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我先遇见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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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如果我先遇见你

  作者:兰思思

  如果我先遇见你(Chapter 1)

  中文系文秘班二年级女生谢知春的处事原则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落实到日常生活中具体表现为:能坐着不站着,能躺着不坐着。除开上课、吃饭和一些不得不参加的社交活动,只要一有空,她就躲在床铺上,一本接一本地读小说。

  下铺林媛看不过去,屡次想拉她出门活动活动,但知春总是推三阻四。

  林媛性格开朗活泼,喜欢撒了欢到处跑,在整个校园里都能呼朋唤友。而且,她还长了副运动型的好身板,说直白点儿——贼壮实。

  某次她和知春准备逃两节美学课去看电影,舍友小花让她俩给个请假理由。

  知春谎称感冒。

  问林媛,按说她该改个词儿,可又舍不得往狠里咒自己,想了想说:“那我也感冒好了……被知春传染的,嘻嘻。”

  下午小花回来报告,知春过关了,但老师对林媛生病存疑,老师原话——“谢知春长得柔柔弱弱的,感个冒也情有可原。林媛那么五大三粗的姑娘,怎么也会感冒?”林媛暴跳如雷:“奶奶的!我连感冒的权利都没有啦!!!”

  不过这种小插曲丝毫不影响她和知春之间深厚的友谊。

  “你老在宿舍里猫着,早晚会发霉的,就是一件皮袄子,也得隔三差五晒晒太阳呢!”林媛总是这么抱怨知春。

  知春当然也不是对所有活动都拒绝,有饭局她是绝对要去的。除了小说,知春还爱好美食,而大学生们似乎有个共同特点:永远也吃不饱。

  不过,就是这么个不爱运动却很爱吃的姑娘,体形却好得让很多人羡慕妒忌恨,有天晚上同学们闲极无聊,找来个算形体完美度的公式,大家争相测试,结果知春的完美指数在全班女生中排第一。

  面对各种义愤填膺的目光,知春只能讪笑着提议:“要不你们也学我,别折腾身子骨了,有空躺床上看看书多好。”

  林媛粗鲁地打击知春:“你不胖是因为你懒,懒得连肉都不肯长了!张爱玲的书里不是有这一说么?不行!谢知春,你必须改变生活态度,不能再这么懒下去了!你看看,你的肉全都松松垮垮的。你必须运动!多多运动!”

  知春跟林媛出去运动过几次,倒也没累趴下,但总觉得不如待宿舍看书来得舒服自在,再说,她还惦记书里的男主角什么时候搞定女主角呢!

  不过,也就是在这为数不多的几次运动中,知春认识了毕卓。

  毕卓是物理系男神,不仅长得帅(脸上有几颗青春痘,但对眼睛略近视的知春而言可以忽略不计),而且成绩特别好,据说是当年G市高考理科第三名,这已经很不容易了。知春最崇拜脑子好使的男孩子。

  既然是男神,身边免不了围绕着许多花花草草,知春虽然没有花痴到作各种匪夷所思的举止来吸引男神注意,但心里那根小火苗燃起来后却也是经久不灭。

  她那点小心思自然瞒不过林媛,以后,林媛只要想让知春出山,一句“毕卓也去哦!”便足矣。

  “知春,快跟我去绿楼足球场,今天物理系和数学系男生有场比赛!”

  知春捧着书,缩缩紧身子:“不去,我还有篇读书笔记没写呢!”

  “毕卓也在,由他守物理系的门哎!”

  “那,那也行,等我看完回来再写好了。”

  林媛很够意思,为了让知春看得清楚一点,特地找老乡在观赛区最前沿弄了俩位子,往前看就是足球场,一帮荷尔蒙过剩的男孩正围着个球追来跑去。

  知春其实对足球一点兴趣也没有,甚至都看不太明白,她的眼睛在人群里搜索,总算看到守门员毕卓了,他正上窜下跳热身呢!那英姿飒爽的小模样,看得知春心里痒痒的,仿佛随时会长草。

  “哎,要不要什么时候我给你俩安排个单独见面的机会?”林媛坏笑着凑过来。

  知春作惊恐状:“不要!我都不知道跟他说什么。”

  “嘿!你不是喜欢他嘛!”“喜欢也分很多种啊,我野心不大,欣赏欣赏就够了。”知春怡然远眺,“太优秀的男人我可招架不住。”

  林媛嘟哝:“真搞不懂你,不过也是,喜欢他的女孩子太多,长长一溜排着队呢!你这么懒,估计也没戏。”

  与世无争的谢知春就这样远远欣赏着心目中的男神,而男神回赠给她的却是凌空一脚——由于角度失算外加用力过猛,足球朝观众席直射过来,知春目测球体飞奔的弧度,预感不祥,准备要躲时已经来不及,随着阵阵惊呼,飞速行进中的足球带着千钧重力砸向知春,瞬息之间就将她掀翻在地……陪知春上医院的除了林媛,还有马铃薯,崽崽和刘变态,这几个男生都是林媛老乡会的熟人,过来给毕卓捧场的,知春只听过林媛喊他们绰号,从不知这些人的真名。

  毕卓闯了祸过意不去,本来想跟着一起去医院,但比赛还没完,加上知春一再表示没事,他便留下来继续踢球了。

  离他们学校最近的是医科大附属医院——就在S大背后,两个学校差不多是紧挨着的——这是S市实力最强的三所医院之一,里面人才济济,很多医科大的优秀学子毕业前夕都会在院内实习,而唯有最拔尖的学生才有留院的可能。

  如此赫赫有名的医院,病人拥挤也在一般人预料之内,但平时不生病且很少上医院的这几位大学生却经验不足,被挂号窗前那长长的队伍给吓呆了。

  关键时刻,马铃薯挺身而出:“林媛,你带知春找地方先坐,崽崽,变态,咱们仨一人排一队!”

  这叫不把鸡蛋放在一个篮子里。

  林媛扶着知春正要走人,崽崽忽然又大叫一声:“那什么,该挂哪个科啊?”

  这一问真把大伙儿给问住了,谁也没经验。

  马铃薯问知春:“你哪里最痛?”

  知春指指快翻到后面去的右胳膊:“这儿,胳膊和肩膀接头这块尤其疼。”那里正是被足球砸中的地方。

  “我看像骨折。”崽崽目测后下定论。

  刘变态说:“那就挂骨科了啊!”

  马铃薯不同意,他凑近知春,拿手轻轻碰了碰她肩膀,知春疼得往后闪了个趔趄。

  “也有可能不是骨头问题,只是韧带拉伤呢?我看挂外科比较靠谱,内科管吃喝拉撒的毛病,其他皮肉伤不都归外科嘛!”马铃薯一边说,一边征询知春的意见,“谢知春,你觉得呢?”

  知春苦着脸,很茫然:“行啊!先挂呗!”

  林媛又有想法:“外科?范围大了点儿吧,是不是也分什么部位啊?知春她只是伤到胳膊了嘛!”

  最机灵的崽崽灵光一闪,再次跳出来下结论:“那就挂手外科,准没错!”

  手外科诊室外也排着长队,马铃薯去门口交病历卡,本想偷偷加个塞,可一瞧两边那么多双眼睛虎视眈眈监视着,也就不好意思下手了,老老实实把病历放最尾,又数了数,前面排着足足二十多位,真是触目惊心。

  林媛问知春:“还疼不疼?”

  “不动还行。”知春被砸中的刹那疼得差点没昏死过去,这会儿倒有些麻木了。

  “这个毕卓,莽莽撞撞的,回头让他好好给你赔礼道歉!”林媛忽然诡谲地一笑,“哎,这倒是个不错的机会啊!”

  知春有气无力地干笑,她现在哪还有别的心思。眼见马铃薯在前面挨个跟等待的病人们说着什么,知春心里有些感动。

  “马铃薯真名叫什么,是不是姓马?”

  “才不是,他叫杨宇!”

  “啊?那干嘛叫他马铃薯啊?”

  “杨宇谐音不是洋芋嘛!洋芋的学名就叫马铃薯啊!你看他灰不溜丢的,人也不大,是不是挺像一颗马铃薯的?”

  知春笑得幅度有点大,结果牵动胳膊,痛得哎哟哎哟的。

  杨宇垂头丧气走回来说:“没一个肯让的,老实等吧——谢知春,林媛,你们饿不饿?”

  林媛说:“饿倒是不饿,就是有点渴。”

  “那行,我去买几瓶可乐!”杨宇正要走,回头看见崽崽和变态舒坦地靠在椅背上,顿时不爽,走上前踢踢两位的腿,“你俩跟我一块儿去!”

  正无聊地消磨时间,林媛眼尖,忽然注意到走廊那头走过来一位年轻医生,身姿俊挺,卓然不群。离得近了,对方的眉目也逐渐清晰起来,肤色白净,脸部轮廓清晰俊朗,神情却有点冷冷的味道。

  而他走路时,速度不疾不徐,稳笃自信,好像不是穿梭在神情焦虑的病人之间,而是闲庭信步于纽约中央大道。

  “哇——”林媛看得眼都直了,扯扯知春的衣袖,“快看!那医生,天哪,好帅!”

  如果我先遇见你(Chapter 2)

  这是岑慕彬来手外科的第二年,对诊室外永远门庭若市的场面早已见怪不怪,同样被他无视的还有那一束束瞻仰偶像似的目光,烟花般在他脸上竞相开放,如果目光也带热能,他的脸大概早已被照成黑脸包公。

  他在两排椅子中间的狭窄走廊穿行,手上拿着要交给老师的一份资料。才走到一半,忽然走不动了——有人拽住了他的白大褂。

  岑慕彬颇为错愕,肆无忌惮打量自己的人他见多了,但极少碰见直接动手的。

  他转眸,低首,正对上一双明亮的眼眸,那双眼睛里有好奇、羞涩、不自在,除此之外,仿佛还有一丝痛楚和紧张。他还注意到,这双漂亮眼睛的主人有张清秀的脸蛋。

  “什么事?”他尽量把声音放温和些,这女孩看起来像一只容易受惊的兔子。

  听到对方问自己,知春顿时尴尬不已:“呃……我,没事。”

  她的回答让岑慕彬不解——没事你干吗拉住我呀?

  没等他再问,女孩肩膀上忽然又冒出个脑袋来,笑嘻嘻盯着自己。

  “这位医生哥哥,是我找你!”

  岑慕彬这才注意到拽住自己衣摆的那只手比较粗大,的确和兔子姑娘不匹配。

  “什么事?”他又问了一遍,这回换成了公事公办的口气。

  “是这样,我叫林媛,这是我同学谢知春,我们都是S大中文系的。”林媛一股脑儿交完底,又指指知春,“你能不能救救她呀!她在学校被足球砸伤了胳膊,痛得都快神智不清了!”

  谁神智不清了!知春扭头瞪她一眼。

  林媛视而不见,她站起来,凑近岑慕彬,鬼鬼祟祟把加塞儿的请求给说了:“可是前面还排着那么多病人呢!等轮到她我估计得直接送急救室啦!所以想求你帮个忙,能不能……”

  这种事也就林媛干得出来,知春坐立不安,可又阻止不了。

  岑慕彬把目光又转向知春:“哪儿疼?”

  知春指指肩部。

  岑慕彬粗略扫了一眼,说:“等会儿。”然后撂下她们就进了诊室。

  知春内心惴惴:“这样不太好吧……他说等会儿是什么意思?”

  “等会儿就是等一会儿的意思呗!”林媛口水都快下来了,“想不到医科大竟有这等尤物!天哪,这种人为什么不生在咱们学校啊!!!”

  知春觉得她吃相难看,嘀咕了一句:“不就长得高点儿,白净点儿嘛!”

  林媛哼一声:“我要是有这么个男朋友,给我一千个毕卓也不换!”

  “一千个毕卓?!你消受得了吗?”

  林媛白了她一眼:“谢知春,你可以少看点黄色小说了!”

  “我看的是言情小说!”

  “一回事!”

  须臾,岑慕彬从诊室里出来,径直走到知春跟前,两个女孩充满期待地望着他。

  他低头对知春说:“跟我来。”

  林媛殷勤地扶着知春,尾随岑慕彬来到走廊对面一扇紧闭的房门前,岑慕彬取钥匙开了门,回头对想一起进房间的林媛说:“她一个人进来就行了。”

  一进门,岑慕彬就把房间门从里面给锁上了,知春心里发慌,转头看看房间内部,也就十个平米左右,靠窗一张单人床,铺着蓝色床单,角落里按了个水池,另有一把椅子,一张办公桌,很简单的布置,幸亏光线足够,室内通透明亮,不像有危险发生。

  岑慕彬走到办公桌前,一边拉开抽屉,一边漫不经心地吩咐:“把衬衫脱了。”

  知春飞快地眨眼,心揪得很紧,轻声问:“一定要脱吗?”

  “不脱我怎么给你治?”

  岑慕彬从抽屉里取出一个盒子,打开,里面有各种器械和药物。

  知春思想斗争了三秒钟,屈服了。她深吸一口气,用尚好的那只左手吃力地解衬衫扣子,扣子又细又紧,左手又不熟练,花了好长时间,等岑慕彬准备工作都做完了,知春还低着头解扣子呢,他等得有点不耐,忍不住伸手帮她。

  其实就剩最后两粒扣子了,知春是从下往上解的,那两粒扣子紧贴着胸颈部位。

  岑慕彬伸手,小心地解开一颗,然后再一颗。他举止轻柔,尽量注意不碰触知春,但总是难免,她的肌肤雪白细腻,他只觉得有点晃眼,仿佛不真实。

  衬衫解开,里面是一件浅紫色长款抹胸,遮住了从胸部到腰部那一段。知春不爱穿紧巴巴的胸罩,觉得既不舒服又不透气。这会儿她更加庆幸,如果她和林媛那样爱好戴性感胸罩,这会儿估计打死她也不肯脱衣服。

  她感觉到眼前这位年轻医生,目光似乎飞快地从自己胸前扫过,也许是无意识的,她偷瞄了对方一眼,他并没有尴尬的表情,反而是知春自己,脸禁不住有点红。随即又安慰自己,跟医生没什么好难为情的。

  脱掉衬衫后,可以明显看出知春右胳膊和肩部连接处已经肿了起来,岑慕彬仔细观察了一番,然后下巴微扬,示意知春坐进椅子。

  知春忐忑地看他戴上一副橡胶手套,又从盒子里取出一瓶药水,拧开,用药棉蘸了往她伤处抹。

  “要做手术吗?”知春很紧张。

  “嗯?”

  “这是给我上麻药?”

  “不需要。”

  “那……会不会痛啊?”

