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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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先生微愕,旋即道:“哦,老相公。咳,毕竟是一家人。”
程素素又咳嗽了两声,江先生小心地问:“那信,是不是不能给在下参详体会了?”程素素再咳嗽了两声,谢麟也跟着咳嗽了:“一样一样来吧。”只不说拿信给江先生看。
江先生顿时明白了,以祖孙俩的关系,这封信里必无好话了。
说圆信,三人你一言我一语,拼出了圆信在邬州的行踪,由江先生总结:“来历不详,进野寺挂单,不讲佛法讲故事,聚信徒而敛财,故作清高而沽名,一朝携弟子突然消失。这心机,做作的痕迹很明显呐!也并不怎么高明嘛。”
谢麟道:“不错,这个记下了。”
二人对圆信又生出点蔑视来了,正面交锋,二人都自信能搞垮圆信,突出的例子就是,圆信此时在邬州的名声,已经被二人破坏了大半了。不过是“没有防备”四个字,才令圆信坐大。
谢麟又说了下一件,也是谢丞相提到的,邬州地方的自保问题。谢麟对行伍有一点了解,拿主意说:“最怕农怕时出事。”江先生却笑了:“非也,非也,农忙时反而不会出事,有正事忙时,才不会出事呢。”
谢麟道:“先生说的有理。我想,百姓不经操练也成不了军,又不知教匪何时生乱,总不能什么事都不做,就等着教匪吧?多半还是要急时抱佛脚的。与其操心如何操练百姓,不如在讯息上做文章。”
江先生问道:“东翁的意思是?”
高据颈后一凉,以为又要被老师卖去做卧底。却听谢麟道:“第一,既出了妖僧拐带人口的事,咱们紧着些查生人,不过份吧?”
“这是应该的。”
“第二,再整顿驿馆,令驿丞、驿卒们小心过往人等,一旦发现教匪行迹,即刻上报!”
“可以,这些货,多折腾折腾,就灵便了。”江先生一句话,境内驿站就过上了演习的日子。
“第三,邬州要来个新的偏将啦,与他通好了气。再助他清理营盘,屯粮、练兵、一旦有变能及时驰援,才是正理。”
江先生道:“这是正理。”
谢麟最后叹气:“新的偏将,是他给安排的,应该是好相处的。”
“他”是谁,江先生心知肚明,故意绕开了这个话题:“虽说不能令百姓枕戈待旦等教匪,准备点底子还是要的。再者,军营里的事情,在下以为,东翁不宜插手太深。”
“我有分寸。”
程素素听到最后,发现他们还是按着谢丞相说的来,也闷不吭气了。默默地记了下来,得闲便写了封长信给程犀,请他也注意境内有没有什么教匪的。隐下了谢丞相与谢麟之间的恩怨,只写了邬州的事与谢丞相的指点。为怕程犀担心,还说邬州终于下了雪,可以少一件操心的事了。
年前,程犀的回信连着李绾给的年货一齐送到了,程素素不看东西,第一就是拆信。信是程犀写的,除了关心问候,对教匪的事情,第一句评价圆信便是“这个和尚不正干”。兄妹通信,程犀用词从来都是朴实无华的,“不正干”三个字,直接打穿了程素素的膝盖。他们复盘这么多,大哥就三个字概括了一切。
一个不正干的和尚,走歪路,有什么好奇怪的?
程犀很直白地指出,如果类比一下,就好比一个官员,只会做表面文章,实际并不能令百姓获益、令地方安宁、令朝廷稳固。只有小聪明、玩小把戏,是把自己当做戏子,演一场光鲜亮丽,博几句吹捧,永远成不了大器。
最后,程犀也不客气地教育妹妹:你,老实一点,不要翘尾巴,以圆信为戒!做点实事累不死,事情不是做给别人看的,要“慎独”。
程素素默默地把信卷巴卷巴,锁进自己的妆匣里了。
不想谢麟听说程犀有特产送到,顺口说了一句:“道灵可还好?桃符该开蒙了吧?他信里有没有说什么?怎么?事情不太好?有什么咱们能帮得上忙的吗?”
