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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寿王盯着地面,掩饰了目中戾气。

出征需要兵部调遣,楚倾与程钰定王一起忙碌到暮色.降临,终于可以回去了,楚倾故意晚走片刻,等女婿一块儿走。

“派人给菡菡送信了吗?”暮色四合,楚倾骑在马上,低声问道。傻女儿对她表哥情根深重,如今夫妻俩要两地分别,女儿得多不舍?

“我回去亲口跟她说。”程钰平静地道,声音比平时低沉了三分。他不后悔请旨出征,可他也真的舍不得她,心中愧疚,甚至不知今晚该怎么面对她。

“海战你比我懂,我就不多说什么了,京城你放心,我会接他们娘俩回侯府,保管他们母子平安。”楚倾郑重道,平时巴不得女婿躲得远远的别耽误他宠女儿疼外孙,此刻却并无幸灾乐祸之意。

程钰满心都是妻子儿子,无心分辨楚倾的心思,点头道谢,再不耽搁,直奔王府而去。

☆、第198章

含珠哄了元哥儿睡熟,出来时天已经黑了。

她情不自禁地望向皇宫。

四喜跟在她旁边,见夫人迟迟不动,不知在想什么,脸上一片忧心忡忡,小声劝道:“夫人,世子不知何时回来,您还是先吃点吧?”

含珠没有胃口,摇头道:“让厨房温着,我等世子一起用饭。”说着回了上房。

四喜无声叹气,派小丫鬟去厨房吩咐。

含珠回了屋,妹妹送回武康伯府了,儿子睡着了,丈夫还没有回来。她心里突然空落落的,眼睛扫了一圈也想不到该做些什么,想去拿本书看看,忽的记起给他做的那件夏袍还差点没缝完,原本打算郊游回来就赶紧收尾的。

有了事情,含珠马上将衣服找了出来,让如意再加盏灯,她低头给他缝。

一更过了,院子里终于传来了动静。

听四喜急着进来禀报世子回来了,含珠放下衣裳就往外走,程钰脚步比她更快,她才到内室门口,他已经跨了进来。

含珠不知为何不敢再往前走,微微仰头看他,想从他脸上看出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还没说任何话,只是她小心翼翼的样子便看得程钰心里发酸。元哥儿还小,京城里可能有明着暗着想要害她的人,她或许又怀上了他们的骨肉,而他却不能继续陪在她身边,这一去不知何时才能回来。

早知今日,他宁可晚两年再治愈,那样他就不用担心元哥儿不用担心她肚子里可能有的老二受不了千里跋涉的苦,直接将她也带上……不行,两军交战在即,现在带她去南方同样有危险。

“澎湖东平王造反,明日我与定王要领兵去福建镇乱。”四喜走了,程钰一边走向妻子,一边低声解释道,凝视她的眼里是担心与不舍。

含珠的心瞬间沉了下去。

东平王……

澎湖距离杭州比京城近的多,遇见程钰之前,含珠不知道京城有定王静王,却早就听说过前两任东平王的丰功伟绩。第一任东平王将澎湖从外敌手里收复了回来,第二任东平王爱民如子,胡家深受澎湖百姓爱戴,说句好不好听的话,天高皇帝远,胡家在海上澎湖就是土皇帝,既有民心向背,又有英勇无敌的水师。如今第三任东平王含珠没怎么听说过,但有祖上留下来的威望将士,肯定远比倭寇难对付。

想问他有几成胜算,又怕给他压力,含珠白着脸靠到他怀里,平复片刻才问:“大概何时回来?”他凯旋败北对她而言关系都不大,她只要他平安归来。他和定王败了,还有其他名将,可他若是有个三长两短,她却再没有第二个程钰。

含珠不想哭,可是眼泪忍不住。

她没哭出声音,但程钰感受到了她肩膀的震动,他低头看她,平时那么多花言巧语都能信口拈来,现在却不知该怎么安慰她,只能紧紧抱着她,恋恋不舍地亲她侧脸。

他温柔如水,含珠渐渐平静了下来,或许是提前料到可能有战事他可能会出征,哭过之后,含珠突然好像也不是太难以接受了。低着头擦了泪,她抬眼看他,“晚饭吃了吗?”