  “有一点。”

  知春心虚得都找不着北了,她从小到大怕打针,怕痛,怕上医院,而现在,这个惜字如金的医生正打算给她动手术,而且还不给她上麻药!

  知春闭上眼睛,她能感觉到岑慕彬的手指在她肩部搓来揉去,疼痛像水面的涟漪,一圈圈荡漾开来。

  杨宇等人买了饮料和一点零食匆匆赶回来,却得知知春已被送进某个不明诊室。

  林媛对杨宇的疑惑一问三不知。

  杨宇直翻白眼:“那你也敢把人交出去?万一是个坏人呢?”

  林媛被他这么一问也紧张起来:“可这是在医院里啊,应该不会吧……”

  “不一定,现在骗子多着呢!搞不好是骗人进去做个实验什么的。”刘变态插嘴,脑子里全是恐怖大片的情节,“哎哟,他不会把知春弄没了吧?然后那医生咱们肯定也找不到了!”

  林媛小脸煞白,撒腿就往小房间跑。

  岑慕彬一手抓着知春的右胳膊,一手推住她肩膀,正要用力,耳边忽然传来砸门声,好几个声音同时在喊。

  “知春!”

  “谢知春!你在里面吗?”

  “谢知春!你没事吧?”

  知春一分神,忽然感觉身子被人旋转了一下,肩膀处吃痛,她张嘴大叫:“啊——”

  砸门声有短暂的停顿,之后更响了,气势汹汹。

  “知春!你怎么样了?”

  “里面的人开门!快开门!”

  闹哄哄的噪音中,岑慕彬镇定地褪去手套,扔进水池边的垃圾桶。

  知春站起身,肩膀处余痛还在,不过她转动了一下,灵活自如。

  她惊喜:“我的胳膊没事了?”

  “嗯。”

  “不是说骨折吗?”

  “脱臼而已。”

  知春欣喜之余,又想起在门外呼天抢地的几个同学,正要去开门,却被岑慕彬拦住。

  “先把衬衫穿好。”他不看知春,淡淡地叮嘱了一句。

  知春不好意思地接过衣服,很快穿好了,飞奔过去把门打开。

  林媛已经吓得面无人色,一见知春立马一把抱住:“知春,你没事吧?”

  知春得意洋洋:“没事啊!看,我好好的!”

  杨宇警惕地扫了眼室内,一眼就看见屋子里杵着个英俊帅气的年轻医生,他没来由生出一股酸意,沉着脸问知春:“他没把你怎么样吧?”

  知春心情一好就忍不住乱开玩笑:“把我怎么样了!”

  所有视线一下子全落到她脸上,岑慕彬眼睛微眯盯着她,尤显怪异。

  知春的脸顿时涨得通红,心知玩笑开大了,慌忙解释:“我的意思是,他把我治好了!”

  岑慕彬拿着一小瓶药走过来,递给知春:“回去后如果觉得痛就吃一片,不痛就别吃了。”

  “好的,谢谢!”知春又想起来问,“我是不是还得去交费?”

  岑慕彬说:“不用了,记得把病历卡收好。”

  知春再次道谢。

  林媛乘机问:“医生哥哥,还没请教你尊姓大名呢!你可是我们知春的救命恩人。”

  杨宇在一旁听了颇不舒服,使劲清嗓子。

  岑慕彬扫了知春一眼,说:“我姓岑。”

  “岑什么?”

  岑慕彬笑笑:“叫我岑医生就行。”

  杨宇领着众位想立刻撤,但林媛还赖在门口与岑慕彬攀谈:“你是这儿的医生吧?”

  “嗯。”

  “具体哪个科的?”

  “手外科啊!”

  “那你平时都什么时候在啊?”

  知春拉拉林媛的衣袖,轻声说:“咱们该走啦!”

  林媛不为所动,眼巴巴盯着岑慕彬,他只得说:“有时白天在,有时晚上在。”

  等于没说。

  但林媛依旧挺满足的:“那就是说,以后我万一把手弄折了,可以到手外科来找你喽?”

  同学们都听不下去了,咳嗽声一片。

  岑慕彬看了她一眼:“……理论上是。”

  如果我先遇见你(Chapter 3)

  不出三天,林媛喜欢上附属医院手外科岑姓医生的消息就在朋友圈里广为流传。

  “你也太高调了,搞得人人都以为你是无脑花痴呢!”知春忍不住埋怨她。

  林媛自己倒无所谓:“我这不是千方百计想跟岑哥哥扯上点儿关系嘛,哪怕是绯闻呢!唉,这辈子如果真能跟他发生点什么,我死都值了!”

  “呸!你的命这么不值钱!”

  林媛手撑下巴,凝视夕阳方向,往日的女汉子忽然变身活脱脱的怀春少女。

  舍监阿姨在楼下扯嗓门喊:“523谢知春!有人找!”

  林媛一跃而起:“知春,有人找你呢!赶紧下去!”

  知春纳闷:“谁啊?”

  “肯定是毕卓!”林媛笑嘻嘻地说。

  知春狂飙到宿舍铁门外,果然看见毕卓拎着一个花哨的水果篮在老榆树下杵着,杨宇和崽崽保镖似的跟在他身边——登门谢罪来了。

  女生宿舍禁止男生入内,即使是男神也无法通融,所以赔罪赠果仪式只能在老榆树下进行,其轰动效应远比男神上楼还大,因为是在众目睽睽之下。

  毕卓大概也是平生头回当众表演,多少有点不自在,但他到底是见过大场面的,说话还挺利索。

  “谢知春,你好点了吗?”

  知春忙点头:“好多了。”

  “上次的事,真是对不起了。”

  “没关系,你也不是故意的。”

  杨宇在一旁插嘴:“他的确不是故意的,只是脚太臭。”

  崽崽没心没肺地笑,毕卓心里不爽,但还是谦虚承认:“水平是不好,以后还得多练。”

  他把水果篮递给知春,知春推辞了一番接过来,那篮水果沉甸甸的,她又不好意思放地上,显得太怠慢,只能咬牙拎着。

  毕卓飞速瞟一眼知春,只见她脸上飘着两朵红云,很是娇羞可人,他以前居然没发现这女孩如此动人,脑子顿时一热,问:“你星期五晚上有空吗?”

  知春拎着水果篮,又是对着男神,思维有那么一点混乱:“星期五?”

  “嗯,我想请你……”

  话没讲完,杨宇再次插进来:“哥们儿,水果也给了,礼也赔了,咱赶紧走吧,老梁的课马上要开始了!”

  毕卓不满:“还有半小时呢,这儿走过去要不了五分钟!”

  知春问:“你们选了梁敬呈的明史?”

  “对,修学分用的。”

  “我上学期也选了,梁教授讲得挺不错的。”知春说着,看看杨宇,“你们怎么会选一样的课?”

  杨宇说:“这家伙懒,什么都照我的来。”

  知春笑:“你不是学德语的吗?”

  杨宇都快惊喜了:“你怎么知道?”

  “我问林媛,林媛告诉我的啊 !对了,改天你说两句给我们听听吧。”

  知春觉得跟杨宇说话要比跟毕卓交流顺畅多了。

  杨宇来劲了:“没问题,你想听什么?”

  毕卓见他喧宾夺主,更不高兴了,但又没法指责杨宇,两人是好哥们,而且他闯了祸,是杨宇鞍前马后帮忙料理的,便笑着调侃杨宇:“刚才还催我快走,这会儿怎么聊上啦?”

  知春也反应过来,忙说:“你们还是赶紧去吧!梁教授的课很火的,去晚了可能抢不到位子。”

  知春拎着水果篮才到宿舍楼下,林媛就带着几个人冲下来接应了,一看战利品立刻弯腰检点。“哇!芒果,我的最爱!哇!还有木瓜,他存的什么心呐!”

  大伙儿嘻嘻哈哈拎着水果篮上楼,当晚就消灭掉了大半。

  夜空璀璨,林媛拉知春上顶楼天台说悄悄话。

  “知春,凭我敏锐的观察力判断,毕卓可能对你有意思!”

  知春吓一跳:“不可能,他不就砸了我一下吗?不至于内疚到要以身相许吧?”

  “你不了解他,这家伙平时小气得很,我们混在一起时间也不算短吧,还真没谁吃过他仨瓜俩枣。总之一句话,我看你这回有戏!”

  “都说了他是来赔罪的。”

  “赔醉?他这是醉翁之意不在酒!你给我句实在的吧,到底对他有没有意思?只要你点个头,我明天就给你去打探口风……”

  “千万别!”知春慌忙拦住,“我安生日子还没过够呢!你一搅浑水,不管成不成,我肯定得心乱好一阵子。”

  “你真是没胆色啊!”林媛摇头叹气,“如果我是你,到这份上了,怎么也得冲上去搞搞清楚!”

  知春瞅她脸色,亦真亦假的,忍不住笑:“你真得相思病啦?”

  林媛顿时凶神恶煞:“怎么啦?不行啊?”

  知春最怕有人跟自己龇獠牙,立刻举手投降:“行!没人说你不行!”

  “唉,你说行有什么用!人家也听不见!”

  知春忍不住恶作剧:“其实也没那么难啊!不就隔了几堵墙嘛!直线距离来说还是挺近的。”

  “可惜看得见摸不着!”林媛嘴上这么说着,脑子里忽然灵光一闪,“知春,我有个主意!”

  “什么?”

  林媛两眼放光盯着她:“这回你一定要帮我!”

  手外科诊室外依然人潮如涌。

  知春和林媛互帮互助提着水果篮,一出现在诊室外的走廊上,立刻引来大票目光。知春浑身难受,咬一下嘴唇嘟哝:“好傻啊!”

  林媛勇者无惧,先环视周围环境,诊室门口被堵得密不透风,估计两个人加一个水果篮很难突破重围挤进去,她决定独自出击,镇定地吩咐知春:“在这儿等我!”

  知春在角落里守着水果篮,尽量将自己缩紧,以免招来更多好奇的目光,虽然这几乎是不可能的。

  林媛穿过挤得不能再挤的走廊,在门口一丝犹豫都没有,昂首挺胸,特别镇定地推门进去,好些等候者狐疑地看着她,闹不清状况,也没人质问,但知春还是直发毛,替林媛捏了把汗。林媛进门的同时,一位年纪不小的老医生正好从门内走出来,五六十岁年纪,个子不高,戴副眼镜,慈眉善目的,有些病人认得他,纷纷同他打招呼。

  “张主任!”

  “今天张主任也在啊!”

  张主任笑呵呵地回应着,一路走出来,即将转弯出去时,一眼扫到知春和她守护的水果篮,便饶有兴致走过来。

  “小姑娘,你这是来看谁呀?”

  知春红着脸,讷讷地回:“岑医生。”

  张主任一脸了然,笑意弥深:“又是小岑啊!不过他这两天不在院里啊!”

  知春正想问下文,几名家属匆匆跑过来:“张主任!你在这儿啊,我们到处找你!”

  几乎是绑架似的把张主任给拉走了。

  离知春两步远的椅子里坐着位老大爷,这时候也来跟她搭讪:“小姑娘,其实你们与其送东西,不如送面锦旗。东西医生不好随便收,但锦旗可以,而且收到锦旗说不定还能涨工资呢!”

  知春听得眼睛直眨巴,心想还真是这么个理儿,怎么之前没想到呢?

  她没等多久,林媛就从诊室里挤出来,一脸沮丧。

  “他不在,说是参加什么培训去了,要一个多礼拜才能回来呢!”

  知春安慰她:“算了,咱们想别的办法吧。”

  “我把你联系方式留给他了。”

  知春一听就急了:“你干吗留我的?”

  林媛白她一眼:“你的和我的有区别吗?不都是宿舍里那破电话?再说,我也想留我的名字啊,可惜师出无名。”

  “那,这篮水果怎么办?”

  林媛想了想:“拿回去,自己吃。”

  两人把千辛万苦搬上来的水果篮又往学校里搬。路上,知春兴奋地出主意,可以给岑医生定做一面锦旗。

  “万一他因此能升职什么的,肯定会感激我们的,那样不是比送吃的更有意义?”

  林媛看怪物一样看着知春:“我就说你不能老缩在自己那一亩三分地上嘛,都快跟时代脱节啦!送锦旗?!真老土!”

  林媛掐着手指等了一周,指望岑慕彬会打个电话过来问候一声,谁知医院方面一点动静都没有,她心灰意冷。

  “也许那护士自己喜欢岑医生,就黒了我的小纸条不转交。”她咬牙切齿猜测。

  知春觉得不至于:“人家也很忙的,又不知道你揣着颗滚烫的心。要不然等过阵子咱们送面锦旗过去……”

  “滚!一点都不浪漫!”

  晚上,舍友们不是上选修课就是上晚自习去了,知春和林媛都没课,就在宿舍猫着,知春照例读她的小说,林媛向来坐不住,熬了半小时都不到,就换上运动服去操场跑步了。

  知春像往常一样独自留守宿舍。

  看书正带劲儿,靠门口墙上的电话忽然响了,她爬下床铺去接听。晚上经常会有不少电话打来,为此舍友们在电话旁挂了本记录本,知春是本子上耕耘得最勤奋的那位。

  她一手抓起电话,一手娴熟地摊开本子:“喂,找哪位?”

  “谢知春。”一个年轻的男声,嗓音很低柔。

  知春愣了愣,这声音依稀有点耳熟:“我就是,你是?”

  “我姓岑。”

  如果我先遇见你(Chapter 4)

  知春还算机灵,立刻反应过来:“你是,岑医生?”

  “嗯。”岑慕彬笑了笑,“我刚出差回来,听同事说你来找过我?”

  “是啊,我们上周,不,是上上周,的确去找过你来着,”知春猝不及防,都有点结巴了,只恨林媛不在身边,没事跑啥步啊,呆宿舍里多好,至少不会错过心上人!

  “听说你还拎了个水果篮过来,谢谢。”

  知春脸红:“我们怕等你回来水果都烂了,所以,所以就拿回来自己吃了。”

  “心意领了。”

  知春脑子飞速转动起来,岑医生主动打电话过来,这可是个千载难逢的机会,错过了也许就再也没有了,她怎么也得给林媛争取点福利啊!

  正绞尽脑汁想主意,对方却主动开口了:“你最近有空吗?我想,请你吃顿饭。”

  知春欣喜地都快晕过去了,哪里还顾得上矜持:“有!当然有了!哦,你比我们忙,还是你来定时间吧。”

  “那就,明天晚上?”

  “没问题!”

  “你知道幽兰巷吗?”

