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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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梅又点了两枝烛,一手一个烛台,都放到颜神佑卧榻前的矮几上了。颜神佑慢吞吞地扯开薄被:“拿衣服来穿吧,反正都是素服。”她于颜老娘是曾孙女儿,要服的丧仪比给颜启服的为轻。正好掩了。只是不知道这两个孝期,要不要叠加?

她叠加是无所谓啦,加起来还不够三年呢。楚氏也没关系,就怕颜孝之,他是承重孙,这一加,要加成六年了。【1】加的话,再加三年,不加,就是被颜启的丧期给覆盖了。

这么想着,她已经被穿好了衣服。又对阿竹道:“打盆冷水来,我擦脸,好清醒些。”

阿竹道:“不可,夜里寒气本就重,万一风邪入体,可要不好。小娘子要是觉得悃了,我们搀着小娘子就是了。”取了温水给颜神佑来洗脸,倒也清醒了些。深一脚、浅一脚往姜氏卧房那里去。

姜氏有身子的人,本就睡得浅,醒得比颜肃之还快。颜肃之十分担心:“你这样子怎么好夜里过去?”

姜氏道:“又浑说了,岂能不去呢?”

颜肃之恨声道:“天明便叫他们收拾出一副肩舆来。”

姜氏道:“你有这功夫,去将我妆匣底下那个梨子样儿的小盒子取了来。”

颜肃之听话去取,一面问:“是什么?”

姜氏道:“打开来看看。”

作弊器!

一看这里面的东西,颜肃之就觉得鼻子发酸,这就是上回颜启死后,楚氏叫他上去闻的那种东西。离着尺远,颜肃之都能闻到那股刺鼻的味道!闻了一下,眼睛就红了,对姜氏道:“你有身子,闻不得这个,到了你就哭两声,说伤心得昏过去了,我送你回来。”

颜神佑踩进门槛就听到这句话,囧住了。囧立的功夫,颜肃之已经过来揪她去闻香囊了。

姜氏却不用闻这个,只觉得颜老娘这一生,真是可叹,倒洒下几滴同情的眼泪来了。

到了楚氏房里,除开还在京城打官司的颜孝之,其他人都回来了。颜肃之不得不开口问:“阿娘,骤闻噩耗,我等实在不敢相信,这…可是属实?”

楚氏便命报信的侍女又重复了一回。侍女说得也有技巧:“白天被三小娘子气着了,说心口疼,晚饭只用了半碗粥。寅初婢子为太夫人翻身时,只觉得她老人家不对,说话她也不答应,再细看时,已是老去了。”

颜神佑心里咯噔一下,心道,这气死曾祖母的罪名要是安到了颜静姝的头上,那颜静姝这辈子就抬不起头来了。

姜氏妯娌三个想的却是,真是混账!要是传出去,颜家女孩子可能都要受影响。

楚氏已喝道:“休要胡言!定是那一日老家来的几个畜牲闹事,竟害死了阿家!”

愚蠢的凡人ALL给跪!

颜神佑读一点律法,虽然还没通读完,但也是知道一点的。所谓殴伤人命,不是说当时不死就算完的,还要有个观察期,如果在观察期里死了,那也算杀人。如果超过了,那就不算,只能算打人。

颜老娘这个,都过了好有一个月了,明显不在观察期里了。但是楚氏要这么算,谁也不能反对。楚氏对颜肃之道:“你速去外面唤人,连夜赴京去寻大郎!我要问那群畜牲一个殴伤叔母致死的罪过!再上表,给朝廷报丧。”

颜肃之领命而去。

楚氏这才着人去哭颜老娘。

颜老娘那里倒不很乱,楚氏到了之后,就更有秩序了。楚氏道:“还好阿家上了年纪,一应物事都是早早就备下了的。如今还依例办起来罢。”

颜老娘是太夫人,办丧事国家会有丧葬费和一些其他的帮助。只是离京比较远,得自家先办起来。楚氏便命人与颜老娘装裹起来,先停灵,放足七日,再等颜孝之回来,便运到京中安葬。墓地就定在颜启旁边。

家中原就在穿孝,倒是省了许多事情了。

楚氏一面拿着手绢儿试泪,一面下命令:“还要与四处亲朋、故旧报丧,眼下秋收,不要打搅他们,不要抽调部曲了,只要家中奴婢忙起来罢。”

又有来报颜老娘私房如何处置的。楚氏道:“惯用的都与阿家带走。金银钱帛点出数目来,都造册封存。”

四下都行动了起来。

楚氏又道:“夜深了,小孩子们都一处歇了罢。二娘有身子,与她抬个肩舆,送回去歇着。”

姜氏十分不好意思,无奈楚氏之意不可违逆,只得回去了。天亮时却又来了,楚氏又命她依着颜启丧事之便,每日哭灵时来即可,不须守在灵前。

姜氏道:“既如此,他们兄弟姐妹,便交我来看顾罢。”

姜氏做事,大家都是放心的,都答应了下来。只是姜氏的孕期反应还没消停,管不了大家许多。好在男孩子们有功课要温习,女孩子也一处自己玩耍,又有乳母仆役相随,不须她多劳神。

眼看姜氏眯着眼睛,歪在个隐囊上。颜希真悄悄戳了颜神佑一下,又努努嘴:“看那里,四娘、五娘怪可怜的。三娘也真是的!”

