟弟丰富充沛的感情比,郭骁神色如常,只在抱弟弟起来时,一手及时托住了男娃后背。

抱的少,不代表不会。

然后这一抱就惹上了麻烦,茂哥儿太喜欢哥哥,吃饭的时候也不肯叫乳母抱走,林氏亲自接都不管用,就要哥哥抱着。郭伯言笑道:“让平章抱着吃吧,茂哥儿轻,耽误不了事。”

林氏不太放心地落了座。

宋嘉宁与庭芳坐郭骁对面,吃饭的时候,她忍不住留意对面的一大一小。郭骁一手抱着茂哥儿一手拿筷子,茂哥儿刚开始挺老实,没过多久就调皮了,挺着身子往前扑,要抢哥哥的筷子跟碗。郭骁一手捂着茂哥儿胸口避免撞到,一手往前挪碗,茂哥儿仰头,朝哥哥“啊”了一声,嘴角流下一道非常丰沛的口水。

乳母就在旁边瞅着,连忙用帕子帮茂哥儿抹了,抹完试着接,茂哥儿立即往哥哥怀里缩。

谁都没办法。

郭骁扫眼桌子,给茂哥儿舀了一点专门为他准备的米糊,茂哥儿早早张嘴等着,这就让哥哥伺候上了。郭骁自己吃一口,喂弟弟两口,郭伯言等人都盯着他们看,郭骁却只看弟弟,没看家人们是何表情。

郭伯言是欣慰,林氏很受触动,第一次觉得,继子并没有表现出来的那么冷。

宋嘉宁看了几眼便低下头了,因为她想起,前世郭骁也曾这样喂过她。有次她生病,病恹恹的浑身无力,郭骁亲手喂了她几次,喂的时候跟现在一样,脸上没有任何表情。无声的温柔,其实宋嘉宁动过心,动的不深时,一次喂鱼玩,看着水缸中那条孤零零的小红鲤,吃的再欢却无论如何也游不出牢笼似的水缸,宋嘉宁突然就醒悟了。

郭骁是在把她当红鲤养啊,她是他的玩物,他很喜欢的一条红鲤,她好好的,他只管逗弄享受,她病了没力气伺候他了,他当然要精心照顾一番,养好她,他才能继续享受。所有的好,终究还是为了他自己开心。

自那之后,宋嘉宁便再也不会做梦了,做梦郭骁可能真的喜欢自己,因此后来郭骁说他要迎娶端慧公主,早已看透的她,才没有一点点伤心,只盼着郭骁多疼疼端慧公主,免得端慧公主找她麻烦。

“安安?”

有人唤她,宋嘉宁陡然回神,林氏好笑,重复郭伯言的话道:“明日休沐,你们父亲要带咱们去庄子上踏青。”

宋嘉宁大喜。今年庭芳姐姐定了亲,三月初云芳撺掇大家出去玩,宋嘉宁颇为意动,奈何郭符郭恕两个堂哥不知为何不肯去。没有兄长陪伴,她们几个姑娘就不好出行,所以春光烂漫,宋嘉宁只能在国公府后花园随便走走,再美的园子,天天逛也要腻了。

“父亲真好。”宋嘉宁甜甜地道。

郭伯言笑,目光落到了长女脸上,长女年底就要出嫁,他这次主要是想陪长女同游,前面十几年他忙于为皇上效命,都没机会好好陪孩子。庭芳明白父亲的心意,心里又暖又酸,父亲终于有闲暇了,她却已经长大,没多少机会再在父亲身边尽孝。

翌日一早,林氏抱着茂哥儿上了一辆马车,宋嘉宁与庭芳坐后面那辆,郭伯言、郭骁父子骑马,一家六口第一次出游,出城路上,吸引了无数百姓视线。有记得国公夫人身份的,连道林氏命好,有男人宠爱,还有儿子傍身,从宋家带进府的女儿也一步登天,成了名门闺秀。