  “当然!就在我们学校西门外头。”

  岑慕彬又是一笑:“幽兰巷有家迷迭香餐厅,明天晚上我七点左右下班,七点半,我在那家餐厅等你。”

  “好的。”知春喜滋滋地记下时间地点,不忘确认一句,“我可以带我同学一块儿去吧?林媛,你见过的,就是那天陪我上医院的女孩子。”

  岑慕彬沉默了几秒,说:“不可以。”

  “……”

  运动让林媛身心舒畅,她一身臭汗回到宿舍,开门就看见知春的纠结脸。

  “你什么表情啊,有人向你表白了?”林媛一边换鞋一边涮她。

  “对不起啊,林媛,我刚才犯了个错误。”知春怯生生地说。

  “没事,姐姐原谅你。说,怎么了?”

  “二十分钟前,岑医生打电话来了。”

  林媛浑身一激灵,差点没摔倒:“真的?!”

  “嗯,他说明天……请吃饭,算送水果的回礼。”

  林媛仰天大笑:“好事啊!哈哈哈!苍天不负有心人,可算让我给等来了。”

  “可我一激动,忘记提你了。”知春一张苦瓜脸,她当然不能直接告诉林媛岑医生拒绝与她共进晚餐,太伤自尊了。

  林媛愣了一愣:“你的意思是,明天吃饭没我什么事儿?”

  知春艰难地舔一下唇:“谁让你那天就留了我的名呢。”

  “这有什么!”林媛大咧咧地勾住知春的肩膀,“明天我跟你一块儿去,难道他还能把我轰出来?”

  “……”

  知春一夜没睡踏实,第二天一早下床,发现林媛也是两只熊猫眼,没精打采的。

  “我想了一晚上,”她偷偷跟知春咬耳朵,“今天那饭局我还是不去了,你一个人去吧。”

  知春惊讶:“为什么?”

  “唉,我对他情根深种,没法像以前那样坦坦荡荡了,见了面搞不好会出洋相。再说,女孩子不是该矜持一点么,我这么不请自去,他对我印象可能会不佳。”

  知春当然不敢劝她回头,她本就担心那俩人碰了面会不会闹出什么不愉快来——她虽然对岑医生不了解,可他能那么直接拒绝自己的合理请求,估计也非善类。

  此时,眼见好友患得患失,知春忽然生出同仇敌忾的义气来。

  “你不去,我也不去了!”

  林媛立刻急了:“别啊!我还指望你去刺探点情报回来呢!”

  “什么情报?”

  “比如他的年龄啊,家庭背景啊,将来打算在哪儿发展啊,最最重要的一点——他有没有女朋友?”

  迷迭香餐厅,看门面并不起眼,走进去却别有一番天地,入门就有个五光十色的喷水池,灯光、桌位布局都恰到好处,透着温馨愉悦的调调。

  岑慕彬预订的位子在角落,隐蔽性不错。他把菜单递给知春,知春翻开来扫了一眼就明白为什么小伙伴们打牙祭从来不选这家了——贵啊!

  她从头看到尾,颇费思量地选了款中低价位的经典牛排,不过等岑慕彬叫来服务生点餐时,知春发现他把自己选的那块牛排给改成了顶级菲力,是最贵的一款。

  她以为岑慕彬看错了,便小声提醒:“我点的不是这个……”

  “就这样,谢谢!”岑慕彬打发走了服务生,才对知春说,“要吃就吃最好的,别凑合。”

  “我……”

  岑慕彬朝她笑笑:“既然来了,就好好享受,不用替我省钱。”

  这是知春头一回和男士单独外出吃饭,还是这么个半生不熟的主儿,多少有点不适应,她不擅交际,也撑不了什么场面,以往混在一堆人里吃饭,从来都只要带着耳朵去就行了,别人问什么她就答什么。本指望眼前这位岑医生能主动找点话题出来聊聊,谁知他比知春还沉默,点的餐上来后,两个人只是各自安静地吃,气氛冷得能冻死人。

  知春悄悄扫一眼对面的岑慕彬,他好像并没为此感到局促,神态自若地料理着餐盘里的食物。知春有点明白了,他说请吃饭,真的就只是吃饭的意思。不过知春可没忘了自己还有任务在身。

  “岑医生,你是医科大毕业的吧?”

  “嗯。”

  “你毕业几年了呀?”

  “两年。”

  “那……你应该不算实习医生了吧?”

  “去年年底转正的。”

  “这么说,你会一直待在附属医院了?”

  “暂时没有离开的打算。”

  眼见知春问题越来越多,岑慕彬索性把刀叉放下,双手交握搁在桌上,目光炯炯,神情认真,口吻郑重。

  “我姓岑,名慕彬,仰慕的慕,彬彬有礼的彬。今年26周岁,老家在福州,没有兄弟姐妹,我还没有结婚,”顿一下,“也没有女朋友。”

  说完,他又侧首想了想,目光才转回知春脸上:“你还有什么想知道的?”

  “呃……”知春一下子卡壳,面红耳赤外加瞠目结舌,眨巴着眼睛彻底忘词——他怎么会知道自己想问什么?!

  不过她这赤裸裸的盘问的确太像查户口了,不觉讪讪:“我,呵呵,没什么了。”

  岑慕彬重新拾起刀叉,继续分割属于自己的那块牛排,轻描淡写道:“说说你吧。”

  “我?”知春呆呆的,想不到这事也讲究礼尚往来。

  “你是本地人么?”

  “不是,我三江的。”知春老实作答。

  “三江?那离这儿不远。”

  “对,开车两个小时就能到。”

  “三江靠近太湖,风景应该不错。”岑慕彬微笑。

  知春也跟着放松下来:“是呀!什么时候你去三江玩,我请你吃船菜吧,是我们那儿的特色。”

  “一言为定——你有男朋友么?”他话锋转得突兀,神情却无比自然。

  知春完全没跟上他的思路,狼狈应对:“没,没有,我才大二呢!我妈说学校里还是不要谈恋爱。”

  也不知道为什么,眼前这个文质彬彬的医生总给人一种压迫感,知春牛排没吃上几口,汗倒是出了好几身。

  不过关键时刻,她没忘记林媛。

  “对了岑医生,我能问你个问题吗?”

  “嗯。”

  “你……为什么不愿意我带林媛一块儿来呀?”

  这问题让岑慕彬思索了好一会儿,知春心里很紧张,好像对方掌握着林媛生杀予夺的大权。

  “想听实话还是客气话?”

  知春又是一呆:“当然是实话了。”

  “我比较穷,只请得起你一个人。”

  知春本能觉得他在开玩笑,可岑慕彬却不苟言笑,一张实事求是的脸。

  她按捺不住好奇,试探着又问:“那如果我想听客气话呢?”

  岑慕彬不假思索:“我只想和你一起吃饭。”

  知春闻言一惊,可这会儿的岑慕彬却嘴角含笑,目光一点不回避知春,眼里满是诙谐,知春一看便知他是在逗自己,发窘之余,她暗松了口气,不觉失笑。

  岑慕彬也跟着她笑了笑,坦荡的神情背后暗藏了一丝狡黠。知春的视线与他撞个正着,忽然觉得他的笑容虽然不无调侃,却很温暖,也很……迷人。

  直到此时,知春才真正用心打量起岑慕彬来,也许是灯光的原因,他的面部轮廓被勾勒得格外清晰,眉目疏朗,双眸中像含了点点星光,有种纯粹的幽深,他穿一件极为普通的白衬衫,却有种难以描画的洒脱帅气。

  知春暗自叹息,这男人英俊得不像真实生活中的人,连她这样不轻易为美色所动的人都有点晕头转向,也难怪林媛为他如痴如醉了。

  “岑医生,你怎么会想到当医生的呢?”

  “喜欢。”

  “你父母也是医生?”

  “不是。我爸是工程师,妈妈在大学教书。”

  这一次,他沉默了比较久的时间才开口:“我大二那年,他们来学校看我,路上出了车祸……两人一起走了。”

  知春的心猛然揪到一起,愧疚油然而生:“真对不起……”

  岑慕彬无声地摇了摇头。

  “你……一定很难过吧?”

  岑慕彬垂眸:“他们走后头两年,我变得不爱说话,除了上课,其他时间都躲在图书馆……我希望能从书里找到一种解释,一种……可以让我接受命运的解释。”

  知春轻声问:“你找到了吗?”

  岑慕彬笑笑:“没有……不过那两年时间没白费,我差不多把所有哲史类的书都读了一遍。”他顿一下,又说,“人太渺小,无论是灾难还是幸福,终有一天都会消散得一干二净,只是个时间问题。这么一想,就没那么痛苦了。”

  知春似懂非懂地点头:“你说得对,人还是应该往前看,多想想将来,才能从过去中走出来。”

  “将来怎么样,谁能知道?我父母对未来也有过许多打算,但车祸把他们的未来抹得干干净净。”岑慕彬定定地望着她,“未来是虚无的,时间也是虚无的,人能把握的,只有现在。”

  如果我先遇见你(Chapter 5 )

  知春决定换个轻松一点的话题。

  “岑医生,你在手外科,是不是得经常给病人做手术?”

  “嗯,刚开始跟老师做,现在可以独立完成了。”

  知春眼眸亮亮地望着他:“真厉害!那你第一次动真格的,有没有觉得害怕?”

  “还好,你把人当作机器就没什么感觉了,医生和工程师其实区别不大。”

  知春不敢苟同:“可人体要比机器复杂多了,而且人还会流血,想想都可怕!”

  岑慕彬笑:“再复杂的机器也是由基本部件组成的,比如人的手,除了皮肤组织,还有脂肪、韧带、肌腱、骨骼……”

  他边说边把牛排切成小块,分别指定了名称,给知春演示做手术时的顺序,知春很认真地听,但渐渐的,她的超常想象力发挥了作用——随着岑慕彬的描述,那些被切割齐整的小块肉在她眼里渐渐幻化成人体的各个部位,极为惊悚地排列在岑慕彬的盘子里。

  知春胃里逐渐翻涌起来。

  讲完了,岑慕彬若无其事地叉起一块牛排送入口中,知春傻傻注视着他,仿佛看见一个个人体组织物在他嘴里被仔细咀嚼,一股森森的寒意从脚底板追涌上来。

  岑慕彬注意到知春神色怪异。

  “你怎么不吃了?”

  “我……我吃饱了。”知春掩饰地笑笑。

  岑慕彬审视地看她:“你不爱吃牛排?”

  “嗯……是不太喜欢西餐。”

  岑慕彬神情认真:“那你喜欢吃什么?”

  “中餐吧。”

  “中餐也分好多种。”

  知春开始搜肠刮肚:“唔……其实我比较爱吃……甜食和糕点,比如梅花糕,海棠糕,松糕这类的。”

  别是肉类就行。

  两小时后,知春回到宿舍。

  宿舍里却有不同寻常的气氛,外出的舍友们差不多全回来了,三五成群围在一起窃窃私语,林媛站在黄小鸽的床铺前,看样子是在安慰她,小鸽则面朝墙壁,肩膀微微抖动,仿佛在哭。知春愕然:“出什么事了?”

  林媛转头看见她回来,二话不说,拽着知春出了宿舍,一直跑到楼顶。

  “小鸽到底怎么了?”知春边跑边问。

  “她闹自杀啊!”

  “啊?!”知春大吃一惊,“为什么呀?”

  黄小鸽是她们宿舍里最安静的女孩,平时很没存在感,不过她人很好,对谁都和和气气的。

  “她高中时谈的那个男朋友另结新欢了,这次来跟她挑明了要分手,结果她想不开,想往河里跳,幸亏有男生经过,把她给拉住了!你回来前不久,班主任刚把她送回来,还嘱咐我们看紧她,防止她再想不开。”

  知春唏嘘:“小鸽真可怜,也不知道要什么时候才恢复得过来。”

  林媛则摇头:“还是胸襟不够开阔啊,其实那种负心汉要了干嘛,早点踹掉拉倒!还为他自杀,简直是没天理!”

  “你不懂,真的爱上了,陷在里面的人要走出来是很痛苦的。我们没经历过,可能会觉得事情很简单。”

  林媛笑道:“你果然没白看那么多爱情小说——对了,饭吃得怎么样?”

  知春详细交代了所有记得的信息,得知岑慕彬还没有女朋友,林媛的眼眸里绿光直闪。知春却忧心忡忡:“你确定要找个医生当男朋友?”

  “有什么问题?”

  “他好像很穷,没什么钱。不过这也就算了,最麻烦的是医生很可怕啊!个个心狠手辣,在他们眼里人不过是一部机器而已!”知春眼里满是畏惧,“哪天你要是惹他不高兴,也许他二话不说就把你给分尸了!”

  星期五下午是公关礼仪课,老师讲课的特点以散漫无边著称。

  “这个管账的和尚十分正气,有次看到领导报销餐饮的清单上有鱼,换了别人睁只眼闭只眼就过去了,可是他较真,不给报,领导一怒,找了个由头把他开除到红尘中来了……”

  野史八卦虽然有点意思,但老师大概感冒了,嗓音沙哑,人人都听得难受,好容易熬完一节课。课间休息即将结束时,有人来找林媛,她刚跑出教室,上课铃声就响了。

  两分钟后,林媛在老师的讲课声中回到座位,满脸兴奋,低声告诉知春:“毕卓让人带了个口信,说今晚请咱们去体育馆跳舞!”

  知春从没学过跳舞,怕丢人,便不太想去,林媛不相信似的瞪着她。

  “是你心心念念的毕帅哎!你脑子没问题吧?就算这不是正式约会,意思也已经很明显啦!你可别当窝囊废啊!”

  林媛的嗓门高了些,老师便在讲台上说:“同学们不要讲话,你们讲话,我为了声音盖过你们就得提高嗓门,你们为了抗干扰又得加大音量,这种干扰与抗干扰的把戏到最后只能是我明天没法给别的班同学讲课了。”

  林媛对知春挤眼睛:“那咱下课再说吧——凭什么我们要给别人造福啊!”

  晚上,知春拗不过林媛马力十足的游说,还是跟着去凑了热闹。

  体育馆一到周末就成了舞场,简直比菜市场还热闹。林媛拉着知春好容易挤到自己老乡会的地盘,一看位子上就坐了两三个女孩,男生一个都不见。

  林媛问其中一位女生:“毕卓呢?”

  女生一指舞池:“他们都去跳舞了!”

  知春的目光立刻往舞池中扫,很快就捕捉到毕卓,他笑容满面,怀里搂着个个子高挑的女孩正跳得带劲。

  林媛气不打一处,甩掉知春的手,撸起袖子管:“你等着,我把他叫下来!”

  知春慌忙拽住她:“哎,你别去!丢死人了!咱们就在这儿看会儿得了。”

  林媛看她急了,只得翻一个白眼,郁闷地坐下来,觉得特别没面子:“这算怎么回事啊!”

