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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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章 开明女儿
程素素很想把拳头塞进嘴巴里。
一开始,她以为自己过的是悠闲种田的生活。后来,程犀读书出色,她以为自己要书写的是一部发家奋斗史。半个时辰前,知道程节程老先生是自己的祖父,改为演一出赵氏孤儿。
三者层层推进,慷慨激昂!让她觉得,接下来再难再险,也该是大步向前!
半个时辰后的现在……
吧唧!一步迈空,摔地上了。
王府下堂妾的儿女,要走什么样的剧本儿?
这种仿佛从大漠黄沙、金戈铁马,画风一转变成小拳拳捶胸口的,闪断腰的转变!
她现在既不能将拳头塞到嘴巴里,也不能扶一把腰,还要端正坐好。对装作她不在、一唱一和将旧事说完了的赵氏与王妈妈道:“阿娘,我已经让小青姐去厨下,吩咐饭菜管待李公子了。二哥已回前面去……”
将方才处理的事情,一件一件报给赵氏听。
赵氏顾不得“假装女儿不在房里,我在卧床伤感”,就着王妈妈搀扶的手,挣扎起来,盯着程素素问道:“你知不知道刚才娘说了什么?”
程素素点点头:“嗯。”
对上赵氏的双眼,程素素有一种奇怪的感觉。这是一双怎样的眼睛!里面藏着多少情绪!她也有自己的喜怒哀乐,种种担忧。那么的活生生的,不再是一个纸片儿。
赵氏以往,在所有人面前的表现,就是一个标准的模型。标准的主母、标准的这个时代的正常女性、标准的母亲。她的一应情绪、行为,都是可以预测的,昨天和今天一个样,明天也不会与今天有什么不同。哪怕外界有了变化,她的行为依旧是可以预测的。
直到现在,才有了一点她自己的特性,让人觉得,这是一个活生生的人。
程素素抬起手,摸摸胸口,那里,有什么东西在酝酿,冲破胸膛。
赵氏颤声道:“我曾……”
“阿娘,我都听清楚了,那又怎样?娘要累了,就歇息,别的事,就交给我吧。”
程素素决定了,还是跟她哥哥一起,写奋斗史去。
赵氏与王妈妈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这么开明的态度,大大出乎她们的意料。从赵永年往下,谁不觉得这事儿,算是个败笔?否则,何以赵永年愿意将女儿嫁个不进学的道士?
赵氏更将此事视为平生一大败笔,对谁也不肯提。若非机缘巧合,她能将这秘密带进棺材里!
程素素就这么轻描淡写的带过去了?
赵氏加重了语气:“你还小,看事轻巧,不明白这……”
“一别两宽,各生欢喜,”程素素拍拍裙子,“从此居主位、坐主座,儿女管你叫阿娘不是阿姨。我谢齐王放生。合则聚,不合则散,哪有那么多好介怀的?”
说着,打桌上茶窠里取出茶壶,一手擎壶,一手取盖。拿开,放下,一声脆响。再将壶盖放到桌上,拿了个杯子,往壶上罩:“不是壶不好,不是盖不好,也不是杯不好。”
“可……”
“阿娘要是还担心,明儿去城隍庙,给祭祖父,看他受不受你的礼,不就知道了?”程素素也知道,赵氏这么多年的心结,几句话,就想完全打消,是不可能的。只能徐徐图之。
对付赵氏这样的妇人,鬼神之说是一个很好的支点。
赵氏缓了下来。
郎中也在这时来了,程素素又陪着看方,派人抓药、煎药。且对郎中编出一个:“家中又有一件大事,太过惊讶,不小心跌翻了椅子。”这样的理由。多付了些诊金。
前面办宴席,请李巽吃饭。自家厨子,原有赵氏打京里带来的一个陪嫁老手,能做一些京城风味的饮食,居然合了客人的来历。又从外面酒楼里订了些本地招牌菜,凑成一桌。花树下刨出一坛家酿的老酒,也将这宴糊弄了过去。
命厨下熬下肉粥,亲自喂了赵氏半碗——这是程素素以前从未做过的事——程素素自己也扒了一碗饭。
前头宴散,后头也忙完了,程素素道:“有劳王妈妈照看阿娘,我去前头与他们通个气。”
赵氏紧张地抒着帕子:“纵你们不在意这事,可瞒了这么久……”
程素素心下一叹,柔声道:“有我呢。娘只管等明天行祭就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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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面,程玄吃完酒,如玉的面庞泛起微红,投了块湿手巾,缓缓地擦着脸。一举一动,都能截下来舔屏。可是不知道为什么,程素素总觉得,今天的程玄,与往前不大一样。也许……因为身世的沉重?