程钰摇头,看着她红红的眼圈道:“明早就要出发,所有人都忙得不可开交,哪里有时间吃饭?”想要转移她的不舍,他笑着问她,“你肯定给我留了饭吧?我知道你最贤惠了。”

这时候还油嘴滑舌的,含珠没好气瞪了他一眼,朝外面吩咐四喜去传饭。

程钰没有多想,直到看见小丫鬟们端了两人的饭上来,他才明白妻子也没吃。等丫鬟们都下去了,他无奈地嘱咐她:“你都可能是双身子的人了,怎么还不知道照顾自己?你这样,让我在那边如何放心?”

含珠再也忍不住泪,扭头抹,小声道:“你在外面顿顿不落,我就跟着你吃,你不爱惜身子,那我也学你。”

这话完全就是另一种劝他照顾好自己了,程钰伸手将人转了过来,捧着她脸亲,“好,咱们都好好吃饭,等我回来,咱们互相检查,谁比分别的时候轻就罚谁,行了吧?”

含珠被他逗笑了,眼里却含着泪珠。分别在即,她真的不舍。

程钰亲了她一下,大手落在她肚子上,声音更温柔了,抵着她额头道:“要是怀了老二,那我就拿你怀元哥儿的时候比较,比如你怀老二六个月时比怀元哥儿那会儿轻,那就说明你没好好吃饭,那我照样罚你。”

含珠心中一喜,“六个月就能回来吗?”这样的战事,半年就回来她已经很知足了。

程钰看着她明亮的泪眼,亲亲她道:“说不准,但我尽量在老二生出前回来,陪你生。”

含珠有点失望,然发现他眼里的紧张,忽然明白了。夫妻分别,她只需要惦记他一个,程钰却要惦记她与儿子,程钰的不舍肯定比她还多,她得为他着想,努力坚强起来,这样他到了那边才能安心对敌。

明白了,含珠笑了,顺着他话打趣道:“别老二老二的,兴许没怀上呢。”

“那就等我回来再使劲儿,早早让你怀上。”程钰别有深意地捏了捏她腰。

含珠推开他手,将饭碗端了过去,柔声道:“快吃吧,明早肯定得早起,吃完了早点睡。”

程钰乖乖嗯了声,接过碗低头吃,吃一口扭头看看她,为临别前跟她吃的最后一顿饭。含珠知道他在看她,可她不敢侧头看过去,怕自己忍不住哭。吃好了,他还没吃完,含珠这下可以专心看他了,看着看着想起一事,“我先去帮你收拾行囊吧?”

说着就要起身。

“不用,”程钰按住她,“我已经吩咐陈朔了,他随我出征过,知道该带什么,你去把元哥儿抱来吧,今晚让他跟咱们睡。”

含珠点点头,笑着看看他,起身走了,往外走时泪如雨下。

抱着熟睡的元哥儿回来时,程钰都漱完口了,接过儿子先去了床上。

含珠简单收拾了遍,也进了纱帐。

程钰看着睡着的白白胖胖的儿子,很想嘱咐妻子等他走了,她每天都要跟儿子提他,免得儿子长时间看不到爹爹将他忘得一干二净,可是一开口,自己先受不了了,怕惹得她又哭,程钰亲亲儿子,帮小家伙盖好被子,吹灯后搂着含珠躺下说话。

“明天岳父会接你过去,我回来之前,你都住在那边吧。”程钰轻声道,“我与定王去战场,这回你住多久,皇上都不会挑刺。顾衡,我与二哥都会派人盯着他,一有异动,你马上带着元哥儿去舅母那边。”刀剑无眼,他去海上卖命,不放心妻儿单独住在静王府,皇上知道他与程敬荣的恩怨,绝对会默许的。至于楚倾,他留了一封信给舅母,万一事发,不求楚倾能原谅,至少能将楚倾的恨转到他身上,激楚倾等他回来再算账,别对付她们娘俩。

含珠现在什么都不担心,只放不下他,“我知道,你不用惦记我,真不放心我与元哥儿,就早点打胜仗早点回来,你早点回来,我就什么都不怕了。”