  知春说:“也许人家只是随口提一句,是你搞错了呗!”

  林媛刚要反驳,就听有人朝她俩喊:“林媛!谢知春!你们也来啦!”

  两人同时回头,看见同乡会里另一个叫老岳的家伙不知从哪儿钻了出来,在他身后不远处,杨宇和刘变态也正奋力往这边挤。

  林媛和知春刚跟老岳寒暄完毕,老岳就向知春伸出手:“可不可以请你跳个舞?”

  知春仓促回绝:“不好意思,我不会。”

  老岳一点没不好意思,笑笑说:“没事,我也不熟练,咱俩找个空点儿的地方慢慢跳。”

  林媛在一旁使劲撺掇:“跳去吧!这是现成的老师!”又凑近知春耳朵恶狠狠叮嘱,“记得离毕卓近一点儿!”

  杨宇紧赶慢赶挤到林媛跟前,知春已被老岳拉走,他盯着那两人的背影怅然叹了口气,林媛听见了,抬头看看他。

  事实证明,老岳是个极为谦虚的同志,其实他跳舞跳得很好,乐感准,舞步娴熟,知春在他的指点下很快就掌握了步伐,但毕竟初学,难免出错,在踩了几回老岳的皮鞋后,她心生怯意,只顾低着头看自己的脚,对老岳的搭讪十分敷衍。

  她只顾下面忘了上面,搭在老岳肩上的手越抓越用力,结果把老岳的外套给扒了下来,那会儿一曲刚完,在舞池安静的刹那,几乎所有人都听到了知春的道歉:“对不起,我,我没留意……”

  无数道目光转过来时,正好看见老岳在穿外套,而知春满面通红。

  这场景太暧昧,很多人都不厚道地笑了。

  知春从来没被这么多人关注过,脸更加红了,低着头挤出了舞池。

  林媛正跟杨宇他们聊天,看见知春脸蛋红扑扑地挤进来,不明所以:“你脸怎么回事?”

  杨宇喜不自胜,正要开口,知春却拉着林媛的胳膊催促:“咱们走吧,我不跳了,这儿热死人了!”

  “可才来就走……”

  “你不走我走了啊!”

  知春说着,当真扭头要走,林媛没辙,只能跟了出去。

  离开嘈杂拥挤的舞场,知春觉得呼吸顺畅多了。

  夜晚的学校操场,除了边上一圈银白色路灯光外,大部分都隐没在暗夜里,知春和林媛漫无目的围着操场走,不远处的教学楼和宿舍发出星星点点的亮光,犹如夜空中的星辰。

  “原来晚上的学校这么美啊!”知春轻叹。

  “早告诉你别老闷在宿舍啦!”林媛说着,忽然问她,“知春,等毕业了你有什么打算?”

  “毕业?还早呢!”

  “总得先考虑起来啊!”

  “反正我不考研究生,我妈让我回三江找工作——你呢?”

  “我想去北京。”

  林媛是北方人,有北京情结,不过她似乎不太坚定。

  “当然也可以考虑就留在这儿,我蛮喜欢这座城市的,而且……如果能追上岑医生,就更不用说啦!”

  知春笑:“你不会来真的吧?”

  “当然是开玩笑啦!唉,如果是真的就好喽!”林媛有些惆怅,“我知道岑医生看不上我的,毕卓那样的身边都围了好多女孩子,追岑医生的人肯定更多!可是啊,我这心里总有那么点儿不甘心,不认识也就算了,可碰上了不努力一把好像有点对不起自己的青春。”

  知春没她那个烦恼,特别理智地分析说:“我觉得长得帅不帅倒不是最主要的问题,关键是咱们不了解他,我还是那句话,总觉得找个医生蛮吓人的。”

  “你心里没鬼怕什么!难道将来结了婚你还打算玩出轨?”

  知春叫起来:“不是我,是你啦!我又不要找医生!得了,林媛,我劝你还是算了,连个见面机会都找不到。”

  林媛皱皱鼻子,显然心不甘情不愿。走了两步,她身子猛然一转,拦住知春:“我有个主意!”

  知春一阵头疼:“你又想干什么?!”

  “创造见面机会啊!”

  “你……”

  林媛一扫刚才的萎靡劲儿,笑嘻嘻地说:“反正闲着也是闲着,青春不就是用来浪费的吗?”

  如果我先遇见你(Chapter 6 )

  一进附属医院,知春先往挂号处走,被林媛一把拉住:“干嘛去?”

  “挂号啊!看病不得先挂号吗?”

  “不用!”林媛笃定地说,“咱不就是奔着岑医生来的么,挂啥号啊!”

  手外科在二楼,爬上楼梯,左手就是个洗手间,两人闪身进去,知春从背包里掏出红药水、棉花球、绷带等物,先给林媛的胳膊肘上色,边干边觉得心里没底。

  “这样能有用?万一被他看出来怎么办?”

  林媛大言不惭:“那我直接跟他说是开玩笑不就得了,我这不就是想找个由头跟他见上一面嘛!”

  “也不知道他今天在不在呢!”

  “这个我也没辙,只能碰运气了!”

  红药水效果明显,才涂了四五下,一条“血淋淋”的创伤性胳膊立刻横空出世,知春瞧在眼里,心惊胆战。

  “可以了吗?”

  林媛自己扫一眼,点头:“差不多了。”

  知春忙又抽出绷带准备给她包扎,被林媛挡住:“用不着这么麻烦!”

  她夺过知春手里的剪刀,剪下一大截绷带,胡乱团成一团,往“伤口”处一按,对知春诡谲地笑道:“你要是帮我全搞定了,我还要医生干什么?!”

  运气不是一般的好。

  两人才踏进手外科诊室外那条长廊入口,远远就看见岑慕彬正从诊室里出来,步履匆匆往这边走。

  林媛又高兴又紧张,低声叮嘱知春:“准备好没?好戏开场!”

  高兴了三秒钟都没到,一个身影忽然从她们身后闪出并迅速超过她们,率先迎向岑慕彬,嘴上还高喊:“岑医生,你让我好找!”

  知春和林媛完全没防备,一阵懵然,同时收住脚步。

  是个年轻女子,身材窈窕,装扮时尚,臂弯里挎个名贵包包,长发在脑后一绾,随意而雅致,背影看上去苗条婀娜,所过之处,一阵使人意乱情迷的香气迅速弥漫。她和岑慕彬很快在走廊中间段相遇,看样子,两人挺熟的。

  林媛看看那女子,又瞅瞅自己的狼狈样,忽然一扯知春,果决地退出走廊,又在围墙后面鬼鬼祟祟偷窥。

  “这人是谁?”林媛低声问知春,心里隐约感觉不祥。

  “我哪儿知道!”知春也很无措。

  岑慕彬见到那女子后并未停下脚步,但放慢了行走速度,神情也很随意:“什么事,贺小姐?”

  贺小姐转过身,跟在他身后,两人在患者中间的狭窄地段穿行,需要不时避让一双双快伸到走廊中间的姿态各异的脚,贺小姐一点没不耐烦,反而有点喜上眉梢似的。

  知春和林媛同时发现,这女子不光有身材,而且还有脸蛋,更让林媛心惊的是她对岑慕彬的态度,跟撒娇简直没两样。

  “哎,昨天我跟你说的事,你考虑得怎么样了?”

  岑慕彬只管走着,淡淡一笑,没吭声。

  眼见两人就要走出来了,林媛心乱主意不乱,一扭头,拉着知春背向他们,等脚步声远一点了,才又转过来。

  “现在怎么办?”知春眨巴着眼睛,完全没主意。

  林媛冷静宣布:“跟上他们。”

  她也不伪装了,把绷带往垃圾桶里一扔,袖子管拉拉好,紧盯着前面那俩人就跟了上去,知春没得选择,只能尾随。

  “岑医生,你帮了我们家这么大的忙,我们请你吃顿饭而已,没别的意思,你顾虑实在太多啦。”贺小姐口气虽然娇嗔,但明显有不满之意,显然之前同样的邀请已经发出过多次。

  岑慕彬说:“谢谢你们的好意,不过我入职一年都没到,凡事不能不谨慎,既然院里有规定,还是遵守比较好。”

  “我们又不会去举报,你不说我不说,谁知道?!再说了,就算有人想找你麻烦,只要我爸跟院长打声招呼,保证你一点事没有。”

  两人就这样一个进一个退打着太极上了四楼。

  四楼是住院部,走不了多远就有个服务台,三四个护士在那儿坐镇,不是病人家属走进去会很扎眼。

  知春心生怯意,悄悄对林媛说:“咱们还是回去吧。”

  林媛不死心,她想搞明白这女人的来路:“再等会儿。”

  幸好贺小姐也是急性子,见怎么也撼动不了岑慕彬,且眼看马上就要到病房了,她转换态度,上真格的了。

  “岑医生,这些日子我天天烦你,你应该能猜出我究竟什么意思吧?”

  贺小姐站在窗边,口吻有点咄咄逼人,岑慕彬只得也暂停脚步。

  林媛和知春互相对视一眼,直觉这位贺小姐是个厉害角色,两人又同时转眸,齐齐盯着岑慕彬,看他怎么回答。

  岑慕彬沉吟了几秒,说:“你母亲,我会格外留意的,请你放心。”

  林媛一听,忍不住咧嘴笑,意思很明显,岑慕彬对她没意思,他在装傻。

  但贺小姐很执着,非要弄到个明确答案:“明说了吧,岑医生,我喜欢你,希望跟你交个朋友。”

  林媛的心都快蹦出来了,这姑娘也太直接了。

  知春注意到,岑慕彬白皙的面庞上似乎泛起了一层红色,但他没有慌乱,下意识地看了看远处,吓得林媛和知春脑袋同时往墙后一缩,很快,她们听见了岑慕彬的回答。

  “对不起,我有喜欢的女孩子了。”

  林媛很沮丧,知春很困惑。

  “他那天明明告诉我没有女朋友啊!”

  “也许是他最近刚找的呢!像他这种的,只要点个头,女朋友十个八个都不在话下……唉,这结果,我早该知道的。”

  知春也没辙了,只能安慰好友:“那你还是算了吧,天涯何处无芳草,何况,他还是个医生。”

  林媛有气无力地瞪她一眼:“你真是白看那么多言情小说了,一点情商都没有,感情的事,可以说断就断吗?”

  早上九点有课,八点四十五分,除了知春和林媛,宿舍里其他小伙伴都跑光了。

  林媛从厕所回来,见知春还坐在桌前摆弄她的文曲星,忍不住皱眉催促:“赶紧走吧,上课要迟到了,欧文史那老太太可不好说话!”

  知春把文曲星塞进包里,心有不甘:“昨天还好好的,今天怎么就坏了呢!”

  “你换电池了没有?”

  “才换的电池啊!我昨天不是在校外小卖部买的?唉,真郁闷,今天都没法背单词了!”

  两人匆匆下楼,推了自行车去教学楼。

  知春每回上课都背个书包,林媛不讲究,把上课要用的两本书随随便便往车后座上一夹了事。才骑到大花坛,两人大幅度拐了个弯,正要直扑南楼,身后闲步走着的一群男生,其中一个高声喊:“同学,你书掉啦!”

  知春回头,果然看见林媛的书掉在地上,忙提醒她下来捡。

  其他男生打趣道:“李南星,你以前好像没这么热心的嘛!”

  林媛听到这名字,扭头一看,随即眉飞色舞:“嗨!是你啊!”

  李南星走到她跟前,笑笑说:“我看背影就像你,风风火火的。干吗去?”

  “这个点,当然是去上课啦!”林媛忽然想起什么,吩咐知春,“把你文曲星拿出来!”

  知春懵懂:“干吗?”但还是乖乖从包里掏了出来。

  林媛取过来递给李南星:“哥们儿,我同学的背单词神器坏了,你给看看能不能修?”

  李南星接在手里,扫一眼,挺爽快:“没问题,弄完了我给你送过去。”

  坐在教室里,知春问林媛:“刚才那什么人啊!连文曲星都能修?!”

  “他是毕卓的同班同学啊,擅长修理各类电子产品,还是个计算机狂人,听说他们班几个男生在北门外租了间房,弄了两台计算机,轮流在里面玩,游戏打得可溜了!”林媛绘声绘色,“我这么跟你说吧,跟他比,毕卓就是一高分低能儿。”

  知春不乐意了,撇嘴说:“你怎么老爱贬低毕卓呀?”

  “我说的是实话!别怪我话说得难听,他呀,就是一小白脸,听说还很花心。”

  那次舞会后,林媛对毕卓的评价越来越低,打听来的消息也全是负面的。

  “那你的岑医生长得不是比毕卓还白?”

  “我的岑医生……嘿嘿,我喜欢你这种叫法。”林媛随即正色道,“岑医生不是小白脸,他是人民的救护天使,而且,他是真帅。”

  “你……没救了。”

  午后的课程总是让人昏昏欲睡。

  “中国领先了5000年的文明,不好意思再领先了,以致于造成了近300年的落后……”

  林媛睡眼惺忪地转头看看门外,刚好瞥到一个熟悉的身影,她立刻把眼睛睁大了,朝门外的李南星做了个手势,李南星朝她笑笑,很快就消失了。

  “他肯定把你文曲星修好了!”林媛转头对同样睡意昏沉的知春说。

  知春不信。

  “走着瞧!”

  讲台上,老师还在笑微微地调侃:“足球是一项野蛮运动,以力取胜,中国以文明之邦屡踢屡输,输的合情合理,倘若赢了才是可悲,中国的教育就得重新开始了……”

  下课铃声一打,知春就跟着林媛跑出教室。

  李南星手脚真快,果然把文曲星搞定了,知春很感激,问是什么毛病。

  “电池没电了。”

  知春恍然,又愤愤:“原来碰上个奸商!”

  李南星看着林媛说:“你不是想学照片编辑器么,什么时候有空,我教你。”

  林媛叹气:“最近没心情啊!”

  “考试没考好?”

  “不说了。”林媛耸肩,“谢谢你帮我同学修东西,改天我请你吃饭。”

  李南星笑道:“还是我请你吃吧……有空来找我。”

  回宿舍的路上,知春说:“这个李南星,看起来不错啊!”

  林媛点头:“嗯,人聪明,话不多又能干活,是个爽快人,比毕卓不知道好多少倍,要不你干脆喜欢他吧,我保证你俩能成!”

  “胡说什么呀!你自己都说了感情不好勉强的,再说,我怎么觉得他对你挺有意思的?”

  林媛斜乜她:“我跟他是性情相投的铁哥们儿!”