林氏忙着照顾淘气的儿子,宋嘉宁开心地陪姐姐说话,谁都没听到车外的闲言碎语。

一个时辰后,马车停在了一座依山傍水的庄子前。

郊外视野广阔,青山绿水处处生机勃勃,宋嘉宁拽着庭芳去放风筝,郭骁轮流帮妹妹们举高高。风筝飞起来了,姐妹俩并肩往远处走,郭骁扫眼席地而坐的伟岸父亲与貌美继母,一人负手站在溪流边,凝目看天上的风筝,视线偶尔掠过牵风筝的两个姑娘。

春光明媚,一家六口各得其乐,远处却突有一道急促马蹄声迅速逼近。

郭骁循声侧首,躺在草地上举着小儿子给踩胸口的郭伯言神色微变,缓缓坐了起来。

报信的禁卫已到近前,马未停稳人便跳了下来,踉跄几步终于来到郭伯言面前,低头禀报道:“国公爷,西北送来八百里加急,辽兵昨日偷袭灵州,灵州失守,皇上宣您即刻进宫!”

郭伯言登时将幼子塞给妻子,翻身而起,抢了报信禁卫的马,绝尘而去。

第49章 049

大周与辽国的边疆横贯东西,绵延数千里, 东北诸州地势平坦, 交战有利于辽军铁骑, 故以往辽军多次南下,都是从东北一带突袭, 宣德帝也在那边安排了重兵把守,交给威名远扬的镇北将军韩达坐镇。西北一带多山川,易守难攻,因此朝廷只安排了八万兵马。

谁都没想到, 这次辽军竟然连夜从西北偷袭, 攻了大周将士一个出其不备, 势如破竹地拿下了西北第一要塞灵州。战报传进京,宣德帝大怒,下令斩首弃城而逃的灵州守将,提拔原来的副将为主将, 并命卫国公郭伯言亲率十万禁军赶去支援。

郭骁也在调遣的禁军之中。

一个国公爷, 一个是世子,父子俩都要去战场, 太夫人忧心忡忡, 早早带着庭芳来临云堂等着,如此儿孙一回府, 她便立即能看到了。林氏、宋嘉宁自然要陪着,二房、三房的几口子也都来了。

一更时分,郭骁先归, 身穿铠甲。进来环视一圈众人,郭骁肃容对太夫人道:“祖母,明早寅时大军就要出发,父亲今晚宿在军营,派我回来知会您一声,叫您与母亲、叔父婶母都早点歇息,不必为我们忧心。”

“不回来了?”太夫人怔怔地道,有点无法接受,她还有好多话要嘱咐儿子。

“军情紧急,父亲脱不开身。”郭骁简单道,然后看向林氏:“母亲,还请您为父亲收拾几套衣裳。”

林氏心慌意乱,闻言匆匆就往后院安排去了。

知道太夫人有话要对郭骁讲,二房、三房众人分别叮嘱郭骁一番,先散了。对他们来说,郭伯言隔两年就要带次兵,每次都战无不胜,大家并不怎么担心。

他们一走,临云堂顿时显得冷清起来,太夫人不是很担心长子,却怕长孙年少轻率,在战场上受伤,遂拉着郭骁的手叮嘱了很多。郭骁认真地听,时不时点点头,余光几次瞥向一侧的两个妹妹。

庭芳紧张极了,俏脸泛白,细细的眉深深蹙起,眼里全是兄长。

宋嘉宁微微低着头,看不清到底是什么神色,但胖丫头脸蛋白里透红,郭骁本能地猜测,继妹好像一点都不担心他。

宋嘉宁确实不担心,倒不是她一点都不在意郭骁的生死,而是她知道,郭骁此去定会平安无事。上辈子刚被郭骁带进京城时,郭骁不强迫她给他,但安排伺候她的丫鬟不知是得了他的授意,还是主动想帮郭骁,在她耳边说了郭骁很多好话,也讲了郭骁的各种英雄事迹,其中就提到了郭骁十八岁随父出征,郭伯言统兵正面抗击,郭骁率领两千人马绕到辽军后方,烧了对方的粮草,立了大功。

不过宋嘉宁还没傻到真的露出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她很努力地在装担心了,也不知道是她骗人的天分太差,还是郭骁眼睛太毒,没能蒙混过关。