颜神佑心说,以后四娘、五娘大概不会很可怜,三娘就说不定喽。挑挑眉毛:“以后有阿婆照看,会好的。”

颜希真对颜静姝的感觉十分不好,却与颜神佑比较亲近,恰此时颜静姝又防备地瞪过来一眼。颜希真连忙趴在颜神佑耳朵边上说:“咱们以后,还是离她远着些罢。等阿婆将她教好了,再与她一处玩。”

她自认不曾对颜静姝这个堂妹不尽心,却好心当成驴肝肺,小孩子记起仇来,也是相当深刻的。又因颜神佑代她受过,是以分外照顾颜神佑。

颜神佑道:“咱们要读书,还要学许多事情,她功课耽误了许多,与我们并不一处的。”

颜希真道:“只要四娘、五娘不像她就好。”

颜神佑道:“不会的。”

颜希真小大人一样地叹气,道:“要像你说的就好了。”

颜神佑觉得,颜静姝这个年纪,只要不是天生反社会,就能掰好,只是她自己是没这水平了。怕只怕,颜静姝已经被放弃了。只是不知道她是跟着一起死呢,还是要养大了…报复社会?

颜神佑觉得,可能是前者,楚氏,应该不至于闲着没事儿养个有敌意的人到大,颜平之那是不得已。再者,楚氏现在要做的事情很多,也没那个闲心去掰颜静姝啊。有那功夫,教好颜希真多实在啊。

想到这里,颜神佑看颜静姝的目光,就带上了同情,还有那么一点点的…愧疚。颜平之是她推了最后一把,把人全家推坑里的,不然颜静姝也不是现在这个可怜的处境,依旧可是跋扈…停!这个打住!

颜神佑矛盾了起来。

颜希真看她皱着脸,以为她在担心颜静姝要犯坏,很有担当地道:“往后一处时,咱俩在一起!”

颜神佑心说,只怕你不用这么防着她了。

岂料,颜神佑还是猜错了。

颜静姝在颜老娘头七之后就被打包到了楚氏的地盘上。颜静姝十分害怕,缩在墙角抱着个包袱死活不肯出来,然后就被揪出来发货了。颜静姝还要尖叫:“她是坏人,是妖婆,要害我,我才不去。”嘴巴又被堵上了。

颜静娴十分不理,问颜静媛:“阿婆很好,为甚阿姊要这样?”

这两个倒是受亲生父母的影响小很多,又见过楚氏慈祥的样子。尤其后者,对父母基本没印象,只知道祖母很好。

颜静媛小声道:“阿姊…阿姊…反正你别信阿姊的,好好听阿婆的话就好。”

颜静姝正急得满头汗,没功夫听俩妹妹说话,她要听到了,非得背过气去不可。

总之,三姐妹这就算是过上了正常的生活,每天不用被颜老娘指桑骂槐,也不用听什么她们父母都不是好人,她们都是孽种的话了。楚氏为人很和气,衣食住行都过问。三姐妹放在一个两进的院子里,颜静姝独个儿往在后一进,两个妹妹合住前一进。

正合两个小的之意,她们实在不愿意见这个亲姐姐。相反,两个堂姐倒是挺好的。与颜静姝的落差心理不同,这两个人却是一直在父母关爱下长大的,眉宇间没有那一股戾气,本身长得也好看。又拿出些玩具与她们,颜神佑还特意说:“因为你们年纪小,才没有的。三妹或许有,不过她的东西,我们一向不好过问的。先玩着呗,阿婆会给你们添的。”

颜希真又问她们读书识字了没有,得知连颜静媛都没开始识字,不由惊愕道:“怎么会?你小时候三叔三婶不教的吗?”算了算颜静媛比她们这一拨姐姐小两岁,今年五岁了,怎么着也该认字了呀。像大房,颜希真她亲弟刚会说话,父母有空,还逗趣儿似的教认个姓名之类的呢。

颜神佑听到“小时候”不由黑线,心说,你现在就是“小时候”!她也挺好奇的,就问:“我听说三叔专程请了个女先生呢。”

颜静媛小声道:“女先生只教阿姊一个…”她们亲妈又不识字,亲爹当时还要工作,可不就耽误了吗?