说到最后泣不成声。

程钰心疼又不舍,扯起袖子替她擦泪,她止不住他擦不完,程钰只得使出老办法,亲她柔软的唇。

越是要分开,就越想在一起,黑暗里程钰呼吸渐重,含珠也生了渴望。

“可以吗?”程钰强迫自己停下来,哑声问她。

含珠怕羞,但她现在更想要他,更想与他密不可分,便抱住他脖子,轻轻说了一句。

程钰不用她提醒也会为了可能怀上的老二轻点,得了允许再无顾忌,熟练地解了她衣。

长风堂里一对儿鸳鸯交颈难舍难分,武康伯府凝珠的窗外,定王一身黑衣靠着墙壁,仰头望满天星斗。二月底,月亮不见踪影,夜空更黑,星光也更璀璨,特别是那条飞瀑一般的星河,霸道地呈现在世人眼前。

定王看天河岸边两颗最亮的星,传说里它们就是牛郎织女,只能遥相相望。

他跟屋里的小姑娘隔得没有那么远,只隔了一扇窗子,只要他想,随时都可以进去。

可是进去了,她会高兴吗?

定王心中苦涩,她应该是察觉到了什么,躲了他一年多了,躲他,应该就是不喜欢吧?

又怎么会喜欢,他这样的处境,什么都不能给她,或许她也跟程钰跟她姐姐一样,担心他想纳她做妾?

不能进去,定王看一眼黑漆漆的窗子,抬脚要走。

走了没几步,他又停了下来。

上次与倭寇交战,回京路上险些送命才遇见她,这次他带了更多的暗卫,京城也做了周密的部署,他不怕有人暗算,对付的敌人却更强大了,万一一个不慎再也回不来……

定王转身,真的没有信心也好,为自己找见她的借口也好,他都想进去看看她。

怕她生气,定王吹了香。

确定她昏睡了过去,他才走了进去,点上一盏灯,走到她床前。

这时节夜里还冷,凝珠被子盖得严严实实,一头青丝铺散,宁谧的睡颜恍然如仙。

定王痴痴地看着小姑娘越发娇美的脸庞,脑海里却是当初在杭州,他胸口有伤夜里疼得睡不着,就去看睡在对面榻上含糊不清说梦话的小姑娘。八岁的女娃小嘴儿轻轻嘟囔,他听不清她说了什么,只被她看似与人理论的小模样逗笑了。

好像只是几个眨眼,小姑娘就变成了大姑娘。

定王情难自已,伸手摩挲她白里透红的脸庞。

她十四了,他远远偷看过她几次,没心少肺地只知道给小外甥买礼物,连掌柜的多看了她几眼都不知道,连周文庭对她过于紧张都没察觉,恐怕还不懂什么叫喜欢吧?如果他再也回不来,他在她心里,是不是依然还是一个想纳她做妾的风流王爷?

那就让她知道好了。

定王赌气地捏了捏她微微丰润的小脸,扭头扫视屋中陈设,然后去书桌前,研磨提笔。

落笔前,犹豫了几瞬。

约莫一盏茶的功夫后,定王吹干墨迹,将纸张叠成小块儿放进身上的香囊,重新折回床边,掀开被子,将香囊系在了她纤细白皙的手腕上。系好了,定王抬头看她,到底不忍心对熟睡的并不喜欢他的小姑娘做过分的事,他托起她手亲了亲她手背,唇抵着她手停留许久,才替她盖好被子掩好纱帐,悄然离去。

翌日早上,凝珠醒来就发现了手腕上的陌生香囊。

她愣住,摸着那只有王孙贵族才用得起的缂丝料子,想到了一个人,那个曾经夜里来找过她的人。有了怀疑,凝珠皱眉,飞快检查了一遍身上,确定没有任何不适自己还是个清清白白的姑娘,她才松了口气。

他为何又来了?

对着香囊发呆片刻,凝珠终究没忍住好奇,将里面一摸就摸出来的纸块儿取了出来。

做贼一般展开,就见画上画了两只乌龟,一只乌龟个头特别大,身上长了翅膀朝南飞,龟脑袋恋恋不舍地朝后看,另一只个头特别小,趴在床上睡觉,露在外面的脑袋却是只……猪头……

凝珠看着那个猪头的小乌龟,隐约猜到了这应该就是指她了。

想到那个喜欢说瞎话戏弄她的男人,凝珠气得咬唇,大半夜的不好好睡觉偏要画画骂她猪,他到底是什么意思?而且他明明答应她不再来了,为何又要偷偷摸摸地来?