程素素对道一打了个手势,道一正想哄程玄去歇息。忽听得程玄有些赌气的腔调:“我去观里!”
道一心惊:“师父?”
“我要去!”
跟醉鬼是没有办法讲道理的,道一手痒得想敲晕他!还是程素素灵机一动:“爹,明天大伙儿得一块儿去观里,你等明天带我去行不?”
程玄嘟了一下腮,居然很可爱,翻着眼睛想了一下:“我去书房睡,谁也别闹我!不许跟我说今天的事!”
巧了,我也是这样想的!程素素连连点头,就看着程玄飘着出去了。程素素看着程珪犹豫了一下,慢吞吞地道:“三哥回来,我吓唬他去写功课了,有件事儿,得先跟你们俩说。很要紧。”
道一闭着眼睛,揉揉太阳穴:“今天你做得很好。有事说出来,大家商量着办。”
程素素投向道一的目光是同情的,自打被拣回来养,道一就很少过过省心的日子。不过,赵氏的事情,还是要跟他们说的。将屋里屋外扫了一眼,程素素拉过两人,头碰头,凑在了一起。
居然这样神秘,道一与程珪都做了心理准备,尤其程珪,是见过赵氏昏倒的,已经作好了赵氏生病或者摔伤的打算。
岂料,现实永远比想象的精彩。
程珪听完程素素说:“阿娘以前,是齐王家的侧室。就是现在皇帝的亲弟弟的那个齐王。听说宫中有旨要上京,才急得昏过去的。”整个人像被雷劈了一样。
打死也想不到会有这样的内情!
更不要说道一了,自从被师父师娘拣到来养,没几年,道一就看明白了,这二位都不是什么机灵的人。也下定决心,要努力回报他们的恩情。虽然劳心劳力,倒也习惯了这样的生活——除了累一点,其实师父师娘都不是惹事的人。
程犀渐长,将父母的可靠全给补了回来,道一才要松一口。才发现自己真是太天真了!
师父师娘不是惹事的人,他们本身,就带着大麻烦。这种麻烦,是隐形的。道一皱眉道:“李相那里,不知会怎么想。”
程素素道:“还是要尽早告知大哥的。还有,我准备好香烛祭品,明天去城隍庙,祭一祭祖父。那里不是有衣冠冢么?我先把阿娘哄安静下来再说。本不是什么大事儿,麻烦的反正是阿娘过不去心里的坎儿。”
程珪喃喃道:“不是大事儿,也不算小事儿了。还要上京……这到时候见到了,那个,要怎么应对?”
程素素幽幽地道:“下回见到齐王,记得提醒我谢谢他。不是他眼瘸,你我就没娘了。”齐王眼瘸,这话说得略心虚,赵氏的表现,绝称不上有趣。但是对自家人,还是得这么讲。
程珪镇定下来,郑重地点头:“对。”
引得程素素多看了他两眼。
程素素看程珪,道一也在看她。道一对这个小师妹,曾有过评论,到现在,依旧觉得她与这世间有着微妙的不和谐。此时此刻,不和谐依旧在,却又有了不同。以往程素素东一巴掌西一脚,全无章法,仿佛在发疯,现在终于让人觉得可靠了。
道一作出总结:“我设法送信去给大郎,二郎,你去稳住三郎,慢慢告诉他。幺妹主持家务,看好师娘。我去看师父,他有些不太对。观里的事,也是我来。”
这一回,程素素镇定地接过了任务。
她先去看赵氏,发现赵氏的精神,比起先前萎靡了一些,指挥家务的主母气派弱了许多。对她讲准备明日祭祀的事情,也是心不在焉的。说到送信给程犀,赵氏才紧张了起来:“不会耽误他的事儿吧?”