程素素的脸色变得不太美妙了起来,六月债还得快,谢丞相骂孙子的信直接寄到她手上,让她围观了整个过程,现在……大哥教训她的信被谢麟给提了起来。
谢麟柔声道:“你也说啦,我这状元不是偷来的,能有多难的事呢?”虽然有时候觉得程犀有点傻,他却真很喜欢程犀,必然不希望程犀遇到什么不好的事。
程素素磨磨蹭蹭地开了妆匣,取了信给他。谢麟捧起来认真地从头看到尾,脸色数变,叹道:“道灵才是真君子啊。我这状元,真像是偷来的了。”
程素素道:“我被训了十几年啦,可习惯了。”
谢麟笑道:“那我也慢慢习惯好了。并不难的。”
犹豫了一下,问道:“这封信,可以借给我吗?我给你另抄一份收着。”
“啊?哦。”
郑重将信折好,谢麟露出了极舒适的笑来,程素素忍不住挠了挠他的下巴,在谢麟惊愕的目光中,讪讪地道:“顺手。”说着,瞄了眼绣屏,刚才那个样子,真得像喵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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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犀的信到的时候已经入了腊月了,待偏将拖家带口抵达,已是逼近年关。寻常百姓家都在忙碌地置办年货了,对一个偏将来说,临时准备这个年,就显得时间很仓促了。
一路上,夏偏将一路被老婆念得想上吊。他是行伍出身,能混到偏将凭的是三十年的拼杀,以及幸运地遇到了上回平弥勒教的叛乱。行伍气息的人家,妻子以两种类型的居多,要么是丈夫铁拳下的小媳妇,要么比丈夫还要凶残,得是“请夫人阅兵”那一款的。夏偏将遇到了后者,打是打得过的,但是老婆气势惊人,多年来夏偏将习惯了被吼。
二人结缡三十载,儿女成群,夏大娘子持家过日子很不容易,养成了个风风火火的性子。
一路上,夏偏将宁愿寒风里骑马,也不想跟老婆坐车。躲得过初一、躲不过十五,晚上歇息的时候,夏大娘子就来了精神:“你也不早些说,到了地界儿还有几天就得过年了?啊?这年要怎么过啊?人生地不熟的,哪里买米哪里买面?怎么过年?!”
夏偏将道:“能升就不错啦!总比窝在京里强!出来好歹我做主!”
“呸!当我不知道,等你到了,先点点人吧,看三千人里还剩几个!”吃空饷,永远是一个大问题,连妇道人家都知道了。
“有空饷吃,行啦。”
夏大娘子继续骂:“你个驴脑袋!就知道吃空饷!这偏僻地方,你剩下的这些儿女怎么能说个好亲呐?!”
“什么偏僻地方……谢状元都在那里做官儿呢。”
“呸!你懂个屁!状元有丞相翁翁,你有吗?”
“有丞相翁翁,也跟我在一个地界儿上了。嗷!”
夏大娘子不解气了又掐了好几下:“我叫你顶嘴了吗?!”
一顿乱打,终于安静了下来,夏大娘子叹气道:“好啦,别躲啦,不打你啦。滚过来!没劲儿打你了!给我坐好了!不打骂你就不老实!坐好了听我说!咱没依没靠的,你别犯浑我告诉你!襄着点儿,弄点儿好人缘儿,别叫人说你坏话。你个实心眼儿的货,能走到今天是烧了高香了,咱不要再升官发财,只要甭叫拽下去就行。吃空饷就吃吧,好歹算一笔钱呢。过年事儿你甭操心啦,我来想法儿吧。”
夏偏将老实了,蔫蔫儿地:“连累你了。”
“睡觉!”
夏大娘子虽骂着丈夫,还是盘算了一下家底儿,还有四个儿女在身边没成亲的,也确得要个外放的差遣弄点钱,在京里,夏偏将不大够格伸手捞钱,到外面就不一样了。卡在不会被砍头罢官的线上,在外面做几年也能让家里宽裕些了。今年过年有些紧,没关系,家里还有些钱,自己也还有些私房钱,可以拿出来使了……
盘算了一路,及安顿了下来,夏偏将营里文书移文到邬州府,通报一下来了新官长,谢府居然就送了几车年礼,并些日用摆设一类。夏大娘子欣喜地道:“怪道人家年轻轻就做了大官儿,真是善心人。比那里下眼皮肿了的货强多啦!”夏偏将一生出大部分时间里官职卑微,他还是个文盲武官,在京城权贵遍地走的地方,被鄙视是再常见不过了。
一放外任,就得到了比较客气的对待,夏偏将也有点小得意了:“嘿嘿,还给我写帖儿,我哪认得字儿!这些文人就是……哎,文书呢?来给我念念。”
谢麟的分寸拿捏得炉火纯青,用词简明客气,却并不热络,程式化的问候后面,写了个原因——听说当年你也参加了怼教匪并且没有溃逃,我很高兴。其他的一概不提,连扩展一下昔年旧事都没有。
这样的信,极易让人认为谢麟客气又疏离,夏偏将夫妇俩却觉得很好。夏偏将道:“哎,当年他也不是软蛋。”夏大娘子则认为:“都是咱用得着的,仔细人,缘份呐!”