太夫人说了好多好多,事无巨细都嘱咐过了,这才让孙女们与兄长惜别。

庭芳都快哭了,抬头望着亲哥哥,满肚子话不知该从何处说起,眼中泪光浮动。妹妹怕成这样,郭骁却难得笑了笑,摸摸妹妹脑袋道:“庭芳安心待嫁,回来哥哥背你上花轿。”

庭芳心里一酸,豆大的泪珠滚了下来,扑过去抱住兄长,脑袋抵着郭骁胸口哽咽道:“哥哥你保重,有空记得给我写信,还有父亲,你跟父亲说,说我想他,叫他早点凯旋,祖母、母亲,我跟妹妹都等着呢。”

郭骁拍拍妹妹肩膀,目光多了几分温柔:“好。”

庭芳哭了会儿,红着眼圈站直了,扭头看宋嘉宁。

宋嘉宁一抬头,便落入了郭骁那双幽深的黑眸,犀利如鹰,仿佛能看穿她心。宋嘉宁本来准备了几句惜别之词,被郭骁这么盯着,宋嘉宁顿时都忘了,漂亮的话临时编不出来,便想到什么说什么:“大哥,你,你到了战场要小心,听说辽人特别凶狠,你打得过就打,万一打不过……”

说到这里,宋嘉宁突然说不下去了,怎么听着有点丧气呢?

“没有你大哥打不过的辽兵。”看出她卡住了,郭骁淡淡地道。

有了梯子,宋嘉宁立即露出个奉承的笑:“嗯,大哥最厉害了。”惜别她没经历过,夸人简单多了。因为知道郭骁确实很厉害,宋嘉宁这个马屁拍的很诚心,杏眼倒映着灯光,明亮水润。郭骁深深地看了一眼,胸口终于舒服了。

原来继妹并非不关心他,而是太信任他。

亲妹妹摸头了,郭骁顺手也摸了摸宋嘉宁脑顶,以兄长的口吻叮嘱道:“我与父亲不在,你要好好听祖母母亲的话,有空多陪陪祖母,暂且别惦记去外面逛,等我回来,大哥带你们出门。”

宋嘉宁很不习惯他的碰触,一边点头一边挪到庭芳身边。

两刻钟后,郭伯言、郭骁的行囊都收拾好了,庭芳扶着太夫人,林氏牵着宋嘉宁,四人一块儿将郭骁送出府。郭骁翻身上马,最后看眼家中女眷,目光一沉,头也不回地出发了。太夫人心提了起来,林氏望着继子远去的背影,心中却在惦记另一个人。

夜色弥漫,林氏先送太夫人回畅心院,再看着女儿、儿子入睡,这才回了自己房间。

屋里留了一盏灯,林氏躺在床上,久久难眠。

她很担心。

刀枪无眼,虽然郭伯言是大周的常胜将军,但谁能保证他次次都能打胜仗?万一这次……林氏脸白了,不敢再想下去。她已经没了一个丈夫,与郭伯言的缘分先是苦的,生完茂哥儿林氏才看出来,郭伯言对她动了几分真情,一个给了她们娘俩安稳、一个娶了她后便只守着她的男人,日复一日,林氏不知不觉动了心。

可她刚尝到甜,郭伯言就要去战场了。

林氏翻个身,眼泪落了下来。前夫年纪轻轻的,在进京春闱之前突染恶疾而亡,有人说是她克夫,林氏不知道自己到底克不克,但现在,林氏很怕,会不会她真的是个克夫的女人,谁娶了她都不得好?

林氏不怕再当一次寡妇,她只怕郭伯言再也回不来了,怕她的茂哥儿还没学会喊爹爹就……

哭着哭着,林氏睡了过去,睡了不知多久,突然听到一点动静,林氏惊醒,就听有急促的脚步声朝她而来。林氏猛地扭头,隔着薄薄的纱帐,借着睡前留着的那盏灯,她看见一道高大的身影,那人挑起帐子,露出一张她早已熟悉的冷峻脸庞。

还没说话,林氏眼泪先下来了。

郭伯言怔住,看着那泪疙瘩沿着她白皙的脸庞倏地滚落,他先是震惊,随即狂喜。

“担心我?”郭伯言坐下去,伸手将人搂到怀里。

林氏紧紧抱住男人宽阔的脊背,什么都没说。

郭伯言蹭蹭她脑顶,目光变了几变。他半夜溜回来,主要是想出发前见她一面,告诉她别担心,此时此刻,看到她为他落泪,郭伯言突然想要一个答案。大手无意识地穿过她浓密的乌发,郭伯言低声问道:“怕我出事,你们娘俩在国公府不好过了,还是怕,将来没人这样抱你?”