程素素道:“这有什么好耽误的?该做什么,做什么,他的进士,又不是别人白给他的。”
“可要让人知道了,那个事儿,一定会说三道四的。这可……以后要怎么见人?”
“只要阿娘不把它当个事儿,它就不是事儿。”程素素看得挺开,不就是离个婚吗?离婚还不许人家再婚?不许人家过得好?
此事却是赵氏心中一道迈不出去的坎儿,她对京城有着无限的抵触,她在精神上,被击败了。心中虽然对着明日祭祀有着期待,整个人却像与世界隔着一层膜。王妈妈是最了解她的人,见状只能对程素素使眼色,示意私下有话要讲。
二人将赵氏安抚住,喂了一大碗程素素亲测有效的安神汤。王妈妈才说出了心中的忧虑:“姐儿,你是好孩子,心疼亲娘,可要是明天不顺利,怎么办?”
“一定会顺利的,”程素素坚定地道,“我信祖父。”一个会把养子判归养父母的人,绝不会是一个计较什么狗屁离婚官司的人。无论是活在世间为官,还是死后成神。
王妈妈心中的不安,依旧没有被平抚下来。直到次日,全家整束,回到了五行观。往东一拐,进了城隍庙,烧香焚纸,一切顺利。
赵氏的精神好了一些,王妈妈长出一口气,惊喜地说:“成了,成了!”程素素知道她的意思,别人只是瞒了她一眼,都装作不在意的样子。
程玄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匆匆说一句:“我想静静。”
第25章 师徒父子
所有人里,大概只有程素素才是最镇定的那一个了。看得出来,程玄是打从昨天开始就不大对劲的。并且确定,绝不是因为知道了赵氏的旧事——程玄根本不知道!
最不镇定的就是赵氏了,人一旦心里有了担忧的事情,什么事都要往这件事情上想。哪怕不相干的,也会想到一起去。赵氏的心揪了起来,左手掩口,右手往程玄的背影探了一探。程素素就知道她想偏了,故作不经意地道:“阿爹从昨天见到那位李郎君,就不太对劲儿,也不知道是怎么了。”
道一见状,头痛不已。昨天,他磨了半宿,程玄就是不说为什么怄气。这是从来没有过的事情!程玄虽然是个甩手掌柜,也经常跟他赖皮,从来没有对他这样犟过。多是耍耍小孩子脾气,嗯,对自己徒弟装小孩儿……而已。
这一回,他是认真的了。可左问也不讲,右问也不讲。偏偏李丞相几十年不回原籍,马上就要与程犀同来了。天使也与他们同到。如果他们到的时候,程玄还是这样,问题就严重了。
道一从未见过程玄认真生气,一时手足无措。听程素素这般讲,一咬牙,硬着头皮道:“我去问问。”又看了赵氏一眼,轻声道:“外面风大,幺妹你扶师娘去歇息。”
程珪与程羽,自从知道自己亲娘的旧事,就没有与赵氏打过照面儿,也都跟着过去了。他们是有一肚子的话要问,但是程素素说得好“不是齐王眼瘸,你我就没娘了”。这话也是对的,亲娘毕竟是亲娘!
两个男孩子商议了半晌,决定向赵氏表示他们的支持。程素素满脸黑线地看着这两个家伙跟着赵氏进了房门,等赵氏坐下之后,一齐郑重地说:“阿娘,我们都知道了!”
不等赵氏有反应,程珪就连珠炮一样地:“阿娘,幺妹都跟我们说了,你放心!我们看你还是一样的!从来没儿女嫌弃父母的!”