凝珠很是恼火,偏看不到也没法去找对方评理,只能撕了那画泄气,香囊更是用剪刀剪成了碎布,免得被丫鬟看见解释不清楚。处理了男人留下来的东西,凝珠又找了一遍,确定没有旁的男人物件,这才喊丫鬟们进来服侍。

对镜梳妆时,震惊发现少了一根杏花簪子。

凝珠气得胸口起伏,可是听两个大丫鬟开始怀疑簪子是被别的丫鬟偷走了,凝珠又不得不撒谎解释,“兴许是落在姐姐那边了,一会儿我过去时找找,你们先别胡乱猜忌。”昨天姐夫匆忙回京肯定出了大事,姐姐魂不守舍的,她也担心,必须去看看。

两个大丫鬟暂且信了,继续替她梳头打扮。

凝珠自己生闷气,收拾好了去前院吃早饭。

周寅周文庭父子俩早早去当差了,只有方氏在等她。瞧着乖乖的小姑娘无忧无虑地走来,方氏叹气道:“昨晚你大哥快一更时才回来,说澎湖东平王造反,皇上派你姐夫与定王殿下去镇压了,这会儿已经出城了。咱们快吃吧,吃完早点会看你姐姐,她现在肯定不好受。”

凝珠脚步一顿,本能地问:“那姐夫何时能回来?”

没有人愿意自己的亲人上战场,凝珠怕姐夫受伤。

方氏沉默。这种事情,谁能说得准?

凝珠得不到答案,白着脸在义母旁边落座,木然地端碗时,忽的想起了男人留给她的画。

原来他要去福建打仗了,所以昨晚才……

凝珠又想到了初遇时,男人胸口的伤,一动不动躺在床上。

凝珠越发没有胃口了。

她舍不得姐夫,定王在哪儿却与她无关,可她希望他好好的,别再受伤了。

☆、第199章

程钰天没亮就走了,含珠一直将他送到门口,再远了,他不许她送了。

出来时夫妻俩并肩而行,他牢牢牵着她手,回来路上只剩下她自己。

打发了丫鬟,含珠回到床上,看着还睡得香甜的儿子,想到程钰临走前趴在床上对小家伙亲了又亲,含珠眼睛就发酸。但她没有哭,肚子里可能又怀了他们的老二,哭了对娘俩都不好。也没什么好哭的,男儿志在四方,他去福建是为了朝廷的安稳为了那边百姓过得安宁,她该为自己有这样英勇的丈夫而高兴,而且程钰答应她了,他一定会早早回来的。

“爹爹回来晚了,就罚元哥儿不喊他爹爹。”躺到儿子身边,含珠柔声地自言自语道。

元哥儿在睡梦里抿了抿小嘴儿,什么都还不知道。

含珠看着酷似丈夫的儿子,毫无睡意。

时间在静谧里一点点过去,屋子里渐渐亮了起来。

元哥儿醒了,睁开眼睛看见娘亲,小家伙咧嘴笑了,熟练地往娘亲怀里钻。含珠敞开衣裳,元哥儿抱住娘亲大吃,吞咽声特别响亮。儿子胃口好吃得多长得壮实,含珠忍不住笑了,摸着小家伙柔软的短发道:“爹爹去打仗了,要很久才回来,元哥儿想不想爹爹?”

元哥儿暂且停住,仰头看娘亲。

含珠亲了亲小家伙,“爹爹出门了,出门前亲了元哥儿好几口。”

元哥儿已经习惯爹爹早出晚归了,并没有理解娘亲的意思,反而因为爹爹亲他的话咯咯笑出了声,埋头继续吃,乌溜溜的大眼睛调皮地望着娘亲,观察娘亲的神色。含珠摸摸儿子脑袋,无比庆幸身边有这个小家伙,否则只有自己,她真不知道等他的日子该怎么熬。

喂饱了儿子,含珠收拾收拾,喊丫鬟们进来服侍。

用完早饭,含珠陪儿子在院子里练习走路,她在前面慢慢走,元哥儿推着学步车在后面兴奋地追,院子里都是小家伙清脆的笑声。才绕了小半圈,丫鬟报舅夫人凝姑娘来了,含珠回头看儿子,“谁来了啊?”