颜希真就生气了:“一样的女儿,怎么两样对待呢?”她这不是挑拨,而是真就这样想的。正常人家,别说同母所出,就算是异母所出,嫡子庶子的,除开承嗣的,其他的都该一样对待的。

颜希真这孩子,大概是学这些礼仪规范学得,以为这世间就该如此了。

颜神佑拉拉她的袖子,颜希真才愤愤住了口。颜神佑只好打圆场:“现在你们也还小呀,一起来学嘛,也好做个伴儿。”

颜静媛才怯生生地笑了,像一朵小花,慢慢地绽开了花苞。挺可人疼的。

接着,颜静姝就好吃好喝,一直活到了冬天。活到了亲朋好友们过来致祭、活到了颜孝之与天使们一齐回到了坞堡,带来了袭爵与分宗的好消息。

先贫贱后富贵而要分宗,是令人十分不齿的一件事情。但是由于长房有错在先,这倒也算有个合理的解释。

更让颜孝之哭笑不得的是,这群衰人是大字不识的,自然是不懂什么法的。只将老家的习惯做法当成是真理正义,京兆问案的时候,他们不承认打了颜老娘,只说好心过来给他们主持分家,居然被捆了送京。一把鼻涕一把泪,诉颜孝之的“不孝”,骂了颜孝之无数声畜牲。

兆京快被这个傻缺囧死了!人家亲妈还活着,你过来帮人家分家?你疯了吧?楚丰原本还有些担心的,怕外甥吃亏。毕竟长房是长辈,颜孝之的辈份差了老远,这一干人等里还有他祖父辈的人。后来听了京兆透的底儿,他也气乐了,这到底是哪个窟窿里钻来的逗比啊?!

朝廷里原还有御史要参颜孝之一本的,等京兆那里消息传来,全都傻眼了。还有不相信的,趁着二次过堂的时候,想围观一下。颜孝之是有身份的,可以不到堂抛头露面,所以他只在隔壁静室里坐等结果。堂上就看到长房一家演大戏,京兆也坏,从来不提醒他们…

围观完了的御史表示,这一本是没法儿奏了。然而本着劝和不劝离的原则,还是有人想劝一劝颜孝之的,毕竟父亲一死,就要与老家决裂,这样很不好。比如颜孝之的岳父,如今做了尚书令【2】的柴老先生。

颜孝之被带问再三,还是一口咬定:“他们真的伤了我祖母,否则我…我岂不知这般闹法颜面全无?”

颜孝之还要给家里孩子找老师,守孝要一守三年,家里的孩子都该长大了。三年之后回京,要么送进国子监,要么就要继续投入名师名下,这些都要有学问做基础的。

他带着孝,不要四处交际,但是亲舅舅、自己岳父等处还是要去的,一些关系近的姻亲比如姜、郁等处,也是要去的。他还意思意思地往赵家去了一回,除此之外就去给颜启扫个墓什么的。

就在京兆将要判决的时候,颜肃之打发了加急的文书到京里来——颜老娘死了!颜孝之不得不重新披麻戴孝去朝廷再报一回丧,他是承重孙,这工作就只能他来做了。

这回不用犹豫了,直接判了两处分宗,衙门里备了案。这件事情的意义是重大的,两家分宗,哪怕没出五服,这关系也要另算了。何况还有了这一条人命的仇?

颜孝之就在京里忙里忙外,接待了各种亲友先来给他道个恼,又派了子弟跟他回去致祭。朝廷里也果断将他袭爵那一套手续给办了下来,其实手续很快,从拟旨到备案不过一两天的功夫,只是那一套行头耗得久了点。

如今正好,派了使者,一是去吊问丧事,二是到颜氏坞堡去宣读继承文件。

不但有颜肃之的,还有柴氏、楚氏等人的。柴氏妻凭夫贵,便是公爵夫人了。楚氏正式晋级,合家称作“太夫人”。又命颜孝之具表,为其长子颜希贤奏请立为世子,是为爵主。【3】

颜孝之苦哈哈地道:“儿还须护送阿婆灵柩返京安葬哩…”

楚氏道:“这样,那便明春罢。是我有些急躁了。你且管待天使们用饭歇息,多与馈赠。”

颜孝之来回奔波,人瘦了老大一圈,脸都熬得有些青了,疲惫地答应了一声,又去应酬了。楚氏道:“且住一住。”

“?”