这位哥哥,大概不知道“真不在乎就不会拿出来说”,以及“顺其自然”这样的说法。程素素捂脸。
赵氏在这种情绪里,偏偏吃这一套,极需要有人多说几遍“没关系”。她的眼泪哗哗地往下流:“我也不知道是前世犯了什么罪,这辈子要受这样的搓磨。”
程素素反问道:“现在的日子,是搓磨吗?”
赵氏一噎,程素素缓下口气,往她面前一蹲,将脸伸到她面前,道:“看看看看,有这么好的闺女,一定是上辈子干好事儿了。上辈子好事干太多了,才叫神仙从坑里捞出来的。”
赵氏破涕为笑:“你这说的什么话呀,姑娘家,也不知道害臊。”
程素素爬起来,耸耸肩:“你们玩,我去看看阿爹怎么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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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爹不怎么样。
五行观观主打坐静修、起居坐卧的地方,不在观中正轴线上,而在城隍庙里。这还是紫阳真人给程玄指定的,当时后面是个无名坟,现在知道了,是程节的衣冠冢。紫阳真人之心,昭然若揭。
道一追过去,就见到程玄一脸不开心。走近了要说话,不想程玄一看到他来了,噗通往蒲团上一坐,赖在地上不起来了。
仿佛昨夜的情景重演了一回,程玄就是不开心,然而问什么也不说。道一终于生气了:“师父!现在事情这么多,师父有什么事却不肯讲!是嫌事不够多,还是嫌我们处置不了呢?从小到大,多少事,不都处置完了吗?”
程玄声音闷闷的:“这个你管不了。”
道一蹲到他面前,单膝着地,语气里罕见地带上了疲惫:“什么事?”会比师娘嫁过齐王还大吗?
程玄抱着膝盖,抬起头来看他,委屈巴巴的:“我不改名字!”
“名字是师父起的,我不改!”程玄强调。
“小时候的事情,我也不记得了,我已经姓了程,连师父给的名字都保不住了吗?”
“我是师父拣来养的!”程玄更加强调,“程璩不好听!”
道一虚脱地滑到地上,原来是为了这个事!深深叹了一口气,道一抹脸:“那就不改,师祖报恩,师父记得师祖的恩情,以名字为记。”
不想程玄听了这话,并没有释然的样子,反而更别扭了:“师父也是为了还恩情才养我的。我知道,你师伯也嫌我笨。要不是……师父才不会养我。哼!”
道一乏力地问道:“那师父为什么拣我来养?”
“我师父就拣了我养,我就想,有一天,我也拣个徒弟来养,养得好好的,再笨也对他好。”
道一学他的口气:“哦,师父因为师祖,才拣我来养的。”
程素素溜在墙根,听到这里,真的将拳头放到了嘴巴里——不然一定会笑出声来。
程玄瞪大了眼睛:“什、什么呀?我不拣道一,道一就要饿死了呀,道一怎么能死呢?”
道一仿佛当年的丹阳子,突然之间,什么套路都说不出来了,呆在了当场。在程玄理所当然的目光中,拿膝盖拱了拱程玄:“师父,地上凉哎,分一半蒲团来坐。说好了要好好养的。”
“喔。”程玄真的分了一半蒲团给道一。师徒俩都很累,你挨我、我挨你,程玄嘟囔道:“我就是生气。”
道一认真地说:“师父,大师伯说得没错的。要是光靠恩情,养不到大就得被打死了。那为什么会被养到大呢?”
程玄半天才想明白道一承认他笨:“我是师父!你不能这样说我。”说着,笑了起来。
道一也笑了,笑到半晌,又犹豫着说:“师父,你知道师娘的来历吗?”
“嗯?娘子家祖上也有冤案吗?”
程素素尖起了耳朵,等他说下文。
道一将赵氏之事简要说了:“师娘原是齐王府上侧室。”
程玄摇摇头:“这个我不知道。”
“那——”
“嗯?”
“您怎么看?”
程玄大惊失色:“她还要跟齐王过回去?”
“当然不是!”
“那还有什么要说的?”