元哥儿已经听得懂亲戚们的称呼了,高兴地望向走廊那边,“祖母!小姨!”

小家伙学话快,虽然有些字喊得不是太清晰,但还是听得出来的。三个字说不好,元哥儿自己会省事,喊方氏的舅祖母变成了祖母,喊周寅祖父,楚倾不爱听,但小家伙一喊他外外他也笑得合不拢嘴,觉得叠音字的外外比祖父祖母亲近……

“元哥儿这么早就起来了啊?”凝珠喜欢外甥,跑着下了走廊,将外甥抱了起来,眼睛看向姐姐时却带了担忧。

含珠自己都想明白了,在妹妹面前更不会露出伤感让妹妹担心,笑着请二人去屋里坐。

“姐姐,我搬过来陪你住吧?”凝珠将外甥放在腿上抱着,体贴地道。身边多个人陪,姐姐就不会太想姐夫了,她也可以帮姐姐照顾外甥。

含珠知道她们担心自己,笑道:“好啊,不过过几天姐姐就要回侯府了,妹妹还是等着一起去侯府住吧。”

方氏听了心里一动,瞅瞅正院的方向,低声问道:“是想等那边出嫁了再搬过去?”

含珠点点头。程岚正月里定亲,三月初六大婚,没有几天的事情了。这样的喜事,为了顾全静王府的颜面为了不让明德帝多想,她都得参加的,那么与其回侯府住几天就回来事后再搬过去,不如等程岚出嫁了她再过去,这样也好看。再有程岚是个懂事的好姑娘,含珠昨晚也与程钰商量过,不想让程岚太尴尬。

“那你这几日留神些。”方氏意味深长地道。按理说程敬荣谢氏就算还有坏心思也不会在这个节骨眼闹事,但谨慎些总是好的。

含珠笑了笑,瞥见妹妹担心的目光,含珠及时转移了话题。

但下午凝珠还是留了下来,坚持要陪姐姐,含珠对长风堂程钰留下的人手还是很放心的,便没有坚持劝妹妹回去。

黄昏时分,楚倾过来接人。

含珠将晚回几日的道理给他讲了,楚倾不愿意,抱着外孙哼道:“她算哪门子亲戚,出嫁自有她爹娘管,用你费什么心,走吧,初六回来喝喜酒已经很给她面子了。”

“爹爹……”含珠无奈地喊了声,小声道:“今天都初一了,搬过去初五还得回来,何必给外人说闲话的把柄?等她嫁完了我再过去,也不用担心皇上不喜了。”程钰出征,明德帝为了安抚将士,肯定不会找她的不自在,但她连程岚的婚嫁都不上心,恐怕在明德帝那里会落个得寸进尺的坏印象。

大人们说话,元哥儿听出了里面争论的意思,瞅瞅外祖父,决定还是向着娘亲,歪着身子朝娘亲伸手,不想给外祖父抱了。

凝珠在旁边偷笑。

女儿倔强,外孙不帮着他,干侄女还在旁边看笑话,楚倾胸口发堵,偏没法朝这几个发火,将外孙还给女儿,出去训诫陈朔了。女婿不在家,长风堂的守卫归陈朔管,他不敲打他敲打谁?

训了两刻钟,楚倾才离开了王府。

他自己回去的消息很快就传到了谢氏那里。

谢氏有孕三个多月了,这阵子在程敬荣父女俩的照看下调理的好,也是因为想精神抖擞的送女儿出嫁,她现在面色红润,瘦下去的脸庞也养了回来。三十出头的少妇,穿身莲红色绣如意纹的褙子,容颜清冷姣好,仿佛还是原来的那个静王妃,并没有经历过丧子的惨事。

听了丫鬟回话,谢氏摸摸自己虽然过了三个月却还没有太显怀的小腹,垂眸想了想,打发暖荷去请姑娘过来。

程岚很快就到了。她见过陆尧,对自己俊朗儒雅的未婚夫很是满意,这两月母亲又恢复得好,程岚过得也很是顺心,渐渐恢复了当初的明朗。

“娘有事找我?”程岚熟稔地在母亲身边坐下,笑着问道。

“嫁妆都准备好了吧?”谢氏握住女儿的手,眼里全是慈母的温柔。

程岚微微红了脸,低头道:“都好了,娘要不要过去看看?”