  如果我先遇见你(Chapter 7)

  晚上,郁闷的林媛又出门跑步去了,老规矩,还是知春留下来守宿舍。

  正啃着苹果憋论文,电话响了,她趿着拖鞋跑去接。

  “喂,你好!”她嗓音脆生生的,仿佛还带了丝苹果的清甜。

  对方开门见山:“我昨天在医院好像看见你了。”

  知春愣了愣,回过神来:“你是……岑医生?”

  “嗯,我没看错吧,谢知春?”

  知春张口结舌了一会儿才想起来解释:“呃,我,昨天我……是陪同学去了趟医院。”

  “不是去找我?”

  知春一下被戳穿有点慌,忙掩饰:“不是!我同学病了,所以上医院去配点药……那个,我们是看见你了,但是你很忙,就没跟你打招呼,呵呵。”她不擅说谎,笑声虚浮。

  “哦——”岑慕彬口气意味深长。

  “岑医生,你打电话过来就为这事啊?”知春难免做贼心虚,再怎么说,偷偷跟踪当事人却给逮到是件很丢人的事。

  “我刚下班。”岑慕彬答非所问,“你现在方便出来吗?”

  “现在?!有什么事吗?”知春心跳加快,紧张。

  “我在栗香橼买了点东西,想和你一块儿吃。”

  知春暗松一口气,原来他并非上门兴师问罪。

  不过,这医生怎么回事,特别寂寞?!

  岑慕彬听不到回复,又说:“你上次不是说喜欢吃海棠糕,梅花糕,还有松糕么……我全买了。”

  岑慕彬站在月漾桥上俯瞰双亭河,岸边的路灯在水中落下点点星光,随着水波流转闪闪烁烁,像给河面洒下一层银粉。夜风徐来,如素手拂面,搅得人心里有些痒,就连石栏杆上粗糙的雕饰都变得灵动起来。

  他以前从未留心过这些细节,此时看在眼里,头一回觉得江南的小桥流水果然名不虚传,有着说不出的柔媚轻盈。

  他手上拎了四五个马夹袋,沉甸甸的,明知吃不了,拿在手里却觉得特别踏实。当他不知道第几次把目光投向通往S大边门的那条巷子口时,终于看见了知春犹犹豫豫的身影。

  知春也一眼就看到岑慕彬了,没办法,他个子太高,又杵在桥上,鹤立鸡群似的。

  “岑医生,你刚下班啊?”走近了,她双手放背后,使劲绞,声音也透着尴尬。

  自从上回在迷迭香餐厅看他神色不变地割着牛肉谈人体零部件后,知春就生出这样一种想法——所有医生都有成为变态的潜质。

  当然,岑慕彬无端端把自己叫出来也是让她不安的原因之一。

  岑慕彬能瞧出她的紧张,但不会想到主因来源于自己的职业,以为只是女孩子警惕异性所致,因此,他极为温和地朝她微笑,使自己看上去像个淳良无害之辈。

  “那天请你吃饭很失败,你都没吃多少,”言毕,他把抓着袋子的手举起来,“今天算补偿。”

  一看这么多好吃的,知春立刻放松下来,眉眼舒展,笑着说:“岑医生,你好认真啊!”

  这么多东西,都够整个宿舍分两三轮的了,要不要给隔壁宿舍也分点儿呢,上周大家为抢晾衣杆闹得有点不愉快……知春边盘算着边伸手去接,谁知扑了个空,岑慕彬很自然地把手又放下了,盯着知春说:“我们去河边走走,好不好?”

  知春嘴里虽然塞着热腾腾的梅花糕,却多少有点食不知味,她吃不准岑慕彬来找自己的目的究竟是什么。

  岑慕彬和她一样,也是边走边吃,初夏的夜风凉凉地拂过面颊,舒适惬意。

  “你同学得了什么病?”

  话题又绕回去了,令知春头疼,原来岑慕彬还是怀疑她俩“居心叵测”,找自己搞调查来了,医生的心思果然都够缜密,而且眼里揉不下沙子……她硬着头皮把谎圆下去:“她……感冒了。”

  “哦——那你们怎么会跑去病房区?”

  “我们……走错路了。”知春觉得自己快编不下去了。

  朦胧的灯光下,岑慕彬转头俯视她,俊朗的面庞上挂着同样朦胧的笑意,不过当他看清知春那涨成猪肝色的脸蛋后,便决定不再追问下去。

  “梅花糕好吃吗?”他柔声问。

  知春像被赦一般松了口气,忙点头:“好吃,有小时候的味道。”

  “要不要再来一块?”

  “不用了,我吃过晚饭了。”知春见他和颜悦色,便急于转换话题,“你没吃晚饭吗,岑医生?”

  “嗯,科里人手紧,有时候忙不过来就会错过饭点。”

  知春立刻现出同情的神色:“最好还是得按时吃饭,我妈说三餐不规律容易得胃病。”

  “好,以后注意。”

  知春忽然觉得,岑慕彬似乎不像之前想象得那么冷气场,她忍不住扫了他一眼,发现他也正扭头看自己,两人对视之下,他的眼神温和善意,一点没有变态气息。她顿时为自己在林媛面前“诋毁”他感到不好意思。

  “你笑什么?”

  “没什么。”知春当然不可能把自己那点小心思说出来,她指指前面问:“你知道这条路的名字吗?”

  “双亭路。”他刚才下桥时留意了下路牌。

  “哦,我以前从没走过这里,还是在晚上。”

  “你晚上都做些什么?”

  “看书啊,或者听音乐。”

  “为什么每次我打电话都是你接?”

  知春莞尔:“因为我是留守儿童,一到晚上就爱呆宿舍里,哪儿都不想去。”

  岑慕彬想了想,问:“是不是有什么童年阴影?”

  知春讶然:“你还学过心理学?不过被你猜对了,还真有点,我上小学的时候,有天放学晚了,我妈让我自己从学校走去车站乘车,我们学校门前那条路挺野的,晚上没什么人,结果我被一只流浪狗追了一路,吓得半死……”

  不知不觉中,他们已走到双亭路的尽头,又折返,一路上的话也越来越多,当然主要是知春说,岑慕彬聆听,他耐心专注的神情让知春觉得很舒服。

  双亭河就在他们身边,悠然无声地流淌,月亮渐渐升高,落在水面上,随水摇晃,仿佛一颗充满激情的心,躁动。

  知春终于说够了,停下来,有点不好意思:“怎么都是我在讲,岑医生你呢,你平时都干些什么?”

  “上班,给人看病,下班,睡觉,有空就翻翻书,出去走走……是不是挺无趣的?”

  “你不跟朋友玩吗?”

  “我没什么朋友,也不太喜欢玩。”

  知春想起他的身世,有点恻然,说:“可是人总得有放松的时间,就像一部机器,不能总是在工作。”

  岑慕彬盯着她,慢慢道:“你说得很有道理——以后有空,我可以来找你吗?”

  知春有点不明所以,但看岑慕彬一脸真诚,真诚中还带点无辜,一个没什么朋友的、孤独的医生。

  知春的同情心被勾了起来,而且,这对林媛来说绝对算是个好消息,她爽快点头:“可以!”

  岑慕彬愉悦地微笑,走了几步,又说:“我保证不让你被狗追。”

  “……”

  月漾桥就在前方不远,马路对面,左边是医科大附属医院,右边就是S大。

  岑慕彬在桥的这边停下来,指着医院临街的一栋水青色建筑说:“我就住那栋房子。”

  “是医院的宿舍吗?”

  “嗯。”

  知春说:“我们以前经常从那儿经过,还以为里面是什么机构呢,原来是宿舍。”

  岑慕彬低头看她:“临时的,我住三楼,以后你可以来玩……和你同学一块儿。”

  “好啊!”知春振奋,脑子也活络起来,“对了,林媛他们有个老乡会,时常会组织一些活动,你要是有兴趣,跟我们一块儿玩吧!林媛肯定很高兴。”

  岑慕彬笑笑没说话。

  知春又热心游说:“人呢,还是需要朋友的。我是觉得,你多交几个朋友,慢慢也会发现生活其实挺有趣的。哦,他们下星期六打算去詹湖烧烤,如果你想去的话,我跟林媛打声招呼。”

  “你去吗?”

  “去啊,我早就报名了!”

  岑慕彬思索了几秒说:“我看看有没有时间,如果不加班就去。”

  知春一听,心情顿时飞扬,她眉飞色舞地把活动细节给岑慕彬交待了一遍,暗自得意,林媛如果知道自己成功约到了岑医生,不知得高兴成什么样儿。

  岑慕彬送她到学校边门,分别时,把所有糕点都给了知春。

  知春说:“你也留点儿吧,你不是没吃晚饭吗?”

  “我已经饱了。”

  “可你才吃了两块!”

  “我一向吃得不多。”

  “你还是再拿几块吧,要不晚上饿了怎么办?”知春热情地借花献佛。

  岑慕彬盛情难却,笑笑妥协:“好吧。”

  他挑了块梅花糕,刚才看知春吃得挺香的样子。

  知春满意地收好袋子,一个问题忽然从心尖滚过,鉴于今晚彼此沟通得如此融洽,她决定再接再厉,帮林媛把最烦恼的那个问题搞清楚。

  “岑医生,有个很私人的问题,我可以问你吗?”

  “可以。”

  知春咬了下唇:“你……到底有没有女朋友啊?”

  岑慕彬注视着她,眼神复杂:“为什么这么问?”

  话一出口,知春就意识到自己冒失了,她急中生智,解释:“我跟同学打赌来着,我说你没女朋友,可她们不信。”

  她的脸想必红透了,自己都能感觉到滚烫的热度,知春在心里发誓,以后绝不撒谎,还是老老实实做人比较适合自己。

  岑慕彬沉默了有一会儿,才开口,语气缓慢:“没有——昨天我那么说……是逼不得已。”

  知春的脸更红了,她拙劣的借口根本没骗过对方——原来这家伙什么都一清二楚,医生果然很可怕!

  虽然被点破了很尴尬,但回宿舍的路上,知春还是蛮高兴的,无论如何,她的目的达到了:今晚的情报对林媛来说很重要,她应该可以睡个踏实觉了。

  知春并不知道,岑慕彬一直站在校门外默默望着她,知春走路时脚步轻盈,长发在脑后扎成一束,随着步子左右甩动,整个人看上去像一匹快乐的小马驹。

  返回医院的路上,岑慕彬想起手上还拿着那块梅花糕,他低头瞅一眼,笑笑,顺势咬了一口,一股香甜糯软的滋味直沁心脾。

  如果我先遇见你(Chapter 8 )

  回到宿舍,林媛早跑完步了,正坐床上,也在啃苹果,看见知春喜气洋洋,满载而归,她甚是惊讶:“你上哪儿了?”

  “你猜!”知春挤眉弄眼。

  不过等不及林媛盘问,她就把和岑慕彬见面的事一五一十坦白了个干净,林媛听着听着,脸色渐渐变了。

  知春兀自兴奋:“我果然没猜错,他是为了让那女的死心才编了句谎话!我就说嘛,他怎么可能一下子就有女朋友了!”

  这本该是个好消息,但知春发现林媛看上去并不高兴,反而用一种怪异的目光打量自己。

  “他为什么来找你?”

  知春眨眨眼睛:“因为他昨天在医院看到咱俩了,想问明白究竟怎么回事啊!”

  “为什么还给你买这么多吃的?”林媛口吻里含了一丝警惕。

  “他说上回请客我都没怎么吃东西,所以想补偿一下……他还说这是给咱们全宿舍人吃的。”

  后面那句话自然是知春凭空添加的,因为岑慕彬从未这么说过。

  女孩子的神经总是敏锐的,林媛微含敌意的口吻让知春猛然间意识到,今晚这个意外似乎不是什么好事。

  林媛不说话了,但还是有点闷闷的,她用力啃一口苹果,嚼巴嚼巴咽下,再啃一口,眼神呆茫茫的。

  知春虽然忙活着分吃的,但因为林媛的态度,心里也有点打起鼓来。

  是啊,岑慕彬到底为什么来找自己呢,真的只是巧合?

  知春偷偷瞥一眼林媛,心里不免有懊悔之意,她本来是为了林媛才这么勤奋地去见岑慕彬,倘若因此弄到好友误会就不值得了。

  可这种事又不能直白了说,太尴尬,正绞脑汁怎么对付,宿舍门开了,呼拉一下涌进来好多人,大家都是闻着味儿来的。

  “好香啊!”

  “在吃什么好东西?”

  “哇!有海棠糕!还有玉兰饼哎!谁买的谁买的?”

  七嘴八舌间,几袋子糕点被分了个干净。

  对于食物的来源,知春含糊其辞,大伙儿光顾着吃,也不计较。知春始终留意林媛,她一直躲在帐子里,不知道在干什么,分给她的几块糕就在茶杯上搁着。

  小花边吃边说:“我昨天去机房找刘老师交作业,看他晚饭吃得真好,又是猪蹄又是排骨的。”

  对面宿舍的张萍坏笑着说:“人家单身,没负担啊!一人吃饱,全家不饿——小花,你想不想成为他的负担?那样你就可以天天啃猪蹄吃大排啦!”

  小花大叫:“死也不从!我看着他就已经饱啦!”

  知春笑道:“那刘老师还是一人吃饱,全家不饿!”

  以往这种调侃的场合林媛肯定是主角,不过今晚,直到众人谈笑后散尽,林媛也没出来露个脸。

  熄灯了,知春怎么也睡不着,听下铺的动静,林媛也是辗转难眠。

  知春越想越不安,一咬牙,干脆溜下了床,钻进林媛的铺子,她不请自来,林媛没说什么,只是往里面让了让,给她腾出点空间。

  躺在宽度仅九十公分的床上,两人几乎是脸贴着脸说话,声音比蚊子还小。

  “林媛,你是不是不高兴了?”

  林媛沉默了几秒,直言不讳问知春,“你喜欢岑医生吗?”

  知春立刻否认:“当然不是!我一直喜欢毕卓,你又不是不知道。”顿一下,又说,“你知道我平时有多懒,如果不是为了你,我不会去见他的。”

  林媛这时候已经心平气和,她叹了口气,伸出胳膊搂住好友:“对不起,是我多心了。”

  误会解除,知春心里暖暖的,总算觉得踏实了。

  “其实吧,我对岑医生也不是那么认真,”林媛嘟哝着解释,“一开始有点开玩笑的意思,结果玩笑开大了,自己开始在意了,唉……真是自作孽。”

  知春歪着脑袋,听好友长吁短叹,一颗心软得跟什么似的:“干脆这样,以后咱们谁也别再提他,就当这人从来没存在过,怎么样?”