作者有话要说:
请夫人阅兵,传说是戚继光怕老婆,被血虐,手底下官兵不干了,说:“你还有咱们呐!点起兵马,叫她来,咱们吓唬她,让她老实点。”戚继光一听,不错,好主意!
列队完毕了,请了老婆来。
万万没想到啊,老婆一板脸:“你要干嘛?”
老戚麻溜跪了:“请夫人阅兵。”
第137章 初见夏氏
养移体、居易气。大约是才阔不久, 更兼双方的亲友要帮衬的多,而夏家交游之人并不如何富贵。夏大娘子身上几乎看不到一般人意识里的官家娘子的气质,一到了地方,与管事娘子一道吆喝着卸货安置。
她是贫苦出身,自家干活麻利, 贫苦人家的抓家媳妇儿比大户人家的仆人要勤快得多, 一旦看不惯仆妇做得不好, 还要夺过来搭一把手,弄得仆人们面红耳赤的。这也是她与不少官家娘子不大合得来的原因之一:就不是一路人。
仆人们也有些不太开心,夏家仆人少, 做活就多,偷奸耍滑也很为难。夏大娘子干活太地道了,她可能不知道四季衣饰怎么搭配首饰, 却不可能不知道任何一样家务活该怎么做、多长时间能够做完。
夏大娘子撵得一阵鸡飞狗跳之后, 单论安家的速度,比从京城谢府出来的训练有素的家仆们还要快些。干活的时候, 还不忘了数落夏偏将:“你驴桩子一样挺在这里做什么?人家给咱送了东西, 咱不得回礼啊?我这儿收拾着,你那儿找个书办写帖儿啊!”
夏偏将也被她支使得团团转。随行的还有未成家的两儿两女,夏大娘子对女儿们和颜悦色地说:“你们大小也算是做官儿人家的小娘子,别外头站着啦, 往屋里去。”接着是吼儿子,“你们爹是驴桩子,你们就是小驴桩子!长得横高竖大的, 屁用没用!去看好马房、库房!”
风风火火地安顿了下来,又催问夏偏将,帖子写好了没有。夏偏将从来没有书房,正在文书于秀才房里蹲着烤火,于秀才面前写坏了八张帖子,正文还没有写出来。
夏偏将做偏将没几年,官职不大、油水不丰,自家和岳家穷亲戚还多,长子次子娶妻、长女出嫁,又是一笔花销。亏得老婆不爱摆谱,日子才能维持一个还算体面。家是没存下几个钱,自己从不读书,也从来没考虑过自己要养个专门代写文出的人。以他的身份,也几乎用不到写奏折。遇到要写帖子写信了,就花几个钱,找个不第秀才代笔。日子久了,夏大娘子索性就聘了这个秀才给自家儿子当西席。
夏大娘子的算盘打得精:自家儿子这脑子呢,现读书也晚了,会认字,能代他爹写个信写个帖儿就行。以后自己做了官儿,也不用央别人了。且这秀才做儿子先生的同时,还能兼着给夏偏将写个信稿什么的,一举两得。并未想过什么参赞幕僚的事儿。
夏偏将要赴任,也设法将这秀才夹进了名单里,做自己的文书。
于秀才听说要自己写给谢麟的贴子,激动得手一直在颤:“状、状、状无谢、谢、谢公?”
夏偏将道:“怎么?不能写么?”
当然不是!是太能写了,于秀才将谢麟的帖子捧着看了又看,怎么看怎么觉得喜欢,珍而重之的,读了又读,只觉得遣词造句妙到巅毫,竟不知道要怎么写回帖了。都知道夏偏将大字不识,那这帖子,不就是文书的水平吗?!要写得不好了,岂不是要在状元公面前丢脸了?