楚氏命人取了一支手杖来给他:“拿着这个出去。”

这一切,看到来吊唁的人眼里,觉得他真是个孝子贤孙,连逢哀丧形销骨立,“杖而后起”【4】。再看他的兄弟们,颜肃之见天往村子里跑,又要照顾老婆起夜,也是瘦得厉害。颜渊之初承事务,天天练兵,但是入手略慢,也很憔悴。

于是一齐都说楚氏教子有方,闻说颜孝之还要扶灵回京,都一齐说:“我们略停一停,一路与大郎就个伴儿,也好有个照应。”

颜肃之与颜渊之都要跟着去,被姜师劝住了:“太夫人犹在,你们都随着去了,叫太夫人如何呢?”他是奉命来看妹子,顺便吊唁来的。

他这一劝,旁人都说,对啊,这快要过年了,家里这些老弱妇孺不能没人照应,你俩留下来吧。

事情也就这么决定了。

当天晚些时候,姜师来见妹子,看姜氏只是怀孕辛苦,却是口角含笑的。可能是因为怀孕,脾气有些急躁,颜肃之也不恼,听她埋怨说颜肃之:“惯坏了我神佑。他还好突发奇想,孩子都是被他教坏了的。”姜师捏了两把冷汗,没想到颜肃之也笑着承认。

再看颜神佑,小脸儿红扑扑的…好吧,这个不像是个哀切的样子,不过,这只能证明孩子过得好呢。姜师果断将什么礼仪孝道扔一边,偏起了心来。又问颜肃之:“出了孝,有甚打算?”

颜肃之也不隐瞒,将计划说了,姜师道:“这却也不太难,你不承爵,是须…”攒些家底好养活老婆孩子。

姜氏又问了母亲的身体、大侄子的亲事等等,姜师都回答了。直说到掌灯用饭,这才停了下来。

第二日,颜肃之与颜渊之送这一行人往京里去。直送出二十里,才被颜孝之打发了回来。

颜肃之因家中又有白事,往村中去便少,直接回来奔书房去研究农田水利问题了。颜神佑背了一回书,悄悄溜去找他。不知道为什么,她直觉的认为,有些问题,顶好不要问姜氏,但是却可以问颜肃之。

尤其她这回的问题比较惊悚:“阿婆为什么要养活三妹妹呢?四妹妹、五妹妹我能明白。可三妹妹…阿婆,不像是会很关心的呢。”

颜肃之被这么恐怖的问题问得一噎,完蛋了,萌莉离我越来越远了!

颜肃之捶捶胸口,才说:“一、二年间,死了四口人,不是什么好事!不能再多死人啦!”

“啥?”还在乎这一个吗?

颜肃之只好说得再明白一点:“无事何必再多造杀孽?”吃多了撑的吗?“这般赶尽杀绝,戾气太盛,不好。说出去也不好听,做出来也引猜测。再者,如今诸事顺利,不必再生事端。小小孩童,又不曾犯什么死罪,哪有那么心狠的事情?你阿婆做事虽然,呃,厉害,还是有分寸的。不到那个份上,便不要做得过分了。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颜神佑有些半懂不懂的,还是记下了颜肃之的逻辑,准备回去好好参悟。又有点惭愧,这回是她小心之心度了君子之腹了。

作者有话要说:【1】承重孙,并不是所有的嫡长孙,而是指,在祖父母的丧事上,父亲已经死了的嫡长孙。这个时候,他要代他的父亲守孝。

【2】尚书令不是尚书,尚书令出现得比较早,但是跟后来的尚书不是一个事儿。他管的事儿比较杂。

【3】爵主,《野获编·勋戚·爵主兵主》:“凡公侯伯家,最尊嫡长,其承袭世封者,举宗呼为爵主。”

【4】“杖而后起”,拄着拐杖才能站起来。

最后解释一下“天使”,是指皇帝的使者,或者是朝廷的使者,不是西方那种鸟人。

第57章 小弟弟来啦

颜神佑在颜肃之那里又听了一脑门儿的“土著人思想解剖”,有待回去进一步消化。她如今对于不思想上有代沟的某些本地做法,如今是采取“即使不理解,也先记下来,到时候依样画葫芦”的策略的。事情证明,在生活的很多细节上,还是楚氏这样的土著的经验比较有可行性。

问完了颜静姝的事情,知道这个党建没脸才能生命危险之后,颜神佑又想起了另一件事情。组织了一下语言,用试探的口气问道:“那…阿爹,我看过书上写的,大伯父这个样子,算是太婆的承重孙…他的孝期要怎么算呢?”