她定亲定的晚,但嫁妆父母早就给她准备好了,剩下一些绣活儿,只有嫁衣和送给陆家至亲长辈的礼是她亲手绣的,其他小件都让绣娘帮的忙,以前交好的姐妹也帮了不少,连身体不太硬朗的孟仙仙都送了一对儿帕子给她。

谢氏颔首,与女儿一起出了门。女儿将嫁,皇上暂且解了她的禁足,太后也将宋嬷嬷召了回去。

嫁妆谢氏早就看过,这次看得主要是绣品,一一看过,谢氏携着女儿坐下,轻声嘱咐道:“你嫁去岳阳,千里迢迢,往后回来一趟不容易,我记得你与你二嫂关系不错,因为娘的错才淡了下来。眼下你要走了,就放下那些恩怨吧,送点亲手绣的东西给你二嫂,留点念想,不枉曾经相交一场,还有元哥儿,娘知道你喜欢他。”

程岚震惊地看向母亲。

谢氏叹口气,拍拍女儿的手,很是沧桑地道:“很多事情,尝到了苦果才会后悔,娘就后悔了,但娘罪有应得,不想连累你。阿岚去吧,你二嫂心软善良,她不会迁怒你的。娘其实还是自私了,想着你跟她交好,将来我跟你父王不在了,他们多少都会替你撑腰,不至于让你没有娘家可依。”

“娘你说的什么话,父王身体硬朗,你更是年轻,怎么说那些晦气话让我难受……”程岚不爱听这话,想跟母亲生气,可不知为何莫名害怕,眼泪不受控制地落下。

谢氏笑着替女儿擦泪,自责地道:“好好好,是娘不好,也是,娘还等着抱外孙呢,怎么都得再活个四五十年。”

“娘与父王会长命百岁的!”程岚靠在母亲怀里道。

谢氏抱着女儿哄,最后还是劝她出嫁前好好跟二嫂道别。

程岚明白母亲的苦心,回头认真绣了一方帕子,一件男娃肚.兜,选在初四这日去了长风堂。

含珠有些意外,瞅瞅院子里陪元哥儿捉迷藏玩的妹妹,她领着如意去了前院见客。

许久没有说过话了,程岚面对含珠有些拘谨,但想到这个二嫂的温柔,她鼓起勇气将手里的礼物递了过去,细声道:“二嫂,我知道因为我娘的关系,二哥二嫂受了很多委屈,平时我也不好意思再过来套近乎,但不管发生什么,在我心里,二哥二嫂永远都是我的亲人。过两日我就要出阁了,以后离得远,不知何时还能再见,这是我亲手绣的,送给二嫂与元哥儿,就当是留点念想吧。”

十六岁的大姑娘,话语真诚,目光坦荡,含珠心中复杂,念及程岚的懂事与为难,如今又要远嫁了,她稳稳接过了礼物,诚心道:“听闻陆公子博学多才温文尔雅,是个好儿郎,愿妹妹嫁过去后与他琴瑟和鸣,百年好合。将来妹妹遇到什么麻烦,如果有我们能帮上的,妹妹尽可写信过来。”

程岚轻声道谢,余光里瞥见如意防备地盯着她送出去的礼,她识趣地告辞。

含珠没有怀疑程岚会害她,但她也不会用程岚送的东西,司嬷嬷就不一样了,谨慎地检查了两件绣样,最终什么都没检查出来。含珠听说后摇头失笑,想了想,又去库房挑了两样东西,留着明日给程岚添妆。

三月初六,静王府唯一的姑娘顺顺利利嫁了出去。

楚倾又来催了一遍,含珠有些头疼,“爹爹咱们不是说好了吗?等她回完门就过去。”

楚倾知道,他就是想试试,万一女儿松动了呢?