于秀才搜肠刮肚,只恨自己平常写的奇葩家书太多,影响了自己的书写习惯,弄得用词都不文雅了!好容易字斟句酌,觉得满意了,又对自己的书法不太满意了。
夏偏将围着他转了好一阵儿,越转他越写得不好,夏偏将只好离他远远的,蹲在门口。
夏大娘子带着个伶俐丫头往于秀才这里来,见状也不由小心翼翼了起来:“这是……还忙着呐?”
夏偏将蹲地抱着个头:“你甭吵吵他,叫他写。”
夏大娘子咽了口唾沫,退了出去,决定晚上再好好教育教育丈夫。
好容易于秀才战战兢又志得意满地写完了,抬头一看,到了该掌灯的时候了。今天这帖子是送不出去了,于秀才便和夏偏将商议:“既然要明天送帖子,我再琢磨琢磨?”
夏偏将是真不知道于秀才哪儿来的这份仔细,全家也就他能写了,只好同意了。于秀才又熬了半宿,添添改改,五更鸡啼,终于成稿。
夏大娘子干净利落地派人给府衙送了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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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门一开就看到外面立着个人等着开门送帖子的情况还是不太多的,番役抻着懒腰打着哈欠拖开了大门,就叫门外一个黑脸壮汉给吓了一跳:“做做做做,做甚?”
夏家挑人的审美是这样的——高大、健壮,浓眉大眼,阔口直鼻。夏偏将自己个头偏矮,虽壮,身高终是件憾事,挑几个亲卒,都是这等长相,身高的要求就极高。照他的标准,一字摆开那是威风凛凛,拿去敲门,活似收阎王债的。夏大娘子偏偏也是这个爱好,觉得这样威武霸气。将最高健黝黑的一个派了去府衙。
这亲卒一路吓跑了三个早起担水的路人,问到一个打完更回家的更夫,才找到了府衙。到了地方,又吓着了一个番役。亲卒官话讲得好,番役却是一口邬州方言,两个人都别别扭扭,比划了好一阵儿才弄明白是怎么一回事。
番役心道,这群丘八,果然凶神恶煞的。怪道都说不要与丘八打交道!瞥了瞥这丘八钵大的拳头,还是客客气气请他到门房去坐着等,还给丘八上了壶热茶:“咱看门的只有这些粗茶,您凑合着焐焐手吧。”
飞一般去报信了。
府衙从上到下都起得略晚,离了京城,都有些放鹰。谢麟才穿好衣服,捏着下巴往后院里去蹭个早点吃,还没走到二门,就被拖了回来——夏偏将送帖子来了。
谢麟打开了一看,嘴角一抽:“知道了,看雨,去打发些赏钱吧。你跟着他回去,见了偏将,就说,知道他新来必有一番忙乱,此时我就不去凑热闹了,等他们安顿下来,也好过年了,再一道吃酒。”
看雨领命,与番役去门房打发来人,中途还拐了个弯儿,捞了一盘点子带给夏家来人。
谢麟踱着方步,慢腾腾地独个儿往后走。
他对驿站颇为重视,自驿丞至驿卒,都被他顺得乖巧服贴。夏偏将一家才进邬州,驿丞就将消息送到了府衙里。不像谢麟到任时上下官员连着士绅一同出迎,夏偏将的到来,并没有惊动到地方。谢麟也没有组织人去迎接一个偏将的意思。
大约从幼崽期开始,谢麟就是个肚里明白的货。少年时惨遭变故,更是冷了心肠,总要别人先对他好,他才会对别人也渐渐温和起来。虽觉得程犀那样的君子很好,也清楚自己这辈子大约是与君子无缘的,是以热心肠的事情,他极少去做。
他对夏偏将,既没有什么印象,更不知其为人,非亲非故的却体贴关照夏偏将,乃是因为要用到夏偏将。他待夏偏将,留了的何止一个心眼?正在用着心机呢。
到了后面,程素素那儿正在摆早饭,看了他来,笑道:“可巧了,灶上才送来的。”
谢麟将帖子往几上一放,洗了手,坐在桌边才说:“夏家送来帖子了,写得……很有童趣。”
“噗,”程素素被这冷笑话给逗乐了,“怎么说话呢?”