他一直都知道,她是为了女儿才答应改嫁的。

林氏不语。

郭伯言抬起她下巴,非要她说。

目光纠缠,林氏潋滟的泪眼已经泄露答案,但她还是抹抹眼睛,故作平静地道:“等国公爷回来,我再告诉您。”

郭伯言笑了,压着她倒了下去,一阵疾风骤雨。

翌日天未亮,大军出发。

国有战事,无论朝廷还是百姓都被西北战事牵挂,尤其是天子脚下,不管是真的忧心大局还是假意敷衍,官员百姓都得做出样子来,吃喝宴请这等热闹事明显少了,便是有也不敢大张旗鼓的操办,婚事喜宴都静悄悄的。

卫国公府两代顶梁柱都在前线抗击辽军,早在大军出发次日,太夫人便交代下来了,在爷俩平安归来之前,国公府闭门谢客,在朝为官的二爷、三爷继续当差,内宅女眷除非必要,不得出门走动。

庭芳兰芳都乖乖的,云芳困在府中,跑去太夫人面前撒娇了几次。至于宋嘉宁,恐怕她才是国公府最沉得住气的人,毕竟前世在庄子上困了七年,宋嘉宁早就习惯闭门不出的过法了,心静如水地陪在母亲身边,帮忙照顾弟弟。

三月战事起,期间两军各有胜败,直到九月,郭伯言以少胜多斩杀五万辽军,旗鼓相当的战场形势才彻底扭转。大周乘胜追击,辽军连连败退,终于三个月后,收兵而逃。捷报传到京城,宣德帝龙颜大悦,皇上高兴了,京城上方笼罩将近一年的愁云才一朝消散,百姓们都欢欢喜喜地过起了年。

辽军虽退,边疆军防仍旧需要整顿,上元佳节,郭伯言的家书到了,称他们父子大概四月回京。

太夫人捧着家书,得了归期,高兴地不得了,既然爷俩都没事,还立了功,太夫人终于开口,解了国公府上下的禁令。镇北将军府的韩夫人闻讯登门,重新与郭家商议两个孩子的婚期,太夫人早就翻过黄历,将大喜的日子定在了五月。

谭舅母收到信儿,以探望外甥女为由,领着精心打扮的女儿谭香玉过府做客。

第50章 050

谭舅母娘俩来的很巧,国公府中, 二夫人母亲过寿, 昨日便领着双生子、兰芳回娘家探亲了, 要住两晚才回来。三夫人陪太夫人去安国寺听高僧讲经,只有林氏一个夫人在家。庭芳眼看就要出嫁, 不适合出门,三姑娘云芳嫌听经枯闷,没随母亲去,也牵着五岁的尚哥儿来临云堂找弟弟妹妹玩。

三月初的时节, 阳光暖融融的, 丫鬟们将茶几、藤椅摆到院中的桂花树下, 林氏带着三个姑娘围坐一圈品茶闲聊,尚哥儿兴致勃勃地陪茂哥儿玩。茂哥儿虚三岁了,其实才一年零五个月大,不过男娃长得壮实, 去年过周岁时便能一个人稳稳当当地走了, 现在已能走得飞快,眼看着就要学会跑。

双生子寻了一匹三尺来高的小木马送给堂弟玩, 木马四只蹄子下装着轮子, 拽着脖子上的缰绳就能拉着走。茂哥儿喜欢极了,白天去哪儿都要拉着木马, 晚上就把木马放在床边,睡觉前必须能看见,有一次乳母忘了摆进来, 茂哥儿先咕嘟咕嘟吃了一顿,然后指着门口喊“豆豆”。