颜孝之道:“既然是承重孙,自然是要子代父职啦。”

颜神佑跺一跺脚:“我不是说那个啦,我是想问,大伯是要服三年,还是服六年呢?”这一直是困扰穿越人士的一大苦恼。哪怕处在这个环境下,没经历过这样的事情,也不知道要怎么办呢。

颜肃之一怔,不由深思了起来。如今守孝已经不像开始的时候那么严格了,就像他们家,颜启死了,过了五七,他就不再睡草席了。这孝道、礼教在执行方面,也产生了很多“便宜行事”的做法。颜孝之这个么——

颜肃之对着女儿的眼睛,慢慢地道:“这要看三年过后,还用不用守孝。”

这话说的,乍一听像是废话。颜神佑仔细想了一想,很快就明白了。这不就是“如果需要跳出来争权夺利,那就搞并连线路;如果需要再韬光养晦,那就搞串连线路”么?

颜肃之忍不住道:“你明白了?”

“嗯。”颜神佑大力地点头,还奉送一枚特别甜的萌萝笑。不知道的还以为这是个考试得了双百,回来跟亲爹讨赏的小学生。

颜肃之道:“你明白什么了?”

“需要做官,就守三年;要避风浪,就守六年呗…阿爹?怎…么…了…”颜神佑越说到最后,声音就越轻,语气就越迟疑。她看到颜肃之的脸,搞出了一副便秘的表情。

颜肃之再次确定,他萌萌的女儿,没了。他觉得老天爷一直在玩他,从小到大,就没有什么事是帮着他的。小时候想要爹娘疼爱,爹不疼娘不爱的。轮到自己当爹了,想要个蠢萌一点的闺女来疼,闺女虽然萌但是又不肯蠢。

有气无力地一手扶额,一手冲不明就里的颜神佑摆了摆:“这件事情,等你伯父回来,自有长辈们商议。”

颜神佑得到了颜肃之的答应,轻快地答应了一声。还问颜肃之:“阿爹,你不舒服吗?”

颜肃之牙疼地道:“不是。阿爹突然想起一件事情来,你那里的客女,训得如何了?”

颜神佑郁闷地道:“中间停了些时日,这才又重拣起来。天又冷了,我怕她们在外面闪得时间太长,别冻坏了。”

颜肃之道:“你别冻坏了才是正经!你阿娘如今有些精力不济,有些事情或者管不到。那些个客女们,头一年离家,又离得并不远。与她们些节赏,套几辆车,连人带东西,送过去过个年。来年出了灯节,再叫她们回来。”

姜氏身体倒是健康,然而自怀孕开始,家中事务就不断,是以颇为劳累,反应也很厉害。颜神佑听了颜肃之说的在理,乖乖奉上一枚笑:“我这就去安排啦。”

这些小女孩子来了也不是为了做活计的,就算做活,也做不了什么重活。有些个还要人照顾,不如就此放回去与亲人团聚。是以颜神佑请示过了姜氏,腊月十五日便与她们放了年假,放足一个月,灯节后再派车将人接了来。

姜氏也答允了。年下家中事情多,姜氏还要结算二房的各种收益,连着手下的奴婢心腹们也忙。四处都缺人手,正可将看管女孩子们的妇人抽调过来到旁处帮忙。

女孩子们走的时候个个都很不舍得,难得与小主人玩得颇为投契。然而也很想家,又有许多年赏。赏的布而不是衣裳,这就可以拿回去给家里人做衣裳,她们自己,倒是每人都混到了两套冬衣。不算特别好的,但是比家中的旧衣,暖和多了,样式也好看、花色也好看。

因为有何二女在,颜神佑就想起一件事来,每人又分了二十斤的猪肉与她们。坞堡里也养猪,只是主人家吃得并不多,因觉得猪比较脏。倒是鸡鸭鹅与牛羊,才是主人们的桌上客。这猪肉,大多是分与诸奴仆过年加餐的。主人家偶尔也食用一些,尤其是大骨,用来熬制的高汤是做许多菜必不可少的。

小姑娘们来时光秃秃一个人,去回都带了许多东西,为此,不得不额外请调了两辆骡车,一辆装的是布与米,一辆装的就是猪肉与每人一瓶酒。颜家作为地主土豪武装,“米烂成仓”并不是虚言。幸而主母会管理,每有新米下来,旧米便或折卖,又或赏赐。颜神佑这与小姑娘们的米,便是新、陈各半,每样十斤。

小姑娘都是高兴的走了,才出坞堡没二里地,已经有人唱起了过年的童谣。“过年好,穿新衣,吃得饱…”

颜神佑并没有听到,何二女她们是早上走的,颜神佑早上得学文化课。她出面表示给了年赏之后,就得到自己那间小书房里读书写字了。谱学真是博大精深,颜神佑的记性好,现在也没背完,她还得接着背。律书也没看完,字也得练。

姜氏如今不是过年也要女儿读书的模样了,反倒说:“快过年了,你也活动活动,去玩一玩。趁着太阳出来了暖和,到院子里踢一踢毬也好。”

颜神佑心说,我怎么忘了这个了呢?!足球是培养团队精神的好运动啊!心里暗暗记下了这一条。却又依旧将每天计划好的功课都做完了,才与阿琴一道玩。

姜氏看了,又是欣慰,又是无奈。转脸对阿圆道:“也不知大伯什么时候回来,带个什么样的先生来。我如今不方便,她也该学学理事啦。头一样要学会算学。”

以后要当家过日子的人,怎么能不识数呢?