  林媛轻笑:“你真是比我还狠……那也不至于,能认识一个医生朋友不也挺好的,以后真要看什么毛病咱还可以找他帮忙呢……我自己调整心态就是了。”

  知春忽然想起一件事:“呀!我一时嘴快,把星期六去烧烤的事告诉他了,我还邀请了他……本来以为你会高兴的。”

  林媛是个爽朗姑娘:“没事,他要来就来呗,人多热闹……不过,我觉得他不会来。”

  知春笑:“我也这么觉得。”

  但事情往往出人意料。

  詹湖边的一个农家大院内,一群年轻人围着三个烟熏火燎的烤炉嘻嘻哈哈笑闹。烤炉很老式,用砖头砌成,四方形,最上头放一面铁丝网,专门用来烤食物,火力很猛。

  参加活动的人员众多,因此分了几个组,每组差不多五六个人,知春和林媛、刘变态等人一组,他们组还有个外来人口——岑慕彬。

  岑慕彬事先没通知知春要去,而是直接出现在活动现场,当知春不经意间扭头,看到那个熟悉而俊挺的身影朝自己走过来时,她竟有眼前一黑的错觉。

  岑慕彬一出现就引起骚动,崽崽和刘变态等人是认识他的,热忱介绍后,大伙儿围上来七嘴八舌一通热聊,个别有社会责任心的甚至还问了几个跟医患纠纷相关的问题,不过岑慕彬不擅应对,问三句才答一句,加上表情偏冷,不多会儿,身边就没什么人了。

  林媛本是对他最热情的,但那天晚上和知春说破后,心里总存了点疙瘩,除了一开始和岑慕彬开了几句玩笑外,她就躲得远远的,后来干脆凑到别的组里去了。

  知春也很尴尬,但人是她请来的,实在不好意思不闻不问,岑慕彬来了之后就守在烤炉旁,仿佛存心来干活的,知春只能也留下来陪他。

  于是,他们组多出来一对自觉自愿的厨子,其他人全乐得撒手跑湖边赶鸭子去了。

  岑慕彬自己倒没觉得不自在,怡然守在烤炉旁,搞试验似的一串接一串地烤食物,烤好了就放到旁边的不锈钢餐盘里,经常有人跑过来,取了一串就吃,他也从来不说什么。

  知春去找老板要了点热水,分了一杯给岑慕彬,看他忙得热火朝天,连袖子都卷起来了,很过意不去。

  “对不起,本来想请你过来放松一下的,结果让你变成帮工了。”

  岑慕彬抬眸笑笑:“这样挺好,我以前从没干过这种活儿,有意思。”

  知春在他身边坐下,拿起一串鸡翅,仔细观察:“你烤熟了没有?”

  “我也不知道。”

  知春噗嗤一声乐了,一口咬下去,立刻叫:“里面有血丝!”

  岑慕彬忙抢过来:“别吃,我再烤烤!”

  刘变态刚从盘子里取走一串烤牛肉,这会儿也龇牙咧嘴跑回来:“这牛肉怎么没熟啊!”

  岑慕彬淡定地看看他,说:“我是照六分熟的标准烤的。”

  刘变态一阵恶心,全吐垃圾桶了。

  知春笑道:“还是我来烤吧。”

  知春烤,岑慕彬就给她打下手,先给每件食物都刷上一层油,再由知春用夹子夹了放到铁丝网上烤。岑慕彬一边忙活,一边时不时抬头瞥一眼能干的知春,眸中温柔弥甚。

  “谢知春,你会做饭吗?”

  “当然会!”

  “都会做什么?”

  “我最拿手的是红烧排骨,糖醋鲫鱼做得也不错。”知春得意,“我妈手艺特别好,我从小就跟她学,她说,人呢,再怎么省也不能亏待自己的胃,民以食为天啊!”

  “我一天三顿都在食堂吃。”

  知春同情地扫他一眼:“你没时间做饭吧?”

  “嗯,也懒,一个人吃饭,总觉得没意思。”

  “一个人才更应该好好吃饭呢!”

  岑慕彬把一串生鱿鱼卷递给她,望着她因为热而变得红彤彤的侧脸,说:“其实我宿舍里有个小厨房,但很少用……真想尝尝你的手艺。”

  知春忙活得高兴,戒心也抛得一干二净,爽快地说:“那等什么时候你有空,我叫上我们宿舍的人到你那儿做饭吃好不好?”

  “不好。”

  知春反正习惯他的直接了,耸肩道:“好吧,当我没说。”

  “我喜欢清静。”岑慕彬低语,“你一个人来好不好?”

  知春一愣。

  岑慕彬慢慢解释:“来一个会做饭的就行了。”

  知春一走神,手不小心碰到铁架子,烫得忙不迭缩回手,岑慕彬吃了一惊,想给她看看,知春怎么也不肯,连连摇头说没事。

  “真没事?”

  “没事。”知春脸烫烫的,心里也有点乱,为了掩饰,她只能埋头继续烤。

  岑慕彬怕再让她分神,也就没说什么。

  林媛虽然躲得远,却一直在偷偷留意岑慕彬和知春,见他俩聊得很亲热的样子,心里的一根刺重又长了起来。

  她身边一位同乡啃着鱿鱼卷问:“那个什么岑医生,是不是谢知春的男朋友啊?”

  林媛和杨宇异口同声:“不是!”

  两人互相对视一眼,都没再吭声。

  老板娘端着一大盘馄饨出来招呼大家:“馄饨好了,来吃馄饨!”

  知春起身:“我去拿!”

  岑慕彬也站起来:“别跑来跑去了,我们一起过去吧。”

  一群人围着桌子吃馄饨,老板娘手艺不错,每个人都吃得赞不绝口。

  “比烧烤好吃多了!”

  林媛问杨宇:“毕卓怎么没来?”

  杨宇含糊其辞:“他有什么任务吧!”

  因为林媛的宣传,这群老乡会里明白知春心思的人不在少数,立刻有人打趣:“他可能不知道谢知春今天也会来吧,不然准定到场,还管什么任务不任务啊!”

  知春脸红:“你们别乱讲。”

  岑慕彬本来默默地吃着馄饨,这时候忽然抬头问:“毕卓是谁?”

  刘变态抢着告诉他:“也是我们学校同学,物理系的,学生会副主席!”

  崽崽补充:“谢知春上回胳膊受伤就是因为他啦!”

  岑慕彬不语,低头,继续慢条斯理吃馄饨。

  林媛看看岑慕彬,知春看看林媛,谁也不再吱声,却都是一肚皮心思。

  吃得差不多了时,岑慕彬的手机响起来,他接听,简短说了几句后对知春说:“我得先走了,医院有个急诊,让我赶紧回去。”

  知春巴不得,连忙点头。

  岑慕彬本来希望知春能送自己一段,但她却避开他的目光,只顾低着头,喝碗里的汤。

  如果我先遇见你(Chapter 9 )

  林媛和知春一块儿去食堂吃晚饭,路上碰到毕卓,身边还跟着李南星。

  林媛问毕卓:“今天烧烤你怎么没来?”

  毕卓摸不着头脑:“什么烧烤?”他最近一直泡在学生会忙一个演出。

  “我让杨宇带信给你了啊!”

  “是吗?”毕卓讶然皱眉,“那家伙没跟我说啊!”

  林媛脸色顿时不太好看。

  知春轻声说:“他可能是忘了。”

  林媛冷哼:“你就别替他说好话了,我知道怎么回事!”

  毕卓满脸狐疑:“到底怎么回事?”

  林媛却挥挥手,不想说了。

  李南星插进来问林媛:“晚上机房有空,你来不来?”

  林媛绷着脸,口气生硬:“不去,没心情!”

  李南星打量她神色,挑了下眉,闭嘴了。

  排队打饭时,知春略含谴责数落林媛:“你干吗对李南星那么凶啊?他对你挺好的。”

  “他对我好,我就该对他好了?!”林媛没好气。

  “你就算心里不痛快,在不相干的人身上发泄就是不对。”知春也有点牛脾气上来了。

  林媛立刻火了:“谁说我心里不痛快了!”

  “你听你现在的口气……”

  林媛忽然从队伍里走出去,知春一惊:“你上哪儿去?”

  “不吃了!”林媛头也不回就走了。

  知春和林媛的关系忽然变得微妙起来。

  想刚入校那会儿,她跟林媛一见如故,同吃同住,洗澡时互相帮着擦背,什么秘密都不瞒着对方,到哪儿都粘在一起,简直像连体婴儿,好得很不能穿一条裤子。现在两人却是分开上课,各吃各的饭,各干各的活儿。知春心里难受,也很委屈。

  她很清楚,这一切的变故都源于岑慕彬。可这事儿还没法明说,以林媛现在的状态,知春一提,她准暴跳。

  况且,林媛的疑心也不是一点道理都没有,知春回忆与岑慕彬认识后的种种来往,心里顿时乱跳个不停,他的行为怎么看都不像是偶然,预谋的痕迹非常明显。

  她搞不懂岑慕彬究竟看上自己什么了,也许,他只是一时无聊,想找个女孩儿逗逗乐子,他那么寂寞,而自己看上去又有点傻傻的,挺好骗的样子……别说岑慕彬的想法,知春连弄明白自己的心思都够呛。

  她喜欢岑慕彬吗?

  不知道。因为一开始她就没起这心思,只知道跟在林媛身后起哄傻乐。

  如果岑慕彬向她表白,她要接受吗?

  还是不知道。

  知春总觉得岑慕彬离自己很远,即使他给她提供免费治疗,请她吃饭,还专程送她很多糕点,她依然觉得这个人不真实——太美好的事物往往会给人做梦的错觉。

  知春的心一向不大,只图有个安生日子过,她从不跟人起冲突,有不同意见情愿放在心里——这也是为什么她能跟性情急躁的林媛相处融洽的基础,就连考试,她的成绩也始终稳定在中间,不超前不落后。

  如果她真和岑慕彬在一起了,以他的“花容月貌”,将来她得挨多少明枪暗箭?想想都恐怖。

  知春用力拍一下自己的后脑勺,想那么远干什么呢!还是考虑考虑怎么解决和林媛之间的友谊危机吧。

  知春绞尽脑汁想了几天,一筹莫展,岑慕彬却再次打电话来约她了。

  这回他是上午打来的,知春上图书馆了,宿舍里另一个叫陈翠的女孩接到了电话。等知春回宿舍时,所有舍友都知道岑医生要请她吃晚饭了,包括林媛。

  知春接过陈翠递过来的小纸条,再看一眼林媛,后者正面无表情研究一本近代史课本。她真想把纸条撕了,转念一想,又觉得一声不吭爽约不太好,还是去见一面吧,当面把事情说清楚。

  岑慕彬把两双筷子放在热水里捣了捣,分出一双递给知春,她默不作声接了,搁在面前的盘子上。岑慕彬心情很好,往左边打量一眼,又往右边打量一眼,这小饭馆里挤满了各种食客,以学生居多,毕竟紧邻两所大学。他想起自己读书期间,成天就知道往食堂去买冷馒头啃,不免有些感慨。

  “其实吃饭还是要找这种热闹的地方,气氛好,食欲自然就来了。”他笑吟吟盯着对面的知春,“你是不是经常来这儿?”

  “没有。我和林媛多半是在学校食堂吃,偶尔才出来打回牙祭,在饭店吃太贵。”知春始终坐立不安,老琢磨着要怎么启口了断了这事。

  两个热炒很快上来,青椒牛柳和土豆肉片,都是岑慕彬按知春的口味点的,他把知春的碗取过来,每样菜都给她舀了些,然后才张罗自己的。

  “每次和你一起吃饭,我的胃口就特别好。”

  知春闷声问:“岑医生,你应该很忙吧?”

  “嗯,不过再怎么忙,吃饭的时间总是有的。”

  知春垂眸:“以后你能不能……别老来找我?”

  岑慕彬扫了她一眼,明白了,他没立刻答复,放下筷子,心平气和问:“我来找你,让你有心理负担了?”

  知春不打算隐瞒,点点头:“你以前说,觉得一个人孤单,想找个人陪你吃饭。其实,你可以在你们医院找一个人陪你啊,就像……像我和林媛那样。”

  岑慕彬嘴角缓缓勾起,他不知道知春是真不明白还是装傻。饭上来了,他给知春装了一碗,递给她:“先吃饭吧,这儿的饭菜都是你喜欢的。”

  知春听他口吻,不像生气,而且好像也没别的意思,一根弦略略放松,但还是保持着警惕。

  接下来,两人埋头吃饭,不怎么说话,岑慕彬时不时瞄一眼知春,她始终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有点可怜。

  正吃着,桌子边忽然走来个人,直挺挺杵在知春面前:“谢知春?”

  知春抬头看,是毕卓,好像还喝了点儿小酒,脸发红,脑门上几颗青春痘爆得清清楚楚。她猝不及防,尤其对面还坐着岑慕彬,顿觉很尴尬:“你,你也在这儿吃饭啊?”

  走到门口的几个年轻人回头喊:“毕卓,赶紧走啦,排练要来不及了!”

  毕卓头也不回,嗓音里仿佛还含着气恼:“就来!”

  岑慕彬听到毕卓的名字,随即眯眼朝他望去,毕卓也在看他,两人的目光碰到一起,谁也没躲,毕卓更是借着酒劲,肆无忌惮打量岑慕彬,眼里满满的挑衅味儿,岑慕彬忽然淡淡地笑了笑,转开目光。

  毕卓也把视线转到知春脸上:“谢知春,原来你有男朋友了啊!”

  “不是的,我没……”知春就怕他误会,回头再乱传出去,她肯定吃不消。

  但毕卓没听她解释就转身走了,临走又扫了岑慕彬一眼。

  知春懊恼得什么似的,尽管这事也不归她控制。

  岑慕彬看她那副有口难辩外加失魂落魄的表情,唇边再次勾起笑意,他什么都没问,颇有耐心地拿起勺子,又往知春碗里添了点儿菜。

  经过月漾桥时,岑慕彬又提议去双亭河边走走,知春慌不迭拒绝了,她要表达的意思都表达过了,现在只想赶紧撤。

  然而岑慕彬很坚持:“我有话要说——你刚才问我的问题,我还没回答你呢!”

  知春一听更紧张了,正苦着脸想对策,岑慕彬出其不意握住了她的手,知春大吃一惊,慌乱中想甩开,可是他握得很紧,还嫌不够,五指嵌入她指间,像把锁,扣住她。

  他含着笑,口气也特别柔和:“走吧,我不会吃了你。”

  知春别别扭扭被他拖着往桥下走,她已经猜到谈话方向了,可还是一点心理准备都没有。

  “知春……”这是岑慕彬第一次直呼她名字,他扭头,看看知春,“我不是只想找个人陪我吃饭而已……我想要你,做我女朋友。”

  尽管有所预料,但当听到他这么直接地说出来,知春还是陷入不知所措,脑子里一片混乱,完全找不着抵御的词儿。

  “我……”

  她“我”了半天,脑子终于短路,冲口而出道:“可喜欢你的人是林媛啊!你不可能一点感觉都没有吧!”