豆豆是茂哥儿给他的小木马起的名字,为何叫豆豆,他讲不清楚,别人问了男娃只咧嘴笑,好像谁在夸他一样。

这会儿茂哥儿正跨着小腿坐在木马上,尚哥儿给他牵着,结实的婆子弯腰扶着,兄弟俩围着桂花树一圈一圈地走。林氏坐在藤椅上,见尚哥儿小脸红红的,额头都冒汗了,笑着道:“尚哥儿过来歇会儿吧,让弟弟自己玩。”

茂哥儿歪着脑袋,大眼睛困惑地望着母亲,知道母亲在跟他们说话。

尚哥儿瞅瞅还在蹬腿“催马”的弟弟,摇摇头,高兴道:“我不累!”

一本正经的,林氏好笑。

云芳偷偷瞪了弟弟一眼,那么高兴给人牵马,这个弟弟是不是傻?虽然她也挺喜欢茂哥儿的,但云芳真的担心亲弟弟长成一个小傻瓜,一点都不知道为自己着想。回头让母亲知道弟弟这傻样,又要不高兴了。

尚哥儿没当够好哥哥,茂哥儿突然不想玩了,当豆豆“跑”到姐姐身边时,男娃抬起手朝亲姐姐撒娇:“抱!”

宋嘉宁笑着去抱弟弟,茂哥儿最喜欢姐姐了,抱着姐姐脖子,吧唧亲了姐姐脸蛋一口,留下一点口水。就在这时,丫鬟们过来通传,说谭舅母、表姑娘来了。庭芳脸色微变,下意识看向母亲,心知舅母对母亲不够敬重,母亲肯定也很清楚。

林氏笑着叫丫鬟请谭舅母娘俩到这边来,再吩咐丫鬟加两把藤椅。

庭芳心底一片暖融,暗暗庆幸自己的运气,并没有遇到一个刻薄的继母。

当谭舅母、谭香玉的身影出现在走廊时,庭芳最先离席,宋嘉宁将弟弟交给母亲,她也守礼地站起来了,只有云芳多赖了一会儿,然后才给了长姐面子,起身相迎。林氏同样抱着儿子离座,微笑着招呼道:“许久不见,夫人近来可好?”

谭舅母一点都不好,外甥上了战场,一去数月,在正月里得到辽军退兵的喜讯之前,谭舅母每天每晚都在担心外甥,食难下咽夜不能寐,生怕外甥出事,自家少了一门权贵姻亲。大半年折腾下来,谭舅母瘦了两圈,脸色暗淡无光,眼角细纹横生,仿佛老了十岁。

郭家刚恢复走动不久,这是时隔一年后,谭舅母第一次登门,跟着丫鬟走过来,谭舅母一眼就看到了树下的林氏。三十岁的女人,穿着一条白底绣青莲的褙子,因为抱着孩子双手高抬,衣裳一紧,登时将少妇玲珑的身段显现出来,那纤细的腰,别说男人看了馋,便是她,都不自觉想到了林氏在帐中会是何种风情。至于林氏那张倾国倾城的脸,谭舅母根本不想看了,看一次就要白白怄一次,恨老天爷偏心。

强颜欢笑朝林氏点点头,谭舅母的目光,逐个扫过林氏身边的三个姑娘。外甥女庭芳十七了,模样像谭家人,鹅蛋脸柳叶眉,肤白唇红,美丽中透着大家闺秀的端庄温婉。三姑娘云芳一眨眼也变成十四岁的大姑娘了,个子随三夫人,身量高挑,与外甥女差不多了,只是眉眼倨傲,叫人看了不喜。

谭舅母漫不经心的视线,终于落在了穿玉白长裙的宋嘉宁身上,只一眼,谭舅母便震惊地忘了前行,愣愣地定在了那里,而她身后,十六岁的谭香玉,同样僵在原地。

母女记忆中的宋嘉宁,是一个虽然漂亮但长得胖嘟嘟的小丫头,个子矮小,要身段没身段,要气度没气度,唯一拿得出手的脸还给吃胖了,便是招人疼爱,也只是把她当孩童,捏捏脸就算了。可是现在,那个站在庭芳右手边的宋嘉宁,短短一年,个头窜了一大截,犹如柳条抽芽,身段一下子就出来了!