“吃完饭你看了就知道了。”
程素素道:“你对偏将刻薄了啊。”
谢麟两条好看的眉毛此时才往中间拢了拢,道:“已做到偏将了,就没有个书办幕僚?别再是个不中用的。”谢丞相不至于办这等事吧?不过考虑到谢丞相还打算过扶植谢源,这种看走眼的可能也是存在的。
程素素道:“中用不中用的,一时半会儿也换不了了,往好处想,偏将的履历,不像是个斯文人,不重文采不是太正常了吗?早晚要见到真人的,到时候再评定也还来得及。”
“也对。”谢麟不再说话,慢慢喝着鹿茸粥。带来的厨娘是相府的旧人,整治珍贵食材很有一套,做得鹿茸粥十分鲜香可口。谢麟默默地喝完了,默默地又看了程素素一眼。
“不好喝?”
谢麟慢吞吞地道:“没有。”
“长辈们又心疼你,给了你好些东西,你挑一挑,合用的留下来。”
“哦。”谢麟坐着不动。
程素素与他闲话了几句,他才慢吞吞地走了。程素素在他背后摇摇头:“怪怪的。”因夏大娘子来了,程素素也要为她引见一下本地的命妇们,大家虽不亲热,多少要打个照面的。据驿丞们的说法,这位娘子是个很有趣的人呢。
程素素先约见了王经娘子、赵娘子等人,明是说着好容易下了场雪,赏雪吃酒。赏花的时候就与她们说了夏偏将一家已经来了,大家总要见个面,好说说话才行。王经娘子道:“京里来的?没听说过这个人,倒是没个谱了。”赵娘子心直口快的:“总不会比王偏将家还难办吧?好歹是个正房娘子。”
王偏将是携妾赴任的,家里没个主事的娘子由这妾来主持家务,交际上头可让娘子们为难了,骂个小妖精都要担心别误伤了她。文官武官本来交道就不多,后来便越来越淡了。其实赵娘子心里,是有些想与这些武官相交的,不为别的,武官胆子大,路子野,做些什么经营买卖的也不改粗犷风格,很有利润。
程素素道:“我与官人,会先去拜访一下的。大家伙儿,有什么要留意的,再与你们说。”
王经娘子笑道:“那我就放心啦。要是个好相处的人,以后咱们可有牌搭子了。”赵娘子也跟着笑了起来:“是极是极,张教谕家的娘子就不爱玩牌,可惜了了。”
眼下人不凑手,也打不起牌来,程素素就问起王麓如何,有信来没有。王经娘子笑道:“她呀不定在攒着写什么长信了,必有给您的。”程素素道:“也不知道她怎么样了,年节好走动,兴许亲事就定下来了呢。”王经娘子道:“但愿如此了,怪舍不得的。”
一句话勾起了赵娘子的愁思来了,她很想高门嫁女,然则珍姐脾气犟,没与程素素玩到一起,王家搬来之后,又想女儿在王经娘子面前混个眼熟,可不知为何,珍姐依旧与王家也不甚投缘。赵娘子忍不住说:“令妹必有良配的,不像我家里那个冤家,还不知道将来落在哪里呢。”
王经娘子宽慰道:“缘份的事,急不来的。兴许有好运气在后面等着呢。”
程素素也说:“是呢,令郎还去京中读书吗?京中有好少年的。”
赵娘子脸上愁容更盛:“他更不省心啦。”
王经娘子与程素素只管拣好话说,却一字也不肯落在实处。赵娘子这一双儿女,都有些小毛病,赵娘子偏又盼着儿女成龙成凤的,她二人就不愿沾这个手了。譬如珍姐,有个做县令的父亲,一般乡绅家里多少得供着些,赵娘子想她高嫁,高门大户谁供个脾气不算好的县令的女儿呢?