  岑慕彬停下脚步,直直盯着她:“那你呢?”

  知春茫然:“什么?”

  “你喜欢我吗?”

  “我……不,我没有。”知春结结巴巴,已是骑虎难下,“林媛她真的很喜欢你,一开始也是因为她,我才会去医院找你……”

  岑慕彬看了看远处,又把头转回来:“你把我分配出去之前,有没有先问问我的意见?”

  知春哑然,半晌才问:“可你为什么会喜欢我呢?你都不了解我……喜欢一个人,不是要先了解对方,相处久了才会有感情吗?”

  岑慕彬眼眸深邃,凝视着她:“你不是我,对我来说,喜欢你,一眼就够了。”

  “……”

  岑慕彬送知春到学校边门,他一直拉着知春的手,此刻方松开。

  就要进校门了,知春纷乱的思维总算理出一点头绪,她决定快刀斩乱麻,就地解决这个问题。“你刚才的提议,我能拒绝吗?”她尽量说得婉转一些,以免伤人自尊。

  岑慕彬依旧抿着笑,像欣赏小孩子拙劣表演似的望着知春,口齿格外清晰:“不能。”

  “你……”

  知春自己给自己挖了个坑,还自以为聪明地跳了进去。看来讲礼貌也得分人。

  岑慕彬真想伸手去摸摸她涨红了的脸蛋,但忍住了,笑了笑,柔声说:“不过我可以给你时间,慢慢接受我。”

  知春心情沉重,还特别沮丧,她做了最不应该的事,一不小心把朋友给出卖了,如果林媛知道,非气死不可。

  林媛不在宿舍,大概又去夜跑了。知春草草洗漱完毕,爬上床铺,抓了本书在手里装样子,其实一个字都看不进去。

  自打踏进大学的门,她就本着“终于从高考中解放了”的思想,吊儿郎当舒坦一天是一天,懒劲也越来越足,何曾想过会有个大难题在前面等着自己。

  她反复咀嚼岑慕彬对自己说的那些话,也是奇怪,她听的时候脑子里昏昏沉沉的,现在回忆起来,却是一字不差。

  她难道一点都不动心么?

  岑慕彬话不多,却句句有分量,像一阵急雨打在荷叶上,沙沙作响。夏天的雨,湿润而美好,萌动着绿意。

  大概没有哪个女孩子能抵挡得住吧。

  可知春却觉得,这处境活似天上掉下个大馅饼,还一下就砸中了自己,实在太梦幻。

  而且,如果她脑子一热,啃了这块馅饼,该怎么面对林媛呢?

  一边是突如其来的馅饼,一边是两年的闺蜜情谊……知春想得头疼,对面上铺传来轻微的咳嗽声,是黄小鸽,虽然那天之后她没再起过轻生的念头,但失恋带给她的创伤是很严重的,小鸽明显比以前更沉默了,总是独来独往,存心想当隐形人。

  小鸽的目光无意识地向知春瞥过来,那空洞茫然的眼神让知春的心禁不住抽搐了一下。

  投入的爱一场,很浪漫,可万一失败了,代价也很悲惨……知春忽然撂下书,果断下床。

  她决定了——她不要童话,她选择友谊。

  如果我先遇见你(Chapter 10 )

  林媛绕着操场不知道跑了多少圈,身上已是大汗淋漓,初夏的晚风迎面吹来,有说不出的舒爽,就连心里的郁结似乎也冲淡了不少。

  她决定跑完最后一圈就回去,篮球场旁的看台被她设为终点。正卯足了劲儿冲刺,跑道上突然冒出个黑乎乎的身影来,把林媛吓一跳,慌不迭收紧脚步,到了跟前,看清了,是知春。

  换成一小时前,林媛肯定不会跟她说话,这会儿心情平静了,就没再摆脸色。

  “你来干什么,装神弄鬼的!”她口气依旧冷淡。

  “林媛,你是不是生我气啊?”知春可怜兮兮地问。

  林媛没吭声,缓步走上看台,找块地儿坐下来,知春紧随其后,软声说:“你别不理我嘛,你老不跟我说话,我饭都吃不好,觉也睡不香。”

  林媛是实在人,一听立刻心软了,可心里的疙瘩还在,她没法装作什么都看不见,便直截了当问:“岑医生约你出去干什么?”

  “就吃饭啊!”知春飞快眨眼睛,掩饰心虚。

  林媛当然不信:“没说点儿别的?”

  “没有!”知春使劲摇头,“他也是无聊,想找个人陪他说说话……林媛,岑医生那种人,是不可能喜欢上我的。”

  知春其实一点不傻,换位思考,如果她是林媛,知道自己喜欢的人对闺蜜表白,绝对是很强烈的刺激。既然她已经决定拒绝岑慕彬,又何必在好友心上戳一刀呢,撒个善意的谎,对彼此都有好处。

  林媛脸色明显缓和下来,想了想,还是忍不住又问一遍:“那你呢,你喜欢他吗?”

  知春早有预料,笑笑说:“我承认我很欣赏他,不过也就到这一步了,你知道我胆小,连毕卓那样的都没勇气追求,更别说岑医生了……林媛,我总觉得,他和我们是两个世界的人。”

  她把界限这么一划,林媛心头的疙瘩立刻在大面积消除,这使得她在知春面前有点不好意思。

  “你是不是觉得我挺自私的?其实,岑医生有没有女朋友我都无所谓,但如果他喜欢的人是你,我会觉得……很难接受,很别扭,”她叹了口气,“你能理解那种感受么?打个比方,比如你喜欢毕卓,而毕卓却喜欢上了我……”

  “我能。”知春用力点头。

  “知春,对不起啊!我是直脾气,心里不痛快立刻就反映到脸上了。”

  “我又不是第一天认识你。”

  两人相视而笑。

  坐了一会儿,林媛迟疑着又说:“其实,如果你喜欢他的话……”

  知春打断她:“不,我不喜欢他。”她神色坚定,“我跟你说实话,即便我想,我也不敢,我都不知道他是什么样的人。喜欢上他很容易,可如果他是个很风流的人呢?他条件太好了,这个风险是很大的。如果将来他移情别恋,我可能会受不了,不,我肯定会受不了……我不想搞得像小鸽那样狼狈。”

  林媛听得怔怔的:“没想到你考虑得那么远。”

  “我妈一再告诫我,女孩子呢,安全第一,不要轻易把身心交出去,万一失败了,会很伤。”知春眨眨眼睛,“尤其是我这种性格不怎么坚强的人。”

  她望着远处宿舍楼的点点灯光,幽然说:“我想保住一颗完整的心,等将来,交给我的丈夫。”

  林媛听完,沉默了好一会儿,转头朝知春笑笑,如释重负:“好吧,就当我什么都没说。”

  她主动握住知春的手,友谊转危为安,知春暗松了口气。

  至于岑慕彬那儿,知春的盘算是,等他什么时候再打来,她会直接在电话里回绝他。

  星期六,知春吃过早点就去阅览室查资料,她的论文还差最后一步就能完成了。

  阅览室里坐满了人,外面正下雨,空气湿闷浑浊,知春的位子靠近门,不时有人进进出出,她埋头抄写,只想尽快完成任务离开这嘈杂的环境。

  林媛跑进来的刹那就瞥见了知春,她冲过来,把手上的小纸条往知春本子上一扔,转头就走。知春愕然,抬眸时正瞥见林媛铁青的侧脸,她低眉,飞速扫了眼纸条上的内容,又是岑慕彬来电,约她晚上在月漾桥边见面,还给她留了手机号——真不凑巧,电话让林媛给接到了。

  知春慌忙站起身,连东西都顾不上收拾就追了出去。

  林媛在图书馆台阶前打开伞,一头扎进蒙蒙细雨中,身后却很快传来知春焦急的呼唤:“林媛!你等等我!”

  林媛脚步不停,只管往前走。

  知春冒雨追上林媛,情急之下,一把揪住她外套后面的帽子:“林媛!我做错什么了?你干吗发这么大火呀!”

  林媛转过身来,眼眸中全是愤怒和妒意:“谢知春,我没想到你这么虚伪!你要谈恋爱就直说,干吗遮遮掩掩,还骗我说没那回事!”

  “我没骗你!我说的都是真的!”知春急得眼冒金星,“就算他有什么想法,那也是他,不是我啊!”

  “可你那天说他对你没意思!”

  “我……他,他是开玩笑的啊!”

  林媛双眸咄咄逼人:“我在电话里问过他了,他说他对你是认真的,他没跟你开玩笑!”

  说完,林媛用力甩开知春,大踏步走了。

  知春在细雨中呆立了片刻,越想越冤,越想火气越大,她急怒攻心,跑回图书馆把书包收拾好,衣服刚才在雨里淋了会儿有点湿湿的,她也顾不上回宿舍换就冲出校门,直奔隔壁的附属医院。

  她一口气跑到手外科,一打听,岑慕彬不在,护士跑进跑出忙得什么似的,根本没空搭理她。知春灰溜溜地出来,又心有不甘,忽然想起岑慕彬给自己留的手机号,她立刻跑回楼上,想找刚才那个护士通融一下,看能不能让自己进诊室给岑慕彬打个电话。

  知春跑得飞快,几乎和对面疾步走来的一位白大褂撞个满怀,抬头看,居然是认识的,张主任。

  张主任上下打量知春,居然把她给认出来了,笑眯眯地问:“又来找小岑?”

  知春无暇琢磨他眼神里那别样的涵义,忙点头:“请问您知道他在哪儿吗?”

  主任推推鼻梁上的镜架:“小岑这会儿正听课呢!今天省医院来了个专家给年轻人做培训——怎么,你找他有急事?”

  “急倒是不急。”知春有点失望,看来她来得不是时候,“他没空就算了。”

  她转身欲走,却被张主任叫住:“哎!等等!你来都来了,要不,上我办公室等会儿吧——上午的课程估计就快结束了。”

  知春跟着张主任来到一间宽敞的办公室,里面没什么人,张主任给她搬了张椅子,让她靠窗坐着,然后抓起座机拨通岑慕彬的号码。

  “小岑啊,有个姑娘来找你,这会儿在我办公室……”他转头问知春,“你叫什么?”

  “谢知春。”

  “对,是叫这名儿……好,好,那我让她在这儿等着啦!”

  张主任含笑挂了电话,告诉知春:“他马上过来,你先坐会儿——渴不渴,我给你倒杯水?”知春客气推辞,张主任还是给她张罗来一杯茶水,然后坐在自己的办公桌前,他始终笑呵呵的,像个好脾气的长者,不过一开口,知春就明白这也是个直来直去的主儿。

  “你和小岑在处朋友吧?”

  知春立刻脸红,慌忙摆手:“不是……”

  张主任还是满脸挂笑:“别不好意思嘛!如果不是,他刚才怎么张口就叫出你名字了?小岑可是我们院里最吃香的年轻医生啊!多少人给他做媒他都不要。这一阵我看他干什么都有点心不在焉的就猜着了,年轻人一谈恋爱吧,脸上那个表情是藏不住的。”

  知春手上端着茶,喝也不是,不喝也不是,她来之前本酝酿了一腔怒气,这会儿也消磨得不剩什么了。

  张主任还在竭力为岑慕彬美言。

  “小岑人不错的,去年科里只有一个留院名额,他是硕士,另外还有个博士,硬件方面比他强点儿,但我没怎么犹豫就挑了他。小岑脑子聪明,又沉稳务实,业务上有钻研精神,我最欣赏他一点:胆大心细,是块当医生的好料子。而且他人缘也好啊,这院里上上下下从领导到同事就没有不喜欢他的——姑娘,你眼光不错,哈哈!不过干医生很辛苦,以后你还得多多支持我们小岑啊!”

  知春尴尬地跟着笑了笑,决定还是不解释了,省点唇舌。

  夸完高足,主任的兴趣又开始转移:“对了,你在哪儿工作来着?”

  主任善意而殷切的眼神盯着自己,知春不能不回答了:“我还没工作呢……我是S大的学生。”

  “哦,还是学生啊!几年级了?”

  “二年级。”

  张主任讶然:“这么小!那不是还得有两年才能毕业?”随即又笑,“小虽小了点儿,不过两年时间过过也快的,一毕业就能结婚,呵呵。”

  知春听得哭笑不得,又如坐针毡起来。

  门口人影一闪,岑慕彬意气风发,大步流星地走进来,眼里闪烁着点点欣悦的光芒,虽然一进门先看到的是知春,但他还是懂事地先跟领导打招呼:“主任!”

  张主任眉开眼笑站起来:“培训结束了?”

  当着领导的面,岑慕彬似乎有点不好意思:“在扫尾,我是溜出来的。”

  主任善解人意:“不要紧,那些东西你都会了,女朋友更重要嘛,哈哈——我到病房去走走,把办公室让给你,你俩慢慢谈。”

  岑慕彬笑道:“那就谢谢主任了!”

  张主任乐呵呵地走了,顺便还帮他们把门给带上。

  “知春,”岑慕彬眼眸亮亮地盯着她,“我没想到你这么快就来。”

  他把主任的椅子拖出来,想和知春并排坐,但知春却已经站了起来。

  知春本来给张主任一通乱侃有点晕头转向,连来意都快丢去爪哇国了,这会儿看见岑慕彬一脸雀跃的表情,立刻把旧恨给招了出来。

  “你为什么要给我打电话?”

  岑慕彬一脸无辜:“你说过不可以给你打电话吗?”

  “那你打电话,为什么要跟林媛说那些?”

  岑慕彬更加莫名其妙:“说什么?”

  “说你,你对我是认真的……”知春红着脸,舌头都有点打架,但怒气也渐渐汇拢回来。

  “我说的是事实。”岑慕彬心平气和。

  知春更气了:“你不知道林媛喜欢你吗?你当着她的面这么说,她得多伤心!”

  林媛在雨中气冲冲离开自己的情景涌到眼前,知春委屈更甚:“都是因为你,我快失去最好的朋友了!你这个人……你怎么会这么自私的呢!”

  岑慕彬眯眼盯着她,也不辩解,只是静静地听,等了会儿,见知春不再说话,他才开口:“你说完了?”