结果他还是低估了女儿对俗礼的看重,好在没有几天了。

含珠也是说到做到,三日后轻轻抿了口程岚夫妻俩敬的茶,送了小两口见面礼,当天下午她就抱着元哥儿随楚倾去了侯府。妹妹来了月事,提前回周家了,约定身上干净了再去找他们。

到了侯府,四喜小声提醒含珠,“夫人,是不是该请郎中过来把脉了?”

含珠摸摸小腹,笑着点头。

月事迟了这么久,她几乎可以断定自己是怀上了,就等着回了侯府再传出消息的。

楚倾听说女儿可能又有喜了,高兴地不得了,待郎中确认是喜脉,立即就让富贵去安排,要请戏班子来家里唱戏,被含珠及时劝阻。福建那边有战事,朝廷上下都紧张地盯着那边,这时候唱戏不合时宜。

楚倾马上又想别的法子庆祝,阿洵兴奋地在旁边帮忙出主意。

含珠没理他们,趁儿子黏着外祖父,她去了屋里,提笔给程钰写信,告诉他这个好消息。

云阳侯府为了家里要添丁喜气洋洋时,静王府,谢氏却因为女儿即将随丈夫去岳阳而彻夜难眠。

程敬荣被她翻身的动静惊醒,迷迷糊糊地问,“哪里不舒服?”

谢氏轻声道没事。

程敬荣猜到她舍不得女儿了,伸手将人搂到怀里,困倦地哄道:“睡吧,阿岚过几天才走呢,别累着小的。”

谢氏乖顺地靠在他怀里,闭上眼睛时,眼角有泪水无声滚落。

☆、第200章

含珠搬到侯府后,就要给元哥儿断奶了,免得儿子吃饱了,肚子里的老二不够吃。

元哥儿不依,白天小家伙喜欢吃饭,早起睡觉前习惯地往娘亲怀里靠,娘亲再怎么劝他都不听,时间长了仰头就哭。含珠刚有孕耐性不是很好,被不懂事的儿子闹得心烦气躁,喊来乳母准备让儿子跟乳母去睡。

娘亲不要他了,元哥儿哭得更厉害了,这阵子他都是跟娘亲睡的,娘亲身上香香的,比乳母好闻多了,他想跟娘亲在一起。

凝珠既心疼姐姐也心疼外甥,明白姐姐真的没法喂元哥儿了,她抱起外甥不停地哄。元哥儿靠在姨母怀里,哭声渐弱,泪眼模糊地望着坐在床头生闷气的娘亲,又委屈又怕娘亲真的再也不理他了。僵持久了,小家伙扭头往姨母怀里钻,小胖手熟练地要把姨母衣裳推上去。

姨母这里也有吃的。

男娃只想着吃,凝珠被外甥闹了个大红脸,急着按住外甥的坏手,尴尬地都不知道该怎么解释。

含珠听到动静,一回头瞧见他们娘俩一个抢着要吃一个笨拙地阻拦,被逗笑了,走过去将儿子抱了过来,气消了,声音重新温柔了下来,“小姨那儿没有,元哥儿不许再淘气了,娘喊乳母过来,元哥儿吃完娘再抱你睡觉,好不好?”

娘亲又笑了,元哥儿眨眨眼睛,低头,小手试探着要解娘亲衣裳。

含珠绷着脸按住小家伙的手,最后一次给他讲道理,“娘亲怀了妹妹,给元哥儿吃妹妹就没有了,元哥儿乖,吃乳母的啊?”