阿圆道:“好过年了,大郎差不多也该回来了。”

这一年,忙得最惨的人就数颜孝之了。若非他如今正在壮年,虽然武力值不太高,却也正在壮年,这回儿早累趴下了。饶是如此,等他堪堪赶在年前回来的时候,腿都累细了。

颜孝之是在腊月十九回来的,扶灵回京,安葬了颜老娘,又给颜启供了饭,他才告别了舅舅和岳父,顶风冒雪地回来了。

坞堡里过年的气氛已经相当浓厚了。

虽然连逢丧事,许多新年的庆祝项目都不能进行了,但是家中上下却奇异地弥漫着一种…温馨又惬意的感觉。颜孝之不敢深思,一身仆仆的风尘,急去给楚氏复命。

往楚氏那里去,必要先经过大房的住处的。他并没有站住脚,只是隔墙听了几个儿子背书的声音,只了几句,没听出有错来,才微微一笑,径往后面去了。

此时正是午后,楚氏正看着几个女孩子做女红。

女红方面,从楚氏往下,全家的大小主母都不特别重视。楚氏的计划里,孙女们知道怎么裁衣服、会做个小件儿,知道养蚕、纺线、织布是怎么一回事儿,就足够了。不须专精,专精要多花功夫的,那个浪费时间,正经该学的都耽误了。楚氏等人心里,首重礼法礼仪,其次才是些持家一类的事务。至于这些奴婢都能做得更好的工作,她认为自家女孩子只要粗通即可。

但是在年幼的时候,还是要练练手的。颜希真与颜神佑一直以来受到了良好的教育,从来没有断过层。颜静姝姐妹三个就不一样了,颜静姝是受过重点教育的,但是最近却被迫停课,她的两个妹妹却根本不曾受过正式的教育。哪怕是现在,最小的颜静娴她还不到四岁,也还不到正式开课的时候。

即便如此,颜静姝的学业也比不上两个堂姐。楚氏倒是一碗水端平,上午让她温习旧课,下午又学女红。两个小的就学些基础知识,识个字、辨个色什么的。小的两个,尤其是颜静媛,原本与亲姐待遇相差,如今是一样教导,她心里很是欢喜。只是向来胆小,不敢在亲姐面前表现得太过明显,就拉着小妹一起玩耍。

那边年长的两个堂姐,文化课是不在一起的,劳动课倒是一处。这一共五个人,竟分出了三个小团体来。

楚氏倒是认真说:“你们是姐妹,以后当相互扶持。”可就是一个妈生的,还有意见不和的呢,何况这些人又与同父同母,反而有些旧怨?

颜神佑知道颜静姝性命无忧,又衣食有保障之后,就不往这堂妹身上放什么关怀了。有那功夫,她跟颜希真说话,哪怕跟两个小的玩耍,也比这个心情舒畅。

颜孝之过来的时候,就看到这么三个小团体,忍不住额角一抽。现在他是家主了,就开始头疼全家的布局了,自己儿女好办,二弟如今也靠谱了自然也不愁,三房这几个可怎么办?小的还能养熟,大的这一个,看着才七岁,怎么跟七十岁似的固执呢?这种闺女嫁出去,不是给全家招仇人么?

五个女孩子看到他进来,都站了起来。等他跟楚氏见完礼,才在颜希真的带领下来见她。颜孝之一看,女儿和颜神佑是礼仪周全。小的两个是不大会行礼,但是有点紧张,至少态度是端正的。颜静姝明明会行礼,却只是马马虎虎比划那么一下。

颜孝之也懒得理她了,只打算跟母亲、妻子提上一提,让她们注意。他现在要汇报的正事就是:“阿婆已经安葬了,京中尚算太平。阿舅身体康健…与他们兄弟姐妹延请了师傅来了,都在车上呢。”

楚氏道:“都是甚样人?”