程素素咬着拳头猫着腰,溜掉了,她爹到底是她爹。
现在,就等她哥回来了!不晓得消息送到了没有,也不知道程犀会和李相怎么相处?
照程素素的估计,只要全家的表现在水平线上,李相就不会否认这门亲事。同样的,宫里也不会小心眼儿到计较这件事情。如果没有猜错的话,一切如旧,不会打击报复。甚至可能为了显示大度和谐,面上还会有些照顾。会有尴尬,不过老一辈心里过去了,这事也就过去了。
闲言碎语当然少不了,说到面上的绝对是极少数,程素素自认能扛得住。最需要担心的,反而是赵氏的心理状况,就怕她钻牛角尖。
当然,这一切只是程素素的猜测。究竟如何,还要问过程犀的意见,同时问一下,齐王是个什么样的人。
总的来说,不需要太担心。不过因为信息太少,程素素不敢保证准确性,都忍着没有讲。只等程犀回来。
如果没猜错,快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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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程犀到来的空档,程节之事也经由府衙传了出来。一时之间,程家在城里的宅子被围观,家里出去买菜都不方便。好容易出去了,厨娘往集市一转,篮子满了,钱还没花出去。程素素便下令,将每日菜金往集市中央的大秤下一放,也不管有没有人去取。
许多上了年纪的人,还记得旧事,挎着篮子,装上香烛纸钱,又跑到城隍庙去拜祭。
山下程家这里,知府也亲自登门,还张罗着要立个牌坊。直到程玄摆出不高兴脸,知府才没有坚持,只说:“是乡亲父老的意思,世兄再推辞只怕不好。不若等丞相携令郎归来,再商量?”
程玄是不管事的人,听他这样讲,才勉强点头。知府心道:我先将石料、石匠预备下了,到时候,你往京里一去,这牌坊,还是要立的。
又说了李丞相与程犀归来的日期,满脸激动地搓着手:“就在三日后了!世兄道这来宣旨的天使是谁?就是前一科的状元,谢麟!托世兄一家的福,我也能见到连中三元的人啦!”
第26章 旧时趣事
年约四旬的知府,仿佛一个追星的少年, 连迎接大靠山李丞相的准备活动, 都因为期盼着谢麟的到来而分神。故而没有察觉到程家上下人等, 看起来有一丝丝的不对劲。同时, 他也忽略了通知另外一个问题——谢麟做使者, 副使是谁?
道一派去给程犀送信的人,没有与程犀接上头,不能让程犀早作准备, 这令道一与程珪都有些不安。
程犀是与李丞相同行的, 谢麟、副使张起与他们一道。四人心情都很不错。谢麟与张起都是年轻人, 张起今年也不过十七岁, 能做这副使, 全因他出身高。张起的父亲是平安侯,他的祖母, 便是今上的姑母,邺阳大长公主。二人一为丞相之孙, 一为大长公主之孙, 在京中也是自幼打过照面的。同行倒也自在。
程犀与谢麟都是科举出身,年岁相当, 也有得聊。李丞相几十年回一次故乡, 感慨万千。家乡旧事皆已了结, 程犀又是他定下来的女婿,虽未放定,然此事八、九不离十, 李丞相的心情也很好。
李丞相给知府下了死令,只许出城十里接他。知府不敢违拗,带上了程玄师徒父子,一同相迎。见面之后,好一通寒暄。李丞相看程玄,真是大吃一惊。程犀并不像祖父,程玄的面相,倒有那么两三分像。然而仙气飘飘,从容优雅,仿佛不食人间烟火。
李丞相是五十来岁做丞相的人,比侄子李巽精明得多,上下一扫,便看出程玄不像李巽说的那么玄乎。二人问答,只寒暄的几句,李丞相便判定:李巽这个小东西,眼瘸了!得好好教育。