  知春一阵茫然,忽然找不着词儿了,眨眨眼睛,没吭声。

  岑慕彬无声地笑了笑,几步就走到跟前,和知春面对面站着,低头打量她,知春立刻有种压迫感,以为他在思考该怎么和自己解释。

  她正想往后退两步与他保持距离,孰料岑慕彬忽然伸出手,没有半分迟疑地捧住了她两边面颊,在知春反应过来之前,他已经俯首,果断地、深深地吻住了她。

  小番外

  一、

  知春:“你觉得我这件衣服好看吗?”

  岑慕彬:“不好看。”

  知春:“为什么?!”

  岑慕彬:“我没觉得好看,所以就想,应该是不好看吧……怎么生气了?”

  知春:“你说我挑的衣服不好看!”

  岑慕彬:“可你人好看呀!”

  “……”

  二、

  知春(念药品说明书):“一日三次,一次两粒……那我吃一粒就够了。”

  岑慕彬:“按说明书上的指示吃,否则没效果。”

  知春:“可我以前也是这么吃的呀,不好好的!”

  岑慕彬:“你是医生还是我是医生?”

  知春:“我是医生的老婆!”

  岑慕彬(对旁边看好戏的嘉莹):“请问你哪位?”

  嘉莹(声音响亮):“我是医生的女儿!”

  岑慕彬(耸肩):“好吧,你们都比医生厉害!”

  荣钧番外

  送给为他流过很多眼泪的Mary~~

  知春,医生和荣钧的故事到此为止,都治愈了吗?

  2016,每个人都要幸福哦!

  深夜十点。

  车子经过银杏湾,驶入永辉路,两旁的街市逐渐繁华,但多数店铺都已打烊,偶有几间二十四小时营业的便利店还亮着灯。

  太安静了。

  荣钧拧开CD,让音乐充斥车厢。他开车稳健,速度一向不快,反正一个人住,家里也没人给他等门。

  两年前母亲中风,姐姐荣韵曾提议让他搬去和母亲同住,方便照顾,他拒绝了,宁愿送母亲去疗养院,费用他来出。不是他不孝顺,而是实在不知该怎么和母亲相处。

  五年前,他费尽心思,要把陷入泥潭的儿时伙伴拉入正轨,几乎就要成功时,母亲出现了,轻而易举将他的理想击得粉碎。

  如今,他已不常想起姜岚,仅在母亲和姐姐催逼他结婚时,才会在心头勾起一丝涟漪。对于姜岚的离开,他并未觉得有多痛苦,遗憾和愧疚更多一些。不过正如荣韵所怀疑的,即使他娶了她,他们真的就能幸福吗?

  “她性格那么刚烈,哪是你能驾驭得了的,撇开脾气不说,你们之间有多少可说的,别忘了,她当过小姐,你现在为了目的可以什么都不计较,那将来呢,你难道心里会一点疙瘩都不存,你能忍她多久?”

  或许荣韵是对的,他回想起那段在他人生路上堪称惊心动魄的经历时,无法欺骗自己:他心怀牺牲精神的感觉远多过沐浴爱河的感觉。

  而很久以后,荣钧才不得不向自己承认,他的救赎计划未免太过一厢情愿,姜岚未必真的需要他拯救。

  如今,她在加拿大想必过得不错吧,她是那种,怎么说呢,无论处于何种境地都能为自己披襟斩棘开辟出道路来的女孩。

  无论如何,他与母亲的关系还是在那次冲突爆发后转为恶劣,彼此之间冻起一层厚厚的冰,经年难破。

  荣韵对他无法强求,但也舍不得把母亲丢在外头,咬咬牙,接自己家去了。

  荣韵是个好姐姐,家里大大小小的事都是她在调和、拿主意。过五关斩六将之后,如今只剩一件事还让她放不下——弟弟的婚姻问题。她提了无数次,但荣钧从来只是笑笑不接茬。

  荣韵便放了狠话:“你要是担心妈妈拖你后腿,我今天就给你说清楚,妈妈的后半辈子我来管,只要你肯结婚!”

  荣钧知道姐姐疼他,但她不了解他。他不结婚不是闹情绪,而是这么多年,他从来没碰到过一个能让他甘心情愿投入婚姻城堡的女孩,从来没有。

  他对于结婚的态度一直是宁缺毋滥。

  路口的红灯跳转成了绿灯,荣钧没有减速,直开过去。离斑马线还有十米距离,一个人影飞快横穿过去,他脑子里一根弦猛地绷紧,慌忙踩刹车。

  其实不算多危险,只是他刚才思绪走了点神,忽然之间被惊到。

  他落下车窗,朝对方怒声喊:“你怎么回事,走路不看灯的?”

  那人在绿化带边转过身来,是个短发女孩,看样子很年轻,脸涨得通红,大概也被吓着了。

  “对不起!真对不起!”她朝荣钧弯了弯腰,满脸歉意,嗓音倒是挺甜。

  荣钧一下子气消,见她穿着运动服,耳朵里还塞着耳机,一副夜跑族模样,便又高声说:“太晚了,赶紧回家,晚上运动不安全!”

  女孩依然红着脸,对他唯唯诺诺。

  过了十字街口好一会儿,荣钧忽然自嘲:“人家就爱夜里跑步,关你什么事!”

  通嘉的系统在最关键的季度末出了故障,虽然荣钧的团队竭尽所能抢修,还是造成了不小的损失,客户震怒,荣钧只得带上两个手下亲自上门赔罪。

  会议室里炮火轰鸣一阵后,客户把他们撂下处理急务去了。三个人虽然没说多少话,但也被训得口干舌燥。

  小杨灰头土脸抱怨:“再怎么火大,水总得供应咱们喝一口吧。”

  荣钧也口渴,便说:“你去茶水间看看有没有喝的,弄几杯过来。”

  另一名工程师黄明道:“他们茶水间在大厅外面,没有门禁卡出去了就进不来了。”

  荣钧蹙眉:“那你俩一块儿去,一个拿水,一个在门口守着不就行了!”

  小杨挨训时一声不敢吭,这会儿倒挺英雄,拳头一挥说:“不用!我一个人去!难不成还能给渴死在这儿?!”

  他出去了三十秒不到就回来了。

  黄明看看他空空的手:“水呢?”

  小杨神神秘而得意:“等着吧。”

  两分钟后,一个短发女孩捧着三瓶矿泉水进来,一脸和气的笑容,给他们一人发了一瓶。荣钧觉得她有几分眼熟,一时又想不起来。

  三个人动作整齐划一,同时拧开盖子,仰脖子猛灌,久旱逢甘霖。

  女孩盯着他们看,满足地笑,像在欣赏自己种的庄稼。

  小杨酣畅淋漓地喝光,对女孩咧嘴一乐:“太谢谢了!哎,该怎么称呼你啊?”

  “我叫Mary,市场部的。” Mary落落大方介绍自己,嗓音清脆,笑容甜美,神情完全是不设防的。

  荣钧的记忆猛然间开启,目光一再从她脸上划过。

  夜晚朦胧的灯光下看不清,只依稀觉得是个挺周正的姑娘。这会儿细瞧,当初的判断也基本正确。她长得不出众,但一双眼睛漆黑明亮,透着讨人喜欢的灵气。

  黄明喝饱了水,心情格外好,也来凑热闹:“Mary你多大啦?看着像才毕业的嘛!”

  Mary脸有点红,争辩说:“我毕业都两年了!”

  “毕业两年,那今年就是24岁喽?还是年轻啊!”

  “25了!我们老家都照虚岁算的!”

  小杨笑嘻嘻地说:“如果你知道我们是谁,估计就不肯帮我们拿水了。”

  Mary眨巴着眼睛,有点不解:“我知道你们是启亚来的呀!刚才雷总在这儿冲你们发火了是吧,整个办公大厅都感觉得到。”

  她这么一解释,小杨和黄明全尴尬得哑巴了。

  荣钧转着手上的空水瓶问:“那你为什么还愿意帮我们?”

  “因为你们是客人呀!”Mary好像很奇怪他会这么问,她的目光与荣钧的碰在一起时,他内心不觉动了一下。

  Mary显然没认出他来,也难怪,那天晚上黑灯瞎火的,他又在车里。

  “我先出去啦,你们如果还有什么需要,可以来找我,我的位子在第二排第四间。”

  Mary迈着轻快的脚步走出门,她的背影让荣居觉得,这是个没有烦恼的女孩。

  隔了一周,荣钧又去了趟通嘉,正事办完后,他故意在市场部的格子间旁缓缓走过,很快就找到Mary的名牌,但座位是空的。

  Mary捧着续满的水杯从茶水间走出来,眼前有个人影一晃,站定在她跟前。

  “Mary!”

  她抬头,看见一个西装笔挺的男人正笑望着自己,两边面颊深深陷进去,她第一次发现,有酒窝的男人笑起来居然如此迷人。

  “你好,荣经理!”她庆幸自己一下子就把对方认出来了,“你要回去了吗?”

  “嗯。”

  但荣钧看上去一点不急着离开,单手插在裤兜里,保持笑意看着她:“你真的……对我没印象了?”

  Mary完全摸不着头脑:“你指什么?”

  荣钧想了想,决定还是算了,笑着摇头:“没什么。”

  “你那两个工程师今天没来?”

  “是啊!上回在你这儿自讨没趣,他们不好意思再上门了。”

  Mary脸红:“我没有为难他们的意思……”

  “我明白。”荣钧笑意更深,“女孩子对男生是该凶一点儿,否则他们看你好欺负,全都哄上来。”

  Mary噗嗤一声笑道:“荣经理,难道你不是男的吗?”

  荣钧耸耸肩,又瞟了Mary一眼,也笑起来。

  手机一遍遍地震动,打电话的人相当执着。荣钧坚持讲完最后一句话,才抄起手机走出会议室。

  齐诚是他高中同学,他有个姐姐,出了名的热爱做媒事业,更要命的是,这个姐姐和荣韵是闺蜜。

  “嗨!哥们儿,你的电话好难打!”

  “我在开会,有事快说!”

  “你看你什么态度!哥哥累死累活给你找姑娘,你连声谢谢都不说也就算了,还……”

  “我真的很忙。”荣钧放缓了语气,心里想,我也没求着你,“说吧,找我什么事?”

  “还能有什么事儿啊!我姐又给你物色到一个,算上前面那八个,哎哟喂!这是第九个嘞!我姐真有毅力啊,话说回来,你也很有毅力,柳下惠,坐怀不乱……”

  荣钧真有点不耐烦了,正想找借口溜脱,齐诚总算言归正传。

  “这回这个我琢磨着你怎么也得满意了,听我给你细说啊,首先呢,年轻,才25岁,人不说多漂亮,但绝对养眼。而且温柔贤淑,家务活样样拿手,听说还会自己设计衣服,平时喜欢看看书跑跑步,哦对了,毛笔字也写得特别好!你不是说要找个有点情趣的女朋友嘛,这个绝对合你意吧?”

  荣钧笑:“听上去像稀有动物。”

  “反正你也是稀有怪物,你们俩在一起,绝配!”

  “就没什么缺点?”

  “缺点嘛,唔,职业没什么亮点,就是一小职员,这个反正你也不在乎。怎么样,去见一面吧,我也好跟我姐交差,你也好跟你姐交差!”

  荣钧坐在茶室三楼,他到得有点早,打开齐诚的短信又看了一遍:“曹盈盈,25岁(虚岁),工作单位:通嘉电子……”

  齐诚本来还想发张照片给他,但荣钧拒绝了,他已经猜到是谁,特别想亲眼证实一下。想想又觉得有趣,天下会有这么巧的事。

  木楼梯发出咚咚咚的走动声,有人上来了,荣钧下意识地挺直了腰。

  女招待员先爬上来:“荣先生,您的客人到了。”

  荣钧看向招待员身后的同时站起身,很快,Mary的身影映入眼帘,还是那样一张自然清秀的圆脸,脸上施了淡淡的脂粉,比在公司见面时多了几分妩媚。

  两人一照面,同时笑起来,Mary的笑容尤其羞涩。

  点完茶水,荣钧看着对面问:“你怎么会认识齐诚?”

  “我不认识他。”Mary脸红红的,“是我同学的哥哥和他做生意时认识的。”

  “现在的相亲事业真是四通八达,无孔不入。”荣钧由衷赞叹,“那么你,也早该猜到是我了?荣这个姓不是很常见。”

  他这么一问,Mary的脸更红了:“想是想到了,不过有点不信。”

  “不信什么?”

  “荣经理你条件这么好,怎么还会没有女朋友。”

  “你说话真动听,其实你的意思是,我这么老了,居然还独身,实在有点说不过去,对吧?”

  “不是啊!”Mary飞快地眨眼睛,“你很老吗?一点看不出来!”

  “我今年32,是周岁,你才25,还是虚岁,和你比,我都能当你长辈了。”

  “我喜欢年纪大一点的,让人觉得可靠。”

  Mary说完,猛然意识到他俩现在正在相亲,顿时又不好意思起来,荣钧看着她,笑意越来越浓。

  他给Mary斟茶,半开玩笑半认真地说:“既然你猜到了是我,还肯出来见面,我是不是可以理解为,如果没认错人的话,你是打算接受我了?”

  Mary红着脸,不吭声,喝了一口茶之后,忽然反问:“那你呢?”

  “我什么?”

  “你应该也能猜到是我吧?这是不是表明,你也打算接受我呢?”

  这女孩和善礼貌,又毫无扭捏之态,有什么说什么,荣钧觉得自己捡到宝了。

  他笑起来,仰靠在沙发上,目光柔和,含笑盯着她看了好一会儿,忽然低唤了一声:“盈盈。”

  Mary一愣。

  “今晚有空吧,我想请你看电影。”

  晚上,两人从电影院里出来,天色已经全黑。混乱的人群中,荣钧第一次牵住Mary的手,她扭头看看他,笑一笑,没说话。

  两人手挽手走在夜晚的街头,心里忽然都有种踏实感,好像已经这样在一起很久了。

  Mary轻声说:“告诉你个秘密。”

  “什么?”

  “我喜欢你的酒窝。”

  荣钧笑,缓缓停下脚步:“盈盈,我想对你提个要求。”

  “嗯?”

  “以后别再玩夜跑。”

  Mary诧异:“你怎么知道……”

  她还没问完整,荣钧已经俯首,深深地吻她。

  朦胧的街灯下,Mary眼前是放大了的荣钧的眼睛,她仿佛能从那双温柔的眼眸中看见意乱情迷的自己。蓦然间,她又想起荣钧那看似腼腆的笑,其实他一点都不害羞。但他的笑容那样迷人,在她眼前晃来晃去,她好像快淹没在他深深的酒涡里了。

  Mary伸出双臂,轻轻绕住荣钧的脖子,与此同时,她幸福地闭上了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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