赵娘子也不好拿自己家烦心事让别人给个结果,讪讪地转了个话题,三人闲话一阵,王经娘子便与赵娘子辞去了。程素素府衙内的事,一应按着旧例略作添减,定下了章程,便与谢麟亲自去拜访一下夏偏将家。
美其名曰,暖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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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偏将住在原来王偏将的宅子里,这地方程素素只到过一次,还是王偏将做生日时与谢麟一道来的。
进了宅子就大吃一惊——变化忒大了。
王偏将在时那些花里胡哨的摆设等等都不见了,换上了很有层次感的家俱。程素素被夏大娘子亲自迎进门,一路从前堂到后堂,看到了混搭的装修风格,完全可以从式样、材质来推测出某样家俱是夏家在何等家境下添置的。老榆木的、松木的、杨树板子的……
雕花的样子也与材质一样的混搭。
程素素眨眨眼,只当没看见。倒是对夏家宽阔的场地很有兴趣。王偏将在的时候,这里是搭棚宴客又或者搭台唱曲儿的地方,如今一片光秃秃的,东墙下一排草靶,西墙下一排草人,背面贴着后面抱厦台阶两溜兵器架子,兵器架子旁边是老大的石锁。
夏大娘子略有些无措地堆着笑:“那什么,都是粗人弄的这些个。来了也不知道收拾家里,营里走了一趟,就搬了这些破烂儿回来。”她户籍上写的是京城不假,细细分来,京城里面的住户是不爱承认她这“京城人”的身份的。京城里的人,承认的是一圈城墙里的居民,才算是天子脚下,首善之区。城外郊区,乃至郊县等等,都是乡下人。
夏大娘子是在丈夫做了偏将之后,才得以在城内置了个小院子,勉强获得了这资格的。终于可以挺直腰杆了,却遇到了相府嫡孙一家子,顿时有些气弱。
再者,这知府家的娘子,多么斯文的人呐!夏大娘子从未见过这么细致好看的小娘子,又白又俊,冬衣穿在身上都不显胖,瘦条条的,说话声儿也软软的,那么好听,笑起来也甜甜的。夏大娘子很担心自己家这样子吓着了这娇贵的小娘子,声音也不自觉地放低。
程素素眼睛亮晶晶的:“这样很好的。”
夏大娘子心道,这可真会说话呀!看着就讨人喜欢呐!再也不说这些人家的小娘子酸不拉叽的了。不是男人,我也爱这样的小娘子呐!
一面将人让到后堂,后堂的家俱也是混搭风,茶也一般,柴炭也带点气味,程素素都不在意,抿一口茶,笑道:“听说还有两位小娘子?”
“小东西羞见人呐!不懂礼数,别冲撞了。”
“怎么会呢?请见一见吧,邬州也有好些小娘子,呃,不知道两位小娘子的年岁?我倒知道几家小娘子,从极小的,到十来岁的都有,您要愿意,就一起就个伴儿。”她连夏家几口人,昨天买了几升米都知道,此时只当不明白。
夏大娘子见她通情达理,叫了两个女儿出来,这两个女儿年纪不大,一个十岁,一个七岁,看着倒比夏大娘子精致一些,虽不算小美人儿,也是生得端正。程素素笑道:“看着心里踏实。”要给见面礼。
夏大娘子不好意思了:“您都给过啦,年礼给了几大车的,我们还没收拾好了回礼呐!”
程素素道:“我刚到这里的时候,也是两眼一抹黑的,当时有人帮我,现今我怎么就不能给您搭把手呢?以后您再帮帮别人,都是一样的。过年是过年,头回见面的礼,是不能少的。”赠了两个小姑娘新样的彩缎。
也不与夏大娘子多攀交情,只约了过年一道听曲吃酒。两人都有意交好,一时说得投契,认了京城的老乡,夏大娘子渐渐放得开了,声音也高了一点,正要讲今年京城的一些新鲜事,却被外面的喝彩声打断了。
夏大娘子嗖地站了起来,扬声道:“鬼哭狼嚎的什么?!不知道有客人吗?!脚筋打折了你们的!”
骂完了才想起来,呀,好像自己这儿也有客人,脸儿也红了。程素素笑道:“不碍的,我也喜欢热闹的,从小我就淘气。前面必是有趣……”
说到一半,外面滚进来一个小卒,半截黑塔一样地窝在门前:“禀,禀大娘子,是、是咱将军跟那知府大官人演武呢。”
夏大娘子骂道:“这老东西又发颠了!好叫斯文人天寒地冻陪他疯吗?”
程素素惊讶了:“我家官人居然好这个?不如去看看?”她也担心把谢麟给冻坏了。
两人同去前面新辟的演武场。
作者有话要说:
素素:谢先生,原来你能打?
谢先生:不要诬蔑好人!