可是,寻常十三岁的姑娘,顶多腰细点,胸还没真正长起来呢,宋嘉宁倒好,上面穿件莲红色绣花的小衫,胸口鼓囊囊的,撑得衫子下摆都微微翘了起来,旁边庭芳、兰芳都没她……不,连生过孩子的林氏都只比女儿强那么一点点!

谭舅母无法相信自己的眼睛,盯着宋嘉宁衣襟瞧了半晌,视线才艰难地往上移,这一看,又愣住了。个子长了,宋嘉宁的眉眼也长开了,像亭亭荷叶终于探出了一个粉色花苞,添了一抹娇媚。她脸颊还是肉嘟嘟的,白里透红,只是瞧着比去年稍微瘦了一点,白净净的瓜子脸,衬得那双丰盈的唇儿艳如樱桃,眼睛……

谭舅母还想再看,宋嘉宁却被走廊中的娘俩看得浑身不自在,转身从母亲怀里接过弟弟,用弟弟挡住自己上边,一颗心复杂极了。别说谭舅母吃惊,她都没料到自己会长得这么快,上辈子她十一岁没了娘,母亲的嫁妆被叔婶骗走,饭菜上没有过于苛待她,但肯定比不上国公府的,宋嘉宁十四岁来了癸水后,上面才明显有了变化。

如今换了地方生活,每天与母亲弟弟吃饭,吃更好的米更精致的菜肴,补汤更是从未断过,竟让她的癸水提前了一年,胸口也早早鼓了起来。大姐姐端庄,偷看几次什么都没说,云芳姐姐不正经,笑了她好几回。宋嘉宁很尴尬,拿自己吃得多当借口,其实她觉得事实也如此,母亲与三个姐姐都是瘦美人,每顿就吃那么点,腰细了,胸当然鼓不起来啊,却衬得唯一能吃的她成了异类,处处扎眼。

前世宋嘉宁遇到的人少,这种尴尬的感觉并不强烈,但这辈子,光光国公府,从太夫人到两位婶母到各院的丫鬟,都用惊讶的眼神看过她。宋嘉宁表面上努力装大方,私底下嘟嘴跟母亲抱怨,母亲只想到一个办法,劝她少吃点。

宋嘉宁做不到,郁闷两日,继续该怎么吃就怎么吃。

“舅母快坐。”谭舅母娘俩终于走到近前,庭芳柔声道。

谭舅母点点头,拉着外甥女小手打量半晌,好好一顿夸,夸完外甥女再夸云芳,轮到宋嘉宁,谭舅母笑容变大,别有深意地看了林氏一眼,道:“嘉宁长得可真快,把你大姐姐都比下去了,怪不得你娘不拘着你吃食,胖点就是好看。”

她这话中的深意,未出嫁的姑娘还不能体会,林氏目光冷了冷,顾忌即将出嫁的庭芳才忍了下来。宋嘉宁尝过房中事,见谭舅母盯着她胸口夸她好看,宋嘉宁气坏了,敢情谭舅母是觉得,母亲是存心把她往“妖娆”了养的?

母亲不是,她只是舍不得女儿饿肚子,宋嘉宁也没有那个心,她就是想吃。林家表姐也胖乎乎的,但都胖在胳膊腿上了,她吃的饭偏偏长在胸口,她又控制不了,凭什么谭舅母这么说她?胸大就胸大,长在她身上,没招谁没惹谁,难道因为长的大,就成了一种错?

憋了一肚子火,却不能发作出来,宋嘉宁捏捏弟弟的小胖手,对母亲道:“娘,茂哥儿刚骑完马,我带他去屋里洗手。”

林氏嗯了声,摸摸侄子尚哥儿的脑袋:“尚哥儿也去洗洗,洗完再吃糕。”

宋嘉宁、云芳便分别带着弟弟去屋里了。

庭芳想着如何开口请舅母去她那边坐,谭舅母与她聊了几句,却笑着道:“你们姐妹去玩吧,我与你母亲说说话。”

庭芳犹豫,舅母与继母,真能说到一起吗?