元哥儿望着娘亲,知道娘亲不会答应他了,有些悻悻地点头。

凝珠松了口气,怕外甥又想起她,赶紧溜了,回西屋去睡。

含珠忍俊不禁,抱着儿子去洗脸,等乳母来了喂完奶,柔声哄儿子睡觉。

次日阿洵去先生那里读书了,含珠与妹妹推着小木车去大房那边做客,陪老太太大夫人坐了会儿就去看柳玉妆,正好赶上阿桥睡醒,柳玉妆正在喂小丫头。都是熟人,柳玉妆没有太害羞,看着元哥儿羡慕地道:“还是元哥儿好哄,我们家阿桥可霸道了,白天除了我谁的奶都不吃,真是累人。”只有夜里小丫头睡得迷迷糊糊才不认人,若不是如此,她晚上都得亲自照看女儿。

含珠瞅瞅儿子,叹道:“元哥儿也越来越不好哄了,昨晚还因为断.奶的事哭了一顿。”

“妹妹!”元哥儿没有听大人说话,被娘亲抱到榻上脱了鞋子后马上摇摇晃晃朝阿桥走了过去,乖乖坐在一旁看妹妹吃,看着看着大眼睛就看向了舅母闲着的那边,馋得连连吞咽,口水都要流下来了。

柳玉妆笑着逗他,“元哥儿要不要吃?”

元哥儿咧着嘴点头,小身子跟着弯了过去,快碰到时瞧见妹妹侧目看了过来,元哥儿眨眨眼睛,想起昨晚.娘亲的话,慢慢又坐正了,摇摇脑袋,指着舅母念叨,“妹妹!”

柳玉妆听不懂,疑惑地看向含珠。

含珠也不是很确定,低头问儿子,“元哥儿是说那是给妹妹吃的?”

元哥儿乖乖点头,歪着身子摸了摸娘亲的肚子,仰着小脸无比认真地道:“妹妹,吃!”

儿子这么小就会照顾妹妹了,含珠心中感慨万千,忍不住抱起儿子亲了口。元哥儿靠在娘亲怀里,脸上带着笑,大眼睛还是忍不住往舅母那里溜。

柳玉妆笑出了声,朝小家伙道:“没事,元哥儿来吃吧,妹妹吃不完的。”她奶.水足,女儿太小吃不完,元哥儿不吃她也浪费,与其夜里被女儿他爹占了便宜,不如给正在长身子的元哥儿。

元哥儿高兴极了,爬过去大口吃了起来,边吃边歪头看娘亲,像是捡了天大的便宜般开心。阿桥虽然喜欢霸占娘亲,对这个常常见面的小表哥还是挺好的,并没有为此哭闹,兄妹俩各忙各的。

喂完两个孩子,柳玉妆将女儿放到一旁,元哥儿照旧爬了过去,拿一旁的红绸球逗妹妹抓,一大一小玩得很是起劲儿。

含珠一边与柳玉妆妹妹说话一边看着认真哄阿桥的儿子,很是欣慰。跟王府相比,侯府这边热闹多了,有时常过来住两天的姨母,喜欢陪他玩的外祖父小舅舅,有喂他吃.奶的舅母,还有漂亮可爱的妹妹给他哄,怪不得元哥儿都想不起身边少了个爹爹。

转眼到了十五,后日就是程岚夫妻离京的日子。

楚倾早出晚归,怕女儿明天趁他不在家的时候悄悄搬回王府准备后日在王府送程岚,这天傍晚回来楚倾先问女儿,“她们离京,你还去送吗?”

含珠早有了打算,点头道:“送送吧,十七早上我自己回去,送完了就回来。”怕楚倾不许,含珠好生解释道:“爹爹,陆家是岳阳的名门望族,我们就是不给那边情面,也不好怠慢了陆家,反正就是过去一趟,不费什么事,您就别劝我了。”

书香世家最重礼节,含珠不想让陆家众人挑她与程钰的错,当然这是程岚温婉懂事,如果是个蛮不讲理不敬兄长的姑娘,含珠绝不会去,管陆家人怎么说。

楚倾看着越来越有底气跟他争辩的女儿,无奈地摇摇头。女儿病愈后,他喜欢女儿的温柔懂事,可是现在却发现女儿太懂事了也不好,处处都顾忌旁人的看法,活得多累啊,这事女儿就该好好在家待着,不用理睬程岚的事。

他是不拘小节的大男人,觉得女儿太讲究虚礼,老太太大夫人可不是这么想的,怕含珠被楚倾教得目空一切了,大夫人特意过来走了一趟,询问含珠要不要去送程岚,得知含珠的想法后,两位长辈才放了心。

虚礼这种东西,讲究了是会有些麻烦,可是抛开不管了,那绝对会引来更多不必要的烦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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