第138章 弯弓射箭
夏大娘子焦虑万分, 到了邬州地界, 他们就是外来户,死老头子别一个开心,把人给得罪了。夏大娘子知道自己丈夫, 能升做偏将是撞了大运, 指望他自己,下辈子投个好胎还实在些。
夏偏将不会钻营, 大大咧咧的性子,这样的脾气做个大兵,做个什伍之长,都很好。再往上走,谁会只因为你人好就捧你上去?人家自己还想当官儿呢,凭什么让给你呢?官长喜欢这样的下属,只喜欢他做下属,并不想提拔他——这么不机灵, 扶不上墙, 干嘛浪费这把力气呢?每到升迁的时候,多少机灵人都上去,夏偏将都是被剩下的那一个。
好容易交了次好运, 可千万不能叫这样的脾气给造没了。如果不是还有外客在,夏大娘子现在就能冲过去揪着丈夫的耳朵吼:捞个文状元跟你喝西北风耍枪棒, 你脑子叫狼叼走是吧?没见过猪吃,还没见过猪跑吗?请这些人,你该准备好唱曲儿的女娘陪酒才是!
眼下, 她只能憋着,风风火火去演武场,还要担心文状元家娇滴滴的小娘子跟不上她的步子。
还好,小娘子看起来娇滴滴的,居然没有抱怨,跟她一块儿到了演武场。
夏偏将、夏家两个儿子、于秀才,一同陪着谢麟站在冷风里。于秀才两腮透粉,双眼晶亮,大力鼓掌喝彩。夏偏将也跟着叫了一声好,他两个儿子,夏三郎、夏四郎,一个十三、一个十一,都跟着拍巴掌。谢麟手里还拎着一张角弓,眯着眼睛,似乎不太满意的样子。
顺着他的视线,程素素与夏大娘子看到墙根下一排靶子中的某一个,插着一枝羽箭。箭尖没入半寸,钉在拳头大的红心与外面一圈一指宽的蓝色圆环的边界上。
在夏偏将父子和于秀才看来,这样的成绩对于文状元来说,已经是值得喝彩的了。谢先生对这个成绩却不是很满意,君子六艺,有一样就是这个!怎么能是这么个成绩呢?
更尴尬的是,媳妇儿来了。媳妇作诗写文章差他不少,骑射正是能拉平成绩的项目。谢麟抿着唇,又来了一箭,这一箭比上一箭更往圆心挪了二分。夏偏将和于秀才巴掌拍得通红:“好!好!好!”夏偏将没管住自己的嘴,还吆喝了一声:“再来一个!”
再来一个!我打死你信不信?!夏大娘子眼珠子快要瞪脱眶了,顾不得外客,冲来就揪住了他的耳朵:“你大寒天冻坏脑子了是怎地?发的什么颠?将客人带到屋外来挨冻!你拿的那是什么?你拿刀干什么?!”
于秀才咳嗽了好几声,都被夏大娘子的嗓门压住了,只得尴尬地对谢麟解释:“我们大娘子,就是这般的……率直。”
谢麟并不管什么夏大娘子率直不率直,只要夏偏将能做好打手的工作,他并不介意容忍夏家的各种不明礼数。他现在比较关心的是——再次弯弓搭箭,定定地看着靶子,算好角度。
“咻——啪!”正中圆心,谢麟才放下弓,毫不留恋地转过身,故作不经意地对程素素说:“怎么过来啦?”
程素素拍拍手:“看谢先生本事来了,不错不错。”
那一边,夏偏将被捣了好几肘子,嘟哝着:“旁的应酬我也不会呀……别打了,叫人看笑话了!”才制止了夏大娘子,夫妇二人脸上发烧,不好意思地来陪个情。
谢麟微笑道:“偏将率直之人,不必拘束。”
夏大娘子忙招呼大家去屋里坐。与文盲说话,比对主考官说话都要累,谢麟不假思索地道:“不多打扰来,今日登门拜访,致一问候而已。唔,府上得闲了,也请到舍下一叙。文武殊途,同在邬州,必有相通之处。”他也就在射靶子的时候成绩好些,武艺上头实在是……还是早些走掉吧!
瞥了一眼于秀才。
于秀才福至心灵,点点头:“晚生会提醒偏将的。”
夏大娘子担心丈夫已在不知不觉间得罪了人,程素素当着谢麟的面儿笑着对她摆摆手,示意她不用担心,也说:“家里还有事,今天就不再多打扰了。我看您府上也还有些没有收拾好,等闲下来了,到我那儿,等您打牌呢。还有些娘子们,也等着见您。”
看这二位的样子,都不像生气,夏大娘子当面就大叹一口气:“哎哟,您二位真是和善人呐!换个人,看着他这不着调儿的,啧啧……”
程素素道:“我看这儿挺好的,呃……”夏偏将手里来拎着那把大刀,凑过来要跟谢麟道别。
见她看过去,夏偏将想将功补过,大步走来:“这个是鬼头刀!用起来不讲究,有力气会劈砍就成!”