她对教育还是很重视的。

先生一共请了两位。两位都是寒门士子,乃那位如今做了太子少傅的尤老先生推荐的。一位年约四旬,姓钟名系,据说至今未婚,闲云野鹤。楚氏听了,连忙道:“与这位先生准备的房舍要再添置东西!多添两个伏侍的人。”

颜神佑暗中记下了这个人,准备回去问爹娘。不想楚氏已经对她们说了:“这位钟先生,纵不教你们,也须礼敬。他家里人死了好几口,为了安葬家人,他雇与人帮佣,足做了二十年工,方凑齐了丧葬之资。”

颜神佑心说,这货这样靠谱吗?干了二十年的苦力,才凑够个棺材钱?她后来才知道,这是为了把家人葬得体面一点。比如,好一点的墓,那得烧了青砖砌墓室。钟先生命苦,家里九口人,这个就…

钟先生本人又不是世家,当官也当不了什么有油水的官。此时吏为贱籍,他自然是不肯去做的了。难得钟先生小时候有志气,拿出诸如凿壁偷光、囊萤夜读、牛角悬书等等精神,学习十分认真。不娶老婆很多年,才把所有亲人都埋了,他也就积累了相当好的名声。然后就入京来,两袖清风游学来了。遇到尤老先生纯属偶然,不过尤老先生好个名声,倒是对他颇为照顾。

听说颜孝之要找人教孩子,就把钟先生推荐过去了:“君有大才,不若谋一出身。如今朝廷看似风平浪静,实则暗流汹涌,不如暂且忍耐。”

钟先生承尤老先生人情,也觉得在京中这士庶的界线很明显,不太好混。且颜孝之态度很端正,对他很礼貌,便答应了。

另一位略年长,却是楚丰给颜孝之找的,也是寒士,老婆孩子都死了。楚丰给他找个养老的地方,据说此人很靠谱。老先生姓齐名凭,据说年轻的时候跟楚丰有过一些交集。楚氏也略有耳闻,对颜孝之道:“这是个正派人。”

于是这两个正派人就留在了楚家。两人主要负责教男孩子们,有基础的跟着钟系深造。初学的跟着齐俊打基础,因为之前学得错,颜希真与颜神佑被顺手分给齐俊先看着,把基础打得牢一点。以后再看情况,要不要跟钟系上课。

楚氏另指派了一个识字的婢女看着颜静姝复习功课,又指另一个给两个小的开蒙。等她们的基础打得差不多了,再送到齐俊处。

分派完这些,颜神佑就听到了颜静姝一声小小的:“哼!”估计是觉得这是在虐待她了。她的妹妹们倒是很开心。

楚氏又专门命人依古礼准备了真束脩,至于先生们的待遇,先生们都没有开口问,楚氏与颜孝之等人也不主动说。只是命家中孩子一齐排队来拜先生,依足了礼数。两位先生也舒了一口气,原是怕这种暴发户无礼的,碍于荐人的情面大才过来的。

拜完了,楚氏命颜孝之开宴,颜肃之、颜渊之做陪,款待两位先生。还说:“因在孝中,舞乐不备,还望见谅。”

两位先生酒宴过后,到了住处,见一应安排得都颇为整齐。分别奔往书房一看,笔砚齐全,还有不少书籍。又安排了好几个奴婢侍奉,虽不是奢侈享乐之辈,也对这样的待遇表示满意了。

第二日上,才起身,便有奴婢打好了洗脸水。

穿好衣服,又有裁缝来,为两人量体裁衣。且有管事来奉与一盘子的金银与铜钱来,说:“主人家恐先生有甚想要的东西,怕家下准备不合先生之意,先生可自使人买来使。”

打发走了这些人,再用早饭,四菜一汤,有鱼有肉还有青菜,都是热气腾腾的。米是今年的新米,芳香扑鼻。

两位先生的心,也像被那温热的洗脸水泡过了一样,十分舒坦。

待见了学生,也分别表示出了满意。如今钟系是只教颜希贤一个的,颜希贤深受父亲影响,凡事规行矩步,动静有法,就是略有些刻板了。钟系觉得,他要教给这个学生的,不是什么礼仪规矩,而是把他的方脑袋磨圆了先。

齐凭就轻松得多了,他的班上有男孩有女孩,都是有一些基础的。他先出了几道题给大家来做,评估一下大家的水平。

颜神佑接了卷子一看,这题目实在是简单!主要是文史知识,一半填空,一半默写。然后还有考音律,识几个谱。又有几道数学题之类的。

这些分子,上课都带着拎包的。阿琴在一边给她研墨,颜神佑的堂姐堂弟们也一人跟着一个干这个凑合的人。齐凭放眼一看,学生们都端正坐着看考卷呢,小奴婢们在一边吭哧吭哧研墨。等墨差不多好了,学生们才拿起笔来填答案。

颜神佑答得很快,写完了,又检查一遍,觉得没问题了,她才交卷。交卷的时候别人都还没答完。颜希真算快的了,四个堂弟人小手小,还抓着笔在那儿鬼画符呢。说鬼画符也算是冤枉他们了,写得还是挺认真的。