同时,又对程玄的儿子徒弟,生出无限的同情来。
程玄胜在不惹事儿,李丞相略一思索,便在心里重重划下了道杠杠:这门亲事,再无疑虑了。
谢麟、张起二人代天宣旨,不外是正式平反,予程节立碑一类。另有一样,命程家返京。这并非全然因为皇帝好奇,乃因程节本是京城人氏。官员犯案,如非重罪,不过是革职回乡。京城人氏犯罪,革职“回”京城?古老太师大笔一挥,将他全家都流放了。
这一回平反,程家确实该回京城原籍,再收拾收拾旧房子的。旧家业或籍没,或被侵占,已凋蔽不堪了。皇帝顺手拨了一处不大不小的宅子,还了程家些田产。
这一切都是早先知道的,包括李丞相要将女儿许配给程犀。程玄也都按部就班的答应了。
正事办完,知府便搓着手,围着李丞相与谢麟打转儿。李丞相扫一眼道一,觉得他与程珪两个都有些不安的样子,虽觉略有不妥,然以为是年轻人紧张,也不曾过份在意。
道一对程犀使眼色,李丞相也当没看到——离家许久,自然是有事情要说的。善解人意地对程犀道:“你许久未曾还家,当向令堂问安的。”
程犀也看得出来,知府是有事要报的。当下两拨人分开,李丞相住回老宅,谢麟与张起往府衙内居住。程家师徒父子,自然是回自己家。
一路上,道一悄声将赵氏的旧事告诉了程犀。程犀初听也是错愕的:“居然是这样?”然而细细想来,赵氏平素的举动,倒也合了这番经历。略一沉吟,程犀道:“我须与相公讲明此事。”
道一轻声问道:“会不会有什么麻烦?”
“闲言碎语是少不了的,倒不会碍着大事。回家细说。”
回家是先见的赵氏,程犀面上作毫不知情状。一家老少皆在房内,此时挑出此事来,也有些不妥,不如私下再说。问完安,在赵氏惴惴的目光里,只说些京中的见闻。
赵氏最在意的,一是丈夫的态度,二便是长子的态度。程玄听了当耳旁风,毫不在意,程犀却什么都不说,赵氏一张帕子几乎要拧碎。猛然间听程犀说:“正使谢芳臣,与儿说得投契。副使是平安侯家张少安……”
赵氏失声道:“谁家?”
程犀不动声色地:“平安侯张家。”
程素素一见赵氏这样,就知道又不对了,干脆目示王妈妈。王妈妈在她目光的压力下,呐呐地:“就是,原先,齐王说亲要娶的那家……”
众人恍然大悟,程犀轻笑一声,道:“张少安统共一个姑母,不是嫁给富平侯了吗?哪来的与齐王说亲?”
程素素吃惊地发现,赵氏脸上的惶恐不见了,甚至带上了些许轻松。赵氏问程犀:“她……真个嫁了富平侯?”
“对呀,儿在京中,师伯与我说过一些京里人家。一路上,丞相也提点了一些。芳臣与少安,闲谈间也告诉了我不少。怎么?”
“原来她也嫁了,原来她也嫁了。”好像考了个不及格的学生,找到了另一位要请家长的难兄难弟一样,赵氏的心中安慰多了。
程犀与程素素都觉得好笑,程犀微笑道:“也不知道我的书房被他们弄成什么样儿了,我得去看看。”
程素素也起身:“我都收拾得好好的,听说要上京,我还都亲自装箱了呢。”
“那我可得亲自看看。”
兄妹俩你一言我一语,退出赵氏上房,往书房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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书房里,程素素收拾得很干净。程犀也不是真的来挑刺的,程素素抓紧时间,将这些时日家中的事情一一告诉程犀:“就这些了,旁的你问师兄。我不耽误你时间啦。”
程犀道:“你怎知我没时间?”
“不得跟李丞相说道说道吗?你都没叫他‘岳父大人’,当我听不出来?”