程素素有些怀疑,做到偏将的人,怎么能这么的,呃,憨厚。夏偏将已经双手持刀,迈大步到了西边墙下,用力劈了下来。一个草人就这么被劈成了两半儿。程素素半张了嘴巴,夏偏将这架式,看着眼熟呐。
谢麟也起了兴趣,问道:“偏将这一刀,可有十年功夫不曾?”
夏偏将道:“使鬼头刀,都这几下子。说起来,土匪们使这个的才多哩,”又尝试了几招,“军中小卒使刀也就这几下,多了太花哨的才不顶用哩。使矛的、使枪的,最方便的,都只有那些,并不多,那才是杀人的招数。街头卖艺的那些玩艺儿,都是混个眼罢了。”
夏偏将说得兴起,谢麟又关注,夏大娘纵然不满,也老老实实听着,手在背后连摆,示意准备热茶汤。程素素捏着谢麟的袖口——谢先生,夏偏将演的这一套把式,我好像是会的。
谢麟将她的手拉到袖子里暖着——没错,我看过。
程素素——二师伯教的,他别是个匪号吧?
好容易夏偏将说过瘾了,谢麟听明白了,且暗示想看军中表演,夏偏将拍胸脯:“等我操练好那群小兔崽子,一定请老弟去看看!”
谢麟才抬步要走。夏大娘子还要留着喝茶汤,程素素笑眯眯的:“天儿不早啦,真不能再留了,得回去了。”
夏大娘子张罗着送客,心中又生出不安来——他们从京城就没带什么东西赴任,到了邬州,夏偏将就是武官里的头儿,要带什么孝敬上官?不用带!事到如今才察觉不妙。
夏大娘子虽然出身低微,高门大嗓全不像个官家娘子,做人的道理还是明白的。收了谢府的厚礼,自己家别说同等的,就是次一等的一时也凑不出足够的来,还要再欠这介绍的人情,这不是人情往来该有的模样。
顿时红了脸:“总叫娘子操心,哎呀我这可真是臊得慌了。”
程素素道:“慢慢来,都不是大事儿,谁还没有个为难的时候吗?您先忙,哦,什么采买啊,雇人呐,本地的裁缝匠人呐,嗯,我将她留给您半天,有什么要问的,只管问她,晚上您给送回来就成。”说着一指采莲。
夏大娘子连声道谢,暗想真是遇到好人了,不愧是状元两口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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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人”谢状元上车就翻白眼:“居然是这样的一家人。”
程素素道:“我看挺实在的。”
谢麟道:“我要的是能整肃官员的能员干将,这来个缺心眼儿!”
“眼下这里什么事儿也没有,能员干将谁愿意来这里呢?还是实在一些好,对不对?”
谢麟坐得直挺挺的,口气不太开心:“教匪最好闹起来,要是我升走了再闹,我非得请旨来干一场不可!”
程素素弯腰伏身一通笑,谢麟背更直了,手掌落下,僵硬地拍拍腰膝之间一抹艳色,一顿一顿的。程素素撑起身,谢麟的手从她背上滑到车座上,慢慢拢成个拳头:“且看他行事。真傻也行,好摆布。要是装疯卖傻,哼!”
程素素道:“谢先生文武双全,难不倒你哒。”
谢麟认真地说:“还是有难题的。”
“嗯?”
“我得想想。”
“哦。”
回到府衙无非是过年的事情,程素素也有经验了,做起来也轻省,不过依旧时故事而已。除夕守岁,高据回家,江先生与他们夫妇吃几盅酒便自己回去了。丫环们撤去残肴,再上新馔。程素素执壶给谢麟再斟一杯酒:“还喝不?”
谢麟不声不响,捏起酒盅将酒水往口里一丢,“啪”将酒盅顿到了桌上,双手扶着膝盖。这读条放大招的姿势,依稀仿佛有点眼熟,从读条时间来看,还得是个大大大招。程素素左瞄右瞄,小青等人还以为他们有什么悄悄话要讲,互相打个眼色,蹑手蹑脚地居然都撤了。
撤得好!谢麟心里喝一声彩!新年的红包发双份儿!
人却稳稳地站起来,一拧身,挤进桌子与人之间,双手扶上了程素素座椅的手背,将人给圈了起来,口气却带点委屈:“你都喂我二十一天鹿茸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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