如果颜家统共五个男孩子,除开最年长的颜希贤,长房还有两子,颜希仁、颜希信。四房两子,颜希礼、颜希义。都一起学习。

楚氏原本对最小的颜希信还有一点犹豫的,让他先来试试,如果能通过,就留下来,通不过,就再搁房里让颜孝之有空教一点。她对颜神佑也有计划,如果颜神佑学得快呢,在这里呆半年,也扔给钟系去。

至于女孩子们必修的功课,外头请的先生,绝没有楚氏等人能教给她们的多。

齐凭看了颜神佑的卷子,竟然一点错误也没有。他出的这个卷,是给小学一、二年级差不多的学生做的水平。这要还考不好,颜神佑也甭混了。齐凭又问了颜神佑好几个问题,问哪儿答哪儿。连谱学的几个问题都问了,颜神佑也都答了上来。

齐凭踌躇了,觉得这丫头太坑爹。一问一答间,其他人也陆续答完了。齐凭展开了一看,真想掀桌走人。女孩子学得比男孩子还好,这是要逆天吗?虽然有年龄的关系,不过…这也很让人为难啊。

齐凭这个人,长得跟楚丰倒有异曲同工之妙,也有点鲜风道骨的意思。只是他比楚丰身材丰满一点,红光满面的。一捋须,眼珠子一转,他就想到了解决方法,先给学生们下课:“你们的功课,我已知道了,今日先到这里,都回去罢。”

然后他就揣着试卷找家长去了,不找颜孝之,他找楚氏。

楚氏正听婢女报告:“三小娘子…今天一行字也没写完。”

听说齐凭来了,连忙请进。两人年纪都不小了,避讳之事倒不必那么严格。听齐凭说:“太夫人,学生今日见府上小郎君与小娘子,忽有个想法。”

楚氏知道齐凭也不是什么憨厚的人,可信没错,一肚子心眼儿也没错。真是个憨厚的人,家人死绝,自己也该郁闷死了。他还能看得开,可见也不是什么…嗯。

楚氏不动声色地道:“先生请讲。”

齐凭道:“我年老,精力不济,怕耽误小郎君们。且钟南山(钟系为葬亲人,房子都卖了,没地方住,就在南山搭草棚,人称钟南山)海内名士,合该教教小郎君。熏陶熏陶,嘿嘿,熏陶熏陶。”

楚氏这才笑问:“我的孙女儿,好吧?”

齐凭一摸鼻子:“太夫人看出来啦?”

楚氏道:“若打头儿分了你来教她们,怕你不乐意。”

齐凭道:“我又不蠢。”

事情就这么定了,第二天上课,齐凭就特别开心地想,让钟名士去教毛孩子吧。幼儿园的男阿姨,不好当啊!

岂料钟系是个有抱负的人,接也不叫苦。何况颜家几个男孩子家教还真是不错,万一颜希贤不成器,其他的成了材,那就是颜希贤先天不足,不是他教得不好。他也挺乐意的。还有些担心,怕齐凭教了女孩子会不乐意。

可等到过年的时候,他就郁闷了。颜希真堂姐妹两个,合力给齐凭赶了双袜子出来。一人一只,还绣了竹子。系带上都绣了简单的线条。齐凭穿上了,心里挺美。

随着齐凭穿上了女学生做的袜子,新年也来临了。这一个头,就像颜孝之感觉的一样,没往年那么排场,却十分的温馨。

钟、齐二人不知,只道颜家一向如此。私下里聊天的时候,还说这颜家一门和睦(这个…

一门和睦的颜家如今欣欣向荣,正月十五是灯节,也点了许多灯,颜神佑这才想起来,她这是头一回过这么热闹的节日呢。还有秋游什么的、到湖边玩什么的,都是在京城没做过的。

灯节过后,客女们一齐归来,回来都挺精神的。从来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虽不舍得家,住到好房子里,小姑娘们都挺乐意。她们住的地方在坞堡里不算好,坞堡内奴婢佣人居住的地方是在主宅两边沿内墙的一溜矮房里,可那是正经的瓦房呢,不是草房。

回来的小姑娘都开心,这里的伙食也比家里好很多。训练的时候也精神颇足。

说来也奇怪,据颜肃之说,何二女她爹是个猛士,何二女虽然力气大,但是射箭总是十射九不中。搏斗的时候除非动用吨位优势,不然也是输。

颜神佑:…

好在小胖妹心宽体胖,对食物颇有研究,有体力活的时候也会主动去干,人缘倒是不错。

如此到了三月里,颜肃之生日,颜神佑又给他做了件小衣。鞋子什么的不是她不想做,而是纳鞋底这项工作她目前还不能很好的胜任。衣服就好了,比着旧衣服裁,然后缝起来就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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