仿佛看出她的担忧似的,谭舅母打趣道:“我想问问你母亲你嫁妆准备的如何了,庭芳要一起听吗?”

庭芳脸庞立即红透,忙不迭叫上表妹谭香玉,去里面找妹妹们。

茂哥儿洗完手,不想在榻上玩,抱着姐姐要去外面,庭芳恰好想与亲表妹说说贴己话,想了想道:“咱们去花园吧。”花园地方大,两个妹妹哄弟弟,她与表妹走慢点,边赏景边叙旧。

宋嘉宁、云芳都赞成。

谭香玉悄悄扯扯庭芳袖子,小声道:“表姐,我想放风筝,好久没玩了……”

庭芳是宋嘉宁的好姐姐,也是谭香玉的好表姐,既然表妹想放风筝,她便提议大家一起玩。

商量好了,姑娘们出来向长辈请辞。

林氏没多想,谭舅母目送女儿走远,无意般斜了一眼东边的寿王府。

作者有话要说:嘉宁:大也是错,生气!

赵恒:没觉得大。

嘉宁:真的?

赵恒:走近点,我再看看。

宋嘉宁毫无防备地跑进了男人的小黑屋,没多久,里面突然传来一阵“咂咂咂”的声音。

第51章 051

早春时节, 凉爽的风从西北方吹来, 卫国公府的后花园, 陆续飞起了三只风筝。

宋嘉宁站在湖边的草地上, 仰头望着自己黑黢黢的老鹰风筝, 慢慢地放着线。不远处云芳的红鲤风筝、谭香玉的彩蝶风筝也在缓缓升高,红红绿绿的,别提多好看了。视线重新回到自己的老鹰上, 宋嘉宁真是欲哭无泪。

多个弟弟有什么好啊,走一会儿就要姐姐抱着, 一点都不心疼姐姐会不会累,如今放个风筝还得让他挑, 挑个黑丑黑丑的老鹰风筝,宋嘉宁都不好意思放太高。看着差不多了,宋嘉宁握着线轱辘坐到锦垫上, 尚未坐稳,茂哥儿就来抢了。

“你拉不动。”宋嘉宁一手抱着弟弟, 一手举高。

“要!”茂哥儿急了, 伸手要够, 小脸蛋白白净净的,黑眼睛水汪汪,看得宋嘉宁无法拒绝, 便自己握着线轱辘一端,另一端给弟弟。茂哥儿靠在姐姐身上,小胖手握着线轱辘左右乱动, 天上的老鹰就跟着摇摆,茂哥儿高兴极了,小嘴儿张开,口水不知不觉流了出来。

宋嘉宁拿出帕子帮弟弟擦嘴。

那边谭香玉的彩蝶风筝终于稳住了,她一边心不在焉地听表姐庭芳聊家常,一边瞄着寿王府后花园调整位置,不着痕迹地朝王府那边靠近。风筝不能飞太低,低了吹不过去,但也不能太高,否则会吹远。接近寿王的机会不多,谭香玉现在要做的,就是确保风筝能掉进寿王府,她好有借口去捡风筝,或许能看见那位深居寡出的俊美王爷。

来到一片假山前,自觉位置差不多了,谭香玉趁庭芳不注意,飞快从袖中取出一枚小刀片,只一下,紧绷的风筝线便断了。手上一松,谭香玉惊叫一声,紧张地盯着瞬间拔高一大截的风筝,口中无声地祈求:“王府,王府……”

可惜天不遂人愿,或是谭香玉低估了高空的风,漂亮的彩蝶风筝越来越小,飞出国公府、寿王府老远才打着旋儿往下掉,不知道落哪儿去了。谭香玉懊恼咬唇,就在她犹豫要不要再跟表姐要个风筝时,湖边突然传来一声惊呼。

谭香玉扭头,扭到一半,看见天上那只黑黢黢的老鹰竟然猛地拔高,打了几个旋儿后,一头朝寿王府后花园栽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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