“能耐了你!”程犀揉乱了妹妹的头发,“长大了呀。”
“嗯。”
程犀整整衣襟:“我这就去见丞相。”
“对了,齐王夫妇,是什么样的人。”
程犀的表情有一瞬间的空白:“你想象不到的人。嗯……有空再细说。他们,当不是变故。”
“好。”
程犀回家,仅喝了一杯茶,又匆匆去李宅拜见李丞相去了。
李宅,李丞相听完知府的汇报,换了衣服,托着茶盏,将侄子李巽唤过来教导:“虽有相人之说,也要知道,人不可貌相。这程道士,哪有你说得那么玄?”李巽羞愧地道:“侄儿……侄儿……”侄了半天,也没接上话,最后老老实实受教。
李相随身携带的幕僚胡先生在一旁且听且笑:“东翁何必这样严厉呢?休说是五郎(李巽),我敢写保票,那位神仙,带出去,十个里得有九个半要被唬住的。也真是长得太、太……”
正说着说,门上来报:“新姑爷求见。”
“白天不能说人,晚上不能说鬼!这地界儿,他祖宗是城隍!真个不能说他家!”胡先生抱着茶盏,一脸的故作惊恐。
李丞相皱眉:“难道是有要事?”
胡先生恢复了正常:“必得有事,否则何必此时再来?”
他二人说话,李巽在立在一旁,一句话也插不进去。
不多时,程犀来了。进了书房,先与李丞相见礼,见李巽、胡先生在侧,也打一声招呼。胡先生打趣道:“已是新姑爷,怎地还叫‘丞相’?”
程犀知道他二人不是外人,胡先生更是李相颇为信赖的军师,乃将赵氏之事,简洁明了告诉了李丞相。
齐王逸事,李丞相是知道的,且是当作热闹看的,只是从未想过会与自家发生这样的联系!胡先生也不笑了,李巽更是一脸的茫然——这也太出乎意料了!
程犀恭恭敬敬地道:“还请丞相定夺。”
李丞相反问道:“怎么不叫岳父了?”
程犀虽已作出了与程素素相同的判断,还是没想到李丞相没有一点停顿,坦然接受了这样的变故。反而被李丞相弄得呆了一呆,试探地:“岳父大人?”
李丞相伸指,点点程犀,再点点李巽,缓缓地道:“年轻人,毛毛躁躁!知道了。明日我要祭祖。”
程犀显出年轻人的青涩来:“哎,是。”
“此事不好不令使者知道,老胡?”
胡先生得令:“我这便往府衙走一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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府衙里,谢麟才摆了知府的纠缠,又被丫环围观。张起笑得直不起腰来:“哎呀呀,在京里是这样,出了京还是这样。我得离你远些儿,不然被你一衬,我就娶不着老婆了。”
谢麟淡淡地道:“谁个娶妻,是被女子挑的?”
张起可不在乎他的态度:“我怎么听说,齐王家想招你做女婿呢?哈哈哈哈!天下宗室要是知道,因为齐王妃看你长得好看,想招你做女婿,惹得你将宗室全参了一遍,不知作何感想?”
谢麟道:“我怎地不知有这回事?立国日久,宗室糜烂,合该整肃。我既负圣恩,自然要食君之禄,担君之忧。”
“别别别,我不说了,成吧?你忘了我家阿婆,我家姑妈,都是干什么的了吗?这事儿,你瞒得了别人,瞒不过我的。放心,我阿婆和我姑妈才不会说出去,白惹你嫌弃。”
谢麟也笑了。张起他姑妈,是齐王的亲表妹,齐王原配是另一位大长公主的女儿。难产死了一个表妹,续的这一个,还是表妹。公主、郡主所嫁,必是臣子之家,然而娘家是皇室,又怎能舍得儿女渐与皇室分离?于是,公主之子女,再次联姻皇室,便是一种相当常见的选择。
同时,又有另外一种约定俗成的规矩在内——与皇室联姻者,绝难位极人臣。是以,寻常勋贵人家而言,有一瓶不满、半瓶晃荡的子弟,要他尚主,是极好的选择,不但能混个驸马、郡马当当,子女将来许有入主中宫之相。然而对于一个十七岁便连中三元的丞相之孙而言,这是要断他登顶之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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